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蒂斯作品中装饰性因素研究
2023-01-18王萌萌河北师范大学河北石家庄050000
王萌萌(河北师范大学,河北 石家庄 050000)
贡布里希[1]讲过:“装饰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在不改变物体的情况下,使物体得到改变。”装饰性因素在生活中往往起到点缀美化的作用,它改变了被装饰物的审美属性。当相似的装饰纹样出现在绘画中时,就不单纯是一些线条和图案了,它们会成为绘画语言的一部分,绘画也因装饰性元素产生了工艺性。巴尔蒂斯是一位具象绘画大师,但他的作品又明显区别于传统的写实绘画,分析其作品能够发现,画家为此采取了多种手段。从根本上讲,是因为他对形式感的强调,他将画面形式与内涵完美融合,装饰纹样的运用就是这种结合中一个重要的载体。在创作时,艺术家根据不同语境的需求,选择不同的装饰表现手法。有别于传统的绘画手段,采用装饰性元素扩展了作品的内涵,在创作中注入更多主观的创造,将三维空间转化为二维图像,空间物体等被给予平面化的认识,不受具体形象的约束,更能体现艺术家的情感,并突出画面的形式美。
一、装饰艺术的由来与发展
装饰艺术没有一个完整统一的解释,在不同时期装饰都有其独特的内涵,它源于人类对外在世界的认识、对美的追求,其背后是精神力量的积淀,不只是表面美化的意思。令我们感到有些古怪的原始艺术,对于制作那些东西的人来说,却是一件严肃庄重的事情,这种图形的意义在于人类对生存意识、宗教信仰或是文化交流的表达。从装饰艺术的发展来看,装饰纹样涉及生活、狩猎、巫术祭祀、繁衍甚至是民族的政治经济活动,装饰艺术植根于人类活动的方方面面。整个美术的历史并不是技术熟练的发展史,而是思想和需求的变迁史。装饰图形在这种思想变迁的驱动下,受到地域、文化、信仰、宗教等的影响,具备了更多层次的意义。现代装饰作为造型艺术的一种,直接影响到绘画和设计,装饰艺术也随着现代绘画的发展而发展,绘画中的装饰性因素作为一种创作手段,服务于画面,为艺术创作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二、巴尔蒂斯绘画中装饰性因素的运用
巴尔蒂斯的作品,特别是室内画,多处运用了装饰图案,沙发、毛毯、墙纸等物体上精美的花纹,装饰纹样的形式也是多样的,有几何纹、动物纹和植物纹等,这些纹样会作为画面的一部分单独出现在作品中,也常交织在一起,与画面整体透露出的仿佛凝固的神秘气息相融合,恰如其分地增强了那种不协调却富有吸引力的氛围。突出平面化的样式,压缩空间使之与实体都成为构成元素,主动降低物与物之间明暗关系上的对比来突出绘画的平面性,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形式感。正如苏珊·朗格[2]所认为的情感是艺术品的意蕴,符号是艺术品的外观。这种情感与形式的关系,也完整体现在巴尔蒂斯的作品中,他的作品是情感的外化和对精神世界的表达。
(一)巴尔蒂斯作品装饰性特点的形成
生于20世纪初的巴尔蒂斯成长于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虽没有对艺术进行系统的学习,但那种良好氛围的浸润已经在无形中产生。巴尔蒂斯受到了许多在艺术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艺术家的影响,如乔托、弗朗切斯卡、普桑、安格尔、塞尚、修拉等。这些前辈的艺术风格都影响了他不同时期的创作,或多或少地促进了巴尔蒂斯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与发展,也使得他在20世纪立体主义、现实主义和抽象主义这些纷繁的艺术形式层出不穷的时代,坚持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如同一层屏障,将他与西方现代绘画的躁动相隔开来。
在中世纪意大利的壁画中,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运用不同纹样加强装饰性。巴尔蒂斯将这一方面加以利用,无论是画面色彩、构图还是人物表情与动态都传递出安静疏离的气息,整个画面显示出与中世纪艺术相似的特点,古怪却又充满魅力。与此同时,巴尔蒂斯也对东方艺术非常感兴趣,那种独特的透视法、画面的平面性和装饰性与西方的绘画传统截然不同,也影响了他的创作内容。《土耳其房间》就是充满东方意蕴的一幅作品,其繁复精致的图案使整个画面变得极具吸引力。
(二)作品中装饰图案的表现
纵观巴尔蒂斯的作品可以发现,装饰图案和纹样是组成他独特风格的一个重要因素,对装饰性因素的运用贯穿于他艺术风格形成的整个过程。年仅十三岁的巴尔蒂斯所创作的插画书《咪仔》中,男孩与猫的故事就已经显示出他对简单的图案与花纹等因素的运用。大面积的黑白颜色因为穿插在其中的一些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点或线条,变得更有秩序感和装饰性。到20世纪30年代初,装饰纹样像是一种点缀,小面积出现在人物衣纹、地毯或者背景中,色彩的对比并不强。如作品《白裙》中模特脚上有彩色菱格的红色袜子,还有《客厅》中沙发上的花纹,这里的图案和纹样在对比上是弱化的。在此之后,巴尔蒂斯绘画的题材选择趋于稳定,个人艺术风格也稳步发展,作品中的装饰性因素开始有了较大变化,装饰纹样更加频繁地出现,形式上也变得更加丰富和多样化。从《壁炉前的裸女》开始,巴尔蒂斯在《金色黄昏》、《梦》系列、《飞蛾》、《拿玫瑰的少女》等作品中将图案大面积地用在画面上。在《梦之一》(图1)这幅画中,能够发现其中的菱形花纹、方格和大条纹形状布满了墙面、沙发和地板。重复排列的细小方格、宽直的条纹和地板上大面积的菱形,使画面中的空间从上到下富有变化和韵律。位于中心的沙发占据了很大面积。除了竖条纹的运用,画家还在颜色上有独到的安排,蓝色和橙色在视觉上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沙发的真实轮廓因此变得模糊,平面性被加强。在沙发上侧卧的少女和旁边站立的人物在色彩上的亮暗对比也很强,沙发的位置成为整个画面的视觉中心。所以在地板和墙面的处理上,画家没有使用较大的明度差距,整体色调是统一的,地板上的菱形花纹丰富了画面下方的构成与色彩,而重复的小方格也打破了单一色彩的墙面,原本略显平淡的题材变得更有趣味性。
图1 巴尔蒂斯《梦之一》
值得一提的还有《土耳其房间》,这幅作品中的图案几乎将画面完全覆盖,不同的图案饱满地出现在背景和物品道具上,人物造型也有很强的形式感,几何形的图案极其繁复却有其内在节奏和秩序,表现出安静而强烈的异域风情和装饰性特点,整幅作品从透视上看并不完全正确,但视觉上又让人觉得它是合理的。相似题材的作品还有《黑镜旁的日本女子》和《红镜旁的日本女子》,突出线造型的同时,让图案出现在衣服、地毯和花瓶上,画面中原本大面积的分割被打破,形式感得到增强。装饰图案这种本不该出现在写实性绘画中的装饰语言,恰恰是组成巴尔蒂斯独特艺术风格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装饰性因素在作品中的重要作用
在巴尔蒂斯艺术风格的诸多要素中,装饰性因素的出现存在其必然性,艺术家本人没有强行把它嫁接进自己的画面之中,而是提供了适合它生长的土壤。巴尔蒂斯虽被称为具象艺术家,但他在遵循写实画风之外又把传统艺术与自己的艺术观念相结合,展示了更加平面化的表现方式。从作品构成中可以发现,画家没有完全依据现实存在的空间,空间的真实性也让位于画面整体,他通过分割重组等方式去压缩空间,在一些室内的作品中,空间已经变成与人物造型一样的存在,在这样平面二维的空间,画面形式感因此更加突出。此外,巴尔蒂斯在画面色彩和明暗关系上,也有独特的处理,几何形状和谐的灰色块与明暗关系上中间层次的削弱都使作品更具平面性。基于这些特点,装饰性因素的出现显得合理且充满韵味。
装饰图案作为作品中的一个组成部分,终极目的是服务于作品的主题,画家根据不同的作品内容和题材会选择不同的装饰表现手法。巴尔蒂斯不像其他艺术家那样高产,他常对自己的画作感到不满意,同样的题材和内容往往不只描绘一次,“于是,就画第二遍,再画第三遍……这样,有些画就有了第二个变体,第三个变体”[3]。他的系列作品《三姐妹》和《猫照镜》就是如此产生的变体画。以《猫照镜》(图2)为例,矮榻上斜坐着的少女左手持镜子对准一旁椅背上的猫,三幅作品从构图到人物造型和物体布局都十分相似,第一幅和第三幅绘制时间跨越十多年,每一幅都有大面积的装饰纹样,但延续的每幅也对装饰纹样的运用作出了较大改动。1980年完成的这幅,画面统一在灰色调中,光线柔和但质感粗糙,色彩细腻写实,明暗对比弱,少女和猫咪下方是布满菱形和不规则小格子的衬布,画面氛围柔和而神秘。到1990年完成的第二幅(图3),颜色对比增强,依旧是和谐的色调,但纯度和明度增强,增添了更加明快的色块,尤其是矮榻被跳跃的竖直条纹分割,布面上的装饰从小菱格变成彩色条纹,平面性增强。而1993年完成的《猫照镜三》(图4)中,少女的服装和沙发的颜色纯度更高,背景颜色加重到接近黑色,提炼使色彩起到了分割画面的作用,画面延续了充满神秘感的氛围,但相比于之前的一些写实特点,变得更加夸张和古怪。画家的人物造型没有细小的转折变化,经过精心设计的形状又不会显得僵直。沙发上的多边形装饰图案也变得奇特,且红白两种颜色对比鲜明,旁边猫咪下方的红色毯子也有着夸张走势的布纹。装饰性因素因为跳跃的形状和色彩在画面中更加显眼。
图2 巴尔蒂斯《猫照镜一》
图3 巴尔蒂斯《猫照镜二》
图4 巴尔蒂斯《猫照镜三》
在巴尔蒂斯这些作品中频繁出现的装饰性因素,不是一般观念中专用于装饰画的东西,使用得当,它也可以作为不可或缺的绘画语言。巴尔蒂斯作品中的人物是疏离的,空间是似真似幻的,画中形象和外在环境似乎毫无关联,但装饰性因素的出现可以协调画面中其他因素,将内在与外在相联结,协调节奏,增强形式感,最终服务于作品的主题,突出其内涵。
四、结语
在抽象主义盛行的20世纪,巴尔蒂斯坚守具象绘画,他的作品以充满神秘气息的氛围、独具特点的造型和质朴浑厚的色彩得到广泛的认可。对装饰纹样的运用贯穿巴尔蒂斯艺术发展的整个过程,成为其重要的绘画语言之一,装饰性因素协调其他要素,完美地融入画面中,服务于画面的形式感,更好地传递出画家所要表达的精神层面的内容。综上所述,如果对装饰纹样合理运用,平衡作品的内容与形式,当代艺术创作就能发挥不亚于其他构成因素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