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综合体设计中的“寻变”与“不变”——凤凰山体育公园的价值营造

李峰 周志强 魏琪琳

在成都市北郊有一座形态瑰丽的山丘，沿南北蜿蜒伸展数千米。山丘上，池塘棋布、沟渠纵横；山丘下，绿水环绕、生机盎然。两座山头首尾相顾，远观似迎春展翅、翘首远望的凤凰，故得其名——凤凰山。

2018年9月，成都市召开世界文化名城大会，提出打造“三城三都”、建设赛事名城的口号。在此背景下，一系列体育基础设施开始布局，凤凰山体育公园作为“北部场馆区”，在金牛区杜家碾片区启动。项目包含一座FIFA标准的60000座专业足球场、一座NBA标准的18000座综合体育馆，以及住宅、商业等配套设施。项目位于凤凰山公园北侧，西靠城市主轴北星大道，北临成都绿环锦城公园，生态、交通资源得天独厚。由体育主题激发片区活力，带动发展相对滞后的北部片区，为此处居民提供更多的生活趣意，是满足赛事需求以外设计应有的价值。

1 蜕变——体育、生活与生态

设计始于对场馆可持续利用的关注，希望结合项目定位、目标客群、投资预算、区域发展规划等多重要素，提出适宜的运营策略。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仅靠赛事功能或全民健身场所的简单叠加是远远不够的，当下体育活动无法长期支撑活力场域空间的营造，难以达到以馆养馆的目标。为突破这一桎梏，构建一个融合本土休闲元素，充分释放区域生态价值，集运动、健身、观演、观赛等目的性消费于一体的泛体育公园综合体，不失为一种可行策略。在此思路下，我们与甲方、运营咨询方共同探讨完成了整个方案。

场馆沿城市主轴展开，与北星大道保持80m退距，消减对城市的压迫感。建筑漂浮于7m平台之上，平台竖向分流，提供两个维度的城市开放空间。西侧平台下部赛时提供贵宾车行服务，日常可供市民乘荫纳凉或休闲慢跑；东侧平台下拓展产业运营空间，面向东广场提供服务。平台上赛时组织观众交通，非赛时亦可近距离感受球场内氛围。因两座场馆自身可提供的运营空间有限，且缺乏场所感、围合感，通过在场馆东侧增加一座小型商业综合体，弥补业态缺失，改善空间氛围，营造多元化的生活场景。

因场馆在南北需预留大量开敞空间用以组织交通和缓冲疏散，使得场馆间距较为紧凑，而呈碗状的看台又将室内体育活动与外部生活场景隔绝开来，为强化体育与生活的交织，突破传统观演模式，在天空中置入新空间的畅想跃然纸上。通过内场设计的整体协调，场馆看台后部标高控制在31.2m，将看台后区连通，在天空中构筑一座包含餐饮、休闲、展览等功能的天空俱乐部，拥有独立流线并贯穿场馆室内。休闲生活和竞技体育作为彼此的附加元素，互为借景，两者的界线变得朦胧。天空俱乐部悬浮于平台之上，形成一幅城市框景，从西广场望去是雀跃的商业魔方，从东广场回望是秩序的城市群楼。

1 ,2整体鸟瞰

球迷广场由建筑群体包裹形成，高大的场馆体量为此地提供午后的清凉，夏日白伞下的微酌小憩、孩童们的轮滑演艺、球迷们赛前赛后的欢聚集会都成为可能。商业东侧道路下穿，增强了整个场所的可达性，丁字路口两侧是远期大型商业综合体和住宅用地。穿过丁字路口，跃然眼前的是公园的训练场地及配套用房，未来将作为足协青训使用。整个体育公园自西向东，呈现出从人工到自然，从体育竞技到泛体育休闲，从聚集人气的广场到绿意生态的全民健身空间的柔和过渡，描绘出一幅体育、生活、生态彼此交融的魅力图景。

2 整体鸟瞰

2 质变——综合与专项

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在科罗列夫体育场举办，这座可容纳37000多名观众的建筑，拥有周长383 m、两端为半圆形的跑道及中部90m×50m的足球场，是后来综合体育场的经典范式。田径与足球两项运动携手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直到20世纪80、90年代，随着足球商业化程度的激增，逐渐出现了无跑道的专业足球场，其内场面积仅为综合体育场的一半。这一变化看似简单，却带来了内场尺寸、视线距离的量变，从而引发了观演氛围、空间围合感的质变。我国在申办2023年亚洲杯之前，仅有5座专业足球场，由于建设年代较为久远，可参考性不强。我们通过大量的分析研究得出了适宜的设计策略。

场馆的经济价值由赛演频次、坐席规模、平均上座率等因素综合判定，经过与甲方、运营咨询方的深入讨论，我们基于俱乐部运行模式的价值创造，并结合国内赛事上座率现状，共设50000座永久坐席，并将31.2m平台以上的10000座临时坐席作为临时活动看台，减少一次性投资，避免过多空余坐席带来的不良观感，同时平台在未安装坐席时也可作为多功能运营空间。

较综合体育场而言，足球场内场空间拥有更为适宜的尺度、更优良的空间氛围，可增加演艺活动频次，且避免对体育竞技活动产生负面影响。设计在南看台局部采用电动伸缩座椅，收回后可留出舞台搭建空间，内场临时坐席区通过悬浮盖板，减少对高品质草坪的破坏。舞台与天空俱乐部互为对景，增强俱乐部商业价值。同时，围绕天空俱乐部形成的非对称设计强化了内场的方位感，让观众更清晰地知道自己所处的区域，增加通行和疏散效率。

3 外立面局部透视

4 足球场ETFE 索膜结构

5 总平面图

6 东立面图

7 沿城市主干道岛瞰

下层看台由7m标高进入，为了让更多观众近距离享受足球运动的氛围，设计增加了下层看台坐席数，使上下层看台比例更为协调。同时，在看台尾部预留夹层空间，未来可根据市场需求加建包厢等坐席产品。包厢采用U形单层布局，南侧不设包厢而将下层看台继续延伸，形成与天空俱乐部对景的超级粉丝看台区域，球队粉丝可在此营造热烈的主场氛围，带动本土足球文化发展。在下层看台北侧转角处，采用多台合并方式打造转角沙发坐席区，视野较差的坐席一跃成为最具本土休闲气质的区域。球员入场通道两侧分设地堡俱乐部，会员可在球员入场时与其“零距离”互动，亦可挪步看台感受近在咫尺的运动激情。整个内场包含8种看台产品设计，为观众提供了多元化选择，可有效提升上座率。我们以“适度超前”的设计理念，在满足高标准的同时给予场馆更多的预留弹性，建成后能与本土的体育文化、生活、产业一起成长，与时俱进。

坐席方案创作时正值成都的晚秋，清风暖阳下无数市民在银杏林中打卡拍照，是城市里一大趣事。将蓝天、白云、银杏飘落作为内场坐席配色的设计理念，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认可，下部堆叠的黄色，也象征着四川足球过往的积淀。

3 多变——室内与户外

我们将赛演频次与对客群的理解应用到体育馆中，除了满足多项室内赛事的转换外，重点考虑演艺需求，通过增加屋盖系统的吊挂荷载，预留升降母架，满足多种舞台的快速搭建，拓展应用场景，缩短转场周期。体育馆配套的热身训练馆，亦可作为小型演艺活动空间灵活使用。

9 一层组合平面图

融入景观、灵活布置的全民健身场地及球场东看台下的全民健身馆，可充分满足周边市民的健身需求。公园内开敞的广场空间在满足人群集散的前提下，兼顾运营需求，在非赛时可转换成多功能的活动场所，打造多样情境，如街头篮球赛、滑板公园、轮滑培训，亦或是小型露天音乐会、展览、广告摄影等。通过增加活动频次，拓展参与客群，激发场域活力。

4 思变——适宜技术与创新科技

在复杂项目中，科技是实现设计理想的重要助力。设计尽量采用适宜的工程技术，以节约造价、减少投资。例如，体育馆的屋盖结构采用最为经济高效的网架体系，实现快速滑移安装，保证母架灵活吊挂；天府俱乐部采用双层网架结构，用较少的钢构实现了更大的跨度与荷载。

足球场的屋面设计，在充分考虑成都本土的日照、降雨、通风等气候因素下，通过性能化模拟推演，将足球场北偏西转10°以接受更多日照。有别于传统体育场馆大量采用金属屋面的做法，设计用大面积的镀点ETFE膜材构筑屋面，兼顾内场观众舒适性的同时增加自然光线透射，为草坪养护助力，减少日常运维成本。同时，ETFE材料拥有良好的自洁性，雨水冲刷即可恢复清爽的外表，可以长久呈现最好的建筑外观效果。

这一建筑设计思维带来了结构体系的创新：通过索结构与膜材的结合，营造出轻盈通透的屋面效果。根据建筑功能要求和屋面材料选型，创新性地提出大开口内环刚性索穹顶结构，用482根高强度拉索撑起25000m2的ETFE屋面，最大跨度达64m。采用不等宽网架实现结构整体竖向支承要求，并满足大开口索穹顶结构外压力环的边界条件。通过充分释放拉索的受拉特性，使得屋面整体结构轻盈、安全、简洁、高效，并最终用不到1/5的用钢量，完成了大跨度技术需求。

设计过程中我们发现，很少有在纯柔性结构上完成的ETFE案例，膜材如何跨越索夹成为困扰我们的一大难题。通过多次现场样板制作和设计推演，最终选择在主索上固定支托将膜面整体提升，同时通过技术措施消除支托对主索的扭转，最终实现建筑、结构、气候、功能的完美统一。

当观众抬头仰望，头顶不再是一个坚硬冰冷的屋面，一切都显得自然柔和，通过轻盈有序的线条，承托起一片朦胧温润的天空，夏日热辣的阳光变得温柔，冬日的暖阳也能呵护草坪生长。

5 幻变——装配式3D悬浮穿孔铝板幕墙

天空俱乐部将场馆结合一体，建筑群组变得整体而协调。场馆外立面由上万块穿孔铝板拼接而成，通过参数化设计与BIM技术，确保外立面肌理总体协调，每个单元参数可控。穿孔铝板采用单元板块组装整体挂接的方式，板块于工厂拼装完成后运抵施工现场整体挂接，减少现场焊接及组装工作，极大地缩短了施工周期。

10 足球场内场

11 结构爆炸图

每个单元板块由两部分组成：银灰色背衬铝板由多块小板折边密拼，形成尺寸约1.8m×6m的弧状大板；银白色铝板悬浮于背板外侧，尺寸随形体变化有机波动。由于两者的颜色、质感、穿孔率、反射率不同，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可以形成编织有序、波光粼粼的肌理效果，整个建筑仿佛在城北的光影下，跟随自然的律动呼吸着、幻变着。铝板底部折边形成U形卡槽，泛光灯具藏于其中，夜晚光线自板块下沿向上投射，在板块内均匀晕染开来，与勾勒曲面的线条灯一起，展示着科技与未来，在城市主轴上勾勒出一幅动态的“蜀锦画卷”。

6 不变——土壤、载体与见证者

多年前，我们曾跟踪调研成都本土足球产业发展，追随这座城市仅有的一两支职业球队。在偏僻的主场，老旧的设施里，依然有数百球迷统一着装，在看台上高声欢唱、跳跃、击鼓呐喊。一位老奶奶抱着收音机独坐前方，专注安静心若无物，待到中场休息球场静谧片刻，老人打开收音机开始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她以这样独特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这场小型聚会的参与，诉说着自己对眼前奔跑追逐场景的理解。体育与生活是无边界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参与其中，我们希望在凤凰山体育公园中强化这一理念，将对体育本质的热爱根植于这片土壤。在亚洲杯异地与大运会延期的挫折中，这座城市和这些体育设施，将继续为赛事名城的愿景服务，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成都本土体育文化发展的见证者。

12 夜景鸟瞰

13 体育馆内场

14 足球场南看台剖透视

15 足球场东看台剖透视

图片来源

1-4,7,10存在建筑拍摄

12,13存在建筑拍摄

5,6,8,9作者自绘

11,14,15作者自绘

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凤凰山体育公园

业主：成都城投置地（集团）有限公司

建设地点: 成都市金牛区杜家碾片区

建筑设计：中国建筑西南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

联合设计：豪科设计咨询（上海）有限公司（HKS Architects（China）Ltd）

项目负责人：李峰、蒋玉辉（设计总负责人）；陈希（项目经理）

设计团队：李峰、蒋玉辉、梁哲、彭涛、刘德成、周志强、杨鹏程、魏琪琳、张楠、姚欢、陶成强、辛安龙、颜陆军、刘锦、李沐、黄翔宇、汪永源（建筑）；冯远、王立维、杨文、张彦、刘翔、廖姝莹、杨现东、邱添（结构）；王建军、张海燕、杨久洲（给排水）；熊小军、徐猛、文玲、雷智勇（暖通）；徐建兵、李慧、郑宇、敖发兴、张滔、薛飞、邱玉（电气）；吴寰、补翔宇、王少伟、李江涛、熊泽祝、吴朵朵、杜长龙（智能化）；董彪、殷兵利、张瑜、罗建成、赵鑫、冼庆军、曾浩、魏海龙、龚华旭、陈昭焕、杨志鹏、董良（幕墙）；张国强、涂强、王思聪、陈由峰、秦洪润、王丹、王露、熊力、何飞阳、刘庆希、李琰（装饰）；汪永源、尹昕、宋梦田、王心怡（景观）；高庆龙、蔡君伟、史尤佳、李慧群（声学）；张廷学、张瑜梅、王艺萱、彭小芳、赵晏、钟艳艳、余杰、黄琳、贾玲丽、冯晨聪、汤燕、邹雅媚、谌勇、赵春梅（造价）

总建筑面积：455847.99m2

设计时间：2018.05—2020.01

建成时间：2021.03

摄影：存在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