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罢工半生,仍是一地鸡毛”
2023-01-20李玥
李玥
近些年在提到法国时,不少人会联想到罢工。在法国生活或旅行过的人,可能更有感触——时常出了门发现地铁站人山人海,下一班列车在30分钟后;或是从博物馆出来,发现来时的地铁站已经被封锁,核心街区充斥着游行示威的人群。那么,法国人为什么总是罢工呢?
“世界罢工冠军”
根据德国某权威基金会2020年发表的一项研究,2009-2017年,法国每1000名员工平均每年罢工的天数为114天,英国为19天,德国为18天,美国为6天,瑞士仅为1天。这也令不少媒体戏称法国为“世界罢工冠军”。
相比其他国家,法国的罢工更加频繁、持续时间更长,“罢工文化”也不尽相同。对此,学者斯蒂芬·西罗提出了两种社会关系模式:一种是以法国、西班牙和意大利为代表的拉丁国家,其社会规则强调冲突,通过冲突方式表达诉求是首选之策,罢工时也常常采取游行、示威甚至打砸抢等冲突手段;另一种是以德国、英国和北欧诸国为代表的西北欧国家,其社会规则强调谈判与和平,谈判先于冲突,罢工只是谋求谈判的手段。两者的这一不同,与这些国家的公司组织制度也有密切的关系。比起拉丁国家,西北欧国家的社会民主模式,赋予了员工在公司里更强的影响力。
这里可以对比德国和法国:德国公司的员工享有更多的权利——就监事会的代表权而言,德国2000人以下的企业,员工代表需要占监事会代表的三分之一;2000人以上的企业,员工代表需要占监事会代表的一半。而法国现行的法律则是规定,1000人以上的法国企业,监事会里的员工代表必须有1-2名。当公司授予员工的权利不足时,冲突是员工主张权利的唯一途径。
权利也对应着义务。在德国,罢工只能由工会领导。德国等国家的罢工是集体的、制度化的,只有在大多数工会成员投票赞成并且谈判失败的情况下,法律才允许举行罢工。因此,无序的、“野蛮”的罢工时常不被允许。而在法国,个人就可以组织罢工。即使自1980年代以来,拉丁国家的社会关系一直朝着更多的社会对话方向发展,但在法国,冲突的比例仍然很高,冲突往往是调节社会关系的第一步。
除了以冲突为导向的社会关系模式外,法国能荣获“冠军”,与法国政府对罢工的干预较少也有很大关系。
仍是一地鸡毛
尽管法国人热衷于罢工,频频罢工,但实际上,许多罢工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社会问题,法国由此陷入了不停罢工、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又引发新一轮罢工的怪圈。法国人罢工半生,归来仍是“一地鸡毛”。
政党斗争是造成如此乱象的原因之一。法国的一些在野党,无法取得好的竞选成绩,却往往喜歡给执政党找麻烦,煽动民众罢工游行便是其惯用的手法。例如,总统马克龙第一个任期内所发生的“黄马甲运动”,以及2005年持续数月波及全国的大罢工,背后都逃不开政党斗争的推波助澜。
法国特殊的工会文化,也许是将其拖入罢工怪圈的推手。一方面,法国的工会有着比起欧洲其他国家而言更加激进的社会变革传统,更具抗争性,罢工在工会组织战略和规划中占据中心地位,工会希望通过罢工达到改变社会的目的,因此罢工活动频发。
但另一方面,法国的工会力量仍旧薄弱。二战后,法国民众的工会化率持续下降。1949年,约有30%的法国民众加入工会,到现在,这一比例仅仅略高于10%。而工会的分化更是削弱了其力量——同一个公司或行业内部同时存在数个工会,不同的工会对于罢工的立场和看法不太一样。
例如,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数个工会签署一项集体协议后,其中两个工会号召其成员罢工,要求根据协议加薪2%,两周后,另外两个工会根据同一协议发起罢工,要求加薪4%;也曾出现过罢工期间,政府、资方和工会经多轮协商达成协议,但此后工会反悔再次抬高要价,导致罢工一再延续的情况。 工会力量的薄弱和内部的分化,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罢工的有效性。
罢工的同时,罢工者也面临着两难境地:一方面,罢工者希望罢工能持续下去,向资方或政府施压,以满足己方要求;但另一方面,罢工者不能放弃薪水太久,因为罢工意味着当日没有收入。如此矛盾,也使得罢工常常半途而废,无法真正解决工人的诉求。
细究法国罢工背后的原因,无论是从历史维度来看,从民族特性分析,还是考察背后的政党、工会博弈,都不能回避的是罢工在现实中,最终会落在一个个鲜活的人身上。法国《进步报》所采访到的一名罢工者表示,自己罢工只是为了提升工资和购买力,以适应不断飙升的通胀水平,而法国大多数工人的生活状况正在恶化,必须团结一致争取自己的权益。但对于不参与罢工的普通民众而言,他们的所求只是正常出行,而非被部分罢工者和工会绑架,沦为向政府讨价还价的“人质”。要想跳出罢工怪圈,法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