戴荣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北京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副理事长

秦钟的逻辑

秦钟是《红楼梦》里一个不得不说的人物。曹雪芹设计这个人物的目的，就是通过他来反照世间的伦理。至少在四个回目里，秦钟出场——起初闪亮登场，最后黯然落幕，这里透露出秦钟本是一个悲剧性人物。《红楼梦》里的秦钟，已然逝去，而现实中的秦钟，却一代代上演着相似的悲剧。分析秦钟这个人物，对现代人了解一个人，观察一个人，使用一个人，十分重要。按照红学家的分析，曹雪芹用谐音的方式，说秦钟本是“情种”，其实，这个秦钟岂是一个“情种”所能概括得了的。

俊美，成为秦钟的符号。秦钟一出场，就给人以美男帅哥的形象。其俊秀如女之姿态，堪称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不仅让众人怜爱，连贾宝玉这个帅哥也倾慕不已。宝玉常说“女人是水做的，一见女人就清爽”，这个一向不喜欢肮脏男人浊气的公子哥，却被秦钟的表象所迷惑，你就可以想象秦钟有多么俊美了。以至于连宝玉也想去生活在秦钟这样的贫寒之家。宝玉把秦钟作为“基友”，也就情有可原了。假如宝玉作为领导，这种靠对方外表而一见倾心的现象本身就包含着极大的错误。秦钟发展下去的人生逻辑，不能不说与宝玉的偏爱有关。

多情，成为秦钟的日常。秦钟是多情的，对宝玉多情，对学堂里的女子多情，对社会上的女人多情，对寺院里的修行人多情。可见，秦钟这个俊秀的男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扮演的角色就是大众情人。世间的反照，滋养着一个俊秀之人的虚荣心，虚荣者再利用女子贪图美妙帅气的习性而轻易上手，使秦钟后来在女人那里顺风顺水，颇得女子们喜爱。世间多情本是无情物，害死了多少人，人一多情，就容易感情偏执，难再理性，当事人自然难得善终。秦钟自己一直在走下坡路，与秦钟接触的女子也没有好下场，多是由这方面因素造成的。

滥淫，是秦钟突破伦理的行为。秦钟的多情，不只是停留在多情表面，而表现在更多地占有和滥淫。相对于宝玉的多情，秦钟的多情是自私的，是侵占性的，是不尊重人的，是突破伦理界限的。秦钟学堂里的滥淫，引起了众多学子的不满；在社会上的滥淫，引发父亲的气急败坏；在寺院里的滥淫，引发修行人最终走向邪道。相对于秦钟的极端状态，宝玉对女性的多情，对女性是尊重的，是认真考虑女性思绪的。尽管二者皆为多情而亡，但宝玉的多情更有人格完善上的意义。秦钟在姐姐秦可卿死后祭奠之时，仍然与女子行苟且之事，不只是多情所能涵盖的，实在是“色胆包天”，滥淫到极限，突破了正常伦理的约束。

不学无术，是秦钟的行为方式。因为多情，秦钟就失却了自己。尽管生活在穷困之家，理应定位在虔诚学子之列，但秦钟忘却了父亲求人进学堂的艰难。依仗宝玉的欣赏，而在学堂里大行苟且之事。这种行为，是秦钟这类不自知的人必然要选择的结果。正如企业里的帅哥靓女，嘴尖皮厚腹中空，凭借一副好皮囊，因为各种机缘走到企业里来，不愿意认真学习，凭借与管理者的关系或者男女之情而打“多情牌”，这样的人一多，企业技术核心竞争力就会大大减少。秦钟类员工，固然能增加企业的“门面形象”，但不会成为企业的“中流砥柱”。尽管时代早已走出体力经济和智力经济的状态，但在现代企业里，仅凭“情感经济”，是不能让一家企业获得发展的。简而言之，仅凭漂亮的面皮和多情，是远远不够的。

现实中的秦钟，容易走轻飘的人生路线。凭着脸蛋吃饭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贪官花费巨资整容，以求升官发财，是对现代人的反讽或者人性的绝妙诠释。《红楼梦》力透纸背，说出了人性的弱点，让现代人内心世界的卑污之处无可遁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因爱美而罔顾其他，就可能酿成大错。秦钟其人，多情引发滥淫，滥淫带来堕落，最后终于呜呼哀哉，不能不说是“美的毁灭”。做人不仅要美在形式，更要美在内容。

现代审美仍然需要“日久见人心”，不能简单拘束于一言、一事、一行，更不能只看其外表。现代文明对美有了更高的渴求，但存在着这样的悖论——越文明越不要脸。人只追求一时的快感效应，而失去了对内容美的长久耐性，这就使华而不实者大有空子可钻。美女凭其美貌轻易获取大量资源，帅哥凭其俊美让女子上当受骗的现实例子层出不穷。企业中的绣花枕头走向领导岗位，也让员工们苦不堪言。社会片面地对外表美审视上的讲究，导致了用人哲学的衰败。这样的一边倒，实际上是现代人审美认识上的偏差。

企业在使用人的时候，要全面看人，千万不能“一俊遮百丑”，更不能片面讲究“外表美学”。为什么生活中的老者也容易被美女所骗，就在于美好容易遮蔽掉很多缺点。所以，培养看人的理性心态很重要。无论是选择对象，还是选聘员工，不能搞“外貌协会”那一套。要从根底上看人，从细微处洞察。如某文化公司，几十年来发展越来越好，得益于老板用人，不是只看其外表美不美，更注重实际才学的高低。在这家公司里，凭业绩说话，靠本事吃饭，引导了清晰的从业价值观。员工对老板的审视，也是通过老板对生病员工的及时救助、疫情防控时对员工的不离不弃，形成了高度的互相信赖。外表的帅气，能糊弄一时，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美好，才是企业和员工双重需要的。秦钟类员工不能长久的原因就在于，外表之美，不能代表一切；注重内涵的提高，才能成就一个人的一生。

《红楼梦》刻画秦钟这个人物很有深意，秦钟临终之时，反思自己的所为，对荒废学业、滥情人间、气死老父亲深有忏悔，最后悟出还是要认真读书求取功名为要。秦钟的幡然醒悟，未必真正悟到了人生的意义，但对自己蹉跎一生的忏悔还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一个人的俊美，更多来自父母的基因。天然的漂亮，不代表占据了全面的美好。一个人要想获得人生的充实，就要有更多的价值追求。应该以自然美为起点，通过学习上的刻苦、品行上的修炼，获得技能和思想认识上的提升。追求人生路上的外美内好，是一个人求生于世的最大目标。万万不能让天然的美貌而遮蔽住双眼前进的路，内外兼修，方能成就一个人或一家企业的当下和未来。这样的道理，十分简单。但更多的企业和员工，在衰败时才像秦钟去世前那样忏悔一番，可谓悔之晚矣。保持一份自我定位的理性，任何时候都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