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吴田山

蚂蚁

说来惭愧得很，我身为华安人，由于居家于丰山镇龙径村，属华安县最南端，丘陵地带，毗邻漳州市区和长泰，所以很少有机会去认识、领略本县山水，反而先认识了隔壁长泰区的山水景观！

从孩提时候起，我们在这片海拔几十米的丘陵地上生活，种收水稻、龙眼、甘蔗、花生。我被父母强派去田里、山里干农活，空闲了，向着天边眺望，朝霞笼罩下的高峰是长泰最著名的天柱山！我又向着北边的群山扫视，芹坂、寨坂村蜗居脚下，群山轮廓后方，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山尖，神神秘秘的，经常隐没在缭绕的云雾里。它是长泰的梁岗山。

白天的天柱山与梁岗山，高耸得让我神往；晚上，它俩就消逝于苍茫天幕，杳无踪迹了。不知何时，我巡视苍穹、感慨八方的时候，偶然发现东北角一盏灯光，幽幽地亮。这亮光，比不上电灯亮堂，比不上星辰璀璨，像底下系着一条隐形的线，它是一枚跃跃欲飞的氢气球，怯怯地和月亮星辰私语。星辰密密麻麻，云层和月亮时常追逐嬉戏。它是如此被边缘化，猫在天幕东北下方。

当你骑摩托或者驾车在长泰、芗城地界，遥望东北的天边，猛的耸立起一座山峰，山巅之上，隐隐约约挺立着一根电线杆，夜幕下的灯光应该就是从那里点亮，然而，它似乎比较孤单，缺少天柱、梁岗的群峦叠嶂，显得相形見绌了。山峰附近，一个九十度垂直壁立的山尖，犹如小刀顶部的刀刃，微微泛着银白。

远方的你，究竟是谁呢？我总是浮想联翩，神往着那里，期冀有朝一日去领略一下它。它的灯光在我的心里亮堂了十多年。心里有梦的人是幸福的，追逐人的生活是充满期待的！

直到前年，有骑摩托旅行的朋友，回答我说：“那是‘吴田尖啊！”哦，我终于恍然大悟，一定是长泰区陈巷镇那边的高山，名字叫“吴田山”，只是因为它耸立得宛如针尖，本地人就俗称它“吴田尖”啊。我去“高德”地图那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它，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2021年11月14日，我终于成就了第一次的吴田山之行！

“高德”指引着我的车，向着吴田逶迤而去。车子从华安县丰山镇龙径村出发，经银泰西路左拐到陈巷镇，开始进山了。

天空如此清朗，几个村庄，一些房子，散落在山腰。车子盘旋往复，曲折向上，祖地村，过山村，三娘村……远处苍穹之下的吴田尖，时东时西，忽隐忽现，已经可以瞧见山顶的楼房和两根挺拔的铁塔了。

到海拔七八百米的地方，车子摆脱狭窄山路的束缚，突然一个270度的回转，爬到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上。左侧赫然壁立千仞，一道道幽蓝的纹理延伸两边，一层又一层，一直探到底部，形成一汪水塘。水塘湛蓝湛蓝的、清幽清幽的，倒映着青灰的石壁。这种“石窟”如此之多，显然是几十年来人们开采吴田山上的矿石从而人造的胜景。哪个才是我远远望见的、网络搜索的那个“石狮头岩”呢？

又经过几个村庄，车子再次进入狭窄坎坷的山间小路。翻过一个山头，吴田尖的楼房铁塔矗立在山石灌木的顶端，诱惑着我们，赶紧攀登，奋勇向上，去领略那魂牵梦萦的“暗夜柔光”吧！

能把好天气和好景致结合在一起的出行，我觉得今天独一无二啊！苍穹蓝得清澈见底，没有一丝纤尘，周天全部幽蓝得毫无瑕疵。云朵也纯白洁净，无论各种形状，都轻薄如纱，仿佛敦煌莫高窟里飞天仙女曼妙无比的纱裙。一条白丝，从西边笔直横穿，逶迤前行，我猜想，莫非是一架客机，特意播撒出来的线条？东望来时路，一片片耸峙的岩石四处布置，顶着茅草灌木。直立的石壁，青灰的镜面，从山顶往山腰错落分布，人类几十年的开凿，竟也可以造就一道道神奇的景观！

赶快前进吧，左侧“福田寺”匾额横悬。循着石阶向右攀登，一座小巧玲珑的庙宇，站立吴田山主峰——曷山！这个小庙，顺其自然就叫“曷山殿”。殿里热心本地人告诉我，这里尊奉的是“纯阳祖师”。纯阳祖师何许人也？八仙过海中的吕洞宾啊。

“这里的海拔1129米呢，我县最高峰！”他随即告诉我说：“当年，长泰这边七山聚会，大家比赛谁高谁低。纯阳祖师恰巧云游到此，曷山赶紧请他帮忙。祖师慷慨答应，他变作一条真龙，降落在曷山顶端，发现似乎比别山矮了一头。于是，祖师努力昂首向天，龙身伏地而卧。如此一来，曷山主峰猛然间增高三丈，获得比赛冠军。”我看着曷山庙前凸起的一米多高的石头，难道它就是龙头所幻化？

我上网探查，长泰天柱山海拔约933米，而梁岗山海拔约1119米。如此看来，纯阳祖师对吴田山的“首冠”是功不可没啊！

祖师一点也不居功自傲，你看他蜗居曷山殿里，四壁阴暗，拱顶只是两米多长的石板。数百年来，小庙多次被雷电击垮，屡次重修，命运多舛，却又生命不止。且看门口石柱的上联：地位清高，日月每从肩上过；下联：明堂开阔，乾坤常在掌中观；横批：第一名山。我不禁莞尔一笑，曷山真是狂妄啊！朗朗乾坤，浩荡天地，它竟然要置于手掌之间把玩、观赏。这“闽南临海第一山”的美誉，它是坦然接受，——本来就实至名归嘛！

且往曷山小殿后面一观，如何？

长泰微波站办公楼后面的一块平台上，一座电波收发天线塔，顶着蓝天，傲然屹立。谁说人不能骄傲，不许傲物，非得低调谦逊呢？它太有资格来自我炫耀一把，展示自己搏击苍穹的力量啊！钢管硕大粗壮，等你抬头仰视得睁不开眼了，它依旧厚实得宛如大象之腿。蓝天白云和塔顶、塔侧的很多机器，信息的来往交汇播放，那是他们在探讨宇宙岁月的意义吧。这七十多米的高度，二十多层楼高，正是我们平常天边所见；而刚才广场上那根铁塔，只是“小巫”。

我终于明白，十多年来，每当眺望神秘西北角隐隐约约闪烁的灯火，就是他的能量在展示。

我们左拐一个弯，沿着刚才那巨石的峭壁而下，在一个小广场前，看到了观音庙。结束瞻仰往回走，看到横梁上“莫向外求”，它在“福田寺”的后面，言外之意，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中国很多名山大川，安置的宗教寺庙，经常把佛教的、道教的、儒家的，杂糅一体，组合成一盘奇妙的“五珍汇”。这里，纯阳祖师长袖飘飘，肩挑日月，手捋髭须，傲视寰宇。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拂尘所到，生灵仰慕。她仿佛担心邻居抢了她的信徒和风头，柔声规劝道：“莫向外求，我就是你们的最佳选择啊！”如此，佛与道相安无事，一新一旧，共安漳泰大地，同享日月星辰。

眺望西边，从古农农场，一直延伸到我的家乡，乃至夕阳西下的天宝大山；右侧长泰岩溪镇后面，连绵不断，重重叠叠，山岭后面的坂里镇，直到华安地界。那个山尖，就是梁岗山了。由西到北，群山更加高耸与苍邈。南边的长泰城区，远处的漳州市区，田野一马平川，楼房鳞次栉比。

天空依舊清纯得仿佛蓝色水晶；云层照样清纯得有如雪白纱裙。网上的活盘水库，大象山，石人石笋……它们躲在哪里呢？

2022年春节之前，我们突然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对吴田来个第二次的探访。天空阴沉沉的，吴田群山笼罩在云雾之中。我们提前下了车，眼前雾气腾腾，于松柏身边穿行，把我们化成了天上神仙。

站在吴田山上，七八十米的铁塔几乎隐没无痕，正应了本地“天无三日晴，晴无三日清”的俗语呢。我们身边，除了雾，还是雾！

还是下山吧。离开吴田尖几百米，路旁矿石下边有人冒出头来。我坚持下车看看，是否来到“石狮头岩”？

我们的脚下，全是开挖的青灰的石块、石条、石片，虽然不如老家的“九龙璧”那么质地奇硬、纹理迷人，却也显出高贵冷艳的成色。对面的石壁四五十米上下，仿佛由无数晶莹剔透的蓝玻璃整整齐齐地拼接而成。仔细看，为了防止坍塌，好像逐层往里缩进，一层一层往上面拔、拔——拔！茅草灌木为冠为帽，使我直观地领会，原来在看似贫瘠的土地下，竟然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水塘涟漪微荡，深深地蓝，蓝得那么阴暗，阴暗得深邃无底，深邃得比大海还要莫测！池水隐约可见倒映的石壁，却看不到一点生机。难道，经年累月的雨水，没有掉下一粒鱼卵？难道，潺潺山涧流水，没有一条鱼逆流而上，来传宗接代？难道，采石师傅或者老板，不懂得买一些鱼苗来此饲养繁殖？柳宗元说，“小石潭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我倒是觉得这个“大石潭”，闽南话里的“石坑”“石窟”，虽然敞亮在一千米长的山间，与阳光雨露、山风云雾长久为朋，但里头那无法探求的未知世界，依然让我宛若置身柳宗元描绘的世界里。

我深吸一口气，吐纳气功，扬声大呼，对面山顶乃至天空那边，余音缭绕，缭绕在无数蓝色水晶之上，逡巡不散。

如今政府重视环境保护，吴田山里很早就禁止随意采石了。这一坑又一坑的遗留，恰是岁月沉淀的自然印记了。

车子行驶在长泰银泰路上，我斜眼望去，吴田山尖隐匿无踪。谁说一个地方来过，和某块石碑同拍一张照片，就再也不来呢？我倒是非常渴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游览同一个地方，因为时间不同，境遇不同，感悟不同，意义当然也不同啊！

身处家乡，由东而北，远眺长泰的天柱山、吴田山、梁岗山，此乃远观的妙用。“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东坡先生的诗句，确实是至理名言啊。

我还要再走吴田之路，去活盘水库徜徉，去寻觅石人石笋，去石坑水塘边浸水……吴田尖，请你等我再次圆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