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与家庭消费——来自中国家庭的微观证据

刘姗姗

(辽宁大学 经济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消费对中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而作为消费主体的人口，是决定消费总量和消费结构升级的重要因素。因此，分析现阶段人口结构是如何引起我国消费不足的，以及该采取何种措施推动居民消费，是亟待探讨的问题。

近年来，随着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我国人口年龄结构也发生巨大变化。中国老龄化进程在不断加快，呈现出了“未富先老”的特征[1]。老年人的购买意愿和消费需求具有特殊性。从消费倾向上看，多数老年人勤俭节约的观念根深蒂固，边际消费倾向较低[2]。因此，我国不断加快的人口老龄化进程对居民消费将会产生如何影响，也是值得重视和探讨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另一点是，与我国消费不足相对照，近10年来我国房价总体上呈现显著增长的态势。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从2011年的5 357.1元/平方米上涨到2019年的9 310元/平方米，同样，我国住宅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从2011年的4 993.17元/平方米上涨到2019年的9 287元/平方米。房价持续攀升俨然成为严重的社会经济问题，因此，在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和房价持续上涨的背景下[3-5]，研究人口老龄化如何通过住房价格对居民消费产生影响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

国内外文献对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与居民消费水平进行了较为细致的研究[6-7]。虽然部分学者专门分析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与居民消费之间存在的某种关联性[8-10]，但往往将三者之间的关联性分割成单独两部分，探讨其中两个变量之间关系，鲜有文献将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与居民消费三者之间作用机理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进行研究。鉴于此，本文运用2011、2013、2015、2017、2019年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从微观视角分析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与居民家庭消费三者之间关系。本文的贡献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基于我国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的背景，充分考虑人口老龄化和住房价格波动对居民消费所产生的交互效应；其次，本文利用微观调查数据计算家庭老年人口占比，通过匹配各个城市家庭微观调查数据，进而增加了结论的可靠性。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人口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影响机制

人口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影响主要通过作用于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来实现的。通常而言，老年人的消费习惯和行为与家庭中其他成员相比具有特殊性。从消费水平来看，一方面，老年人的消费倾向较低，具有强烈的“厉行节俭”观念。即使如今生活水平较以往有大幅度提升，但老年人的消费水平并没有很大提升。此外，老年人和年轻人的消费结构存在明显差异，当家庭收入增加时，老年人增加的消费主要体现在生存需求方面，年轻人除了增加生存需求的消费外，还增加发展需求或者享乐需求的消费，因此老年人的边际消费倾向低于年轻人[11]。另一方面，老年人的购买能力较低。由于老年人收入来源不如年轻人稳定以及收入水平较年轻人低，大多数金融机构考虑到相关风险问题，不愿为其提供相关消费信贷，这也是导致老年人消费倾向较低的原因[12]。从消费结构上来看，相比较于年轻人追求食物的多样化，老年人饮食较为单一，饮食多样化需求降低。老年人从之前的工作角色中逐渐退出(如退休)，对于以往工作角色所需求的服饰、交通、通讯、文化娱乐、应酬等方面的支出也相应减少。随着老年人年龄逐渐增加，身体免疫能力也越来越弱，因此，老年人的医疗卫生、保健服务支出会相应增加[13]。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假设1：总体上，人口老龄化对家庭消费水平具有负向影响。

(二)房价上涨对家庭消费的影响机制

房价对居民消费主要存在三类影响机制。第一种观点认为“房产具有财富效应”，即住房价格上涨时，作为家庭财富重要组成部分的住房资产也增加，居民家庭消费也会增加[14]。然而，对于已经拥有住房的家庭来说，房产可能会带来财富效应，而对于未拥有住房的家庭而言，房价上涨可能会减少家庭当期消费，因为居民会为未来购房而增加储蓄[15]，因此第二种观点认为房价上涨具有“流动性约束效应”。对于具有“利他心理”的老年人来说，他们更愿意节衣缩食，将自己一生储蓄用来帮助子女支付高昂的房价，以至于导致两代人共同的积蓄都释放于房地产市场[16]。当住房价格上涨时，老年人帮助下代人购买住房的动机促使他们提高储蓄[17]。除此之外，对于一些中等收入的家庭来说，房价快速上涨令他们望而止步，他们会选择增加当期消费[18-19]，放弃或者推迟买房计划，因此第三种观点认为房价上涨对消费存在“替代效应”[20-21]。

(三)人口老龄化、房价对家庭消费的交互作用

人口因素在房地产市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总体来看，人口老龄化对房价影响有正向和负向两种效应。一方面，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劳动人口比例不断下降，房产需求也会相应减少，房价受到抑制[22-23]。另一方面，全国各地普遍存在父母资助子女购房的情况，这种储蓄的代际转移使得老年群体成为实际房产购置者，老年群体数量增多会提高购置房产的需求[24]。

人口老龄化和房价对家庭消费的交互作用主要表现为：一方面，对于中国家庭来说，父母往往优先考虑子女需求。为了提高未来子女在婚姻市场中的竞争力，满足子女对更大住房的需求，父母具有较强意愿资助子女购房。由房价上涨所引起购房成本提高会对家庭收入产生负向冲击，这会进一步减少老年群体的消费意愿和消费需求。另一方面，一些投资渠道匮乏的老年群体倾向于投资房产，当房价上涨时，老年群体对房产投资的需求会进一步挤出其他方面的消费需求，从而阻碍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

假设2：人口老龄化与住房价格会对家庭消费产生交互效应。

接下来，本文通过构造计量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三、模型构建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构建

为研究人口老龄化和住房价格对居民家庭消费的影响，分析住房价格是否在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机制中发挥调节作用，在消费模型中引入家庭老年人口占比与住房价格的交互项，具体计量模型如下所示：

lnCit=α0+α1ODit+α2lnpriceit+α3ODit*lnpriceit+α4Xit+εit

(1)

其中，lnCit为家庭i在第t年的消费，ODit为第t年家庭i中年龄65及65岁以上人数所占比例，Xit为控制变量，εit为随机扰动项。

(二)变量选取

1.家庭消费(lnC)

根据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中记录的家庭消费情况，家庭总消费包括食品消费、衣着消费、居住消费、家庭设备服务消费、交通通信消费、教育文娱消费、医疗保健消费、其他消费。本文用家庭支出来表示家庭总消费水平并进行CPI平减和取对数处理。

2.家庭老年人口占比(OD)

本文借鉴已有文献的做法，将每个家庭中年龄65及65岁以上的人口定义为老龄人口，用每个家庭中老龄人口占家庭总人口的比例来衡量家庭老龄化水平[25]。

3.住房价格(lnprice)

本文使用家庭所在省份的当年商品房平均销售价格来衡量住房价格且进行CPI平减和取对数处理，各省份房价数据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

4.其他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文献，本文还包括以下控制变量：家庭可支配收入(lny)；家庭人口规模(popu)；性别(gender)；身体健康状况(health)；户主教育年限(edu)；户主是否为党员(party)；婚姻状况(marri)。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

首先运用模型(1)探讨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对家庭居民消费的影响。具体回归分析的过程中，本文加入了年份固定效应和城市固定效应。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1。表1列(1)中，家庭老年人口占比的回归系数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估计系数为-0.2958，表明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水平有显著抑制作用，这与假设1一致。列(2)和列(3)显示，住房价格的估计系数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交互项估计值系数显著为负，大小为-0.0386，表明随着住房价格上涨，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水平的抑制作用会变得更加强烈，这与假设2一致。列(4)到列(6)为进一步控制城市固定效应后得到的回归结果，估计结果显示上述各项对居民家庭消费的影响类似。由此可见，住房价格的调节作用显著存在，这与WEI和ZHANG的结论一致[26]。

表1 基准回归结果

(二)内生性检验

考虑到住房价格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本文借鉴已有文献的做法，使用“滞后一期省级耕地保有比例”作为住房价格的工具变量进行回归分析[27]。在进行回归时，对于交互项内生性处理，本文将家庭中老年人口占比与“滞后一期省级耕地保有量比例”的交互项作为家庭中老年人口占比与住房价格交互项的工具变量。

表1中的列(7)和(8)为使用工具变量得到的结果。可以看出解释变量和交互项的估计系数方向没有发生变化，这与OLS结果基本一致，说明以上结论有较强的稳健性。

(三)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对分类消费的影响

文本首先将家庭消费支出项目具体分为9类：食品、衣服、水电燃气暖气费、耐用品、日用品、本地交通费、通讯、教育文化娱乐和医疗保健，然后考察人口老龄化和住房价格对家庭各类消费影响的交互效应。表2为全部家庭样本估计结果。

表2 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对家庭分类消费的影响

从表2中可以看出，家庭中老年人口占比对家庭各类消费的影响大部分都显著为负，表明人口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抑制作用普遍存在在各类消费中。值得注意的是列(9)中人口老龄化对家庭医疗保健消费支出的估计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家庭人口老龄化程度加重，家庭开始对老人们的健康状况更加关注，相关保健支出也会大幅增加[28]。进一步分析表2中人口老龄化和住房价格的交互项系数可以看出，当住房价格上涨时，人口老龄化显著降低了家庭衣服、日用品和教育文化娱乐支出。

(四)基于不同区域差异性分析

为了充分考虑房价的区域性差异，本文将所有家庭样本具体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具体分区域回归结果见表3。从表3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不同区域人口老龄化水平对家庭居民消费的影响显著为负。住房价格的调节效应在不同区域呈现差异性，其中，中部地区的作用效果更强，其次是西部和东部地区。

表3 分区域估计结果

五、稳健性检验

本文通过以下两个方面进行检验以增强结论的稳健性：(1)文本将全样本分为城镇家庭和农村家庭样本并分别进行回归。(2)利用调查数据中省级国标码将省级宏观数据进行匹配，构造老年抚养比重新估计。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4和表5，实证结果进一步验证了结论的稳健性。

表4 分城乡检验

表5 替换解释变量回归结果

六、结论与建议

本文使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考察了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对居民家庭消费的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家庭人口中老人占比越高，家庭居民消费水平越低，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有明显的抑制作用。住房价格上涨会增强人口老龄化对居民消费的抑制作用。进一步地，随着房价上涨，人口老龄化挤出家庭消费具体表现在衣服、日用品和教育文化娱乐支出方面。从不同区域看，各地区调节效应仍然显著。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首先，加快完善城乡社会保障制度以及养老保险体系。具体来讲，一方面通过构建多元化的养老保障体系，提高老年人消费的积极性，改变老年人消费观念。另一方面通过扩大城乡养老保险的覆盖面，满足不断增加的养老保障需求，最终促进消费市场持续健康发展。

其次，发展老龄产业应针对我国老年人的消费需求和消费习惯。具体而言，从老人用品、医疗保健、旅游休闲和娱乐等方面建立满足老年消费者需求的老龄产业，同时对老年人消费市场应加强监督和管理，确保维护老年人合法权益。

最后，各地各级政府应对房地产市场加大调控力度，因地制宜地制定宏观调控政策。在人口老龄化影响家庭消费的作用机制中，房价是不可忽视的关键因素之一。在激活老龄化产业的同时，应避免由于房价过快上涨导致的家庭消费动力不足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