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之“缘”
——读郝炜华小说《金光闪闪的句子》
2023-01-21吕佳泽
盖 光 吕佳泽
高铁飞驰是新时代、新气象的重要标志,疏通脉络,连接中华大地,网络事事及人人,引带社会、经济、文化全面且飞速发展,促成人类文明的新形态。对如此之“新”,文学能写什么,如何写,所写如何能合其辙?这既需作家的慧眼及真知,也显其独具的叙事技巧及艺术功力。郝炜华小说《金光闪闪的句子》用“金句”的祈望为喻、为镜,以绿皮火车长途行进为载体,以一段唯美古诗隐伏的情缘延伸,且缠绕多色人生及时代的变迁,继而品鉴着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进路及万千气象。行进的铁路,奔驰的火车是郝炜华小说的“地标”,《金光闪闪的句子》循此“地标”书写中国奋进的时代,并不直接铺展高铁的飞驰,牵情的叙事载体却是那曾经作为铁路奔涌旋律主脉的绿皮火车。一次车行,铺染多彩人生,载负着多向交合、情景交融的“命运共同体”。这次列车不只“穿越大半个中国”,途经31个站,更为一个时代的纪录。小说叙述是有缘的,而其缘是多面相的,不只牵动并纪录着历史之脉,也连接了无数家庭的情缘。
路缘:脉络编织与叙事标识
铁路不只是钢铁织物,也不限于物性的网络编织体,它还有缘有情。铁路之缘有多重、多向,且蕴含丰富。铁路不只是国家、社会发展之缘的基础性载体,还是人与人交往、互动的载负之缘。这个钢铁织体运载着无尽情意,接通万般情缘,对这多重之缘,我称为“路缘”。路缘亦为镜,映照许多,或象意无尽,亦能“金句”连绵,诗性律动。在《金光闪闪的句子》中,郝炜华细腻且情意性地叙述着这多重之缘,合而分、分而合,用镜映射,用“金句”叙述一段夫妻情缘恩爱,且以此为引线,合流于路缘及火车之缘,以其盘活、串接时间与空间,叙述社会时代进向、百态面相、人事情蕴,乃至军地融通。
写铁路、写火车,于此而写史、写事,继而写人、写情是近年来郝炜华小说基础性书写路向,由此铁路、火车也成为她的文学“标识”。当代作家群中,或以乡村,或以街区,或以边地,或以城镇等某个区域为自己织造一个具有生命再生力的文学“标识”,已经成为常态。在此流向中,郝炜华的文学“标识”显然是独特的。飞动的火车扣紧时代脉搏,穿流于中华大地的生命肌体。设此“地标”不只独创,且域界宽阔,时代感、网状延伸性强,并具可视性、包容性、生发性,且能悠远施放。如小说有《花儿的模样》《趴在汽车里的男人》《荷花》《瘦小的身影》《我的丈夫姚向前》《听说,海在那一边》《微雨燕双飞》《松树枝烤肉》等,报告文学《邓恩铭胶济铁路线上的先锋战士》《青史长存》《逐梦复兴号》《走近复兴号》等等。这种“标识”的缘起及丰厚与郝炜华工作的职责坚守关系密切,写作助推了工作,工作织就了“标识”,“标识”丰厚了写作,工作、写作也循“标识”更凸显了铁路、火车的独有情意,由此牵引无数生命机体的“姻缘”互动,或也能够成型“千里姻缘火车牵”,万千情意路缘连。郝炜华的书写“标识”看似文学虚构,实际是生活的镜映,具有实在性、确定性,又呈动态性、多态性及时代性。铁路连带着生命体的动律,是极富韵律性的,故我们说这是有“缘”的。
路缘浸染,“标识”的织就使得小说《金光闪闪的句子》以“金句”的点睛,以绿皮火车的坐标辐射呈现了“跨越”性,既跨时空,又显多彩时态。在我看来,小说的“金句”所指的缘起及脉线,并不局限主人公家中争议的引发,而所谓言语的美与不美,文化与不文化,而是颇带隐喻性所指。钢铁制造物的生命有机性体现,“血脉”网络编织而成就的万千气象,永不间断、永不止歇的命运携程,其成就的句子既“金光闪闪”,也情意无尽。
车缘:意蕴悠远与香飘四溢
进入高铁时代,绿皮火车似乎成为过往,但作为曾经的存在,或者现今的仍在,其意义的深远及深厚似乎难以用言语而论。事实上,每一个乘坐者都能够以多种谈姿及论域而言说不尽,其中不乏童年的记忆,能牵情动容,钟情结缘,更绵延历史的脉系,蕴积生命的演历。《金光闪闪的句子》中,“金句”及多面相的情意、情缘或可将其深远、浑厚的魅力尽显。亦如小说中男人管北海,含蕴颇深且具通达性,又显大海的浩渺无际;女人米香动情及诗性,其香飘四溢,且能浸人心脾,回味无穷。路缘、车缘与军地之缘接情并融通着,将海的无际与米香的无穷,将诗意、智慧合和,颇具回味性。
缘与情使钢铁火车化为活体,成为血肉之躯。路缘铺就,车缘动联,促生了无尽的情,合成无数的缘,且能够尽情发散,甚至会跨越时空,香飘四海。显然,较之飞驰的高铁,绿皮火车是慢的,但却是全的,或更是有缘的,同样会“金句”满满。绿皮火车作为镜,不只映现历史,且负载着社会的、个体的记忆及演历;作为一种“动能”存在,不只载负史与物、人与情,其动律指向更能直视,或通向未来。不论是社会发展,还是个体生命,绿皮车不只是记忆、经历及过程,更是成就万种情意的脉缘。这部小说集合多种叙事功能,跃动着铁路之缘,且将车之缘归位或典型化在一列出行的绿皮车上,或以“镜像”之力,以“金句”连连将多态人生及人性,多样人情与人意,多角度并繁复的事件性、故事性叙事,时空串接、情意交融,凸显了绿皮火车之镜的寓意和情蕴。在郝炜华这里,较之高铁似乎对绿皮火车更情有独钟,因其剪取地、有效地叙事角度及策略,既易于穿梭时空,串接社会历史及个体生命史,览尽人情及面相,又便于映衬高铁的驰骋及飞速发展的时代。在郝炜华的创作路向中,对史也同样情有独钟,因她在蕴积铁路发展历史,在思谋、厘清其历史脉系,在复现且叙事路缘、车缘而寻归史的脉动。事实也的确如此,高铁的迅猛及实在性,其时代性的标志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但飞速及穿梭力,其网络性编织力似乎还难以替代历史、社会对绿皮车的长久记忆。绿皮火车令人回味,那曾经的香气弥漫的确独有情缘。如果将铁路发展作为生命有机体的成长,绿皮车的编织力是其必然的生命流程及阶段,其生命经历的独特性显然是高铁无法替代的。《金光闪闪的句子》的独特叙事不只印证这个事实,并将其形象化、情意化,也颇具寓言性。小说用多重“缘”,经由情缘的滋润和浸染复现出来,使之“金句”悠扬,亦临海望远,米香悠远,以汇车缘深远。
成就车缘、联动车情的桥梁及纽带,在列车这个具有生命力的载体上,乘务人员必首当其任,而铁路制服则成为标志。路服不只是规制,是统一,更是信任,是情分,亦可为一种生“缘”体。“我们就相信穿制服的人”,那位姑娘多重言说的话语及表达情感的方式显示了这种信任,也牵起了情缘。事实上,小说叙事所展出的“制服”之魅,不只使米香走在马路上回头率不断,且为列车行进中多样事件的发生及解决重要标尺,是旅客产生信任度的主要标志。米香是独特个性的生命体,亦是此桥梁及纽带的当任者及领导者,不只是自体香飘四溢,悠远久长,而且必然循车缘而接情满满,她(他)们铸就的群体又成为铁路、火车情意的标识。
情缘:相遇美好与爱意频现
一列行进中的绿皮火车,是一个聚合体,一个典型的存在;既为一个叙事载体,又是一个喻体;有其多样、多向、多面的比衬及映现。期间随着时间流动,空间的变幻,事事的转换,人物的串接,所成就的序列性故事,所彰显的叙事张力,既有现代的发生,又接续曾经及其过往;既蕴史性之时脉,也具诗性之文脉。
应该说,《金光闪闪的句子》中满含融融的情意,但其录注的情之缘,并不限于爱情之缘。如果说,爱情之缘是显性之线的话,那么,史性、诗性及德性品质的流动之线则为内在的线,爱情之缘会依此线而牵动。小说由路缘、车缘引带并含蕴的情也是多重的,有社会时代飞速发展的牵动,有多种多样的人情结缘,更有叙事主脉的军地之情。这使得钢铁制物的史性动势,其纵横交错的网络织体既成为有情之物,也聚合有情之势。米香作为一个情缘的放射源,是情意聚合体,其典型性甚为凸显,但又不限于符号化、类型化,因其个性颇为鲜明。米香的爱情历程颇有说道,其调制婚姻生活也颇具魅力;不只尽职尽责且为智慧性的列车长,其敏锐、机智、献身也使其人格品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绿皮车的往返生活,时空穿梭,所有事事与人人,米香皆需担当且互动。米香的智与情,德与慧的形成及一切展露并非独自而就,绿皮车必然是她的培育基地。米香的性格必得自长期的职业磨砺,当然也是一趟行车过程的组员群体及万千旅客的共同劳作与协作,是其“命运”携程的共同成就。米香个性独具,与管北海的情缘织就及婚姻生活的教化不无关系,发表在《解放军报》的古诗不只显露她的文字功夫及教养,她找寻情缘的方式颇为独特;“管北海几乎凡事以她为重,这也使米香有着其他女人少有的骄横”;面对生命垂危的旅客,她会义无反顾地口对口做人工呼吸;面对长期的逃票者,尽管不会去金刚怒目,但忠实于列车长的职责必然要求她责任守持。米香情缘既为范例,也在生发,“单位里,好几位跟米香同龄的男乘务员娶了遥远省份的女子为妻。他们都是在列车上相互遇见,萌生爱意,最后结为夫妻”。
军地之情不限于两人的婚姻之情,其寓意也颇多。首先就是曾经备受敬仰的两个重要标志服的情缘,军装与路服的标识性及寓意久远。小说中起码叙述了两种军地之缘,看似有一见钟情之色,或又呈未见钟情,都颇具神奇性。其中,一是回溯性叙事,米香与管北海从未知到相识相知,期间奇事频频,有车窗飞扬古诗及诗情,有报角传情与洞见,有未识真面的偶遇,有千里千寻,有“骗”而非骗,有军营的探班,如此等等,奇事似“金句”铺垫且成就了未见钟情。当一见而成姻缘,管北海则化为“部队家属院里出了名的暖男”。这次绿皮火车本为常态行进,但却有事出而让读者牵肠,因前夜讨论“金句”与“文化”问题而发生口角、矛盾,便引发了她一路行程一路惦念。另一组则呈情缘“发散”,似乎不必过多着墨,因前有车,必后有辙,作为现在完成时,或为准军地情缘。被米香称道“常羡人间琢玉郎”的徐兴,其才智、勇谋也是小说大亮点,不只首尾接续,也是米香工作及人情人意的补充,能够得到缘分是必然。这位复退武警的智谋、善性,开朗性格不只“人缘”满满,对其信任感便牵动了一位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且语出“我最喜欢和崇拜军人”的“漂亮姑娘”。
时缘:串接行程与活络现在
说“时缘”是指时间、时序、时代所呈现的“缘”,任何的事与人,任何“缘”的成就无不在这其中实现。因“时”最公平、最公正;“时”能修炼生命,陶养情操,惠及任何生灵。“时之缘”不只是线性呈现,更能编织复杂及网络;不只具有推进力,也有韵,并亘古律动;既不断前行着,更在循环往复着。就《金光闪闪的句子》的叙事进向而言,时空的组接,时序的变迁,而至时代的召唤,是历史的必然进程;电气化铁路,高铁的迅猛无疑是有缘而就。小说叙事中的一切“缘”皆成于此,行于此,动于此,魅于此。
当代小说的叙事路向必然扣紧时代,承接新时代之缘。不论乡村叙事,还是新城市化的绘制;不论是向城镇、向远方的行进,还是紧随乡村振兴的步履,重回乡村献计献策、施计强艺;不论是小人物个人的生命波澜,还是征战在时代飞速发展及不断变化之列的典型序列,显然,都在由“时”而牵,因“缘”而动,且接续、筑景、成境。《金光闪闪的句子》的独有之魅也由此显现,小说由史与诗性的交合,铺展其脉,其色;绘制多样态,多色系,亦搭乘着高铁而叙述时代脉搏,书写新气象;又因时之缘而述,“金句”而铺展,演示着时代与新貌、铁路与列车、人生与人性、责任与担当,德性与智慧的风尚。事实上,无论是从哪种层面书写,用哪种色系铺染,以何种进向及行程串接,甚至纠结于何种命运的坎坷与磨砺,小说叙事必然立足当下,回到当下,且活络当下。过往为“缘”,当下行“缘”,未来更能牵“缘”,“千里姻缘”“只缘身在”,互映互衬,多样观照,如此,小说叙事汇聚新色谱。
时之缘的牵动,使得小说《金光闪闪的句子》含蕴着多重必然:其一,更多的绿皮车会被高铁替代,高铁作为铁路运行的主脉已为历史之本然;其二,时序之飞动,绿皮车的功力、动能及魅力却难以被替代;其三,尽管会成为过往,但在史的脉动中,绿皮车的诗性及情缘将随时代的进步而更加香飘四溢。不论依哪种“缘”的穿流,最终都会归并、融合为时之缘。时间的陶养、昭示,时序并至,牵动社会、文明,也疏通千家万户及无数个体的生命血脉之流,且被满满的“金句”整装。“金句”不限于文字及言语,随时代之变,其人人与事事的善性、情意与诗意,责任、担当与范例,以及多彩的奇景、奇境,本就是“金光闪闪的句子”!亦如小说中所述:“是啊,生活原本是好的,虽然有些小插曲,总体上是美的,是好的,是需要好好来爱的。”除了前述,情缘牵动多种的“钟情”之策而成就爱情与姻缘,在管北海与米香这里,时间对其陶养或更飘香。小说尾声中两人手机传递信息似简短的“金句”。于此,两人回到了20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城市;那个纯情、浪漫的小姑娘,那个内心充满幸福的小伙子;西服、鲜花,粉色的信纸,闪烁的“金句”;右手/手套,口中“吐出一个大大的圆圆的白色的泡泡”。这一切既是小说叙事的首尾呼应,更为时间的缘分陶养着香气满溢,这不正是“金光闪闪的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