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的舞者

■ 魏泽才

做针布是在针尖上跳舞，步步都是“针”功夫。

——题记

序

2021年腊月二十六，农历大年的前三天，放晴一冬，这天上午却漫天飞舞起了雪花。这正应了中国人一句老话：瑞雪兆丰年！

瑞雪纷飞时，光山白鲨针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白鲨公司）的会堂里，正在召开年终总结会、庆功会、表彰会，气氛异常热烈，而最热烈的是掌声。

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白鲨人习惯喊他“张董”）迎着掌声走上讲台，以他特有的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朗声宣布：“2021年，公司销售产值实现44977万元，纳税3874万元，人均年收入8.4万元……”

说着，张董突然停住，扫视了一下会场，片刻之后又倏然爆出：“2021年，国外销售收入实现1449万元，较上年……”说着，他把说到嘴边的话再次忍回去，并就势向台前跨出一步。

张董台上大开大合的演讲，把台下整蒙了……

这时，公司的奠基人、技术总监、首任董事长、总经理张境泉（张董的父亲。出于尊重，公司人称他老总），从前排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面向与会大众，笑嘻嘻地挥起手，诙谐地说：“此处应该有掌声！”

2022年8月17日，信阳市委书记蔡松涛视察白鲨公司。(右四:信阳市委书记蔡松涛；右一:光山县委书记王建平) ▲

“哗”，会堂里的掌声再次雷鸣般响起来。

是啊，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白鲨人应该有掌声！

这种时候，这种场合，白鲨人不能没有掌声！

这掌声的内涵太丰富，分量太重。在座的白鲨人，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陆长易、邹钟锡、秦升意三位副总，更能从这掌声中读懂白鲨公司60年的奋斗史。

白鲨公司是1995年改制再生的股份制企业。其前身是“光山纺织器材厂”，属镇办企业。再早是城关镇北菜队副业厂的一个生产民用刺条的作业组，创办于1962年，是典型的民间作坊。由这种小作坊发展起来的白鲨公司，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白鲨人怎能没有掌声！

但这掌声来得太难了，也太迟了。

1995年3月5日，张境泉最需要的是掌声。因为这一天，他以450万元买下了“光山纺织器材厂”。这种时候，他多么渴望多么需要掌声的鼓励与支持啊！

然而，出让当天，当主持这场出让会的时任光山县委书记、县长吴心海站起来带头鼓掌时，场上的掌声却响不起来。

场面很尴尬，张境泉很难过。静场片刻，吴心海冲着张境泉大声说：“老张，我给你预设一个目标，2000年，创产值1000万元；再过10年20年，产值创下一个亿、两个亿。到那时，我再来为你鼓掌！”

场上的人笑了，可还是没有掌声。有人议论：“人家都说吴书记‘炮’（音pāng,光山方言，意谓说大话），没想到这人也太敢‘炮’了！”

是啊！1000万元是多大的数字？它可是买厂子450万元的两倍多啊！更何况他说的是一个亿两个亿，你吴大“炮”也不去大街上抬头看看，那跨路横幅上写着，全县银行存款才刚刚突破一个亿啊！

然而，2000年，白鲨公司销售产值不是1000万元，而是2000多万元，比吴书记当年预设的1000万元高出一倍多。

这一年，白鲨人有了掌声。春节期间，公司大摆庆功宴，用茅台酒犒赏功臣。

2021年，正好是当年吴书记预设的20年。这一年，白鲨公司的销售产值不是他当年预设的一个亿、两个亿，而是4.5个亿。公司从2000年起步，平均以每年2000多万元的销售额逐年递增。这种持续健康有序发展的高速度，难道不是白鲨人创造的奇迹吗？这种时候，创造奇迹的白鲨人真的应该有掌声。

掌声令人振奋、令人欢欣、令人鼓舞。这4.5亿元产值同业界十几亿、几十亿、数百亿、上千亿产值的大企业、大公司相比，只是小意思。而上缴的近4000万元税，莫说在业界，即使是在当年县域工业中，也绝非排名第一。但有一样东西，毫不夸张地说，白鲨公司是可以位居全国全世界第一的，那就是由其研发生产的优质的境泉牌针布。

针布，是纺织领域的一种专业术语。它是包卷在梳理机辊筒上的一种金属元件。这种金属元件，既不是针，也不是布。确切地说，它就是一种钢制的带刺的条子，即通俗意义上的刺条。

但这种刺条，其刺尖锐得像针，包卷在梳理机的辊筒上，平展得像布。这种像针不是针的“针”，这种像布不是布的“布”，全球纺织业界都称它“针布”。

梳理机，是一种纺织机械。而针布又只是包卷在梳理机辊筒上的小元件，看上去很不起眼。

但就是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中国纺织业自实现机械化生产以来，所用针布长期依赖进口。

20世纪50年代末，中国开始研发针布。但一直是仿制，跟在洋人后面亦步亦趋地“邯郸学步”了几十年。即便这样，直到20世纪末，中国所用针布，尤其是尖端领域，所用针布仍然依赖进口。

中国可是纺织业最古老的国家。中国古称华夏。何谓华夏？《春秋左传》曰：“华服之美谓之华，礼义之大谓之夏。”华服，就是华丽的服饰。它同“礼义”一道，成为华夏文明的重要标志。

据考,“华服之美”的缔造者是华胥夫人。《列子·黄帝》《史记·五帝本纪》载：华胥夫人是天皇伏羲氏、地皇女娲氏的母亲，乃新石器时期母系氏族的老祖母。史学界据此认定，华夏以“华服”为标志，具有5000年文明史。

中国不仅是纺织古国，而且是纺织品输出最早的纺织大国。古老的丝绸之路以及丝绸之路上的敦煌壁画，都是最早最好的历史见证。

然而，中国这个古老的纺织大国、输出大国，直到18世纪60年代，英国在纺织领域率先发起工业革命，机纺代替手纺，纺织业实现机械化、工厂化大生产的时候，中国的纺织业仍停留在新石器时期，从老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用手剥葛麻、树皮的工艺水平上，并以农民家庭手工业形态存在。自此，中国这个素以“华服”闻名的古老国度，却在纺织业领域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英国人用坚船利炮“炸”开闭关锁国的中国大门，在获取割地赔款巨大利益后，又勾结西方财阀，利用中国廉价的原材料和劳动力，在中国的土地上投资大办纺织厂。而最密集的是沿海城市上海、青岛、天津，时人称其为“上青天”。“上青天”因为西方纺织业在中国土地上的迅速兴起，因而成为中国工业最早的策源地和发源地。

鸦片战争结束后，李鸿章、张之洞、左宗棠等一批洋务大臣，忍受着割地赔款的巨大屈辱，会同一些主张实业救国的工商界爱国人士，利用民族资本、外来资本，通过官办、商办等多种形式，先后在广东、上海、甘肃、湖北办起了诸如南海昌隆缫丝厂、上海永和丝厂、兰州毛纺厂、武汉制麻局等一批纺织工厂，由此推进中国纺织业进入机纺时代，开创了中国纺织业实现工厂化大生产的新纪元。

然而，中国的纺织厂相继办起来，中国的黄金白银也“哗哗”地流出去。这时的中国人有本事办厂子，却没本事生产制造纺织机械，只好拿黄金白银从外国人手里购买。1879年，由时任陕甘总督左宗棠创办于甘肃兰州的织呢局，其全部纺织设备，就是由左宗棠自筹20万两白银，通过德商泰来洋行从西欧进口的。这无异于一场经济上的外来入侵。

炮火入侵中国，是中国人的屈辱。经济入侵中国，同样是中国人的屈辱。中国人正是因为忍受不了这种屈辱，才于1905年至1908年，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抑制洋资洋货运动。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纺织业再度崛起。1949年至1978年，中国用30年时间，相继在郑州、西安建起全国最大的纺织基地，在上海、辽宁、天津、四川建起四大化纤基地。同时，在全国多地相继建起数十家纺织机械厂，并造就一批像郑纺机、青纺机这样的王牌企业。中国的纺织机械，从过去完全依赖进口，至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实现了自主制造。不仅如此，中国纺织机械制造业，随着中国纺织业的高速发展，而今已形成完整产业链布局，成为当今世界竞争力最为强势的出口工业门类。据海关总署官方消息，2021年中国纺织机械及其零部件出口总额约48.06亿美元。

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中国纺织业强大了，中国成为当今世界无可争议的纺织第一强国；中国的纺织机械制造业也随之强大了，中国成为当今世界纺织机械最大的出口国和供应商。然而，直至本世纪初，中国的针布生产一直处于仿制水平，所产针布质量一直不能满足用户需求，高端针布仍依赖进口，中国的针布市场仍被外来产品牢牢地把持着。这不能不说是中国针布人的屈辱。

这个局怎么破？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纺织部门穷尽其力，在全国建了数十家针布厂，其中上海远东针布厂、无锡猫头鹰纺织器材厂、青岛纺机针布厂、甘肃白银针布厂、常州纺织器材厂、河南第一纺织器材厂、沈阳纺织器材厂，都是天字号国营企业。这些国营企业，在计划经济时期优势占尽，也竭尽其力，可针布生产却一直未尽如人意。

但这局必须破！新中国成立，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我们能在纺织领域与曾不可一世的西欧国家争强竞大，而在针布生产这个行当，我们难道就甘愿跟在洋人后面邯郸学步、亦步亦趋吗？

这个局必须破。由谁破？纺织机械制造业是由下游纺织业倒逼着发展起来的。过去，纺织业曾由西方独大，纺织机械怎么制造由西方主宰。而今，中国是世界第一纺织强国，纺织机械怎么造，当然应该由我们中国人说了算。

光山白鲨公司，作为针布制造者，为此期盼了60年，也拼搏奋斗了60年。

60年是一个甲子。在这一个甲子的周期里，白鲨公司的奠基者、首任董事长、总经理张境泉，白鲨公司的开拓者、继任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父子两代人，率白鲨人跨越改革开放前后两个时期、新旧两个世纪，以敢为人先的精神，以小竞大，以弱竞强，以内竞外，一步步将针布产业做大做强，最终成为业界翘楚。

针布是个小产业，市场总需求的体量很小。权威预测，当今世界针布的总需求不过40亿元。中国是纺织大国，针布每年需求量也只有20亿元左右。这种体量，在纺织王国小到忽略不计。

但针布的市场竞争力却非常大。全世界从事针布生产有名的企业多达百家，仅中国就有数十家。西欧国家，尤其是德国、瑞士等国，素以精密制造著称。

这些国家生产的针布，一直是世界公认的王牌产品。2021年，白鲨公司实现销售产值4.5亿元，同瑞士的格拉夫、德国的特莒茨勒、中国南通的金轮一道，位居世界针布行业前列，这本身就是奇迹。

但针布行业的竞争优势，不在于一年销售产值的多少，更不在于一时间排名在第几位，而在于针布生产企业的综合实力和强劲的发展潜力。

人类的纺织业有数千年的历史。而针布发明使用的历史莫过200年。金属针布，1922年由法国泼拉脱兄弟公司首创，20世纪50年代起，才开始用于棉和化学纤维的梳理。然而，正是由于针布的发明使用，才大大加速了纺织业的发展进程。如若不然，棉纺仍靠手撕杆压、丝纺仍靠抽丝剥茧，恐怕中国的纺织业至今仍停留在手工业水平。

针布的发明使用，加快了纺织业的发展。针布也由此成为现代纺织业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纺织业，不只是“纺”与“织”。梳理是纺织过程中第一环节。“纺”与“织”质量的好坏，完全取决于纤维梳理质量的高低。而在梳理环节，对质量高低起关键作用的，在很大程度上靠针布。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针布的发展水平，直接关乎纺织业发展质量、发展速度、发展前途和命运。

但针布是典型的实用实践服务型产业。它既作用于下游被服务的企业，又受制于下游被服务的企业。作为针布的生产者，目前条件下，完全没有“我想生产什么就生产什么”的自主权力，一直是被下游企业牵着鼻子走，倒逼着发展。这无疑给针布生产企业增加了技术难度和生存压力。

当今的纺织业，在高科技加持的作用下，纤维材料多样化、纺织形式多元化、纺织工艺智能化、市场需求高端化。这些给针布研发与生产提出了更高更新的要求。针布的作用，从过去的棉纺、丝纺，扩展到混纺、废纺、毛无纺、涡流纺、气流纺、非织造布，功能更周全；从过去的轧花、清花，拓展到罗拉、固定盖板、活动盖板、锡林、道夫、整体锡林，分工更精细。针布功能作用的拓展与提升，让针布生产对现代科技更依赖，使针布生产企业的生产与生存更艰难。这就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一直拿针布这个小玩意儿奈何不得的真正原因。

然而，奇迹是人创造的。当今世界，创造针布奇迹的竟是从民间小作坊成长起来的白鲨人。

60年来，白鲨人始终咬住一件事：做针布。

白鲨人崇洋不媚洋，竞外不排外。竞争、竞争，只有“竞”才会“争”、才要“争”。在白鲨人眼里，只有对手，没有对立，虚心向学，在竞争中创新发展。

白鲨的发展方向，一直触角向外。背靠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中国纺织机械协会，面向国内外市场，谋求自我发展。上游积极加强同东华大学、江南大学、武汉纺织大学、中原工学院、辽东学院等教科研单位战略合作，寻求科技支撑；下游同郑州、青岛、上海各纺织机械生产企业及数十家终端客户结成战略伙伴，寻求科技支持。由此形成“教科研+生产+实验基地”的发展模式，在科研、生产与基地实验中，不断创新，不断提升。让白鲨公司这家原本不起眼的乡土企业，最终发展成为集研发、生产、实验、销售与技术服务为一体的现代化针布生产龙头企业。

白鲨公司由最早的民间作坊，而今成长为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的理事单位、中国纺织机械协会的副会长单位。

近20年以来，白鲨公司针对纤维素纤维纺纱的关键技术领域，以“境泉新型复合涂层金属针布”为依托，根据纤维特性，成功推出大角度浅齿薄齿锡林针布、横密新型活动盖板针布、高转移强控道夫针布、大齿距新型刺辊针布、高齿密固定盖板系列针布，批量运用在纤维素纤维紧密赛络纺纱60-120支纱线，实现了高产、高质、高速化，为纤维素纤维纺纱行业进步提供了有力支持，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2021年，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专此授予白鲨公司“细旦再生纤维素纤维超高支纱加工关键技术及产业化”科技进步二等奖、“复合涂层金属梳理针布关键技术研究”科技成果优秀奖。

不仅如此，白鲨公司的奠基人物张境泉，早在20世纪计划经济时期，就是国家下达的自锁针布研发项目的主持人，曾因此获得国家纺织工业部、河南省纺织厅重奖，是河南省“五一奖章”获得者，光山县首届“十大杰出人才”。尤其令人骄傲的是，他曾以金属针布“十大评委”身份，参与金属针布行业标准的制定与评审，是国内针布生产领域公认的泰斗式人物，业界都尊称他为“张老”。

白鲨公司的继任者张永钢，2003年从老父亲张境泉手里接过接力棒，率白鲨人一路拼搏，一路向前，将针布产业越做越大，公司越变越强。2020年，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授予白鲨公司“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称号。2022年3月，在全国纱线质量论坛上，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副会长李陵申称：白鲨用一个甲子的轮回，砥砺前行，成为了一个“专精特新”的“小巨人”企业，为整个行业的进步，起到了引领示范作用。

目前，白鲨的针布产品拥有蓝鲨、鲸鲨、大白鲨、布鲁哈（收购西班牙的企业品牌）、境泉五大品牌，金属针布、活动盖板、固定盖板、分梳辊、整体锡林、弹性针布六大系列数千个品类，获有52项专利，其中2项为发明专利。白鲨人自主研发的“复合涂层梳理针布”获得国家发明专利，并以专利获得者张境泉的名字命名为“境泉针布”。截至目前，中国针布业的针布产品，能以个人名字为品牌名的，白鲨公司的张境泉是第一人。

白鲨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现任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理事、中国纺织机械协会的副会长。近年来，曾多次参与协办、冠名承办包括中国棉纺织行业协会代表会、中国纺织机械协会年会、中国纱线质量论坛、中国棉纺总工程师论坛等全国性高级别会议，是业界公认的精英人物。2021年，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联名授予张永钢“劳动模范”称号。

白鲨公司在世界针布领域，最能确立其明星地位的是其针布质量。60年来，白鲨人砥砺前行，勇于在方寸间下功夫、毫厘间争输赢，敢于在火上“烤”、炉里“炼”，以大工匠精神，造就“境泉”这样的大品牌。

20世纪70年代初，中美建交以后，西方发达国家，诸如美、英、德、意、法、瑞士、比利时以及日本的纺织机械，其中包括针布开始大量进入中国。瑞士的格拉夫、美国的豪林沃斯（后被德国TCC收购，改名TCC）、英国的ECC、日本的金井等针布产品，长期垄断中国针布市场，而处霸主地位的一直是瑞士的格拉夫。

原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会长王天凯参观白鲨展台。(前排左二为原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会长王天凯；前排左一为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 ▲

然而，白鲨公司的“境泉牌”针布投放市场以后，彻底改变了进口针布垄断中国市场的局面，直接动摇了格拉夫的霸主地位。

2020年，格拉夫技术总监、销售总监及香港办事处的主管，三人一道赴郑纺机处理针布质量问题。

这天，三个权威的格拉夫人，在郑州宏大新型纺机有限公司总经理刘红武先生的陪同下，走进郑纺机包卷车间，突然眼前一亮，其中的技术总监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惊讶地问：“这包卷的是哪家针布？”

“这上机包卷的针布，是由国内光山白鲨针布有限公司生产的境泉牌。”刘红武先生平静地回答。

接着，刘红武先生向三个权威的格拉夫人，就境泉牌针布与格拉夫牌针布的各自优势做了对比分析，结论说：“格拉夫针布的牌子硬，用户认可度高；境泉牌针布质量好，用户选择余地大。目前，郑纺机所用针布，两种针布由着用户选，但价位一样，而且不存在讨价还价！”

其实，三个权威的格拉夫人，起初惊讶的是境泉针布那与锡林辊筒别无二致的纯白色。可经刘红武先生这么一说，不由向境泉针布一齐伸出拇指，对中国的白鲨人表示出一种由衷的敬意。

郑纺机，号称纺机行业的“郑老大”。境泉与格拉夫这两种分别以人名命名的针布“王牌”在“郑老大”聚首，中国人由此大为长脸。

而今，“境泉”不仅在“郑老大”这里，与“格拉夫”平起平坐，而且在国内数百家纺织企业与其平分秋色。2021年，白鲨人与国内同仁一道，以其优质的针布产品，占有全国90%以上的销售市场，外国进口针布长期垄断中国市场的格局被彻底打破。

而且，与上面这种格局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在当今世界技术大比拼、市场大竞争的条件下，中国白鲨人生产的针布，正冠着中国人的名字，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2021年，白鲨针布出口额尽管只有1400多万元，数额不大，但它是一种趋势，更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发展标志。所以当董事长张永钢，在演讲台上形象地向前跨出一步时，老总的一句诙谐，立马引发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此处应该有掌声”，因为这一步，白鲨人走了60年，跨出得太难了。但有这一步，白鲨今后的底气就足了。大家见过竞技场上的那一跃一跳吗？当国旗在国歌的旋律中升起的时候，竞技场上的那一跃一跳为中国人争了多少骄傲、多少自豪、多少光荣！

白鲨人砥砺前行60年，犹如竞技场上的那一跃一跳，在小小针尖上长袖善舞，“争的就是中国人的这口气！”

“白鲨人就是要用‘为中国人争口气’的白鲨精神，继续拼搏奋斗，争做世界针布行业的领跑者！”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如是说。

这就是中国人！

这就是土生土长于大别山革命老区光山的中国人！

这样的中国人，难道不应该赢得掌声吗？

第一章 吃“螃蟹”

世人都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却很少有人知道吃“螃蟹”这一典故的出处。

据说，大禹治水时期，治水大军要在野外露宿。每逢治水大军夜里睡得最香的时候，总有一种长着坚硬钳子的甲壳虫，从水里爬上岸，去钳噬治水大军赤裸的身子，弄得人很痛苦。无奈，治水大军只得在露宿处周围挖沟，灌满沸水，以防这种甲壳虫夜里侵入。

这天早晨，有个名叫旁解的人早起，发现沟里积满被沸水毙命的甲壳虫，通体金黄，并散发出扑鼻的香气。旁解经不住诱惑，捞起一只剥食。唉，好吃，他连食几只，自己非但没事，吃罢还顿觉浑身是劲，力气倍增。这事一经传开，治水大军都仿而效之，人人争食。自此，人世间就多了一道美食。

后来，世人为了感念旁解的功德，就将这种甲壳虫取名“旁解”。为了将人名与虫名加以区别，后人在虫名“旁解”旁分别加个“虫”字。自此，这种甲壳虫就叫“螃蟹”。

旁解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英雄。他的名字随着世人对“螃蟹”的钟爱，从古一直传到今。

1995年3月5 日，注定要载入白鲨公司的发展史。

因为这一天是白鲨人吃“螃蟹”的日子。

白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张境泉。这一天，他以450万元买下“光山纺织器材厂”，创建“光山白鲨针布有限责任公司”。二十几年后，白鲨公司研发的一种顶端针布，同样以第一个吃“螃蟹”的英雄“境泉”命名。故而，他的名字也将随着世人对“境泉”牌针布的渴求和追捧而传遍世界。

一

1994年秋，吴心海由光山县长改任光山县委书记兼县长，即书记、县长一肩挑。就任没几天，吴心海便急火火地赶到城关镇，对刚上任的镇党委书记周永烽说：“去，让人把老张叫来！”

老张叫张境泉，是光山纺织器材厂经过民选上任的党支部书记、厂长，也是该厂的承包人。

张境泉来了，县、镇两位书记邀他共进晩餐。

三人一落座，吴书记给张境泉倒上一大杯白酒，说：“老张，把这杯酒喝了，我有话对你说！”

张境泉不是不会喝酒，而是不善喝酒，书记不容商量地把一大杯白酒递过来，他接了，顺势把酒倒进一杯凉白开里，端起来连酒带水一口喝了。

“啊，老张你这是啥配方啊！”吴书记笑了。

“不管啥配方，把一大杯酒一口吞下去，就是能耐！”吴书记笑罢接着说，“我同永烽书记商量过，准备把纺织器材厂卖给你，你敢要吗？”

“这……”张境泉惊诧地睁大眼，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书记。

“莫结巴了，就说要不要吧！”吴书记说，“只要你敢说‘要’，我就敢拍板把厂子卖给你！”

张境泉语塞，不知道这时候对书记是说“要”呢，还是说“不要”。张境泉不好回答，因为这时候他正在火上“烤”着。

1993年，时任光山县长的吴心海，下企业调研。那天，在时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王照权的陪同下，走进光山纺织器材厂办公室，看到满墙都是奖状：科技成果奖、发明奖、创新奖、优质产品奖……这些奖的级别还都很高，有国家纺织工业部的，有省纺织工业厅的。吴心海一问才知道，这些奖状几乎都是由同一个人挣来的。这个人就是张境泉。

“目前，厂生产经营情况怎样，效益好不好？”吴心海一边看着满墙的奖状，一边问在场的厂领导。

厂领导面面相觑，没人回答。这时，身旁的王照权接腔说：“不好。厂子即将关门，工人都快要散伙了……”

“这怎么可能？针布这么有个性的产业，张境泉这么有特性的人才，这样的厂子怎么会关门散伙呢？”吴心海听后心里犯起嘀咕。

吴心海早年在郑州上大学时曾在郑纺机实习，从那时他就结识了针布。这天，他也正是怀着对针布生产的极大兴趣，才来光山纺织器材厂调研。走进厂子一看，不想办公室门内门外反差竟这么大，这让他不免有些恼火。

吴心海悻悻地离开器材厂，同王照权一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等落座，他就冲着王照权问：“老王，你给我说说，这厂子到底是啥情况？”

王照权没有掩饰，说：“这厂子的情况目前很特殊，实行的是一套班子两种体制。”

“咋回事？说具体点！”吴心海急促地问。

王照权解释说：“整个厂子实行的是老体制，几个掌门人仍然坐着‘铁交椅’、端着‘铁饭碗’，在那守门子。厂子下属的自锁针布研究所及其自锁针布生产车间，由副厂长张境泉个人承包，目前仍在正常生产经营，效益很好……”

“既然这样，那怎么不把整个厂子都承包给张境泉呢？”吴心海反问道。

“这里面的问题很复杂，不好操作，整体承包的阻力非常大。”王照权进一步解释道。

“这没啥好难的。开个职工民主测评会，厂子去留交给群众当家，由大家说了算。”吴心海说罢，又补充一句：“但要做好张境泉的工作，如果职工把厂子交给他，他必须敢接这副担子！”

王照权按照县长的指示，率党、政班子主要成员，第二天再次走进纺织器材厂。民主测评会上，没经动员，大家几乎别无二致地把票投给了张境泉。

张境泉就这样“鸭子”被强赶上了“架”。1993年春的一天，他正式接任厂党支部书记、厂长，并以个人风险抵押责任制形式，将厂子整体承包下来。

张境泉整体承包下纺织器材厂，县委、县政府及城关镇党委、政府的目的达到了，纺织器材厂职工的愿望也实现了。厂子呢，经过他的苦心经营，生产恢复了，职工上岗了，产品的市场销路也打开了，当年实现扭亏为赢。

然而，这期间的张境泉如芒在背，日子过得很挣扎。

张境泉出身地主家庭，以“阶级斗争”为纲时期，他只能夹紧尾巴，看人脸色过日子。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取消了成分，不讲出身，他凭本事、业绩入了党、当上了副厂长。但这种时候，他凭惯性思维，尾巴照样夹得很紧，做人仍然很低调。

这么个人物、这么个角色，而今竟然一下把纺织器材厂党支部书记、厂长的权力一肩“挑”了，把经过几代人几十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厂子一人“包”了，他能不诚惶诚恐吗？而更让他心有余悸的是，厂子要生产，要发展，就得要技改，要技改就得要投资。可他只是企业临时性的法人代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法人。一旦资金进去，情况发生变化，这法人代表不当了，由此形成的债务、造成的经济损失谁担呢？

吴心海是个非常爽气的人。在他看来，纺织器材厂与其让张境泉“包”去，倒不如让他“买”去。产权变了，厂子是他自己的，他想怎么搞就能怎么搞，啥也不用怕。

吴心海的这种想法，有着充分的政策依据，迎合了当时改革的主潮流。

中国的体制改革，自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分田到户”便拉开大幕。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的体制改革便进入“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期。

1993年，“摸着石头过河”进入深水区。这年11月，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核心问题两条：一是国有大中型企业“公司化”，再是中小型公有制企业“民营化”。二者结合起来，就是“抓大放小”。

“放小”，不是“放弃”，而是“放手”“放开”“放活”。怎么“放”？承包、租赁、出售、股份合作乃至破产，都是“放”的途径和办法。

光山纺织器材厂是镇办集体企业，自然属“放小”的对象。1993年，张境泉整体承包光山纺织器材厂，县委、县政府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做出的决定。

然而，一年多过去，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的改革并不彻底，以致张境泉束手束脚、畏首畏尾，工作举步维艰。而今，吴心海决定为光山纺织器材厂做大手术，以此积累经验，抓点带面，推进全县企业改革顺利进行，向纵深发展。

那天晚上，吴心海在城关镇同张境泉喝完酒，回到县政府找陈可元商量。陈可元是主持政府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吴、陈二人都是企业干部出身，又都是急脾气火爆性子。吴心海说得容易，陈可元说得更简单：“只要张境泉把厂子债务和人员包袱背过去，厂子实行零元出让，一分钱不要，白送给他！”

白鲨公司转制时担任光山县委书记兼县长的吴心海（右）于2022年5月到公司与张境泉交流 ▲

“零”元出让，“一”元出让，这在当时是一种时尚。而且，当时全国也的确有人这样尝试过。但吴心海不同意这样做。他说：“体制改革是放活求发展，不是简单把企业卖掉。它必须做到‘三个不’：一、保证集体财产不流失；二、保证受让人不吃亏；三、保证职工权益不受侵害。因此，企业出让必须按政策，走程序，不能出偏出错。”

第二天上午，陈可元按照吴心海的指示意见，进厂找到张境泉。张境泉非常感动，说：“啊，来真的呀！没想到县委、县政府对我张境泉这么信任！”

陈可元走了，县、镇两级政府组成的体改工作组进来了。经过认真评估，并报经县、镇两级领导同意，最终决定以450万元，将光山纺织器材厂整体出让给张境泉。

决定作出后，吴心海再次找张境泉谈话：“老张，是你首先选择了针布事业，所以时代才最终选择了你张境泉。目前，摆在你面前的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历史性的选择。机会抓住了是机遇，抓不住转瞬即逝。希望你慎重考虑，作出正确选择，以不辜负时代给予你的机会，更不辜负县委、县政府对你的信任和期待！”

张境泉郑重地点点头，神情凝重地离开了吴心海那间办公室。

二

张境泉不发声，是因为压力太大。

450万元啊！是年全县财政总支出不足900万元，张境泉的月工资不足200元。这450万元，在全县财政总支出中占什么比例，是张境泉工资收入多少年的总和，这笔账只要会加减法就会算，张境泉仔细算来，能不害怕吗？

其实，这段日子因为钱着急的不只是张境泉，还有吴心海。

抓大放小，“小”放出去政府不能不管，必须扶上马送一程。吴心海知道张境泉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安慰他：“老张，别急，我替你去跑银行。”

吴心海坐进行长办公室，行长说：“吴书记，不是不买你面子，国库实在没钱，我也没法子。”

“没法子想法子，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

“要说想法子，倒真有个法子可想。”行长说，“过去扶贫贷款，搞棉布赊销，有一个多亿不良贷款没收上来。现在上级正抓这批贷款回收。只要政府出面，帮银行把这笔款子收回来，银行将把这笔钱全部用于地方投入，支援地方发展，这法子可行不？”

吴心海脑子好使，知道这是行长在将自己的军，站起来，笑了：“啊，没攥上你，你倒把我给攥上了。好，我帮你清贷，你帮我发展，这事就这么定了！”

张境泉在为钱着急，吴心海在为钱作难。不想，吴奇找上门，张境泉蒙了：“怎么？走？不想在这儿干了？”

吴奇是张境泉的爱徒，张境泉对吴奇有再造之恩。

吴奇很小的时候，父亲病故。他兄妹多，母亲供养他兄妹长大。初中毕业，张境泉便将其收在自己身旁当学徒。前些年，为了造就他，张境泉通过多方努力，将其保送到成都纺织高等专科学校进修。两年后，学成归来，张境泉又将其安排到由自己承包的自锁针布研究所，给自己当助手。

张境泉爱吴奇，那叫一个真爱。吴奇有三个最传神的动作：头一拍，干！胸一拍，冲！腿一拍，叉（音chǎ,意谓坏事，搞不成）！这三个动作，无论在什么状态，都能给张境泉带来冲动。因此，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张境泉几乎每天都离不开他。

然而，在得知张境泉决定买下光山纺织器材厂时，吴奇这个铁杆跟班却犹豫了、害怕了，不得不想着要走了。

吴奇见证了这个厂子的发展史。他知道这450万元的压力有多大，他更知道这近百口人有多难养。恩师买这个厂子，那直接就是往火坑里跳。

但吴奇更是在恩师身旁成长的。他知道恩师对这个厂子的感情有多深，他更知道恩师一旦认准了的事，做起来有多固执。

吴奇既不能帮恩师改变现状，又不能让恩师改变主意、收回成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

张境泉没有生气。面对爱徒，他京腔京韵地来了句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道白：“老九不能走！”张境泉颇爱京剧，每到烦心的时候，他总要诙谐地来句京剧道白，或吼上一嗓子，以此逗乐子。

“吴奇啊，师父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走了，师父咋办？”张境泉给吴奇做工作，“这样吧，你莫走，我给你股份。赚了，给你分红；赔了，由我一人兜着。这样你放心了吧。”

吴奇没走。没走，不只是因为恩师的承诺。面对恩师的挽留，他实在迈不动离开的那一步。

“干！”吴奇还是习惯老动作，把头一拍，张境泉立马乐了。

其实，这种时候，张境泉最怕的是“后院起火”。俗话说“怕啥有啥”，张境泉后院的这把“火”很快烧起来，而且烧得特别旺。

先是妻子章文珍泼进厂里：“张境泉，这回真的不过了，坚决跟你离婚！”

“这回真的不过了”，说明过去已经“不过”过。

张境泉刚进厂不久，为研发自锁针布，他把自己关进斗室，长期不回家，整出一身病。胃病发了，不能吃；肝病患了，不能吃；夜里失眠，整夜整夜不能睡，靠药物控制。两个月下来，瘦了30多斤，整个人完全成为一副骨头架子。偏在这时，妻子怀孕，妊娠反应，严重时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不能动。

一天，岳父看到女儿在家遭罪，恨道：“张境泉这人不会挣钱，又不顾家，还把自己整出一身病，跟这种人过日子活遭罪，还不如跟他离了！”岳父说的是气话，妻子也没离，但忍痛做了流产手术。妻子一边哭着跟他闹分居，一边还要把蒸好的鸡蛋汤送进厂里给他补身子。这段经历，让妻子至今想起来就难过。

1992年，张境泉承包自锁针布研究所，因5万元研发经费归不上，按约定得坐牢。

那天，张境泉回家清衣物，顺便捎上一捆书。妻子问：“你清这些东西干啥？”

“那5万元归不上，我有可能去坐牢。”张境泉说，“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多些时间，静下心来看些专业书。”

妻子一听，精神崩溃了，哭着说：“说得轻巧，你躲进牢里去看书，我和孩子在家的日子咋过？”

幸运的是，那5万元欠款后来分期还上了，张境泉的牢没去坐。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不是5万元，而是450万元。这么大一笔钱，连县委书记、县长、银行行长一时都想不到法子，你张境泉到哪里去弄？

况且，这450万元与先时那5万元的性质也不一样。先时那5万元是用于研发针布，为的是“公”；这450万元，用于买厂，为的是“己”。这不是拿钱买罪吗？

“张境泉，你可以背着头混。但我不依你。”妻子一边哭一边数落，“当初嫁给你，看中的就是你穷。穷日子穷过，过得安生！”

妻子娘家和张境泉家，过去都是大地主。两家的先辈人曾在一起炫富：张家说，站在望城岗上，东西南北任你用手指，那望不到边的田地都姓“张”。妻子娘家人说，咱家老掌柜曾骑着高头大马去新县收租，沿途百里，他骑的马从不喝别人家田的水。

这两家人富吧！

可新中国成立后实行土改，以及土改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些日子，这些地主分子、地主崽子以及地主羔子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妻子、张境泉都见过、经过啊！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再去走先辈人的老路吗？

妻子最想过的，是刚结婚的那种日子。没有婚房，张境泉的父亲从亲戚那里“借”6平方米小屋，连头带尾只放下一张床。办不起婚宴，张境泉买几斤水豆腐割上二斤肉，叫上双方4位同学，还有两位知己邻居，6个人敲敲打打、热热闹闹地把喜事办了。婚后很穷，但两口子年轻能干，扒扒奔奔，日子过得倒很踏实、安生。

这种日子多好哇，可这种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妻子泼进厂里，又哭又闹，把张境泉整得手足失措。但张境泉就是不开口说“不”。

妻子在厂里哭闹，张境泉的父亲则跑到大街上去闹。他敲破铜盆，满大街吆喝：“街坊四邻都听着，从今日开始，我同逆子张境泉断绝父子关系了！”

张境泉的父亲叫张耀林，自幼受过很好的传统教育，是个修养极深的人。新中国成立后，虽因出身不好，受过一些不公正待遇，但因其人品好，有文化，在社会主义改造期间，以公私合营身份进入供销系统，当上了采购员。

采购员，在计划经济、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是非常让人追捧的职业。张耀林也因这一职业，帮人“开后门”，给人买了不少诸如香烟、火柴之类的东西，因此在街坊四邻中的声望很高。

然而，声望这么高的人，却跑到大街上敲破铜盆，吆喝自己儿子的不是，让人看了大跌眼镜。因此有人上前拦住他：“老张，你这人是怎么了？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老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哭了：“你劝劝我那逆子吧，都是街坊四邻的，从小你们一起长大，不能让他再往资本主义道上走了！”

张境泉一直是老父亲的骄傲。可这些年，儿子变了。先是把自锁针布研究所“包”了，继而把纺织器材厂整个“包”了，现在又要把厂子整个“买”了，这不是往资本主义道上越走越远吗？

老人虽说年纪大了，但他不糊涂。他是从过去一次次的运动中过来的，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更何况他耳不聋眼不瞎，周围人看他的那眼神、阴不阴阳不阳说的那些话，他能掂不出那其中的分量吗？

那天，老人找到儿子，郑重地喊着儿子的名字说：“张境泉，你要听老子的话，这个厂子不能买。过去你爷爷买个大地主，让你老子我当一辈子地主崽子；你再去买个资本家，我老了无所谓，还要你儿子像你老子一样，去为你顶黑锅吗？”

那些日子，张境泉心里本来就烦，老子再一搅和，气来了：“你老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这事不用你管！”

“好，不要我管，我去大街上吆喝你！”老人说完，还就真的掂着破铜盆上街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老人。这事搁在当时，能真正认识到位的能有几个人？

光山纺织器材厂出让给张境泉以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资深媒体人林保全写了一篇题为《明星企业出让记》的宣传报道，发在《河南日报》上。省人大有位资深的副主任，看到报道很不理解，打电话质问信阳地委领导：“怎么了？你们光山把明星企业给卖了？好企业怎么能卖呢？”

地委领导接到电话，不知就里，又打电话质问县委书记、县长吴心海。吴心海说明情况，地委领导明白了：“哦，是这样。写个情况说明报地委，地委签署意见后再报上去。”这是后话。

这样一件事，在当时领导高层尚有异议，何况是像张境泉老父亲这样的老人呢？

改革进入“深水区”，全国发起姓“资”姓“社”的大讨论。就连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作出的重大决定中，在“市场经济”前还要加上“社会主义”这样的定语。这就是当时那个时代的特色。

世人吃“螃蟹”，怕。那是因为“螃蟹”长有两只令人生畏的钳子。张境泉要吃的这只“螃蟹”，不只是长有两只坚硬的“钳子”，450万元的经济压力、姓“资”姓“社”的观念纷争、妻子老子的吵闹、身边人的出走（实际没人）、好心人的忠告、别有用心者的挑斗，这一切都非常现实地摆在张境泉面前：“张境泉，这只‘螃蟹’你还敢吃么！”

1995年3月5日，张境泉（右）在光山纺织器材厂产权转让仪式上接受记者采访 ▲

1995年3月5日，光山县纺织器材厂产权转让仪式留影(前排右八:时任光山县委书记、县长吴心海；右七:光山纺织器材厂厂长张境泉；右六:时任光山县委副书记、副县长陈可元) ▲

三

“吃！”张境泉心一横，“这只‘螃蟹’我吃定了！”

世人只知道旁解吃螃蟹是英雄。可知道旁解为什么敢吃螃蟹吗？

细心人知道，旁解吃螃蟹是有条件的。因为旁解吃的螃蟹不是活螃蟹、生螃蟹，而是被沸水煮熟的螃蟹。这种熟螃蟹色泽金黄，香气扑鼻，充满极大诱惑力。旁解正是在这种诱惑力的作用下，才吃下螃蟹的。

张境泉清楚地知道，他要吃的这只“螃蟹”，同样是只充满诱惑力的“熟”“螃蟹”。

中国实施的改革开放，是历史赋予中国的时代选择。

中国是古老的农业大国。新中国是在战争的废墟上崛起的。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农民，一人没有一把大锄铁锨，三户均不上一头耕牛。这种情况下，中国人不“抱团取暖”行吗？在物资极端匮乏，全国人均一天不足一斤粮、全年只有七尺布的情况下，不实行计划供应行吗？

20世纪50年代初期实施的社会主义改造，通过互助合作，走上了以计划经济为标志的集体化道路，为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崛起，提供了保障和基础。因此，计划经济的这种历史作用，任何时期都不可忽视和低估。

然而，在世界经济进入大融合时代，尤其是中美建交，东西方的经济壁垒被突破，外来经济如潮水般涌入中国的时候，中国人还关门搞计划经济，“抱团取暖”，发展低端化、同质化大生产，行吗？这样下去，中国经济在与外来经济的竞争中必然乏力。因此，改革旧有的计划经济体制，是时代的要求，也是历史的必然。张境泉正是被这个改革的大时代选中的，要承担的也正是历史要赋予他的一种社会责任。在这个时候，这只看起来张牙舞爪、令人发怵的大“螃蟹”，在张境泉眼里，却是一只充满诱惑力的“熟”“螃蟹”，令他怦然心动！

吃下它！张境泉心中有谱。

光山纺织器材厂，县委、县政府决定以450万元卖给张境泉。这450万元，在外人看来是天文数字。可要建这样一个厂子，那得多少钱呢？有人测算过，最少也需1500万元。因此，张境泉明白：“这个厂买到就是赚到。而且是大赚了一把！”

张境泉“买到就是赚到”。但这个厂，县委、县政府必须也只能“卖”给张境泉。

这个厂子的破厂房、烂设备，拼拼凑凑算起来，值些钱。但如若不是用来继续办厂，把这些破烂当废品卖，那就不值钱。所以，县委、县政府决定作价450万元是有依据的：100万元是厂子拖欠职工的工资，另350万元是银行贷款。张境泉只要把这450万元债务和近百名人员包袱背过去，这厂子就是张境泉的。县委、县政府认定：“光山敢吃并能吃下这只‘螃蟹’的人，舍张境泉又有其谁!”

其实，张境泉决定吃下这只“螃蟹”，不只是看重这笔“红利”，更看重的是厂子这近百名职工。

这些人在别人看来是包袱。因为这些人张嘴要吃饭，挣钱要养家。厂子过去就是因为长期拖欠工人工资，养不活人才濒临倒闭。

可在张境泉眼里，这些人个个都是宝贝疙瘩。办厂子，设备越落后，对工人的技能要求越高。尤其是针布制造，从拉丝、热处理、冲齿、淬火到包卷，每道工序都需要摸索，每道工艺都需要经验积累。因此，没有三至五年的工夫，成不了合格的挡车工。厂子里的这近百名工人，工龄最短的也在三年以上，基本都是熟练工，上机都能用。有这批得心应手的工人做班底，张境泉把厂子买过来，办下去，非常有信心。

改革开放以后，办企业让人最纠结、最害怕的是市场。而张境泉最大的优势却在市场。因为他“张境泉”这个名字，在全国纺织领域具有很大的“卖点”。

早在1980年，张境泉承担的自锁针布研究项目就获得成功。这是一项与日本技术配套的研发项目。郑纺机生产的FA101四刺辊开棉机，主机是从日本进口的，配套上去的自锁针布，是由张境泉研发的。这年春，纺织工业部、省纺织工业厅，在三门峡棉纺厂召开自锁针布鉴定会，一举成功，张境泉也一鸣惊人。

这次鉴定会上，张境泉是第一个在诸多大家、专家面前把拇指和食指叉成八字形，敢说“针布不难做”大话的人！

这次鉴定会上，张境泉也是第一个被这么多与会专家，跷起大拇指，称作“奇人”的人！

光山纺织器材厂，因自锁针布的研发成功，才有资格添入上海针布厂、山东青岛针布厂、甘肃白银针布厂、江苏无锡针布厂这些国营大企业的行列，成为业界翘楚；张境泉也因自锁针布研发成功，被评为全国针布领域“十大评委”之一。

1985年，张境泉再次承担由国家纺织工业部下达的梳棉机刺辊刺条技术规范研究、梳棉机剥棉罗拉研发两个国家级技术项目。这两个项目分别在郑纺机、青纺机跨省试验。这期间，张境泉一直在郑州、北京、青岛来往穿梭，并以项目主持人身份，列席由纺织工业部召开的各种厅、局级干部会议，在纺织领域高层建立了广泛的人脉关系。

这过千万元的时代“红利”、成百人的工人队伍、巨大的市场潜力，这有形的和无形的因素对张境泉都充满诱惑。当年旁解吃“螃蟹”只是因为那股扑鼻的香气，张境泉如今面对这么多诱惑，能不贪吃吗？

四

张境泉决定吃下这只“螃蟹”，不只是因为诱惑，更多的是一种社会责任。

张境泉并不是光山纺织器材厂的创始人。

1962年，李定福带人用人力车爬坡器，在副业厂院内拉刺条钢片的时候，张境泉正在城关供销社康围孜木具厂院内拉大锯。

1968年，李定福带着张代祥、杨庆禄、贾和亭、代启能、王明兰、张先芝一行去上海奉贤刺条厂、上海金属针布厂拜师学艺的时候，张境泉还在泼河水库工地当“民工”。

1978年，北菜队的副业厂升格为镇办企业，改称“光山纺织器材厂”的时候，张境泉还在“五·七社”（后改称城关农机修配厂）里当技工。

张境泉不是光山纺织器材厂的元老。但张境泉绝对是光山纺织器材厂的功臣。他见证并亲身经历了光山纺织器材厂艰难的创业过程和备受磨难的发展历程。

光山纺织器材厂，是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由最困难的人办起来的。

1962年，国家刚刚经历“三年自然灾害”，民力大损。这期间，国家出台很多休养生息、恢复农村经济的利民政策。“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激励农民在承包土地上下力气。这时的农民，最急需解决的就是穿衣吃饭问题。因此，农村家庭纺织业迅速崛起，家家户户充满纺织声。

家庭纺织业加速了城镇轧花、弹花业的兴起。那时，大小集镇，几乎都配套有脚踏式轧花、弹花机，民用刺辊刺条便应运而生。城关镇北菜队副业厂，就是这个时候办起来的。

北菜队，顾名思义，是专为县城居民种植蔬菜的。这些人不是农民，不种粮，靠计划供应，吃的是商品粮；这些人也不是市民，因为他们没有城镇户口。因此，这些人是吃商品粮的农民。

这些人吃粮靠供应，吃饱肚子成为最大问题。这就迫使这些人想办法。于是，队里把百工匠人组织起来，炸油条、磨豆腐、榨油，搞副食品加工，发展副业经济。生产刺辊刺条，是副业厂的一个作业组。

然而，生产刺条不同于炸油条、磨豆腐，可以就地取材、架口油锅、支盘石磨就能干。生产刺条需要钢片。当时，买根铁钉就要计划，何况是生产刺条所需的钢片这种特殊材料呢？

人说“办法是逼出来的”。生产刺条需要钢片，这时的钢片被省纺织工业厅下属的器材公司管着，北菜队的副业厂与国营大公司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这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北菜队人硬是把关系给搭上了。那时，管着这种特殊材料计划的人是器材科科长曹斯华。曹斯华与信阳地区粮食车队的吴正雄是铁杆朋友。而吴正雄呢，这时正好下放到北菜队锻炼。通过吴正雄，曹斯华这扇“后门”真的给撞开了。

自此，北菜队副业厂这样一家民间小作坊，竟然进了国家计划的笼子，所用原材料便顺利地解决了。

1968年，副业厂的针布项目，是西方列强正卡着中国人脖子的时候，被逼着上马的。

前面不是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针布一直靠进口吗？可中美关系没松动以前，西方列强一直对中国经济进行封锁。中国人纵使舍得拿大价钱给外国人赚，可外国对这种技术含量高的产品，就是不卖给你。那时，针布进口，必须通过香港的特殊渠道，采用非正常手段才能解决。

西方卡中国人的脖子，逼着中国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起初，全国只有上海、山东青岛、江苏无锡、甘肃白银等几家针布厂，而整个河南省竟没有一家针布厂。

1968年，为填补河南空白，省纺织工业厅指定北菜队副业厂，为针布生产企业。并由省纺织工业厅出面做工作，由北菜队副业厂派人进上海金属针布厂拜师学艺，通过“饭店匀葱”，从上海金属针布厂带回设备图纸、关键零部件，促使针布项目强行上马。1972年，北菜队副业厂由城关镇收回，改为“光山纺织器材厂”，由此，成为镇办集体企业。

1979年，光山纺织器材厂，是在张境泉的力挺下，在大“调整”中被硬性保留下来的。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把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上来。1979年，针对全国经济发展严重失衡的现实，党中央召开工作会议，制定了“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在“八字方针”指导下，全国工业企业面临一场“关、停、并、转”的大调整。

是时，城关镇十几家集体企业，都面临一场生存抉择。而主宰抉择权的是时任镇党委书记陈传贤。

陈传贤对张境泉很看重。为此，他专门征求张境泉的意见，张境泉说：“这次调整，眼光一定要远。眼前缺的，一定走不远；低水平延伸的，很快被淘汰。”

“说具体点。”陈传贤说，“比如你所在的汽车配件厂与纺织器材厂，这两家厂子谁的前景好。这两家如果保留一家，你认为应该保留哪一家？”

“就个人感情，当然是保汽车配件厂。因为我为这个厂付出得太多了。”张境泉说，“但从发展前景看，纺织器材厂是必保的。像汽车配件厂这种低水平配套企业，不要两年，不关也是停。而纺织器材厂不一样。它的专属性很强，是不能替代又很难复制的企业。办到现在这样，不容易；继续办下去，前景更好。”

“好，你是个人才！”陈传贤很兴奋，“明天你就去纺织器材厂任厂长！”

“不，官太大了！”

“任副厂长?”

“不！”

“你想干啥？”陈传贤不解，逼视着张境泉反问道。

“我只去任总工，专心搞技术。”

“好，满足你！”陈传贤说，“干好了，给你加冕；干不好，我让你妻子从毛笔社下岗——因为那份差事是我奖给你张境泉的！”

这场对话，让纺织器材厂保住了。张境泉也由此跟针布结缘。

1980年以后，纺织器材厂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同类企业不断地倒下去，它却能坚强地站起来，完全是因为有张境泉。张境泉也是因为锁针布研发成功，才名声大噪的。

中国生产的针布，过去一上机就炸条。条一炸，盘必崩。条炸盘崩，损失惨重。因此，中国自己生产的针布，自己不用，只能靠进口。

张境泉不服气：“这个问题好解决。上机炸条崩盘，是因为针布不能自锁。若能让针布自锁，上机纵是炸条，整个盘也不会崩！”于是，在张境泉的力挺下，厂里专门成立了自锁针布研究所。

自锁针布研究所成立了，没有设备咋办？当时厂里只有一把破卡尺，啥先进设备也没有。这种条件下，能把自锁针布生产出来吗？

没有，买。张境泉造了一个预算，买一套精密的测量器具需5万元。报告递上去，没钱，不批。

镇党委书记陈传贤知道了，给张境泉加“冕”，让其兼任分管财务的副厂长。这下权力有了，他在报告上签字，让财务人员送主要领导审签，还是因为没钱，不批。

张境泉急了，找主要领导商量：“厂里没钱是真。但绝不缺这区区5万元。你是担心，自锁针布搞不成，把那5万元给糟踏了。这样吧，干脆把自锁针布研究所承包给我，这5万元研发经费由我个人背着。到期还不上，我背着铺盖去坐牢?”

这下领导没让张境泉再为难。他把厂里几位班子成员召来开会，当众对张境泉说：“你想好了，这5万元作为你个人欠款，不是小数。到时还不上，坐不坐牢，可不是由你我说了算！”说完，当场便把自锁针布研究所的承包合同与张境泉签了。

合同签罢，张境泉这边红火了，厂子那边却日渐冷落，最终不得不关门散伙，留几个掌门人看大门。1993年，张境泉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县、镇两级主要领导的见证下，通过民主测评，当上了厂党支部书记、厂长，并把整个厂子承包了。

“张境泉啊，你可是见证这个厂是怎么创办、怎么发展，并主动选择了这个厂、选择了针布事业的。而今，当时代选择你的时候，你能有负这个时代，甘愿这厂子在你手上垮掉吗？”张境泉在心里如是说。

五

“不！决不能有负县委、县政府的期待，更不能有负时代的选择！”

说这句话的，是张境泉的大儿子张永钢。

张永钢是在知识最匮乏、最被看重的时候，考上潢川师范学校的。

张永钢是在最看重学历、强调干部“四化”的时候，被县委组织部门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下派到企业锻炼的。

张永钢在他人生最闪光、世人对他政治前途最看好的时候，作出决定他一生命运的重大抉择的：舍去公职，放弃干部身份，跟父亲一道创业！

张永钢作出这种决定是需要勇气的。后来的实践证明，当年与他一起下企业锻炼的同事、同学，都成长为县处级领导干部。凭他的素质、条件和作为，只要正常发挥，其政治前途决不在这些人之下。

然而，张永钢作出这种选择是无怨无悔的。因为他了解他的父亲，更敬重他的父亲。

张永钢出生在双职工家庭。父母都是镇办企业的工人。小时候，没人照看，由父亲带着上班。因此，他自小是在工厂里长大的。

父亲上班的工厂，起初叫“五·七社”，是1967年因毛主席“五七”指示创办起来的。这样一家只能生产电动机、手扶钳、手摇钻、七寸步犁、打浆机的小企业，经父亲的手，公然将其改造为能生产汽车后桥壳、差速器壳、减速器壳、前轮转向机托架、汽车半轴套管这样的高端企业。当年的“五·七社”也因之改称“汽车配件厂”，父亲也因之成为城关镇办企业的技术骨干，拥有多项专利。

然而，张永钢看到的只是父亲的不凡经历，他没看到父亲被扇耳光的时候。张境泉出生于1942年，1957年初中毕业。是时，西北兰州石化委托兰州大学招收一批中专生，张境泉以优异成绩被兰州大学委培中专班录取，成为共和国培养的第一批“天之骄子”。

按规定，学制三年。因国家急需用人，张境泉实际只上两年，便提前被分配到兰州西咕石油化工厂工作。“天之骄子”一步登天，刚满18岁的张境泉，便成为国家石油战线的正式干部。

然而，天有不测风去。张境泉分到单位，因水土不服，成天拉肚子。一年之内，休假三回。甘肃至光山，来回数千里，张境泉实在受不起折腾，干脆辞职不去了。

张境泉辞去工作，人生进入新的拐点。无奈之下，在城关供销社工作的父亲，在其系统办的木具厂，给儿子谋了份差事，让其给木匠师傅姚建胜当学徒。

姚建胜是位严师，对徒弟要求苛刻。徒弟动作不规范，巴掌立马扇上去。张境泉是从大学殿堂里出来的，啃书本可以，拉大锯、砍斧子就是不吃木。师傅看了生气，一巴掌扇过来，立马红肿半拉脸——那可是拉大锯、砍斧子的巴掌啊！

严师出高徒。张境泉自从被师傅扇过巴掌，骨子里“洋学生”的优越感没了。拉大锯、砍斧子也吃木了。不到一年，张境泉就成为木具厂最出色的木工师傅。出师那天，师傅拿出木料，让张境泉带两名工人做一副寿材。不到天黑，张境泉一根铁钉不用，完全运用榫卯，把寿材净净光光地做成了。师傅看后，一拍巴掌：“这小子的手艺已经超过我！”

1968年冬，泼河水库上马，周边各县数十万大军拥上工地，工地沸腾了。

张境泉因为木工手艺好，作为“民工”派往水利工地。起初，只是负责给水库泻洪闸支模。后来，因为他会看图纸，负责施工的技术员凡图纸有看不懂的地方，都来找“张工”。再后来因为他懂混凝土配比，施工员搞不懂，也来找张工。这下，张工“嗨”了——支模找张工，看图纸找张工，质检也找张工，张境泉原本一个小木匠、小民工，扶摇一转身，成为无所不能的水利“工程师”，成天忙得不亦乐乎。

那天支模，张境泉这位假工程师同那位真工程师杠上了。原因是，按照图纸设计要求，泻洪闸需支两道模，外面一层钢模，里面再支一道木模。张境泉不同意，说：“只需一道木模就行了，外面的钢模完全可以省去。”

那位真工程师不同意，坚持按图施工。为此，二人争得不可开交，最后闹到指挥部，让指挥长拿主意。

指挥长得知原委后，觉得那位工程师做得没错。但还是想听听张境泉的理由。张境泉说：“那图纸设计用的是苏联的标准。那样设计，是因为苏联那地方温度太低，支双层模是为防冻。我们这里啥情况，用得着支双模吗？”

指挥长听罢，兴奋得一拍大腿：“听张境泉的，支单模！”

后来实践证明，张境泉坚持得对。支单模不仅节约了经费，还为施工节省了大把时间，张境泉因此受到指挥长的赏识和重用。

工程正拉弓上弦，工地一刻也离不开张境泉的时候，张境泉却要向指挥长请假回家看孩子。

这年2月，张境泉大儿子张永钢出生了。这孩子吵夜，妻子又在病中，实在没办法，妻子只好托人捎信，让张境泉回家。

“不行，你不能走，”指挥长说，“你家里有困难，我来替你想办法。”

指挥长说罢，立马安排人，用支模的方木搭建两间木屋，用专车把张境泉妻儿接过来，并派两名女民工帮张境泉照顾病中的妻子和闹人的孩子。

这是多高的待遇啊！张境泉知道，这时就连指挥长，照样住进泥巴窝棚，同下属一起风餐露宿，一起滚大铺。

1970年，张境泉正在泼河水库工地大显身手，却被时任城关镇党委书记万正急令召回。

1967年，为了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全国包括机关、学校在内，全民办工业。城关镇在这期间，相继办起了“五·七社”（后来的汽车配件厂）、毛笔社（后来的城关印刷厂）、橡胶厂、麻袋厂、塑料厂、油毡厂等十几家小厂。

厂子办起来，却缺人，尤其缺有技术、懂管理的人。这时，有人向万正书记推荐了张境泉。万正书记一听来劲了，当天赶到泼河水库，同指挥长死缠硬磨，把张境泉给拽回来了。

张境泉回到镇里，起初给培训班当教师，带着课题搞培训。培训班结束，被安排到“五·七社”当技工。自此，同工业结缘，实现了他当一名技术工人的人生梦。

张永钢敬重老子。老子同样看好儿子。在老子眼里，儿子张永钢天生就是一块搞工业的材料。

张境泉有两个心爱的儿子。大儿子叫张永钢，小儿子叫张永强。两个儿子小的时候，因为家里没人照看，父亲就只好带着他俩上班。

这俩孩子特别捣蛋。父亲上班的时候，他们总喜欢在车间里闹腾。这搬搬，那翻翻，有时藏在旮旯里躲猫猫。车间里都是铁家伙，时不时总要整出点让人心惊肉跳的小动作。这俩孩子有好几次也真的险些送了小命。

这俩儿子在工厂里长大，对工业自小就有一种天赋。尤其是长子永钢，对工业的兴趣更浓。

1993年，父亲承包纺织器材厂的时候，儿子永钢正好被县委组织部下派到厂子锻炼。

“要炼就真炼。”张永钢对父亲说，“您把厂子里的冷拔丝车间包给我，我‘炼’给您看。”

父亲听从了儿子，把冷拔丝车间真的包给了儿子。

儿子把“车间”改成“分厂”，牌子一挂，拉起队伍就干起来。

说来巧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联产责任制后，吃饱肚子的农民，兴起了建房热。建房热催生了水泥预制业，全县城乡到处建的都是预制厂。楼板预制、电线杆预制、水泥管预制，生意非常火。

水泥预制，必须用冷拔丝。张永钢承包的冷拔丝厂门前，车队排成长龙，冷拔丝供不应求，成为抢手货。张永钢从这次承包中尝到了甜头，张境泉也从这次承包中认知了儿子。

张境泉认知儿子，但不想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大儿子有从政的机会，他期望大儿子在仕途上发展；小儿子天资聪颖，他期望小儿子在学问上长进。

小儿子永强听从了父亲安排，考上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后出国深造，获得双硕士学位。回国后，在上海一家国企大公司当高管，成为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

可大儿子永钢，没能在父亲设计的路上走下去。1995年，在父亲抉择最艰难的时候，毅然辞掉公职，下决心在父亲身后推一把，帮父亲把负重的车子推上坡。

儿子有违了父亲。但父亲并没有因为儿子跟自己绑在同一辆“战车”上而责怪儿子。相反，或许正是儿子这使劲一推，才最终让父亲下定了把“螃蟹”吃进去的决心。

1995年3月5日，是张境泉正式吃“螃蟹”的日子。

这一天气氛很热烈。时任县委书记、县长吴心海来了，时任县委副书记、主持政府工作的副县长陈可元来了，时任城关镇党委书记周永烽、前任镇党委书记王照权来了，各大银行的行长全来了。

这些人来了，好消息、好事也来了。吴心海书记说：“为解决瓶颈制约，县委、县政府动用行政资源，帮助金融部门盘活了一个多亿的不良贷款。这笔资金，为地方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县农行、农发行、工商行、建行的行长们争相表态：“张总，用厂子抵押，你缺钱，要多少，给你贷多少！”

张境泉腰板硬了。在县、镇领导的见证下，他终于果敢地把“光山纺织器材厂”这只大“螃蟹”一口吞下去，由此享受了他人生第一次最丰盛的时代佳宴、肥美大餐！

第二章“鲨”吞“象”

世人有“蛇吞象”说。可有见之者乎？《山海经·海内南经》载：“巴蛇吞象，三岁而出其骨。”更有好事者说：“巴蛇生于南海，黑身子，青脑袋，长800尺。”故而成为“蛇”吞“象”的注脚。

但那是神话、是传说。这里说的是“鲨吞象”的故事。这只鲨同“黑身子、青脑袋”的巴蛇不同，它是白身子、长着尖牙利齿的大脑袋，故而称作白鲨。

“白鲨”，是公司的名字。说起这个名字，有一段饶有趣味的故事。

1995年3月5日，张境泉吃下“螃蟹”以后，原光山纺织器材厂改成光山纺织器材有限公司，注册挂牌了。

牌子挂出去，让人看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张永钢想，“这名中的‘光山’两字，听起来没劲。像北京长城纺织器材厂、西安‘五一’纺织器材厂、上海金属针布厂，不管其产品的质量如何，光是北京、西安、上海这些名字，听起来就来精神！”

但没办法，商标注册必须署上真实地名。这“光山”两字既改不得，也省不得。

“光山”改不得省不得，那就加。在“光山”二字前再冠上“河南省”。这不冠还好，“河南省”三字一冠，使得“光山”这一地域概念更明确。牌子一打出去，外地人，尤其是沿海沿边经济发达地区的人，一听“河南”“光山”这名字，立马就有了警惕性，甚至有人出言不逊，直接当面喊骗子。

那时河南光山穷，一穷百病生。河南光山人的形象故而高大不起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能因为穷就不认祖不认根。但公司名称中的“纺织器材”四字不聚焦不贴切。那是计划经济时期对外打的马虎眼。一个原本只生产刺条的小作坊，却以“纺织器材”注册，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抬身份，混淆视听。而今公司是一家只生产针布的专属企业，继续用“纺织器材”注册，模糊了概念，失去了公司的专一属性，没特色。

公司的名字要改。怎么改？围绕针布特性改。针布特性就俩字：锋利。全国针布产品有叫猫头鹰的、鳄鱼的、犀角的、刺猬的、狼牙的，无一不是比类取象，喻其坚韧、锋利。

“咱公司应取个啥名？”张永钢为此动了很多心思。

1997年的一天，张永钢在青岛水族馆看到白色的大鲨鱼，牙齿锋利，生性威猛，形象又特别可爱，一下子来了灵感：“白鲨！对，就是白鲨，公司就以白鲨命名！”

公司以“白鲨”命名，比类取象的意义有了。然而，张永钢以“白鲨”给公司命名，除了比类取象，还有更深的立意。张永钢追求的不是昙花一现的灿烂，更不愿淹没在默默无闻的池水中。他放眼的是大未来，他要涉足的是世界纺织业的大领域。鲨鱼本非池中物，他要像鲨鱼一样走向深海、走出国门、走向全球，率性地遨游在苍茫无际的大海里。

张永钢以“白鲨”给公司命名，除了比类取象、除了高远的立意，还有利用谐音、取其美好的寓意和愿景的用意。

白鲨谐白纱。针布的功能，不就是为了梳理好保护好纤维，使之纺出优质白纱吗？有了大“白鲨”，还愁纺不出优质的白色纱线吗？张永钢是有大智慧的。从青岛回来，在其力主下，公司便以光山白鲨针布有限公司重新注册。

公司名字一改，公司的运势就来了。紧随其后，白鲨一气“吞”下十几头“大象”。

县内，相继整体收购了凌高华冠电子厂（未投产）、棉麻纺织总厂、苎麻纤维厂（未投产，后并入棉麻纺织总厂）、卷烟厂4家国营、集体企业，实现低成本扩张，使其企业迅速做大。

县外，相继整体收购北京长城纺织器材厂、西安“五·一”纺织器材厂、浙江义乌纺织器材厂、江苏常熟纺织器材厂、无锡分梳元件厂、无锡长颈鹿纺织器材厂、江阴针布厂、太仓纺织器材厂、湖北沙市纺织器材厂、安陆纺织器材厂、河南荥阳纺织器材厂、罗山金雕针布厂等十几家专业大厂的针布制造设备，实现廉价产能配套，把企业迅速做强。

“白鲨”不是生于“南海”“身长800尺”的“巴蛇”，却创造了一气“吞”下十几头“大象”的奇迹。

“白鲨”正是因为“吞”下这十几头“大象”，才乘势发展成而今的大“白鲨”。

一

1995年春，刚吃过“螃蟹”，销售经理上官同军就找到老总张境泉，没好气地说：“老总，我们被人打脸了！”

“谁打的？过来我看看。”老总用心看过之后,“没有啊，你这脸没青没肿，不是好着吗？”

其实，上官同军说的打脸，并不是打在脸上。

前些日子，上官同军背着针布，打着老总的牌子，走进郑州一家纺织厂。

这家纺织厂着实买了老总的面子，同意买下上官同军背来的针布。但前提条件是必须上机实验。

结果，针布一上机就炸条，纺织厂的这位厂长见状，满脸的不高兴，没好气地说：“回去对你老总说，问他知道啥是针布不？”

上官同军说完“打脸”经过，张境泉并不意外，反而笑了，说：“打脸好哇，我当木工学徒的时候，就是因为挨师傅一巴掌，后来才有长进！”

是啊，这种时候，张境泉就是生气，又能把气往哪儿撒呢？

“光山纺织器材有限公司”，这牌子还是有点含金量的。除了“光山”二字没有上海、青岛听起来响亮，其“纺织器材”四个字，听起来不比全国任何一家专业公司差。更何况公司还专设有针布研究所、针布研发中心呢，尤其是张境泉的名字管用。他可是国家“星火计划”自锁针布项目的主持人、全国针布领域“十大评委”之一。

但市场不讲人情，更不买“名头”的账。

张境泉身为全国针布领域“十大评委”之一，能不懂啥是针布吗？但针布是产品。公司要生产出好的针布产品，光是懂、光靠懂行吗？它必须要有好的产能。

产能是啥？产能就是生产的能力。它包括人、机、料、法、环五大要素。人，工人素质；机，设备状况；料，产品原材料；法，工艺规则；环，生产环境和条件。光山纺织器材有限公司的名字叫得牛气，可企业产能所必备的这诸多要素具备吗？

公司设备，诸如热处理用的井式炉、拉丝用的转盘机、冲齿用的摆冲机，还有与之配套的轧片机、光车机、倒料机、淬火车，都是老掉牙的旧设备。

设备陈旧，生产工艺必然落后。是时，针布生产的所有环节都是独立性、间隔式的，由各个独立的生产车间去完成。诸如热处理车间、拉丝车间、轧片车间、冲齿车间、淬火车间，整个厂区，大小有十几个车间。这些车间的生产环节，失去有效连接，效率非常低。

工艺落后，技术水平差，生产流程中的工序自然就多。盘圆、剥壳、酸洗、磷化、热处理、拔丝、轧片、光车、冲齿、淬火、倒料、制卷、锔油、打包、入库……工序多达二十几道。其中光是清洗、冲洗、浸泡、晾干，工序就十分繁复。

这独立性、间隔式的工艺流程，这工艺流程中的诸多工序，几乎全部靠工人的手工操作去完成。手工操作，凭的是技巧和经验积累，人为的因素特别大。产品质量，在人为因素的作用下，根本没法保证。

淬火，是事关针布质量的重要环节。淬火质量看火势，火势关键在于天然气与氧气的配比。人工配比一旦失误，火势失控，针布质量必出问题。

拉丝，看似简单，其技术含量照样很高。公司元老级人物毛安明，进厂时是一位愣头青似的毛头小伙子。曾与人打赌，能双手执牛角，摔倒一只牛犊。可进厂当拉丝工，却奈何不了转盘拉丝机上那笨重的盘钢。

手工操作，不仅技术难度大，工人的劳动强度大、危险性也大。

淬火，是典型的三大工种。淬火过程中，淬火工人要把近百斤重的盘料，从工作台上搬上搬下，非常累。而且，淬火过程不能熄火，淬火工人往往一个班下来，就是十几个小时，最多的达二三十个小时，非常困，经常有人在工作台上从睡梦中惊醒。这种时候，最令人害怕的是出危险。淬火燃料是天然气和氧气，一不小心，就会引发自爆。

拉丝，如同淬火一样，又累又危险。拉丝大多是女工。这些女工要把笨重的盘钢搬到转盘机上，然后通过转盘机出料。出料时，要靠人工牵引。刚拉出的料温度非常高，工人戴双层帆布手套，往往还把手烫得起泡。如果不小心，让出料烫到身上、脸上，立马就会起泡。是时，有位虞姓女工，操作失误，拉丝烫到脸上，因之住院，先后做多次植皮手术，最终还是留下深深的印记。

断钢筋用钢锯。一根80～100圆的钢筋，一位壮汉，一天下来，双手磨得起血泡，竟锯不断一截钢筋。

那时装车卸货，靠人抬肩扛。公司董事长张境泉，两位副总吴奇、张永钢，经常光膀子，同员工一道抬钢筋、扛原料。三伏盛夏，热了渴了，也只是喝碗绿豆汤解渴解暑。

“老摆冲”，靠排楼架、机轮和来丝大小控制齿距；靠扁心轴和眼镜套控制刀具。然后像鸡啄米一样，摆着脑袋一刀一刀地往下冲，一次冲一个齿，一分钟冲不到一米，而且质量得不到保证。冲着齿，“老摆冲”摆着脑袋往下“啄”一下；冲不着齿，“老摆冲”照样摆着脑袋，往下“啄”一下。有时，一连数米轧片，竟冲不着一个齿。这种质量问题在那时很常见。

一种齿都冲不上去的老设备，一种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的老工艺，一种靠人抬肩扛的老操作，能把技术含量如此高的针布生产出来吗？被“打脸”的张境泉，对此能不着急上火吗？

二

被人“打脸”总归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张境泉认定它是励志的耳光。

这时的张境泉心心念念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扩大产能。

扩大产能，首先就得添置和更新设备。

这设备哪里来？买！从国外进口，一套格拉夫冲淬卷生产线，按照时价，少说也需20万美元。即便是国内产品，一条冲淬卷生产线，也需15万元。按照当时的生产水平和规模，从热处理、拉丝、轧片到冲淬卷，要实现整体设备配套，总投资往少处说，也需亿元以上。

这是天文数字。这笔预算投资比公司总资产还大出许多。更何况这种时候，公司还在450万元负债中挣扎呢？张境泉退却了。

然而，就在张境泉为扩大产能苦苦奋斗的时候，命运再次眷顾了这位励志创业者。

1998年，党的十五大确立的以市场经济为主体的经济体制改革已基本形成。然而，在这种转型变轨的关键时期，全国的纺织业却处于内忧外困的艰难境地。

内忧，发展的压力大。全国纺织业只有4500万锭规模，却有18000多家中小企业，1.3亿人就业。“小企业大社会”，规模小而全，人浮于事，承担的社会负担重。加之技术落后，产品低端化、同质化竞争严重，造成长年亏损，入不敷出，企业生存、发展举步唯艰的状况。

外困，国际时局动荡，对纺织业冲击大。两伊战争、海湾战争、苏联解体、香港金融风暴，加之西方势力加大对中国经济制裁，造成纺织品出口受挫，产品滞销，全国众多纺织企业因之停产，工人下岗。

内忧外困，迫使国家必须对纺织业动大手术。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因之提出“靓女先嫁”，盘活国有资产，剥离不良资产的改革方案。并且强调，要把亏损严重的纺织行业的压锭、减员、增效，作为国有企业改革和脱困的突破口。根据国务院的改革方案，按照朱镕基总理的指示，中国纺织总会提出了“三年内淘汰1000万锭棉纺锭”的量化指标。时人将纺织行业的这项重大改革，形象地称作“砸锭”。

纺织业下游棉纺企业“砸锭”，给上游纺织机械制造企业造成巨大冲击。这期间，整个纺织行业生存都很艰难。纺织机械制造业较之下游棉纺行业，日子更加难过。下游企业这锭一“砸”，上游纺织机械制造企业，纷纷倒闭破产。

这倒闭的一家家企业，在张境泉眼里都是一头头肥硕的“大象”。

江苏江阴弹性针布厂，隶属江阴橡胶总厂，是一家实力雄厚的国营大厂，更是一家从事弹性针布生产的明星企业。过去，光山纺织器材厂不具备弹性针布的生产能力，只能望其项背，充当该厂针布产品的经销商。

上海金属针布厂，创办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创办的金属针布生产厂家。该厂设备先进，技术力量雄厚，而且同光山纺织器材厂、同张境泉本人有着悠久的渊源和深厚的感情。

1968年，光山纺织器材厂上针布项目，上海金属针布厂就是他们第一个拜师学艺的厂家。光山纺织器材厂拥有的第一张设备图纸，是上海金属针布厂提供的；光山纺织器材厂拥有的最早的制造设备、重要元件，同样是上海金属针布厂提供的。上海金属针布厂同光山纺织器材厂，亦师亦友，感情深厚。

说起张境泉本人，与上海金属针布厂的关系更铁。

当初，上海金属针布厂门很难进。张境泉第一次去拜门子，就遭遇了难堪。

1979年的一天，久雨放晴，张境泉是穿着胶皮靴子、背着一蛇皮袋针布去的。刚接近厂区大门，就被门卫喝止：“干啥？”

“找人。”

“找谁？”

“找吴厂长。”

“找谁？”门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句。

这时，张境泉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说：“是费总介绍我来的，找吴泉荣厂长。”

张境泉说的“费总”叫费子林，上海人，是20世纪60年代全国搞技术大协作时，由上海调往郑纺机任工程师，兼全国纺织针布协作组秘书长。

门卫伸手把信挡回，顺势拨通电话，谦恭地说：“吴厂长，门前来了一位北方农民，点名要见您！”

张境泉听到“北方农民”这话，脸刷地红了。他冲自己上下看看，两只裤脚一高一低地提溜着，裤腿上溅满泥浆，肩上还扛着蛇皮袋子，这不活脱脱是一位北方农民？

但让张境泉感到欣慰的是，他要拜访的这位吴厂长并没有轻视他。

吴泉荣是上海金属针布厂的总工程师，兼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接到门卫电话，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接待了张境泉这位“北方农民”。

张境泉是背着针布产品来现场求教的。不想，这位原本来拜师的乡巴佬，在谈完技术问题后，却出言不逊，说了句很不得体很不礼貌的话：“你们上海人，就不应该同我们这些乡巴佬争饭吃，像上海这样的前沿大城市，就应该发挥优势干大事，而今却生产些像‘上海火柴’‘上海墨水’这样的日用小产品。”说着，又狠狠补上一句：“这些生产企业，迟早会被人吃掉。你们上海金属针布厂，将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吴泉荣同张境泉一样，是个热衷于搞技术的人。对张境泉的口无遮拦，不仅没在意，反而对他的这种耿直、境界和智慧，更多了几分折服和敬意。

然而，让吴泉荣万万没想到的是，20年后的1999年，超越上海金属针布厂的人，竟是与他成为至交挚友的这位“北方农民”张境泉。

2021年12月30日，白鲨公司现任董事长张永钢，在苏州参加完中国纺织机械协会年会之后，专程赶往上海，拜会了身体健朗的吴泉荣老人，夜宴了原上海金属针布厂副厂长林和平、供销科长章而一。这些历史见证老人，在感慨之余，为张境泉、张永钢父子跷起了拇指，说：“我们这些人做了大半辈子针布梦，没成事。你们父子却把我们的梦圆了，为中国人长了脸，争了气！”

听到这些夸赞，张永钢内心的感受是难以言喻的。

其实，当年在决定吃下诸如江苏江阴弹性针布厂这些“大象”时，白鲨公司的内部斗争非常激烈。

这种斗争不仅只是因为公司没钱，更多的是观念上、认知上的矛盾。

是时，全国纺织业在“砸锭”，纺织机械制造业在破产。人家在想方设法，不计血本地“甩卖”，白鲨公司的当家人张境泉却固执地坚持、坚决地主张要抢“买”。这不是倒行逆施、与时代大势相悖吗？

是啊，张境泉计划要“买”进的十几家厂子（设备），诸如义乌纺织器材厂、常熟纺织器材厂、无锡分梳元件厂、太仓纺织器材厂，还有上面提及的江阴弹性针布厂都在江浙。江浙是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地区，也是最发达最富裕的地区。江浙人多精明、多有钱啊，他们厂子关门，把设备不计成本地往外甩卖，你却拉钱拽债，不惜重金花血本去买别人甩卖的“破铜烂铁”，这不是拿钱给人填坑吗？

公司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又遭遇一件对人充满诱惑的事。这件事更加剧了认知上的矛盾。

20世纪90年代末，光山兴起开发热。这时，公司紧傍弦山大道的二十几间地皮，成为众多开发商竞相争夺的黄金宝地。但因这地带正位于公司的大门前，要开发，理所当然地要首先满足公司的需求。为此，县城建规划部门征求张境泉的意见，张境泉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不要！”

白鲨公司董事张永强（右一）与国外客户技术交流 ▲

“不要？为啥不要？”公司舆论一派哗然。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白痴，谁都知道，把这块黄金地带买过来，盖成门面楼，一出手，收进兜里就是票子，比办厂子来钱快多了。因此，公司凡有些威望的人，都去跟张境泉做工作，得到的回答仍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行！”

不要？不行，公司不能由你张境泉一人说了算！一时间，公司人为气氛很紧张。

张境泉急了，把公司的相关人员召集来开会。会上，张境泉把伸出的胳膊缩回来，问：“大家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没人回答。

张境泉说：“我把胳膊缩回来，是为了更好地伸出去。国家现在砸锭，正是把胳膊肘往回缩的时候。缩回的胳膊，国家不可能不再伸出去。因此，我们要抓住国家缩胳膊这个机遇，趁别人廉价甩卖，我们低价抢买，借用外力来壮大自己。等到国家再伸胳膊的时候，我们这样的小企业，就有了自己的竞争实力，就一定能在未来的竞争中迅速崛起！”

张境泉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今社会，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可能过时，但穿衣吃饭不会过时。因此，纺织业决不会因为“砸锭”而停滞。相反，“砸锭”过后，攒足后劲，全国的纺织业将会迎来新的更大的机遇期。

白鲨人在认知上达成共识。随之便正式开始了“吞象”之旅。白鲨人将其称之为“吞象”工程。

三

“吞象”工程来势迅猛。张境泉董事长，吴奇、张永钢两位副总，分路出击。自南而北，从浙江、江苏、湖北、河南、北京一路“吞”过去；自东而西，从上海、无锡、常熟、江阴、太仓、安陆、荥阳、西安一路“吞”过去。1998年至2000年，一气“吞”进全国11家纺织器材厂全部针布制造设备。

当年，“巴蛇吞象”，其吞食过程不知有无痛苦。但“白鲨吞象”的过程是痛苦的，白鲨人为此经历了太多的无奈。

这里先说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那天，白鲨人收购江阴一家针布厂，设备已经拆卸装车，厂区里突然彪出一帮人，手持棍棒，拦在车头不让走。

因为钱吗？不是，钱早已交过。因为手续不合法吗？不是，合法手续也早已办过。什么原因都不是，这帮人就是横在车前不让车子启动。

不让走，就是不讲理。对峙久了，白鲨这方有人耐不住性子，尤其是几个愣头青，撸起袖子，就要扑上去打架。

“住手！”双方剑拔弩张，正要动粗，被一位老者喝止了。

这位老者上前抓住白鲨人的手，动情地说：“不是我们不讲理，是我们痛心啊！”

是啊，横在车前的这些人，都是这家厂子的下岗工人。其中年长者有的是建厂元老，有的是建厂功臣，他们同工厂的感情太深了。而今，厂子虽然垮了，他们也下岗了，但有这些设备在那儿放着，他们心灵有归宿，精神有寄托。他们闲了闷了，早晚到设备旁转转，上工作台用手摸摸，心里舒坦，对未来也有个盼头。这下连设备都卖了，他们心里的托天大厦一下轰然倒下，能不痛心吗？

这还是纯情感问题。可绝大多数厂子，遇到的情况比这复杂多了。有的厂子，你买方的手续办齐、合法了，可厂子内部的问题、矛盾没处理好，比如拖欠工人的工资没发、保险金没交，工人照样纠集起来，拦着你的车不让走。有的厂子，因为变卖设备的过程不透明，内部有争议，有人同样拦着你的车不让走。不让走，总得走。这期间争的、吵的、劝的、闹的、唱红脸的、充好人的、私下授受的、明面请吃请喝的……办法想尽，最终难免还是一场冲突。

“吞象”的那些日子，白鲨人每进一家厂子，无异于一次出征，行前都要喝酒壮行；每把一家厂子的设备装车运回，无异于一次凯旋，凯旋归来，都要举杯相庆！

这还是让走不让走的事，有的直接是不让搬，不让动。

无锡分梳元件厂、江阴活动盖板厂，是白鲨人最入眼最上心的两家企业。在收购这两家企业的设备时，对方开出的条件是：设备你可以买，但不能搬走，只能就地办厂。

条件虽然苛刻，但对白鲨人也未必就是坏事。在白鲨人看来，这反倒是一件互利双赢的好事。

卖方，设备卖出去，资金变现，借以减轻债务包袱；就地办厂，安排下岗工人再就业，借以减轻失业压力。这是送上门的好事。

买方，就地办厂，有现成的厂房，有固定的设备，有熟练的工人，一开工就能生产。

除此，让白鲨人更看好的，是江浙这块地方。这里是全国纺织业的发源地和重要生产基地，更是全国纺织业竞争最激烈的最大的销售市场。在江浙买设备，就地办厂，无异于“借鸡下蛋”，等同于将生产阵地前移。这样，既可以在江浙大地为自己的企业建立一个“窗口”、打开一扇“门”，又可以借助这里深厚的技术力量，进行实地练兵，培训和提高自己的技术队伍。

鉴于上面的分析，白鲨人认定，在江浙就地办厂，对自己企业的未来发展深为有利。因此，白鲨同时分别在无锡、江阴注册成立了两个分公司，并为之配备了坚强的领导班子。活动盖板是白鲨公司的新上项目，董事长张境泉亲自在江阴坐镇3个月，从公司筹备，到开工生产，一切工作走入正常，才从江阴离开。

然而，世上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必须经过实践的检验。让白鲨人始料未及的是，当初决定在无锡、江阴就地办起的两个厂子，后来都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却惊人的一致。

原因之一，是体制矛盾。就地办厂，接纳的大多是原厂的下岗工人。这些人是在计划经济时期，端着“铁饭碗”吃饭的。改制后，厂子垮了，“铁饭碗”也砸了，但像俗语说的，这些人“豆腐倒了架子还在”，一下让他们放下身段，在私企当打工族，存在许多不适应。尤其是个别养尊处优的“厂棍”、一些偷奸耍滑的“厂油子”，更不好管理。他们习惯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老厂子中，出工不出力，赖、松、散现象严重。这反映在上岗工人身上的旧习气，实质上是新旧两种体制的矛盾和对立。这种矛盾和对立，给公司生存和发展造成严重危机。

原因之二，是人际关系的矛盾。企业人员是由南北两地组成的。由于南北文化差异、生活习惯不同，造成人际关系紧张。很多由公司从河南老家带过去的工人，同南方本土的工人关系处不好，经常发生矛盾冲突。严重时，甚至连公司的中层干部，都遭本土人的排斥。这种对立的人际关系，给公司的生存与发展造成严重障碍。

原因之三，是效益矛盾。工人怠工，生产上不去，任务完不成，企业亏损；南方人员工资高，劳动力成本高，企业管理的成本也高。企业效益原本不好，再加上“三高”，致使企业生存艰难，董事长张境泉由此拍板：“撤！”

这次，两家企业撤得很彻底。副总吴奇说：“把设备全部拆卸装运。回去安装，要求每一个螺丝钉、螺丝帽，都必须是原装的！”

四

巴蛇有800尺的大肚子，可把象吞进去，“三岁未出其骨”，发生严重的肠梗阻。可白鲨只有尖牙利齿的大嘴巴，却没有“800尺”的大肚子。一下吞进这么多大“象”，往哪儿搁？因而梗阻得更厉害。

是时，公司只有二十几间厂房、24亩面积。车间的生产不能停，买回的设备拆卸、安装工作要进行，技术研发、工艺更新要搞。这些事关公司生存发展的工作都要做、都要地方。现有的厂房、办公用房全部占用，连门岗耳房都变成了临时办公室。这种情况下，那从四面八方运回的成堆成捆的铁家伙，往哪儿搁置？

张境泉急了，安排人在厂区搭大棚。大棚搭起来，整个厂区被帆布大棚密闭得严严实实。

大棚搭好，啥家什都往里塞，光是天然气罐和氧气瓶就塞进数百个，码放一排一排的，看上去非常有气势。

然而，这气势是不受看的。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县棉麻纺织总厂厂长李启明到县委汇报工作回厂，路过这里，便决定进去看看老街邻张境泉。一走进帆布大棚，便感到高温炙人。他抬头看到大棚里码放着的那一排排天然气罐和氧气瓶，吓得心惊肉跳，便提醒张境泉：“你这哪是厂子，简直是炸药库！”

这不是危言耸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天然气罐和氧气瓶在高温下容易自爆。这么多罐子、瓶子，要是发生自爆，那还了得吗？

张境泉能不懂这瓶瓶罐罐的厉害？但他除了在门岗放张床，让人日夜守在这帆布大棚里外，还能有啥法子？

这种时候，张境泉最急需的是建厂子。

建厂子可不比建宅子。首先得有几十亩地吧，这地哪儿来？其次得有几千万元资金吧，这钱哪里来？自从吃下“螃蟹”，张境泉整天整年都在奔日子。这些年，撇开生产经营不说，光是买帆布大棚里的这些铁家伙，花了多少钱？这些钱都是张境泉一分一分精心算计出来的。这下好了，这些铁疙瘩买下来，运回来，都在帆布大棚里放着，时不时这里“砰”一下，那里“啪”一声，总要闹出些动静，搞得人心惶惶。

然而，就在张境泉备受煎熬的时候，命运之神再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2003年，中国工业企业产权制度改革进入最后的转型期。这年8月，河南省委、信阳市委，先后下发文件，出台了一系列有关深化企业改革的政策措施。光山县委、县政府，按照省、市统一部署，成立了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工作领导小组。自此，光山的工业企业产权制度改革进入破产重组程序。

破产，就是通过清产核资、资产变现、筹集资金，清偿涉及职工切身利益的遗留问题，推进公有制资本依法有序退出。

重组，就是充分利用企业存量资产的作用，吸引社会资本参与企业重组嫁接，改造创立新企业。

破产、重组，其实质意义是“破一立一”。换句话说，是“破”掉一家公有制老企业，必须在原有公有制企业的基础上，“立”起一家私有制新企业。

是时，光山首批列入破产重组的16家企业，都是县属重点企业，棉麻纺织总厂、苎麻纤维厂、卷烟厂都在其中。

棉麻纺织总厂，前称叫光山苎麻厂。它是光山唯一一家中型一类企业，也是光山唯一一家国家中西部地区重点帮扶企业，更是光山唯一一家令人伤感的企业。

光山棉麻纺织总厂，创办于1986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为中心。至1985年，改革开放的中国，进入“发展才是硬道理”时期。光山县委、县政府适时提出“工业立县、工业强县”战略，要求举全县之力，大力推进工业发展。

1985年春夏之交，为推进“工业立县、工业强县”战略的实施，时任县委书记谢长禄，率员赴江浙考察。

考察途中，谢书记掌握一项重要信息：苎麻纱线每吨市场售价高达4.5万元，而且产品供不应求，十分紧俏。

这则信息让谢书记十分上心，认定它是一个让光山人民脱贫致富的优选项目。

谢书记这样认定，理由充分。光山地处江淮之间，素有种植苎麻的传统。而且，据县志记载，明清时期，光山曾把麻织品作为贡品上缴朝廷。而今，苎麻纱线市场行情这么好，只要把苎麻纺纱厂办起来，以此带动苎麻种植，立马就能带动全县数十万农民走上致富路。

谢书记是个非常较真的人。他不善说，但说了算，定了干，是他处事准则。这事是他1985年认定的，后经反复论证，1986年决定苎麻纺纱厂上马。

其间，为保证苎麻厂原材料供应，县委、县政府决定调整农业种植结构，充分利用南部山区的山地资源，大力发展苎麻生产。为此，县委决定将南部雷堂从白雀镇划出，建立管理区，创建苎麻生产基地，强力推进苎麻种植。

同时，为与苎麻纺纱厂配套，县委、县政府又于紧邻苎麻纺纱厂的地方，辟地新建起苎麻纤维厂，亦称脱胶厂。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建厂要钱啊，光山是国家级贫困县，哪来这许多钱办厂呢？接下来的日子，县委、县政府尽管想了许多办法，甚至不惜冒着政治风险，突破计划经济传统的用工模式，采取招收集资工的办法，从民间筹集建厂资金，但最终因资金供应不及时，项目不能按计划施工，直至1991年，前后5年过去了，苎麻纺纱厂尚未完全竣工。

5年过去了，市场的机遇期也过去了。当年，苎麻纱线每吨市场售价高达4.5万元，客户还买不到。待光山苎麻纺纱厂建成后，苎麻纱线每吨1.1万元还卖不出去，由此造成连年亏损。至2003年，企业的负债率高达227%，不得不宣告破产。

棉麻纺织总厂破产，原计划与之配套的苎麻纤维厂，尚未建成就关门倒闭。企业破产倒闭，摆在县委、县政府面前的首要任务，是重组再生。这种关键时刻，时代又将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五

时代再次选择了张境泉。

县棉麻纺织总厂和苎麻纤维厂，紧傍官渡河，总面积达100多亩，位于县城黄金地带。

本世纪初，县城建设重新规划。只用两三年时间，便由老城区向东滚出一座新城。是时，精明的房地产开发商，把目光一齐投向官渡河北岸这块黄金宝地。企业破产之初，参与竞标者云集。而且都志在必得，竞争得十分激烈。

外面竞争激烈，公司内部围绕要不要参与竞标这一问题，矛盾同样尖锐突出。

公司在“吞”下全国南北上下许多头“大象”以后，急需扩大规模，向外拓展是肯定的，也是没有异议的，但矛盾的焦点是往哪儿扩向哪儿展。

是时，公司往外扩展面临向南向北两种选择。向南，迁往县棉麻纺织总厂；向北，迁往凌高华冠电子厂。

公司副总吴奇力主往北迁，理由充分：2001年，公司以245万元收购了凌高华冠电子厂，继之又征地65亩，厂区面积上百亩，这地是现成的，而且面积足够用。

同是公司副总的张永钢却力主往南迁，理由同样充分：早在李启明走进公司帆布大棚同老总那番对话以后，两人就达成协议，李启明同意将苎麻纤维厂闲置的1万多平方米的宽大厂房，以每年10万元的租金，租给了白鲨公司，并于当年将百余条冲淬卷生产线迁过去，生产已走入正常。

除此，棉麻纺织总厂是正常生产后的破产企业。破产不破厂，工厂的厂房、办公用房、职工宿舍，包括水、电、路、气在内，功能齐全。公司迁过去，稍加改造，就能正常生产。而凌高华冠电子厂，叫厂不是厂。厂区内，除了幢不像样子的办公楼，啥设施没有，根本不具备办厂功能，搬过去，不能按时生产。恰在这时，有人跟张永钢开玩笑：“你公司叫白鲨，鲨鱼离不了水，你将公司往北迁到岗上，不把大白鲨渴死干死啊！”

这句玩笑，让张永钢一下想到工业用水问题，不由得心头一怔。于是，他更坚定了南迁的决心。

南北两种方案，提交到老总张境泉那里。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弊相权取其轻。通过利弊比较，老总当然支持张永钢的方案。

往南迁？收购苎麻纺织总厂兼苎麻纤维厂？那可又是头“大象”啊！当年，举全县之力，投资6000多万元，历时5年才将其建成。而今，你说将其吞进就能吞进吗？

这下，吴奇不干了，在那倔着。老总没好气地说：“回去好好想想，无须理由，想好了只告诉我，你是干还是不干？”

是啊，吴奇怕，老总张境泉能不怕吗？张境泉明白，是时，想发这块黄金宝地财的人多，可能拿下这块黄金宝地的人，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几乎全无。因为那是个刚脱离“万元户”的时代，家资上百万元的没有几个。比较起来，棉麻纺织总厂这头“大象”，他张境泉是志在必得。

张境泉志在必得，参与竞标者的决心更不可低估。有实力的计划划块买，没实力的合计着凑分子划块买。总之，纵是把“大象”撕成块，也要将其一口一口地“吞”进去。

这当然不符合企业改制“破一立一”的宗旨，更不合县委、县政府整体出让的初衷。在同竞标者的见面会上，厂长李启明形象地说：“旧社会有插草卖儿的。但卖儿是为求生，不是为求死。今天，县委、县政府决定对破产企业进行公开拍卖，其目的是为吸收社会资金，对企业进行重组，使之再生。因此，企业再困难，县委、县政府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被人肢解！”

李启明的话煞了很多人的风景。因为“破一立一”的破产宗旨和整体出让的原则，同竞标者的初衷相悖，因而令很多人退却。

开标那天，起初到场的有6家，继之为3家，拍到最后，只剩张境泉一家。其他竞标者都因“大象”太大，“吞”不进去而告退。

竞标现场，因没竞争对象，原有的竞标变成了议标。棉麻纺织总厂（含苎麻纤维厂）的评估价是1800万元。按照《中共信阳市委、信阳市政府关于进一步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决定》的精神，一次性整体收购破产企业的买主，可享受30%的优惠价。据此，张境泉最终以1180万元，将两家企业整体买下，再次创下了“鲨吞象”的奇迹！

六

白鲨人整体收购棉麻纺织总厂兼苎麻纤维厂，吞下的不只是只“大象”，更具有极大的时代意义。于私，收获了时代红利；于公，对时代改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年，县委、县政府筹建这两个厂子，投资6000多万元。而白鲨人最终只以1180万元的优惠价将两个厂子整体拿下，这是一笔多大的时代红利啊！

然而，纵是这样，也只有白鲨人有这个气魄，将两个厂子整体拿下，避免了一场残酷的肢解；也只有白鲨人有项目落地，实现了“破一立一”，达到了破产重组的改革目的。这次破产重组，资金变现1180万元，偿还职工集资款380多万元，补齐了拖欠工资，为全厂700多名下岗工人购买了养老保险，并接纳和重新安排300多名下岗工人重新上岗就业，这难道不是对时代改革的一种贡献吗？

白鲨公司吞下这两头“大象”，面子有了，形象树起来了；里子也有了，宽大的厂房有了，气派的办公楼有了，职工食堂有了，职工宿舍有了，工业用水有了蓄水池，工业用气有了输气管道，公司的生产生活条件发生了质的变化。这年春节，公司请名家撰联贴在前后大门上。

前门贴上“背靠青山摇钱树，门盈绿水积宝盆”；

后门贴上“针布连万众万众身上衣，白鲨游四海四海天下裳”。

大年初一，白鲨人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驻足门联前，去尽情享受新年的那份陶醉。

公司“吞象”工程完成后，生产设备主体更新，生产工艺、流程得到极大改进。产能的提升，促使公司的针布生产发生质的飞跃。

热处理，由过去的井式炉改为全自动的罩式炉；轧片，由过去滚轮式轧机改为高速轧机。而最能体现公司技术进步的，是“上线”技改工程。

“上线”技改，是将过去独立性间隔式生产，通过生产线的连接，变为连续性生产。冲淬卷生产线、拉丝生产线，都是这期间技改完成的。

这项技改工程，减少了生产工序，加强了技术衔接，实现了生产的连续性和自动化，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过去摆冲冲齿，一分钟冲不到1米，而质量还得不到保证。冲淬卷“上线”之初，一分钟就可以冲60米，而且质量大大提升。

设备更新，推进针布生产创新。从梳理流程上，推进针布产品由梳棉机的初级部位向纵深主体部位延伸发展。纤维梳理，大致分为轧花、清花、开松、初梳、梳理等过程。这种过程，越向纵深部位发展，其对针布生产的技术含量与质量要求越高。

过去，由于设备陈旧，工艺老化，公司只能生产用于轧花、清花、罗拉等开松部位的低端针布。而且，那时的针布产品连个牌子都没有。无论质量高低，对外统称“光山针布”。

设备更新后，公司积极研发用于锡林、道夫的高端针布。而且，产品根据质级不同，分别有了“蓝鲨”“鲸鲨”“大白鲨”等知名品牌。

从梳理结构上，推进针布产品由单一梳理向立体梳理发展。梳棉机主机锡林，由辊筒、前后固定盖板、活动盖板组成。过去，受限于设备和技术，公司只能生产单一的金属针布。公司完成“吞象”工程以后，由于设备更新，先后新上了活动盖板、固定盖板、分梳辊项目，使其同金属针布形成立体配套，促使公司产能与效益同步提高。

“吞象”工程，除了更新生产设备、扩大企业规模，更重要的是壮大了工人和技术队伍，提高了创新能力。

活动盖板，是靠学习和借鉴格拉夫技术起家的。公司在江阴以极低的价格，整体收购了弹性针布厂的全部设备及全套设备图纸。不仅如此，公司还通过就地办厂的途径，现场培训了一批技术工人。设备回迁后，公司根据格拉夫设备图纸，按图索骥，完成了设备安装，并由此带动了活动盖板、固定盖板、分梳辊的研发。

“吞象”工程，同设备、厂子一同“吞”进的是人才。

“吃螃蟹”，原光山纺织器材厂的近百名熟练工整体转身，成为白鲨公司的技术班底。公司“吞”下县棉麻纺织总厂这头“大象”后，该厂下岗的工人、技术干部、财会和行管人员，除退休人员和自主创业者，余者悉数转岗，成为白鲨公司的新骨干。

尤其令人兴奋的是，“白鲨吞象”期间，凡被“吞”进的设备，都有该厂的技术员、工程师同时跟进。高峰时，这些从四面八方涌向白鲨的技术队伍，多达百人。这些操着南腔北调的人，坐在同一空间，吃饭、开会、商量工作，让人看了、听了特有味道，心里油然生出许多乐趣。

七

“吞象”工程完成，白鲨人蓄势待发，以最佳的进击状态，等待国家“出拳”。

白鲨人 白鲨精神 ▲

果然，国家在完成“砸锭”脱困任务后，真的“出拳”了。

2001年，撤销了国家纺织工业局，成立纺织工业联合会。省、市仿国家例，撤销了纺织工业厅、局，县撤销了主管纺织工业的二工局，各级都新成立了相应的协会组织。通过机构改革，激活内部机制，运用经济杠杆调节，把纺织业率先推向市场。从此，中国的纺织业进入全新的发展期。

按照国务院统一部署，从1998年起，用3年时间压锭1200万锭，全国纺织总规模保留3300万锭。2000年，全国的纺织业普遍脱困，全部盈利。

这一年，白鲨公司如同纺织业经济回暖一样，针布产量由1998年的316吨，猛增到600吨，增长1.9倍；针布产值首次突破2000万元，达到2100万元，较1998年1050万元，翻了正好一番。

2004年，纺织业的市场效应突显。由于市场放开，大量民营资本、外来资本涌入纺织业，大量日本、中国台湾以及东南亚的纺织业涌入，中国的纺织业发展迅猛。这一年，全国的纺织业总规模由2000年的3300万锭，猛增到6000万锭，将近翻了一番。同时，由于新设备、新技术的运用推广，企业的经济效益大幅提升。

这一年，白鲨公司的针布产量、产值实现双突破、双翻番。针布产量完成1200吨，较2000年600吨翻了一番；产值实现4500万元，较2000年2100万元，翻了一番多。

2007年，受高利润的刺激，全国的纺织业发展更加迅猛。这一年，全国纺织规模达9000万锭，较2003年6000万锭，增了近1/3。其间，催生了诸如江苏华芳、山东魏桥这样一批巨无霸纺织集团，其规模少则达到百余万锭、多则达五六百万锭。

这一年，白鲨公司的产量、产值再次实现双突破、双翻番。产量突破2000吨，达2400吨，较2004年1200吨翻了一番；产值突破8000万元，较2004年4500万元将近翻了一番。

2008年，美国的次贷危机让全世界的工业经济都受到了冲击和威胁。可中国的纺织业却在这次危机中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这一年，国家发行4万亿国债，支持国内经济发展。纺织业技术门槛较低，而吸收国外技术的能力却很强。这一年在国债资金的支持下，全国的纺织总规模发展到1.3亿锭，达到历史极值。同时，催生了诸如气流纺、涡流纺等新兴的纺纱形式，并在传统的棉、麻、丝、毛等纺织门类的基础上，研发诸如无纺布、土工布、卫生材料（湿巾、尿不湿）、婴幼儿用品等新的纺织门类。

这一年，白鲨公司的针布产量突破了3000吨，达到3500吨，2007年是2400吨。

2016年，工业用工出现紧缺，人员工资猛涨，人口红利消失。纺织业由过去的拼规模向拼质量转移，由此进入理性发展阶段。其间，呈现集团化与集群化发展两大趋势。前者诸如山东如意集团、德州华源集团、恒丰集团，新疆利泰集团、溢达集团，江苏天虹集团，福建新华源集团、郑氏集团，其规模少则达150万锭、多则达700万锭；后者诸如山东郓城、夏津、高密，江苏沛县、张家港、江阴路桥、苏州吴江，浙江苍南、福建长乐、河南新乡等，都是纺织业集群化发展的重要产业区。

这一年，白鲨公司的针布产量、产值再次实现双突破、双增长。产量突破4000吨大关；产值首次突破2亿元大关，达2.1亿元。

时代助推“鲨吞象”，时势造就了白鲨人。白鲨人更是积极投入时代，回报时代，并在时代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时代大潮中敢于搏击敢于奋斗的“弄潮儿”。

第三章 淬火更生

儿时喜欢蹭热闹。一天，湾子里来了一班打铁的，我凑过去，看得发痴。

“看傻了！”一位长者笑着吼我，“小心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嘿，这话还真让他说对了。而今数十年过去，当年打铁的那场景，还经常在我眼前晃悠。

那简直就是一场舞会。

拉风箱的前合后仰，脚下踩着轻盈的舞步。

炉火熠熠，“呼呼”地笑着。

最搞笑的是执钳师傅。他敲打着小锤，叮叮当当，犹如舞台上的击节打板者。

当然，看起来最过瘾的还是甩大锤的汉子。每一锤抡起，张扬的都是力气。

然而，却有一个动作让人搞不懂，执钳师傅，为什么要把打好的刀具放进炉火里烧红，然后放进水盆里“哧溜”呢？

“师傅，这是干啥呢？”我好奇地问。

“淬（音cuì，光山方言读zàn）火。”师傅没好气地说。

“为啥要淬火呢？”我再问，师傅拿眼看看我，不答。

不答，我自然不懂。

白鲨公司董事张永强（左）与布鲁哈工程师检查产品质量 ▲

后来，我读梁朝萧统编、唐朝李善作注的《文选》，其卷四十七《圣主得贤臣颂》一文中说：“清水淬其锋。”刘良为此作注：“淬谓烧刃令热，渍于水中也”。再后，又在《汉书·王褒传》中发现有“清水焠其锋”之说。

但无论是《文选》，还是《汉书》，抑或是刘良作的注，说的都是“淬（亦作焠）”的过程，并没说明“淬”的作用。看后，我还是不懂。

无奈，我只好查《辞海》。《辞海》注：“铸造刀剑时，把刀剑烧红渍于水中，使之坚刚。”我明白了：淬火，就是把铸造好的刀剑放到水里冷却，使之“坚刚”。

由此，打铁给了我很多启示：锻打，是使工件成型；“淬火”，是使工件更生。世上，无论人和事，都要像打铁一样，经过锻打、淬火，使其脱胎换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白鲨公司完成“吞象”工程后，接踵而至的是“过河”工程。这是一次“淬火”过程。白鲨公司正是在“淬火”中涅槃再生。

一

2003年，61岁的张境泉决定给年轻人压担子，向大儿子、公司副总张永钢交班。这年10月，张永钢接任总经理。

两年后的2005年6月，张永钢从父亲手里接过接力棒，继任公司董事长。

张永钢刚从父亲肩头接过担子，迎接和等待他的是一场严峻考验。

2007年，白鲨公司迎来一件喜事：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责任公司注册成立。

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光山引进的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也是白鲨公司涉足外贸业务的第一家合作企业。为了这项合作，白鲨人付出了将近10年的艰苦努力。

布鲁哈，是西班牙弗莱斯福特·布鲁哈有限公司的简称，1908年，诞生于西班牙巴塞罗那Terrasa纺织城，是西欧知名的弹性针布制造企业。

西班牙弗莱斯福特·布鲁哈有限公司，自创立以来，一直致力于针布精细化制造。公司生产的布鲁哈牌弹性针布，特别适用于各种进口梳毛机、梳棉机、起毛机，尤其适宜于羊绒的梳理。其针布产品在欧洲、南美洲特受追捧。

白鲨公司与布鲁哈公司初识于1998年。是时，张境泉的二儿子张永强海外学成归国，从事出口贸易。自此，白鲨公司同布鲁哈公司发生外贸关系，互为代理商，成为友好的合作伙伴。

白鲨公司与布鲁哈公司结缘于2004年。那是一次机缘巧合。

这一年，世界纺织机械展销会在美国格林威尔举行。与会期间，张境泉、张永强父子俩绕道西班牙巴塞罗那作技术考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Terrasa纺织城同布鲁哈公司的老总胡安、技术总监路易斯不期而遇。

这是世界针布领域高人的一次际遇。双方见面，原本要谈、应该谈的是技术问题。可一见面一开口谈的却是合作。

纺织业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西方劳动力成本高，迫使纺织业由西方发达国家向东方发展中国家转移，由此造成西方市场萎缩，西方的纺织器材依赖向东方国家出口，成本增高。

2008年中外合资白鲨布鲁哈针布项目建成投产。(前左：白鲨公司董事张永强；前右：西班牙布鲁哈公司总裁胡安) ▲

中国是东方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最大的纺织国。因此，布鲁哈弹性针布的品牌优势在西方，市场优势在东方，而最大的市场在中国。从2000年起，布鲁哈公司就积极寻求跨入中国市场的机遇。

这时的白鲨公司，以其在针布领域领先国内的专业优势，如同布鲁哈公司一样，也正在“游四海，闯九州”，积极寻求国外合作，扩大出口贸易，借以跨入国际广阔的大市场。

这次巴塞罗那纺织城的幸会，白鲨公司与布鲁哈公司双方，在乐见其成的背景下，很快达成合作意向。

意向就是吸引力。2005年，历史给双方再次创造机遇。这一年，国际纺机展销会在中国上海举办。布鲁哈老总胡安来到上海，首先与上海维鲨实业公司总经理张永强会面。

这是一次跨越东西方的国际交流。张永强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把会面地点选在江南名镇张家港。这里是全国重要的纺织基地，这里有白鲨公司设在张家港的办事处。西班牙不是有巴塞罗那Terrasa纺织城吗？这里就是中国的纺织城。在这里会面，足以显示中国纺织业市场的广阔、中国白鲨公司实力的强大。

这是白鲨公司第一次在中国的巴塞罗那——张家港这个南方城市招待外宾。白鲨人多次召集张家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开会，光是围绕“吃”就拿出了多种方案。

胡安来自西班牙，首先想到的是让其吃西餐。张家港金陵国际大酒店，五星级，名气大。但很遗憾，该酒店有西餐部，却没有西餐业务。白鲨人傻了：咋办？找！最后在市区一隅找了家西餐店。用餐过后，大家全都拉肚子，这让白鲨人非常难堪。

白鲨人正难堪着，眼看晚餐又要到了，咋办？

“吃中餐吧！”胡安说，“我来中国寻求合作，看中餐合胃口不？”

这下好办了。只要吃中餐，在张家港随便走进哪家饭店，都能吃上南北大菜。

这顿晚餐，胡安吃得特别尽兴。煎、熬、炖、炒、烹，鸡、鱼、肉、蛋、鲜，每道菜上来，胡安夹一筷、吃一口，跷一次大拇指：“爽！”

胡安“爽”过之后，又多次亲临中国光山白鲨公司实地考察，最终下定了与白鲨公司合作的决心。

白鲨公司与布鲁哈公司最终结盟于2007年。

这年夏，时任县委书记柴明贵、县人大主任向正升、县政协主席郭殿远、副县长卢祖送等四大家领导，在张永钢、张永强的陪同下，赴西班牙布鲁哈公司总部，出席双方签约仪式。协议结果：布鲁哈公司方出设备、出技术，白鲨公司方出阵地、出人员，分别以80%和20%的比例入股，注册成立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由白鲨公司方张永强出任公司总经理。

协议达成，公司运作正式启动。150台德国造高端针布制造设备，从大洋彼岸的西班牙巴塞罗那布鲁哈公司总部，漂洋过海，向中国白鲨公司运来……

二

2007年5月20日，河南省副省长徐济超（前排左）来白鲨公司视察，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前排右）现场讲解 ▲

大洋彼岸的针布设备向中国运来，却让大洋此岸白鲨公司的当家人张永钢真的急了：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注册成立了，可在哪里落户，就成了张永钢继任董事长后的一次重大考验。

21世纪初，光山县城建设重新规划，迅速崛起。三五年之内，由西向东滚出一座新城。2007年，整个县城建设正由北向南强力推进，把位于县城南部、官渡河北岸的白鲨公司，逼向一隅。公司南面是河，西面是路（弦山大道），北面和东面，是新崛起的高档居民区，四周都被封堵，动弹不得。这种时候，大洋彼岸的先进设备运过来，就像当年收购全国倒闭企业制造设备一样，白鲨公司再次发生“肠梗阻”。

但这次与往昔不同。这次不是收购，而是引进。而且引进的是西欧的知名企业和先进设备。它填补了两项空白：一是填补了光山无外资企业的空白，再是填补了白鲨公司无弹性针布的空白。这是关系企业自身发展和地方经济发展的双重大事。处置不好，是给全县人民脸上抹黑。张永钢丢不起这个人，也负不起这个责。

这时，张永钢心头像压着块大石头，搅得他吃不香，睡不好。

咋办呢？张永钢明白，要改变眼前这种局面，公司必须外迁。而且，外迁最理想的去处，就是大河南岸。

其实，大河南岸早就在向张永钢招手了。

大河北岸，过去远离老城区，是办工业的首选之地。计划经济时期，城区内十几家国营、集体企业，其中一多半都密集在这里。诸如酒厂、纸厂、油毡厂、羽绒厂、绒毛厂，与原棉麻纺织总厂都是近邻。

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回访卓郎纺机，与运营总监裴国庆（右）交流 ▲

新旧世纪交替之际，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推进民营经济的崛起；沿海沿边经济的崛起，推进相关产业向内陆转移；光山籍外出创业成功人士回乡投资，引进一批新兴产业在光山落地。尤其是原县羽绒服装集团破产以后，光山的羽绒制品业出现“井喷”式发展。所有这一切，都为光山工业经济的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期。

然而，或许是这种机遇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准备不足的光山县城承载了太多的难堪。大河两岸、县城四周，到处都有工业项目落地，到处都成为新的污染源。尤其是紧傍县城的这条大河，两岸相继建起数十家大小工厂。工业乱象，使这条流淌亿万斯年的母亲河，成为藏污纳垢的垃圾坑。

2005年，县委、县政府为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实现有序发展，决定在大河南岸规划建设工业园，并于当年5月，在大河南岸成立了光山工业园区（筹）管理委员会。

2008年，河南省委、省政府，为加速工业经济发展，强化规划功能，集约利用资源，实现集聚式发展，提高整体效益，决定在全省推进产业集聚区建设。光山的产业集聚区，在原工业园区的基础上，经省政府正式批复，于2010年成立。

大河南岸的产业集聚区（工业园区），以其优越的环境，配套的功能设施，优惠的政策措施，对大河北岸的白鲨公司，充满极大的诱惑力。

自2005年工业园区一建立，那里就成为张永钢的向往之地。

然而，大河南岸无论充满怎样的诱惑，公司要过河凭的是实力。

公司南迁，买地、建厂、设备更新配套等按时价预算，总投资不少于1个亿。2007年，公司的固定资产只有4600万元，总产值也只有8600万元。这种时候，公司要过河南迁，就是砸锅卖铁，也完不成如此庞大的工程。

然而，钱是问题，但就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落地问题，钱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大洋彼岸的150台先进设备正在路上走着，这时就是有钱建厂，时间还来得及吗？

三

张永钢站在大河北岸，正在为“过河”发愁。不料，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在其背后猛击一掌，终于将其推过河了。

2007年，县四大家领导在西班牙布鲁哈总部见证签约之后，回到光山，为项目落地问题，比张永钢更着急。

那天上午，县四大家领导召开联席办公会。会上，大家想了很多办法，这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的牌子就是挂不出去。县委书记柴明贵急了，突然把桌子一拍,问：“卷烟厂呢？那地方是不是可以考虑？”

说起卷烟厂，大家都不说话。因为这是光山人最不愿揭的一道疤。

如果把计划经济时期，光山的水泥厂、化肥厂、羽绒厂、苎麻厂等骨干企业比作“象”，那卷烟厂就是“象群”中的一头最大的“象”。

2003年，光山卷烟厂被政策关停。停产前的2002年，该厂拥有包括仿虹尼制丝生产线在内的各种卷烟设备200多台（套），职工1400多人，工厂占地104亩，建筑面积2.3万平方米，固定资产原值1.7亿元，年产值1.4亿元，增加值7990万元，上缴税金2300多万元。时人将其称作县脱贫致富的产业龙头、县财政的台柱子。因此，光山人同卷烟厂的感情特别深。

然而，光山人同卷烟厂的感情深，还不只是上面的这些原因。因为它的生存与发展，有着太多极不平凡的经历。

1976年，光山卷烟厂作为社办企业，诞生在白雀镇一座破庙里。

白雀位于豫南最南部、豫鄂皖三省交界地区，属鸡鸣听三省的地方。古老的汉（武汉）潢（潢川）商道从这里经过，这里自古就是商贾重地，素有小汉口之称。

但这里地处大别山北麓，山多地少，人穷，日子难过。20世纪70年代中期，这里很多人家只有一床被子，捧着葫芦瓢吃饭。

1976年，正值特殊年代、极端困难时期，当时的白雀公社，举全社之力，节衣缩食，把卷烟厂办起来，白雀人的日子开始出现转机。1983年，该厂已具有5万大箱的生产能力，有上千人就业，成为白雀人的“摇钱树”。

然而，就在卷烟厂办得风生水起的时候，1983年，国家整顿、撤销计划外小烟厂，白雀卷烟厂首当其冲，成为撤销对象。这让白雀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时任白雀镇党委书记、卷烟厂的创办者张子贤找到时任县委书记谢长禄。谢书记把桌子一拍：“找，上北京！”

第二天，张子贤、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蒋文海一行，背着家乡的咸菜、糍粑进京了。

进京后，当家乡人把咸菜、糍粑，放到在京的老首长、老将军的案头上时，老人们的眼泪都刷地流出来。

这些老人都是从大别山的将军沟、红军洞里浴火重生的。当年，就是老区人民冒着杀头危险、不顾生死地用这些咸菜、糍粑救了他们的命。而今40多年过去，这些老人在北京见到当年的“救命粮”，能不怀旧伤感吗？

这次家乡人背着当年的“救命粮”进京，是冲着白雀卷烟厂来的。说严重点，是冲着光山人生计来的。光山是啥地方？白雀是啥地方？战争年代，这里以其特殊的地理地位，曾一度成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中枢，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过重大贡献。

白雀在大别山革命根据地中的地位更加特殊。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各地矗起无数座纪念碑，唯有白雀镇白露河西岸香炉山上的这座纪念碑与众不同。它是一座革命烈士殉难纪念碑，碑文由徐向前元帅亲笔题写。

白露河是张国焘搞大“肃反”、残杀“改组派”的地方。1932年，时任中共鄂豫皖苏区中央分局书记兼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张国焘，被视为红四方面军的“太上皇”。著名的红军将领、红一军军长许继慎以及徐向前元帅的第二任妻子程训宣，都是在白露河边被张国焘残酷杀害的。

这些在战火中、在白雀大“肃反”中劫后余生的老将军、老首长，看了白雀人的陈情报告无比动容。

是啊，这些老人当年出生入死地闹革命，为的就是让人过上好日子。而今解放这么多年了，家乡人的日子还过得这么苦，他们能不痛心吗？

“不行，我们得往上找！”时任广州军区司令员、上将尤太忠说，“当年家乡老百姓不顾生死地救我们，而今他们有难处找到我们，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管！”说完，他当即给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常务副总理万里写信，把老区人民的难处报告上去。

老将军、老首长坐不住了。郭述申、张池明、吕清、晏甬等人联名致书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张劲夫、时任国家经委主任袁宝华；时任北京卫戍区司令员潘焱把老区人的陈情报告直接呈给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时任全国政协主席邓颖超。

报告呈上去，接下来是焦渴的等待。这时，家乡人最渴盼的是听到邓大姐（邓颖超最喜欢别人喊她邓大姐，这里故以“邓大姐”称呼她）的声音，因为她是光山人的女儿。

一个星期后，邓大姐让秘书赵炜给住进小宾馆守在电话机旁的家乡人打来电话。然而，这次电话，邓大姐只是邀请家乡人在人民大会堂看戏，却只字未提家乡报告中提请的事情。

这让家乡人有些想法：“邓大姐啊，在家乡人民有难处的时候，您就不能出面说句话吗？”后来，家乡人才明白，邓大姐是国家领导人。她不可能用一国之权、倾一国之力，为一个家族、一个地方办事。这才是受国人敬爱的“邓颖超”啊！

邓大姐没说话。可守在电话机旁的光山人却获得了更大惊喜：总书记胡耀邦同志在报告上批示了！

“转崔乃夫同志阅处”。这是时任党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的亲笔批示。

崔乃夫时任民政部长。胡耀邦总书记把光山人的陈情报告批转给民政部长，足见光山人的生计问题已经引起党中央的高度关注。

崔乃夫部长在接到总书记的指示后，立马召集国家经委、计委、民政部、财政部、农牧渔业部、商业部、水电部七部委召开联席办公会，并邀请时任河南省长何竹康、信阳地委秘书长王连基、行署秘书长陈其元、光山县长李炎璋列席会议。会上，集中听取信阳地委《关于老苏区建设和群众生活情况的报告》，并特别转达了总书记胡耀邦同志对老区人民的关心关怀。会上围绕老区报告中提出的问题，制订出具体帮扶方案，并形成会议纪要。纪要明确指出，对白雀卷烟厂给予“特别照顾，予以保留”。

这是“通天”工程。1983年，白雀卷烟厂在国家政策关停计划外小烟厂的特殊背景下，就这样被保留下来。

这次跑“部”进京是一次重要契机。嗣后，光山县委、县政府充分利用这个契机，继续向上争取，先后为光山人争回“两顶帽子”：一顶是苏区县的“红”帽子，一顶是贫困县的“穷”帽子。光山人戴着这“两顶帽子”，享受党和国家特殊恩惠数十年，成为共和国最大的受益者。

光山卷烟厂，正是在党和国家特殊恩惠下，由白雀那座破庙迁往县城大河南岸，由原来的社办企业转为县办大集体企业，不断技改，不断升级，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的。

然而，光山卷烟厂由于它的计划外属性，2003年再次被政策关停。这对脱贫在路上的老区人无疑是一次打击。因经受不住这种打击，卷烟厂关停之初，有人竟不惜以身试法，冲动卧轨，因之获罪入狱，可见卷烟厂与老区人的感情有多深。

2003年，光山卷烟厂被关停；2004年，光山卷烟厂宣布破产。直到2008年，光山卷烟厂就像失宠寡居的贵妇，还凄凉地蜷缩于大河南岸一隅。

其实，卷烟厂这位失宠的“贵妇”，不是不愿嫁，县委、县政府为给其找个好婆家，也想尽了办法。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搞企业，因没项目落地，这位“贵妇”没人敢娶；搞房地产开发，这里远离县城，房子不好卖，这位“贵妇”又没人愿娶。

2005年，光山籍一位在外创业成功人士意欲回乡投资兴业，县委、县政府看好这个对象，决定将光山卷烟厂整体出让给他，由其办厂。约签了，50万元的保证金也交了，可迟迟没动静，一直拖到2008年，买主突然宣布不要了。

“不要更好！”县四大家联席办公会上，县委书记柴明贵风趣地说，“卷烟厂这位‘贵妇’，不是嫁不出去，是在等一个人。今天，我们四大家领导集体保媒，就将这位‘贵妇’嫁给张永钢！”

四

光山卷烟厂这位当年华贵的“少妇”，县委、县政府竟以730万元低廉的“彩礼”钱，便将其“嫁”给了张永钢。

张永钢买下卷烟厂，公司就等于过了河。过河不难，可“过河工程”实施起来太难了。这中间要闯思想、基建、安置、生产、技改“五道关”。

“过河”之初，围绕安与迁的问题，张永钢思想斗争异常激烈。

卷烟厂买下来，把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安进去，并不难。因为厂房是现成的，稍作整理，安的任务就能完成。

但要把整个公司迁过河，却不是说的那么容易。

这是项大破大立工程。“迁”，就是拆。公司现有设备和设施，包括水、电、路、气、网，都要全部拆掉。“搬”，就是建。过河后，公司生产生活的所有设备、设施都要重新安装，重新建设，这里面的工程量太大。

工程量大，涉及的矛盾就多。首先是迁与建的矛盾。过河前，该建的不建好，怎么迁？其次是迁与产的矛盾。公司要迁，生产又不能停，怎么办？其三是迁与技改的矛盾。不迁是在线技改，迁是离线技改。这生产、技改与搬迁的关系怎么处？

其实，这矛盾那矛盾，归根结底是眼前与长远、生存与发展的矛盾。张永钢明白，仅为生存，把眼前的事做好就行了。再说，公司前些年为“吃螃蟹”和“吞象”，没少折腾。而今刚步入发展的快车道，公司受不起折腾，张永钢也的确不敢再折腾。

但仔细想想，公司“过河”，不是想过不想过，而是势在必过。

大河北岸，公司四周已被框定，再无发展空间，想在原址把企业做大已无可能。

再者说，大河北岸的大小企业已逐步向大河南岸转移，北岸已逐步开发成高档居民区。白鲨公司一家“鸡立鹤群”，与人居环境格格不入。

大河南岸等着过，大河北岸逼着过，县委、县政府推着过。这种时候不过河，待机遇一失，再想过河就晚了。

“过，这河必须过！”张永钢人称“犟驴子”。凡是他认准的事，再难也要做，而且必须做成。

后来的实践证明，张永钢的这种决定不仅有胆有识，而且非常正确。2015年，他刚完成公司的整体搬迁，县委、县政府就确立了“拥河发展”战略，对大河两岸实施山水园林路综合治理。白鲨公司若等到这种时候再被动过河，那真的就晚了。

思想关，考验的是决策者的胆识和智慧。而接下来的基建关，考验的则是决策者的耐力和决心。

公司“过河”是一场战役。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卷烟厂关停后，原有设施全部毁坏。自来水不通，生产取地下水，吃桶装水。电，由槐店变电站输送，经常停电停产，靠自己发电备用。天然气过河，输气管道要从河底铺设。河底泥沙结构复杂，多次施工受阻，干干停停，施工人员叫苦不迭。

最难的是修路。通往工厂的主干道严重毁坏，路面被当地群众开垦种菜。公司修路，路面种上的菜，群众不让动，还趁机在路面上，像种蒜一样，栽上树苗。每动一棵菜、一棵树，老百姓都坐地要钱。不给钱，路就是不让修。

厂区外面的建设处处受阻，举步维艰。厂区里面的工作压力更大，清障除杂，让人头痛。厂区内，工业垃圾、建筑垃圾、生活垃圾堆积在一起，蓬蒿野草、棘荆丛生。人力奈何不得，只好动用机械清除，光是清障机械费用就高达75万元之多。

最难缠最棘手的是厂区内的拆迁安置。卷烟厂是“小工厂大社会”。2003年工厂关停后，厂区内尚住有100多户下岗工人。这些人重新就业后，90%以上都从厂区内迁出。人已走，房已破。但这些房都是房改过的私人产权房，要将其拆除，必须要赔偿安置。

拆迁安置，事涉重大利益关系，工作特别难做。说好张，说不好李，要想把老张老李的工作做通，都要靠钱说话。好在这些人中大多数都通情达理，工作难做最终还是做通了。可4户留守的特困户，工作卡壳。这4户早就想从破败的厂区迁出，可没地方去。这次白鲨公司进厂，不用做工作，他们都愿搬出去。但前提条件，是必须为其安排住处。

大河南岸工作卡壳，大河北岸风波又起，而且比大河南岸工作更难做。

公司过河南迁，周边的当地群众堵门。理由很简单，苎麻厂建筑，占用的是他们的地。而今公司南迁，这地腾出来，就要归还给他们。

这话听起来很在理。可他们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当年建厂，用他们的地是有偿的，而且是按照当时的法规政策依法依规办理的。而今，公司纵是迁出，其土地也应被政府收储，使用权是政府的。再说，白鲨公司当年收购苎麻厂（含苎麻纤维厂），只同政府发生关系，与当地群众没有任何纠葛，当地群众有啥理由堵门呢？

可当地群众就是认死理：办厂用地没说的。而今厂子不办了，要迁走，地腾出来就要还给我。

白鲨公司哪有权力把地还给你呢？不还，就闹。有好事者牵头，组织上百人，拿着大锄铁锨，天天把门堵着，一堵3个多月。外面的材料运不进来，里面的东西运不出去。这时，公司又要生产，又要搬迁，门成天堵着，事整日闹着，咋办？张永钢给县委、县政府写了一封长信，向领导求助。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能不急吗？为缓解矛盾、平息事态，县委派一位副书记亲自坐镇。办公会开了，协调会开了，群众就是不让步。甚至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就遭群众围攻。

这种现象，现在看来，让人不可理解。可在前些年，尤其是在新旧世纪交替的那些年，由体制改革、城镇建设、农民负担、房地产开发诱发的社会矛盾尖锐突出，堵门、堵路时有发生。严重者，甚至涉黑涉恶，影响社会稳定。

闹事者不让步，终于把张永钢激怒了。那天，公司组织百余名青壮年，手持铁锹，头戴安全帽，准备与闹事者“开打”。县公安机关得知消息，立即出动警力，当场刑拘了几名带头闹事者，及时控制了局面，才避免了一场恶性事件的发生。这场旷日持久的堵门事件，也因几名带头闹事者的刑拘，才最终落下帷幕，恢复平静。

搬迁与生产、技改的关系处理得当与否，直接事关公司的生存与发展。为了平衡三者之间的关系，公司实施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先建后迁。院内清障（包括住户拆迁安置），厂房修缮，水、电、路、气、网功能配套，把基本建设和配套功能完善后，先把与生产有关的辅助科室和部门迁过去，把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的家安好，让生产设备转起来。

第二步，先技改后搬迁。公司过河，是实施技改，实现产业升级的一次重要机遇。趁着这次机遇，该扩容的扩容，该增量的增量，该升级的升级。技改完成一项，成熟一项，搬迁一项。

第三步，边生产边搬迁。大河北岸老厂区的生产不停，大河南岸新厂区的配套建设和设备安装不停，大河两岸“过河”的脚步不停。从2008年买下卷烟厂那天起，直到2015年底，公司“过河”的任务才宣告完成，前后持续了8个年头，实现了生产与搬迁的完胜。

然而，真正事关公司生死的还是钱。这是企业家最头痛的事，因为企业资本本身就存在着结构性矛盾。企业日常支出都是刚性的，其中包括材料购进、人员工资、设备更新，支出的都是现金。尤其是针布所需的原材料高碳钢丝，属紧俏商品，拿现钱往往还买不到现货。与之相反，货款回收都很难及时到位。即便到位，也多为承兑，不能当现金使用。这种资金结构上的矛盾，给资金周转造成极大困难。弄不好，容易造成资金断链，直接影响企业运行。

白鲨公司的“过河”支出，更是企业正常运行外的刚性支出。清障费，拆迁安置费，水、电、路、气、网以及厂房修缮费、技改经费，8年里累计总投资高达8000多万元，其中技改资金达3500万元。2008年至2015年，公司的利润总额只有1.28亿元，“过河”工程的总支出，占8年利润总额的62%。换句话，公司8年的利润收入，有3/5以上用于“过河”工程。

除此，“过河”工程实施的8年内，张永钢接连遭遇三大意外。

“短融长投”策略的实施，遭遇严重的瓶颈制约。

公司“过河”，地皮腾出后，为融集“过河”资金，张永钢决定竞标自建。他将其喻为“卖包子与买包子皮”理论。“包子皮”，指的是地皮；“包子”，指的是房地产开发的楼盘。道理很简单，以竞标价把地皮买过来，然后盖成楼盘卖出去，从中可以大赚一把。

理论上是这样算账。可运作起来，险些把公司的“过河”工程给葬送了。

公司分批“过河”，最先腾出的36亩地，张永钢以4200万元竞拍下来。这钱必须如期上交县财政。张永钢如期如数上交了。

这笔钱上交前，县委、县政府承诺，将其4200万元中拿出3000万元，用于公司“过河”基本建设。因为产业集聚区基本建设，其中包括水、电、路、气、网等功能配套投资统由政府出。白鲨公司2008年开始“过河”，是时园区建设才刚起步。因此，事涉白鲨公司“过河”工程的基建工程，由白鲨公司自行组织安排，所需经费由县政府财政支出。

说白了，这由白鲨公司出资的4200万元与由县财政支付的3000万元，是一交一返的关系。张永钢把上交的4200万元，称作短融；把县财政支付的3000万元，称作长投。这短期融资，能换回如此大额的基建投入，当然是笔净赚的买卖。

然而，这交上去的4200万元是现金，可应由县财政支付给白鲨公司的3000万元却是承诺。光山是吃饭财政，没钱办有钱的事，钱花起来自然不应急。这一拖就是一年多，公司寅吃卯粮，正常运行困难，“过河”工程严重受阻。

“短融长投”受挫，张永钢正为钱着急。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公司副总吴奇，2010年身患绝症，英年早逝，退出公司。退出公司就是退股，连本带息，公司3年要支付吴奇亲属3500万元，这笔巨额资金对公司“过河”工程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更让张永钢始料未及的，是房地产开发与“过河”工程争资金。究其本意，张永钢是想通过“卖包子”挣钱，弥补“过河”资金不足。不想，卖楼盘毕竟不是“卖包子”，它占用资金量大，占用资金的时间又长。加之，受市场和人为因素影响，潜亏现象严重。这里面的苦涩，张永钢不足为外人道。

“过河”工程，内忧外困，张永钢承受了巨大压力。而今，再回忆那段特殊经历时，张永钢还心有余悸地说：“那些日子，险些把公司、把人都整死了啊！”

五

张永钢挺过来了，公司“过河”，淬火更生，实力更强大，发展得更快，后劲更足。

“过河”后的白鲨公司，规模迅速扩大。卷烟厂原占地面积104亩，“过河”后先后向东、向北扩征97亩，公司总面积达200余亩，较“过河”前，公司的占地面积扩大了近两倍。

“过河”后的白鲨公司，产能急剧提升。公司现有金属针布、固定盖板、活动盖板、布鲁哈弹性针布、分梳辊、整体锡林等6个生产部门，拥有国内最先进的直线拉丝机、微机控制热处理罩式炉、大功率高速轧机、多刀冲齿、联合冲淬卷生产线、缴机控制盖板植针机、多磨头磨针机、在线高频退火装置、高倍金相齿型分析仪等先进设备。其主导产品囊括金属针布、活动盖板针布、固定盖板针布、整体锡林、分梳辊、弹性针布等各个门类，贯穿纤维梳理全过程，广泛用于棉纺、毛无纺、麻纺、化纤、羊绒、棉花加工及特种动物纤维梳理等所有领域。除此，公司设置有设备研发部和产品研发小组，配置有机械制造和设备维修车间，从研发生产到维修制造，产能实现体系化。

“过河”后的白鲨公司，生产工艺不断改进和更新。整体而言，公司的所有生产部门、各个生产环节，普遍技改三至五道。流程控制，由手工操作，到机械控制、电气控制、微机控制，逐步实现自动化、智能化、信息化。冲淬卷“上线”后，由最初的通过角度齿轮、交换齿轮、蜗轮、蜗杆控制，改为伺服系统控制，由自动化升级为智能化。冲齿，由最初的单刀冲，逐步改进为4刀冲、6刀冲、8刀冲，冲齿速度由最初的一分钟冲6米，逐步增加到一分钟冲近百米。

“过河”后的白鲨公司，规模、产能和生产工艺的扩大、提高和改进，增强了竞争实力。2015年至2021年，在短短的几年里，实现了“三增效”“九增长”。

产能的提升，实现了“增产增效”。2015年，公司“过河”后的第一年，针布产量为3870吨；2016年，公司“过河”后的第二年，针布产量突破4000吨大关，达4130吨；2020年，公司“过河”后的第五年，针布产量突破5000吨大关，达5335吨。公司总产值，2015年为2.2亿元，2019年为3亿元，平均每年以2000万元的增幅逐年递增。由此看出，公司“过河”后，是产量也增，产值也增，由增产到增效。

针布质量的提升，实现了“提质增效”。公司“过河”，推进了技改，加快了诸如白鲨薄齿锡林针布、大角度盖板针布、1816型锡林针布、2016型锡林针布等优质新产品的研发。尤其是境泉牌金属针布推向市场以后，公司的经济效益急剧上升。2020年，公司针布总产量为5335吨，2021年为5612吨，较上年增277吨，增长4.9%；而公司总产值，2020年为3.25亿元，2021年增至4.5亿元，较上年净增1.25亿元，增幅为38.4%。产值增幅高于产量增幅33.5%，公司的质量效益十分突出。

国外市场的开拓，实现了“出口增效”。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落户光山以后，白鲨公司将欧洲先进的制造技术与白鲨的工匠技艺完美结合，显示了白鲨针布为全球纺织业提供高附加值产品和服务的强大实力，国外市场因之迅速扩大，产品出口越南、伊朗、印度、马来西亚、乌兹别克斯坦等十几个欧亚国家，公司的经济效益由此大幅提升。2008年，即“光山布鲁哈白鲨针布有限公司”落户光山第一年，出口贸易额为720万元，较2007年600万元，增加120万元，增长20%。2021年，出口贸易额达1610万元，是2008年720万元的2.24倍。

公司“过河”后，在“三增效”的同时，实现了包括产量、产值、营业收入、利润、税收、出口、固定资产、人均收入、社会贡献额在内的“九增长”。其中，2021年总产值实现4.5亿元，是“过河”初2015年2.2亿元的两倍多；税收上缴4318万元，较“过河”初2015年的1000万元，增了3倍多；社会贡献额达1.6亿元，较“过河”初2015年的1.175亿元，增了近5000万元，平均每年以近千万元的速度递增。

白鲨公司“过河”后，迅速崛起，以其“三增效”“九增长”的辉煌业绩，奠定了其在世界针布领域的领先地位。2021年，以市场占有率排位，白鲨针布的销售额位居世界三强；从针布质量综合分析，白鲨公司生产的境泉牌金属针布，其质量名列世界第一。由此，白鲨公司的奠基者、创建者、技术总监张境泉成为业界泰斗，白鲨公司的继任者、开拓者、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2021年被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国家纺织业联合会，联合授予“劳动模范”称号，成为业界精英。

六

白鲨公司，是在“吃螃蟹”过程中实现体制转型的，是在“鲨吞象”过程中实现低成本壮大的，是在“过河”过程中实现迅速崛起的。一句话，白鲨公司是在计划经济体制转型中更生的，是在享受时代改革红利中发展壮大起来的。因此，它是植根于本土，受惠于时代的新兴民营企业。

白鲨公司是在“破产重组”中再生的。因而它承载了计划经济时期，光山工业的发展史。尤其是承载了光山纺织器材厂、棉麻纺织总厂、卷烟厂全部的创业史、发展史，并使其精神发扬光大。

尤其可贵的是，白鲨公司在发扬光大老区精神的同时，承担了所有破产企业原本应该履行而不能履行的义务和责任，并用数倍数十倍于“时代红利”的付出，回馈了当今时代和社会。

1995年3月至2008年3月，其间十几年，白鲨公司先后整体收购了光山纺织器材厂、棉麻纺织总厂、苎麻纤维厂（脱胶厂）、凌高华冠电子厂、卷烟厂5家国营集体企业。这5家企业中，除卷烟厂属政策性关停没有负债外，其余，诸如苎麻纤维厂、凌高华冠电子厂，尚未建成就已倒闭，债台高筑。光山纺织器材厂负债350万元，棉麻纺织总厂负债率高达227%，其中仅拖欠工人工资、职工集资款两项就高达1000多万元。这些都是事关职工生计生活的保命钱。这些保命钱连同企业负债，都是通过企业整体出让资产变现甩掉的。这在当时，不能不说是白鲨公司的大功一件。

企业倒闭、关闭，光山纺织器材厂、棉麻纺织总厂、卷烟厂3家，计有近3000名工人下岗。这些下岗工人家庭的生计由此受到严重威胁。白鲨公司不仅整体收购了这些倒闭企业，而且给其中所有符合条件的下岗工人全部安排重新就业，使之有了稳定的工作、丰厚的收入、安逸的生活、幸福的日子。

白鲨公司2003年整体收购县棉麻纺织总厂，当年上缴税金130万元。而棉麻纺织总厂，自建厂投产直至2002年宣告破产，应缴总税额只有50余万元，实缴不足15万元。白鲨公司买下棉麻纺织总厂当年上缴的税额，是棉麻纺织总厂多年累计上缴税额总和的近10倍。

县卷烟厂，号称是县财政的台柱子。可上缴税金最高的2002年，也只有2332万元，而白鲨公司“过河”后仅仅用了3年，于2018年上缴税额就达2388万元，超过卷烟厂上缴税金的最高年份。此后逐年递增，至2021年，上缴税额高达4318万元，接近卷烟厂上缴税金最高年份的2倍。

白鲨公司收获最大的“破产”红利，是以最优惠的价格整体收购了县5家“破产”企业，实现了低成本扩张。

然而，从国有集体企业“破产重组”中更生的白鲨公司，回馈给社会的贡献额是其获得“破产”红利的许多倍。统计资料反映，1998年至2021年，白鲨公司回馈社会的贡献额，其中包括人员工资、上缴税金、职工养老保险金、银行利息，最低的1998年为513万元，最高的2021年达15186万元，截止2021年，社会贡献总额累计达14亿多元。其在“破产”中获得的改革红利与这种社会贡献额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些还不足以显示白鲨公司在时代改革与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它在国家实施的脱贫攻坚工程中无形的影响力与拉动力，远远大于它有形的、有据可考的贡献力。

改革开放的大时代，造就了大白鲨；大白鲨积极拥抱了改革开放的大时代。

大白鲨是时代改革的成功范例，更是时代改革的宠儿、骄子。光山，因为有了大白鲨，多了一份自信与荣耀；中国的针布行业，因为有了大白鲨，多了一份自尊与自豪。

第四章 为中国人争口气

明万历年间，徐光启写《农政全书》。书中说：“今之搅车，以一人当三人矣，所见句容式，一人可当四人，太仓式两人可当八人。”文中的“搅车”，是一种棉花去籽的工具。

这种“搅车”中，作者所见的“句容式”“太仓式”是啥样式，因为没有留下图谱而不可知。但这种“搅车”500年前的样子是知道的。因为它是由被尊为“布祖”、被誉为“衣被天下”的老祖母黄道婆享有的专利。

黄道婆是宋末元初著名的纺织家。她对中国古代纺织业的贡献是多方面的。而对纺织工具的研发制造，是其突出贡献之一。这里面就包括用于轧花的“搅车”和用于弹花的“椎弓”。她研发的“搅车”，是将一根直径较小的铁轴和一根直径较大的木轴固定在木架上。操作时，由两人在两侧反方向摇动手柄，另一人向两轴间送棉，速度与方向不同的两轴相轧，则籽落在一边，棉落到另一边。这种看似笨拙的“搅车”，还是黄道婆年轻时落难海南崖州，从黎族铁棍去籽工具制作工艺中受到启发，晚年由崖州回到故乡松江（今上海市）后，研发制造出来的。

这种“搅车”，应该是我国最早的轧花机。现存于云南博物馆的一台单人操作的轧棉机，就是在黄道婆“搅车”的基础上改进的。

“搅车”的问世，解放了生产力，使纺织业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棉纺业，纺前去籽、弹松、搓条是其基本工序。去籽前称棉花（今称原棉），去籽后称生棉（今称皮棉），弹松后称熟棉（今称筵棉）。棉花只有加工成熟棉，才能用于搓条纺纱。

“搅车”问世前，黄道婆的家乡松江，严格地说是整个中原地区，棉花去籽，只能靠手剥。史料记载，黄道婆出身很苦，从小给人当童养媳，恶婆让其剥棉籽，严冬寒夜，“十只手指冻疮，烂得像胡蜂窝”。

其实，棉纺业在中国于宋代才起步。中国最早的纺织业是桑麻。《易·系辞（下）》记载：“伏羲氏作结绳为网罟，以佃以渔。”文中结为网罟的“绳”，其原料应该就是桑麻。因为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就有很多“桑”与“蚕”的象形字，说明桑蚕业以及由桑蚕发展而来的纺织业，在远古时期就形成了。

中国纺织业的历史悠久。但中国纺织业的梳理工艺发展的进程却很慢。古代，不仅棉纺需要人工用手“剥”去籽，就连丝纺也需要人工用手“剥”，这从成语“抽丝剥茧”中得到印证。那些靠从植物韧皮中提取纤维的纺织门类，诸如葛、麻类，古人提取纤维的方式，更是靠人用手“剥”、用手“撕”。由此可见，黄道婆研发制造的“搅车”，是前无古人的重大发明，对中国纺织业的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

黄道婆在研发制造用于轧花“搅车”的同时，对弹花工具也进行了重大改造。

此前，弹花用的是一尺多长的小弦弓。这种小弦弓，是将弦装在竹弓上，操作时，人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利用弦的弹力作用，把棉弹松、弹熟。这种弹花的过程，人既吃力遭罪，效率又低、效果又差。

黄道婆回到松江后，将小弦弓改制成四尺多长的椎弦弓。操作时，将弓固定在人的腰身上，先用椎的小端击弦，将棉弹松，继用椎的大端击弦，将棉弹熟。这么一改，人的劳动强度轻了，弹花的效率、效果反倒好了。

这种椎弦弹花工艺，在宋代已发展成熟。后世受条件制约，很难超越。直到20世纪末，甚至如今，这种古老的弹花工艺，仍被打被套的师傅们保留着、运用着。

然而，黄道婆毕竟是松江人。她的工艺发明和改造，首先受益的是松江人，继之是江浙人。江浙也因之成为全国棉纺业的前沿门户。而豫南光山，却很少有人能熟练掌握黄道婆研发的轧花“搅车”技术、弹花“椎弓”技术，以致纺织业，尤其棉纺业，较之江浙地区，落后很多年。笔者亲眼所见，20世纪60年代初，老母亲去棉籽，仍然用手剥。然后，将剥出的生棉放到桌面上用秫秆抽打，一直将其“抽”成熟棉，这期间不知要付出多少力气和工夫。不唯如此，那年月我们这里连打被套的师傅都是江南蛮子。因为他们的腰身上有黄道婆研制的“椎弓”啊！

700年前，黄道婆的“搅车”“椎弓”的制作工艺，是在民用基础上研发出来的。700年后的1962年，光山县城关镇北菜队副业厂的刺条生产，同样是在民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时，包卷有民用刺条的脚踏式轧花机、弹花机，更是在黄道婆研发的“搅车”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两者前后虽然相隔700余年，其原理、功用是一脉相承的。因此，黄道婆可谓是现当代棉纺梳理工艺的传世祖。

而今，闻名于世的光山白鲨针布有限公司，是在60年前光山县城关镇北菜队副业厂的基础上，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的。60年，白鲨人，尤其是白鲨公司的奠基者张境泉、开拓者张永钢父子，像700年前的布业老祖母黄道婆一样，只关注一件事：做针布。但二者不同的是，黄道婆这位布业老祖母，毕其一生，将棉纺工艺从古传到今，为古人争光；而白鲨公司的张氏父子，尽其两代人的责任，将“境泉”针布，带着中国人的名字走向世界，为中国人争气。

中国自宋代以来，棉纺业的迅速崛起，逐渐取代了古老的麻纺、丝纺、毛纺的优势地位，一家独大。黄道婆也因其对棉纺业的特殊贡献，而确立了她的“布祖”地位。而今的白鲨人以其卓异的针布质量和独有的制作工艺，在国际大舞台的强势竞争中，争做针布领域的领跑者，未来的纺织业对而今的白鲨人，又将做出怎样的历史定位呢？

瑞士格拉夫针布公司技术人员到白鲨公司参观交流 ▲

一

这是2002年的事。

这事就发生在“布祖”黄道婆“衣被天下”的江苏常州。

那场面太难堪。

那天，张境泉、张永钢父子，背着一袋子针布，走进常州第一毛条厂厂长办公室，没等站稳，就有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追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报告厂长，又来俩河南骗子，拦没拦住……”

“滚，滚！”厂长头也不抬地冲着张氏父子吼起来。

张氏父子没滚。

这时，最挂不住脸的是张永钢。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心目中像神一样的老父亲，在人前受辱。他涨红着脸，欲跨步向前，同厂长理论，被老父亲一把拉住，并示意他不要吭。

张永钢压住火，没吭。厂长的火气反而更大了：“咋着？你们俩咋不滚呀？”

张永钢被激怒了：“你？”

张境泉再次拉住儿子，笑着对厂长说：“你这门槛高，我是仰视着走进来的，你让我咋滚啊！”

这恢谐的话语，让厂长把火气压了下去，双方僵持着。

其实，张境泉这次带着儿子来，是有心理准备的。

几天前，常州第一毛条厂，是来过一个河南“骗子”。但他不是骗子，他是白鲨公司负责销售的一位业务经理。这人有些憨，说话更憨，闹了很多笑话，人们因之给他送了很多大号，其中最精彩的一句就是“我说你不好，你爱不”。

那天，这位老憨背着一袋子针布，来到毛条厂，门岗拦住不让进，他赖在大门口不走。门岗让他进去，他又缠住厂长不放。

厂长被缠急了，问：“质量咋样？”

“好！”

“怎么个好法？”

“比好还好！”

厂长看着眼前这人一脸憨相，忍不住笑了：“好，你就打开袋子，让我看看吧！”

袋子打开，厂长看着袋子里的针布，眼前一亮，问：“这不是瑞士格拉夫吗？”

“算你识货。”老憨说，“但它不是格拉夫。这是我们公司的仿制品。”

这话有些“憨”过了，厂长听了有些不高兴。格拉夫，是瑞士一家针布制造商的名字。以他名字命名的格拉夫针布，是世界针布的王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格拉夫针布，以其绝对的质量优势，长期垄断着中高端针布市场。厂长因为这个原因，对格拉夫很崇拜。

“仿制品直可逼真，也很了不起，上机试试！”厂长发话了。

“好，不好不要钱！”老憨说话底气很足。

然而，针布上机后，不仅没有像老憨说的“比好还好”，简直就是“很不好”。梳理出来的毛条条干不均、疵点、短纤维多而且效率还不高。

厂长看后，满脸的不高兴，问：“你不是说‘好’吗？毛条的效果为什么这么差？”

老憨听后，也是满脸的不高兴，梗直脖子问厂长：“我的东西，我当然要说好了，我说你不好，你爱听吗？”

厂长动气了，问：“你说吧，接下来咋办？”

老憨说：“我早说了，不好不要钱！”

“不要钱？”厂长质问道，“这装上去，拆下来，拆装费要钱不？耽误时间，误工误产是钱不？”

“你这不是不讲理吗？”老憨说，“让我打开袋子看的是你；让上机试的，还是你……”

“滚，滚！”厂长失去了耐性，“你这骗子，再也不准进我们厂子的门！”

老憨被厂长赶出来，回到公司找张境泉、张永钢父子耍脾气：“你们要仿也仿个真的出来。让我们背着这破玩意儿，到处受气。你就不知道，被人指着鼻子，喊着骗子，让你滚是个啥感觉！”

“怎样才算是真的呢？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张境泉带着问题，同儿子永钢一起奔常州第一毛条厂来了。

张氏父子奔常州来了。可来的路上，张氏父子的心情并不轻松。

这是一条奔富路、励志路，这也是一条令张氏父子非常伤感的艰辛路啊！

312国道，东接江浙，西连豫皖，东西贫富差距悬殊。20世纪90年代，从光山出发，一路向东，由黄土路、沙石路到水泥路、柏油路，由乡间公路，到高速公路，越往东走，路况越好，驾车感觉越舒服。

然而，这是别人的感觉。张氏父子在这条路上从来找不到这种感觉。

那年月，开着小货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越沟过坎，人从车座上颠出老高，心里得劲。可这辆小货车，拉着针布产品，一旦上了312国道，张氏父子的心就缩紧了。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啊！

大家还记得，张境泉背着蛇皮袋子，第一次进上海金属针布厂，被门岗拦住不让进的场面吗？那算好的。因为有人介绍，吴泉荣副厂长热情接待了他，给足了他面子。

1993年，张境泉同爱徒吴奇，开着小货车，第一次进江阴纺织机械厂，那种经历，至今说起来，仍让人无比动容。

那次去江阴，日子是选定的。那天正好是江阴纺织机械厂厂庆35周年。

那次去江阴，也是有备而去的。那时送礼，时兴送土特产。板栗，被人追捧，光山产板栗。行前，张境泉让吴奇买了一袋子板栗。

可板栗容易生虫、霉变，不好储存。张、吴师徒二人，开着小货车，从光山到江阴，路上颠了两天，颠到地方，打开袋子一看，吴奇习惯性地一拍大腿：“师傅，叉（光山方言，音chǎ，意谓坏事了）了！”原来，板栗全霉烂了。

张境泉急了：“拿什么做贺礼呢？！”

然而，当张境泉再次走进厂长办公室时，却给厂长一个巨大惊喜：他把一座一人多高的大座钟，背进了厂长办公室。

张境泉为此动了一番心思。他先是潜身走进厂长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啥都不缺。唯有老板台上方一隅空着，那地方最适合放大座钟。

他立马叫上吴奇，去市上花大价钱把钟买好。进办公室前，吴奇说：“师傅，你让开，我来背。”

“不行，我背，意义不一样!”他推开吴奇，背上大座钟，攀上十几级台阶，把座钟妥妥地放到了他事先物色好的地方。

“这可是两米多高，数十斤重的大座钟啊，张境泉攀十几级台阶，把钟背着放进厂长办公室，看的人能不感动吗？”时隔近30年，时任该厂供销科长的章宏权，在谈及此事时，仍是一脸的感动。

据他介绍，至今，这座大钟仍然被江阴人作为友谊见证而珍藏着。张永钢表示，60年厂庆的时候，他要将这座大钟隆重地请回来，置入陈列室，将其作为白鲨公司创业的历史物证，并让其像黄钟大吕一样，给创业路上的白鲨人时时敲响警钟。

312国道，给了张氏父子太多的无奈和尴尬。但正是这条路，造就了张氏父子，给他们创造了太多的发展条件和机遇。

江浙地区，从黄道婆“衣被天下”算起，数百年来，一直是中国纺织业的重要基地。那里有太多的纺织机械制造厂、纺织厂，那里有太多的纺织院校、科研院所，那里技术力量雄厚、市场广阔。张境泉自与针布结缘，他就要到那里拜师学艺，要到那里作技术交流，要到那里寻求市场、寻求合作、寻求机遇、寻求发展之路。一句话，没有这条路东端的“事难办”，白鲨人今天还有“事可办”吗？

老憨从这条路上走回去，说：“被人指着鼻子，喊着骗子，吼着让你滚，那是什么感觉？”其实，这种感觉，张境泉、张永钢父子可比老憨“感觉”得早多了，“感觉”得深多了。

这次，张氏父子是带着问题来常州的。厂长办公室里，问题没解决，因为受不了这种“感觉”，人家让你滚，你能赌气，就真的滚吗？

不能滚，僵持着，场面难堪。这时的张氏父子十分无奈。

然而，就在张氏父子掰着衣角，听着时钟秒针“嘀嗒”的时候，厂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却不断地响起来。厂长连续接过电话之后，侧过身来问：“你们谁是张境泉？”

“我是张境泉。这是我的大儿子张永钢。”张境泉立马赔上笑脸，拉着张永钢向厂长介绍。

“通信员，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把客人送进宾馆去！”厂长在确认身份之后，立马吩咐下去。

一会儿工夫，司机把皇冠车开过来，张氏父子坐上豪车，住进了常州最豪华的宾馆里。

这下把张永钢整蒙了。他好奇地张大嘴巴问：“爸，厂长这阴阳脸变化也太大了，咋回事嘛？”

老子张境泉当然知道咋回事。他知道这电话一定是纺织部的庞家璐、上海市第一毛条厂厂长黄敬亭打来的。二人早在张境泉主持国家“星火计划”自锁针布研发项目时，就结识了张境泉，并自此成为至交。这次来常州，张境泉因为怕遭遇老憨的那种“感觉”，提前给二人通过电话，请他俩出面通融通融，避免见面时像老憨一样，“感觉”不好受。

父子俩正说着，厂长来了，见面就说：“对不住哇，让你们父子受委屈了！”

“其实，我并不是冲你们生气，而是冲针布制造这件事生气。”厂长没等张氏父子解释，接着说：“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我们的纺织业又这么强盛，可针布这么个小玩意儿，至今靠进口。你们既然能花心思去仿制，就不能自己去研制，为咱中国人争口气吗？”

张氏父子理解厂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针布靠进口，价格由人说了算。钱花了，人也矮下去。要是咱国内能生产过得硬的针布产品，何必又花钱又舍脸地去讨好老外呢？

这天夜里，厂长在宾馆设宴招待了张氏父子。分别时，厂长握住张境泉的手说：“这是第一次，我以这种规格招待你河南人。希望下一次，不用任何人介绍，只要听到你张氏父子的名字，就能让我肃然起敬！”

这话意味深长。回家的路上，张境泉喊着儿子的名字说：“永钢啊，咱为河南人长回脸容易，为中国人争口气难啊！”

二

“为中国人争口气！”这口气是要争，不为争这口气，张境泉、张永钢父子，能从光山出发，驱车千里，跑到常州人门前去找“感觉”吗？

但这口气不好争。中国人笨吗？中国的能人不多吗？中国人能搞出原子弹，能让卫星上天，可自己制造的针布，就是上不了自己制造的梳棉机，这能不让中国的针布制造者着急吗？

至于为什么要仿制，而不去研制，这问题提得好。

仿制别人，因为别人比自己强，别人的针布质量就是好。自20世纪50年代起，中国的针布制造一直是在仿制。苏联是老大哥，先是仿制苏联。中苏关系破裂，中国转而仿制日本、德国，而仿制最多的是瑞士格拉夫。

欧洲国家，尤其是德国、瑞士，都是以精密制造闻名于世，称雄于世。像瑞士手表，就其质量，全世界这么多国家，有超过它的吗？格拉夫针布，产生于瑞士这样的国度，又有上百年的历史，中国作为发展中的国家，其针布制造在短时期内，能超过瑞士格拉夫吗？

其实，仿制也是研制，是研究别人怎么制。仿制的过程，其实质是学习、借鉴、吸收和技术转化的过程。2002年，白鲨针布，从外形上看“直可逼真”，这种仿制能力，也是了不起的。

但仿制不是终极目的。终极目的是超越。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仿制作基础，又何来超越呢？

人类的历史，原本就是从仿制中超越的。人一生下来，会吃饭吗？会穿衣吗？会走路吗？就连吃饭、穿衣、走路这么简单的行为动作，都是从父母那里仿制的。

人入学以后，数学老师为什么要讲例题，语文老师为什么要讲范文？讲例题、讲范文，就是让学生从中悟出道理，掌握规则，然后按照例题、范文的道理、规则去做。这就是仿制（学）。古今中外，所有的泰斗哲人，都是在仿制（学）中超越的。

中国纺织业，而今的发展水平同“布祖”黄道婆时期，可以同日而语吗？但今人的纺织技术，是在仿制古人的基础上超越的。

黄道婆研制的“搅车”技术，是从海南崖州黎族杆压技术那里仿制并超越的。

20世纪60年代，民用的轧花、弹花机，是在黄道婆“搅车”技术那里仿制并超越的。

这种民用的轧花、弹花机，在黄道婆研制的“搅车”基础上，作了两项重大改进。一是将手搅式改为脚踏式，减轻了劳动强度；再是将搅车上下的两根轴作齿化处理，增强了开松效果。

而今，广泛用于纺织业的梳理机梳棉机，同样运用的是民用轧花机、弹花机的齿化原理，在仿制古代民用技术中改造，在改造中升级，在升级中超越。

白鲨公司，以张境泉、张永钢父子为代表的白鲨人，着眼超越、着手仿制，一直攻坚在路上。

张境泉与针布结缘，是从自锁针布开始的。

1986年，国家批准实施的“星火计划”，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实施的第一个“依靠科学技术，促进农村经济发展”的振兴计划。这项计划的重点，是新上一批“短、平、快”的科技项目。自锁针布，作为“短、平、快”项目，被列入“星火计划”。张境泉被纺织工业部指定为自锁针布研发项目的主持人。

自锁针布，同样是一项仿制项目。1986年以前，国内生产的针布，因为不能自锁，一上机就炸条，一炸条就崩盘。为防止针布炸条崩盘，采取凹槽镶嵌式包覆，即在刺辊上开槽子，把针布镶嵌进槽里。这种包覆针布方式落后笨拙，费时费力。而且，只能包覆在刺辊上，像锡林、道夫那样的光面辊体，国人生产的针布根本上不了机。无奈，那时所需的高端针布，只好全部靠进口。中国自锁针布仿制项目，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上马的。

自锁针布，虽属仿制，但仿制也并非易事。

1993年，张境泉、吴奇开着小货车，专程赴江阴参加纺织机械厂35周年厂庆。那次，两人不仅给该厂贺岁，还帮该厂解决了一大技术难题。

那天活动结束，厂供销科长章宏权在送行时，把一截8厘米长的自锁针布样品交到张境泉手上，有些难为情地说：“这是德国产品。我们江浙一带这么多针布生产厂家，其中包括上海金属针布厂，我们让其仿制，却没有一家敢接这个活。今天，我把样品交给你，看你敢不敢接。”

张境泉接过样品，仔细看看，笑了：“这在我们那儿早就过关了！”

张境泉说的不是大话。早在国家“星火计划”尚未实施的1984年，张境泉就将省纺织厅交给的从日本引进的MTO自锁式针布项目研发成功，并荣获河南省科技成果二等奖。他带领的技术团队，李定福、徐正明、吴子友、胡世平，连同张境泉本人，一共5人由企业工人转为企业干部。正是这次成功，奠定了张境泉在自锁针布领域的重要地位，使之成为后来实施的“星火计划”自锁针布项目的主持人。

自锁针布研发成功，改进的是针布的制作工艺，而不是质量。攻克针布质量关，张境泉是在“吃螃蟹”以后，从毛无纺针布研发开始的。

纺织业，传统分为麻纺、棉纺、毛纺、丝纺、无纺五大类。是纺都要梳，不把纤维梳理好，就不能纺出纱线。要梳理就得用针布，因为针布是梳理机、梳棉机上重要的齿化工具。

张境泉把毛无纺针布作为攻关的突破口，是智者的选择。

无纺布，在我们国家的历史溯源有几千年。而真正进入工业化生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它萌芽于20世纪40年代，商化于20世纪50～60年代，发展于20世纪70～80年代，进入全球化大生产，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白鲨公司是1995年改制的，正好赶上了无纺布在全球化大生产的机遇期。

无纺布，是20世纪90年代在全球范围内兴起的新的纺织门类，市场发展前景广阔。无纺布，又是“小批量、多品种、薄利润”的小产业，不受国营大企业待见，市场竞争力小。这正适合像白鲨公司这种初创的弱势企业发展。

张境泉正是基于毛无纺针布市场前景好、竞争压力不大等多方面因素，才决定将毛无纺针布作为技术攻关的突破口，放在优先发展的重要地位，以期打好公司开局的第一拳。

1995年～1998年，白鲨人用了3年多的时间，开发近千个品种。投放市场后，广种薄收，产值、效益逐年递增。1998年，产值首次突破1000万元大关，利税首次突破百万元大关。

三

1998年，白鲨公司自改制以来，首次实现“双突破”。这对所有的白鲨人都是极大的鼓舞。

然而，与白鲨公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998年的这一年，对于全国纺织业，却是内忧外患的特困年。正是这种困扰，国务院才作出了“砸锭”的重大决定。这种时候，与全国的纺织形势比较，白鲨人更增强了获得感。

然而，就在白鲨人志得意满，额手相庆的时候，老总张境泉在职工大会上又挥起了拳头，发誓要“向锡林进军”！

老总的一句“向锡林进军”，让听的人都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这是不可能的呀，高品质锡林针布一直靠进口，全国那么多大针布厂，奋斗了多少年，都没能如愿，更何况我们这样一家小作坊！”大家都认为，老总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家这样认为，不足为怪。因为这里面的困难和问题太多了。

啥是锡林？锡林是英文CYLINDER一词的音译，就是中国人说的大滚筒。它是梳棉机上最主要的分梳部件。

梳棉机上有两个滚筒，大的叫锡林，小的叫道夫。道夫同样是英文DOFFER的音译，它的主要作用，是把锡林分梳好的棉网凝聚、转移出去，形成棉条。

针布，是梳棉机锡林、道夫滚筒上的齿化机件。梳棉机分梳纤维，靠平板滚筒肯定不行。它上面必须要包裹上针布，利用针布的齿化作用，才能将纤维束分梳开。

然而，锡林针布的功能，仅仅是负责将纤维束分梳开，那倒容易。关键是，针布上机后，在高速运转下，不仅要利用针布的齿化作用，把纤维梳直理顺，同时还不能损伤到纤维。棉纤维，因其棉花的成熟度不一，本身就存在7%～9%的短纤维。而梳理后的短纤维率不得超过12%。换句话，梳理过程中纤维的损伤率不得超过3%。超过3%就被视为不合格。锡林梳理，可是在高速运转下，钢针与纤维的碰撞，这种刚与柔的矛盾如此尖锐，要将其解决好谈何容易。

锡林针布，在梳理过程中，仅仅是负责梳理纤维、保护纤维也就罢了。它还肩负着除杂优化纤维的职责任务。棉花采摘时混杂的枯叶、节杆，以及轧花、清花时残留的剩渣，在锡林梳理时，都必须去掉。而最难处理的是棉结和短纤维。短绒纺不出纱，棉结纺不好纱。因此，棉结、短绒处理，是锡林梳理环节的重要任务。解决不好，直接影响后道工序的成纱质量。针布上机后，要做到纤维的梳理、保护、优化相统一。

金属针布，俗称金属锯条。它由针齿与基部两部分组成。针布包到滚筒上，基部必须软，不软包不平，不可能像布；针齿必须硬，不硬不坚挺，不可能叫针。在以丝以毫为单位的金属针布上，要让这种软与硬完美结合，刚与柔亲密相济。

梳棉机，虽以“棉”命名，但它梳理的对象远不止是棉。

纤维，分为天然纤维、化学纤维两大类。

人类最早用于纺织的是麻、毛、丝、棉等天然纤维。近现代，随着化学工业的发展，出现了以木材、蔍渣、芦苇、大豆、乳酪为原料，经化学机械加工而成的人造纤维，亦称再生纤维；采用石化化工工业、炼焦工业中的副产品，经过化学机械加工而成，诸如涤纶、锦纶、腈纶、维纶、丙纶、氯纶等，称为合成纤维。

天然纤维、人造纤维、合成纤维，都是梳棉机梳理的对象和范围。纤维门类不同、性能不同、成分不同，对针布质量要求不同，其梳理的效果亦不同。在同一台梳棉机上，面对各种不同性能的纤维和需求，要生产制造出让客户满意的锡林针布。

金属针布，制造中基部与齿尖软与硬的矛盾，上机后针布与纤维刚与柔的矛盾，梳理中分梳、保护与优化相统一的矛盾，针布性能与各类纤维差异需求的矛盾，都是金属针布制造的制约因素。正是这许许多多的不容易，才使得金属针布这么个小玩意儿，成为中国针布制造的跨世纪难题，让许许多多的针布企业和针布人扼腕。

锡林针布制造难。可对于白鲨人而言，“向锡林进军”的路上，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远不止这些。

“向锡林进军”，就是由毛无纺向棉纺进军。具体地说，是由梳棉机的开松部位向主梳部位进军，进而向整个梳棉过程进军。

整个前纺过程，大约要经过开清棉、梳棉、精梳等若干道工序。所用针布，除了锡林、道夫外，还有刺辊、预分梳板、活动盖板、前固定盖板、后固定盖板、喂棉罗拉、剥棉罗拉、转移罗拉、高速抄针、低速抄针等多达12种。其中多为金属针布，而活动盖板和高、低速抄针是弹性针布。

这时的白鲨公司，只具有生产制造毛无纺针布的能力，尚不具备生产制造棉纺针布的技术和水平。至于盖板针布、弹性针布，公司连一台制造设备都没有，更不用说其制造能力和技术水平了。

这种背景条件下，老总张境泉提出“向锡林进军”，能不让白鲨人惊掉下巴吗？

但张境泉诙谐而执拗地说：“我们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张境泉这不是固执，这是智慧。他之所以提出“向锡林进军”，是源于他对纺织业发展形势的准确把握。

1998年，国家“砸锭”，纺织业正是“拳头”往回缩的时候，这为白鲨人从事锡林针布的研究和生产，赢得了机遇和时间。全国众多针布生产厂家，因下游企业“砸锭”而停产倒闭，这为白鲨人减少了很多竞争对手，从而减轻了白鲨人的竞争压力。全国众多倒闭针布生产厂家的设备，被白鲨人收购，全国众多针布生产厂家的科技人才，随着设备跟进，这为白鲨人从事锡林针布研发生产，提供了条件和技术支撑。张境泉“向锡林进军”的号角，就是在这种时候吹响的。

锡林针布研发制造，既受自身条件的限制，又受客观因素的制约，存在很多不容易。但张境泉以“降低高度，提高精度”这样简短的“八字诀”，就确立了进军的方向和战略。

针布的主要功能作用是纤维梳理。纤维不管有多少种不同，但就其梳理，无外乎是粗梳还是精梳。这犹如人梳理头发，粗梳用梳子，精梳用篦子。因此，纤维梳理得越精细，对针布的质量要求就越精致。老总的“降低高度，提高精度”，简短的八个字就点中了针布研发制造的要害。

“降低高度”位于“八字诀”之前，白鲨人就将其作为“向锡林进军”的主攻方向和突破口。

1998年，张境泉提出“向锡林进军”时，公司只能生产高度为3.6毫米的老式梳棉机针布。“向锡林进军”的当年，公司开始研发锡林针布，将高度由3.6毫米逐步降至3.2毫米、3.0毫米、2.8毫米。

2005年，将针布高度由2.8毫米，逐步降至2.5毫米、2.0毫米；2015年，开始研发制造1.8毫米、1.6毫米系列的锡林针布，并获得成功。

1998年至2021年，白鲨人艰苦攻关23年，将针布高度由初始的3.6毫米降至1.6毫米，直降2.0毫米。这是以毫米为单位啊，在总高只有1.6毫米的轧片上，造针造布，还要造出世人公认的一个好来。

降低高度，难！

提高精度，易乎？

提高精度比降低高度更难。降低高度只有低一种质量要求，而提高精度的质量要求有矮、浅、尖、薄、密、小、光、硬、平等九种质量要求。这九种质量要求贯起来说，是齿高要矮，齿深要浅，齿顶要尖，齿距要密，基部要薄，工作角要小，光洁度要高，硬度要大，包卷面要平。不看工艺过程，光是这9个字，哪一个字能轻易地“写”到总高只有1.6毫米的针布上去呢？

白鲨人实施的大白鲨工艺创新，在“向锡林进军”的攻坚路上，是值得大写的一笔。

2008年，白鲨人研制的锡林针布，在逐步实施“矮”化以后，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尖”化问题。冲齿后的针布，毛刺、棱边、油渍、氧化皮，直接影响针布质量。上机后，对纤维和针布造成“双害”。一方面，针布对纤维损伤严重，短纤维率、棉结率增高；另一方面，针布与纤维的摩擦系数加大，强力纤维诸如涤纶纤维、染色纤维，容易对针布造成拉伤。

有鉴于此，老总张境泉选择“九字”中的“尖”字为突破口，开展技术攻关。

他首先运用等离子技术，通过电催化化学药剂，对金属针布表面的毛刺、油渍、氧化皮进行剥离。白鲨人将其形象地称作“洗澡净身”。然后，利用电学抛光技术，对“净身”后金属针布的棱边进行抛光，使之成为锥齿状。白鲨人将其称作“锥齿化”处理。

锥齿化处理，说白了，是“变形变状”处理，即将冲齿后棱边状的方形针布，变成椭圆形锥齿状针布。这样，身一净，形状一变，针布的光洁度提高，摩擦系数减小，针布的刚性，即锋韧度不变，而梳理的柔性增加，既有利于保护纤维，又可避免针布被纤维拉伤，变“双害”为“两利”，是金属针布制造工艺的一次重大改进和创新。

这项等离子技术暨电学抛光技术的运用，使蓝鲨、鲸鲨针布产品的质量得以重大提升。此项技术获得成功后，其产品便以“大白鲨”注册，成为2008年至2017年间，白鲨公司的顶端产品。

然而，这项倾注白鲨人多年心血的“大白鲨”工艺，将“矮、浅、尖、密、薄、小、光、硬 、平”9个字中，“写”上锡林针布的只有一个“光”字，其余的8个字，白鲨人又是怎样“写”上金属针布的呢？其间，白鲨人又将付出怎样的艰辛和努力？世人可想而知。

“降低高度，提高精度”，这只是“向锡林进军”的工艺指标。可要完成“向锡林进军”的攻关任务，光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1998年以来，围绕“向锡林进军”的总战略，在“降高”“提精”，纵向延伸发展的同时，白鲨公司积极创造条件，寻求机遇，不断向横向拓展。

2002年，以收购江阴针布厂为契机，新上活动盖板针布项目，并不断升级改造，使之具备了年产2万套活动盖板针布的能力。

紧随其后，依托本公司金属针布的优势，相继上了固定盖板、分梳辊、整体锡林针布项目，与锡林针布配套，大大增强了发展实力和市场竞争力。

弹性针布，一直是白鲨公司的短板。公司引进布鲁哈弹性针布项目后，补齐了短板，填补了空白，促使针布生产向弹性针布领域前进了一大步。

纺织业，无论是环锭纺、气流纺、涡流纺，还是毛无纺，都必须经过纤维梳理。纤维种类不同，其梳理的方式不同，用的梳理机械也不同。总体分为梳棉机、梳理机、起毛机三大类。

梳棉机，主要梳理22毫米～38毫米的纤维，其中包括各类天然纤维和各类化学纤维，并具有排杂、排短绒的作用和功能。所用针布，多为金属针布，其中活动盖板和抄针是弹性针布。

梳理机，梳理长度在15毫米～150毫米的纤维，主要用于热风、水刺、喷胶、针刺不织布和毛纺，所用针布全是金属针布。

起毛机，主要用于对纺织成品的后处理，诸如在纺织成品上起毛、起球、起圈、磨毛等，用以改变成品风格，使之更美观受看。所用针布，其中包括起毛针布、起球针布、起圈针布、磨毛针布，全都是弹性针布。

2021年，张境泉当年提出的“向锡林进军”的总体战略，取得突出成效。目前，白鲨公司生产的针布，包括金属针布、弹性针布，不仅广泛占有锡林针布的市场，而且满足了整个梳理领域，其中包括梳棉机、梳理机、起毛机的各种需求。凡是下游企业和终端客户缺的，白鲨公司都有；凡是下游企业和终端客户需要的、渴求的，白鲨公司都能制造、都能满足。

张境泉工作中 ▲

四

其实，“向锡林进军”是一个中长期计划。因为“锡林”代表的是棉纺。棉纺一直是近现代纺织业的龙头老大。而且，今后还要继续“大”下去。

白鲨人，在实施“向锡林进军”这一中长期战略计划的同时，面对市场竞争中暴露的问题，下游企业及终端客户的倒逼压力，一路前行，一路攻关，取得了许多骄人的阶段性成果。白鲨人给这种成果，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爆款针布。

爆款针布，有多种类型，而工艺创新型、产品创新型最具代表性。

境泉牌针布，是工艺创新的顶级产品，其创新过程，也最让人心旌摇动。

2005年，“向锡林进军”初见成效。针布高度已由1998年的3.2毫米降到了2.6毫米、2.0毫米，白鲨人异常兴奋。作为公司的技术总监，张境泉当然是最兴奋的。

那天，他拿2.0毫米不无自豪地说：“这只是起点。我们的针布要竞争于世，必须要立志于超越！”

“怎么超越？”有人问。

这时，有人把话接过去，说：“那就是好，比好还好！”

这是拿老憨的话调侃，说了等于没说。

张境泉也语塞了，到底该怎样超越呢？想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说：“怎么超越？指标拿出去，让人眼发亮，惊叹！”

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因为它同样是没标准。但没标准却是最高标准，大家都为他鼓掌。

这话说过8年，白鲨人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了8年。

2013年，张境泉突发奇想，将“让人眼发亮、惊叹”这一形象化标准给以具体化。这一年，他决定上复合涂层项目。

复合涂层，就是将铬、镍、类金刚石等金属元素合成后，涂到针布的齿尖针顶上。张境泉说：“试想这些金属元素涂上去，针布形象靓了，硬度、耐磨度高了，看的人能不眼发亮、惊叹吗？”

“你这不是试想，你这简直是妄想！”大家听了张境泉的话一致反对，有人甚至劝他：“这事你连想都不要想！”

是啊，铬、镍、类金刚石，都是超硬金属。这些金属材料在大自然的作用下，都改变不了其属性。唯其如此，国家利用现代高科技手段，将其熔解合成，用于最先进的航天工业、国防工业建设。这些金属材料的硬度如此高，对其熔解合成的技术难度如此大。现在，竟妄想把它们涂层于如此尖锐的针尖齿顶上，可能吗？

其实，张境泉不是妄想。这项复合涂层技改方案，他是经过多年深思熟虑的。

1998年，“向锡林进军”战略提出后，白鲨人一直攻坚在路上，也模仿在路上。模仿瑞士的格拉夫、德国的特吕茨勒。

白鲨人在模仿，而最先引进瑞士格拉夫生产线的甘肃白银钢丝针布厂、江苏常州纺织器材厂在模仿，全国的针布厂都在模仿。

模仿的结果，大多是形似神不似，质量过不了关。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形似神也似，到不了是的程度。即便是，也不可能超越。因此，同质化是这一时期针布制造面临的最大问题和障碍。

同质化产品进入市场，格拉夫、特吕茨勒等进口产品，拥有绝对竞争优势。因为这些产品是被模仿者，价格高低由其说了算，客户还争相抢购这些进口产品。一句话，这些客串过来的洋玩意儿，一经国人仿制，反而抬高了身价，使其更具有无形的竞争力。

国产针布，进入市场以后，因为同质化而失去竞争力。竞争的结果，是竞相杀价，造成两败俱伤。这反倒给进口针布腾出更大的市场，使其垄断市场的能力更强。

张境泉明白，要突破困局，必须打破同质化。打破同质化的唯一途径，是差异化、个性化。因此，只有超越，才能发展。要超越就必须突破旧有的模仿模式，走自我发展的路子，尽力开发属于“我”的优质产品。

除了市场竞争的压力，下游企业、终端客户的倒逼压力，也迫使针布制造必须突破传统，实现超越。

纺织技术的改进，使得用于纺织的原材料结构也发生了变化。差别化纤维、功能化纤维、纤维素纤维，是继人造纤维、合成纤维之后，用于纺织的重要的新兴材料。

纤维品种出现多样化，而纤维品质追求细旦化，纤维梳理追求高速、高产、高质化。这些重大变化，给针布制造和针布质量提出了更加严酷的要求。

怎么办？张境泉明白，超越传统，但不能超越基础和规则。白鲨总结的“矮、浅、尖、密、薄、小、光、硬、平”等9个字，就是在针布生产的基础和规则框架内所必须遵循的“九字真经”。

白鲨技术团队(左一，白鲨公司老总张境泉) ▲

但“九字真经”的“矮、浅、密、薄、小”是技术参数。技术参数是参考值，不是绝对值。比如齿矮，有利于纤维充分浮在针尖上并提高针布的抗轧性能；齿浅，有利于纤维转移；齿密，有利于提高分梳度；工作角小，有利于提高针布的穿刺力和握持力。有利，但不能把有利绝对化。换句话说，不能要求针布制造，一定要齿矮、齿浅、齿密、工作角小。这些技术参数，受制受限于纤维的疵点、杂质含量、纤维强力、纤维主体长度、纤维细度、抗静电性等综合性因素。针布制造，要根据这些综合性因素，调整技术参数，研发制造多类型多型号的针布产品，以满足纤维梳理中的差异化、个性化需求。

技术参数，靠技术解决。只要合理调整参数，宜矮则矮，宜浅则浅，什么型号的针布都可以研发制造出来。

但“九字真经”的“尖、光、硬”不是技术参数，而是刚性的质量指标。

尖，强调的是针布的锋利度；光，强调的是针布的光洁度；硬，强调的是针布的坚硬度。针布的锋利度、光洁度、坚硬度越高，穿刺的能力越强，梳理的效果越好，抗强力、抗静电的性能越强，耐磨防腐性能越高。

而今，纤维结构的多样化，纤维品质的细旦化，纤维梳理的高速、高产、高质化，给纤维梳理带来许多技术难题。这些技术难题，集中反映在纤维强力增加，摩擦系数加大，静电影响突出，对纤维的损伤以及对针布的腐蚀性增强。这些出现在梳理环节的难题，对针布的锋利度、光洁度、耐磨度、坚硬度，都提出了更高的质量要求。

然而，提高针布锋利度、光洁度、耐磨度，尤其是坚硬度，仅仅依靠针布自身质量的提高是难以办到的。必须实行“质量+”，即在提高针布自身质量的基础上，“+”涂层。张境泉的“复合涂层”项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的，也是在这种背景下顶着压力上马的，更是在这种背景下，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

这种复合涂层技术，其配方称作“秘方”，其工艺称作“绝技”。秘方、绝技不可示人。但这项超越性、独创性的技改的确完成了。它于2013年由张境泉提出，2015年正式立项，2016年试产，2017年扩建，2021年再次技改，2022年实现了智能化生产。

复合涂层技术完成后，其针布硬度达1100HV（维氏硬度），较普通针布硬度970HV，高出130HV以上。光洁度达Ra0.08（镜面级光度）。而且，复合涂层涂上去的是一种金属元素合成的银白色，针布的表层颜色也由此亮丽多了。

最值得肯定、成效最突出的是针布的使用寿命（周期）。针布寿命是以纤维梳理的吨位计算的。技改前，白鲨公司生产的大白鲨牌针布，棉纤维梳理约700吨，技改后达1200吨以上，净增500吨以上。技改前，粘胶梳理是1200吨，技改后是2300吨，增长近一倍。同世界名牌格拉夫比较，格拉夫棉纤维梳理不足1000吨，白鲨公司的涂层针布，梳理纤维量高于格拉夫200吨以上。而且，这种寿命周期是在纤维结构、纤维品质、纤维梳理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产生的。这能不是一种奇迹吗？

复合涂层针布由张境泉研制成功后，便以“境泉”命名。境泉针布投放市场后，第一个“让人眼发亮、惊叹”的，前面《序》里已经说过，不是别人，正是瑞士格拉夫的三位高人。说到这里，笔者突然想起原常州第一毛条厂的那位厂长，不知老先生还健在乎？如若健在，当他看到境泉牌针布，想起“张境泉”这个名字，能不为之肃然起敬吗？

前面说过的大白鲨牌针布，这里说及的境泉牌针布，都是工艺创新。工艺创新，是研发的基础，而产品创新，是企业的核心和灵魂。它直接面对的是客户，而收获的是信誉和效益。

远的不说，2016年至今，围绕产品创新，白鲨公司就收获满满。活动盖板，5年完成MCXH系列45、52、55等品种，固定盖板经过4代研发，形成一套7个规格的定型产品。而最令人称道的，还是为机采棉配置的定制性方案和专为机采棉研发制造的定型性产品。

自古以来，棉花采摘都是靠人工手采去完成。新疆是植棉大省。在人们的记忆里，每到采棉季节，中原数以万计的采棉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新疆，成为一道 特有的风景。

2015年，机采棉逐步取代了手采棉，提高的是效益，而凸显的是质量问题。

手采棉具有选择性，杂质少、纯度较高。而机采棉是一次性采摘，不具有选择性。棉花的成熟度不一，棉花的品种不一，棉花的纯度不一，棉质的马值（棉质的专业术语）不一，杂质多、短绒多、疵点多，对传统梳理工艺和针布质量，造成颠覆性选择。

2018年，张境泉带领技术团队，围绕机采棉这个课题，研制出1816（齿高1.8毫米，齿距1.6毫米）定型性系列产品。这套系列产品，由大角度浅齿薄齿锡林针布、横密新型回转盖板针布、高转移强控制道夫针布、大齿距薄齿尖新型刺辊针布、高齿密渐密型固定盖板系列针布组成，控制纤维能力强，拦截细小杂质、防止嵌杂效果好，纤维的梳理度、转移率高。此后，经过不断改进，不断完善，形成定制性方案，投入市场后，受到社会热烈追捧。

新疆仁和恒丰集团，是1816定型产品最先的试用者，也是最早的受益者。2018年，该集团于1816定型产品研制成功的当年，便用其装备100多台梳理机，赚取1个多亿。这年冬，在张境泉飞抵新疆，对1816使用情况进行回访时，该集团的老总贾国铭握着张境泉的手说：“1816，让我们找到了机采棉的克星！”

五

前面说的是工艺创新、产品创新。这一节回过头来说技改。技改是企业的基础性工作，它贯穿企业发展的全过程。

针布制造，讲不出多少高深的大道理。笔者采访时，曾与白鲨人开玩笑：“你们这帮人整日为小针尖动心思。照我说，针布制造很简单，无非是将粗的（钢筋）拉细，把圆的轧扁，把扁的冲齿，把黑的洗白。”白鲨人听后笑了。

2021年7月27日，“超高效牦牛绒联合分梳系统装备”在西藏通过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项目科技成果鉴定 ▲

话虽这样说，但真要把针布做好，的确太难了。不难，过去的高端针布会长期靠进口吗？不难，过去那么多针布制造企业，会在竞争中倒闭破产吗？

针布制造，是实用型实践性很强的技术门类，很难复制，甚至没有多少人愿意复制、能够复制。

2010年3月，白鲨公司成功收购了罗山金雕针布有限公司。这里有一段耐人回味的故事。

罗山金雕针布有限公司，其实是光山人办的。公司的两名股东，一名原是白鲨公司的员工，另一名原是在白鲨公司大门右侧做钢材生意的老板。两人发现，白鲨公司所用钢丝论吨买进来，做成针布，却论斤卖出去，来钱太快了。

于是，两人合计，一人出技术，一人出资金，合伙办针布厂。厂址避开光山，选在了罗山。

然而，钱投进去，厂子办起来，可针布质量怎么也过不了关。这时，两名股东只好求白鲨公司的董事长张永钢，把金雕公司收购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是内行，不知苦衷。白鲨人说，做针布是在针尖上跳舞，针针使的都是“针功夫”。

金属针布的制造过程，不像笔者说的那么简单，但就是那么个理。归纳起来，也就是拉丝、轧片、冲齿、淬火深加工那么几个过程。但每一过程，展开来说，就是白鲨人的一部攀登史、攻关史、奋进史。

拉丝，过去单拉，要将6圆的盘钢，拉成2.0等规格的细丝，要经过多次退火，非常费劲。后经过多次技改，建成全自动生产线，继之又引进世界最先进的直线拉丝机，由此，减少了很多工序和环节，解放了生产力，使拉丝质量、效率、效益都得到极大提高。

轧片，公司改制以来，设备、工艺，前后更新换代了6次。

1995年，公司改制之初，沿用旧设备，用小型龙门轧机，依靠人力操作，轧片效率低，一分钟轧20多米。

1998年，公司完成“吞象”工程后，利用从上海金属针布厂收购的四联直流电机轧机，取代以前小型龙门轧机，采用压力传感器调离磁电机调控，取代人工调控，首次实现半自动，轧片速度由过去一分钟20多米增加到120多米。

嗣后，改压力传感器控制为伺服系统控制，改离磁电机为变频电机PLC，实现了电气自动化。而今改为微机控制，实现了轧片智能化，使其轧片速度、质量发生了质的飞跃。

如果说，拉丝技改的重点是上线和更新设备，轧片技改的重点是改进控制系统，使其逐步实现机械自动化、电气自动化、智能化，那冲淬卷上线后，其技改的重点则是解决生产过程中的一个个难题，攻克一道道技术难关。

冲淬卷上线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温控。

冲淬卷，首先是冲。要冲，刀盘就得转。刀盘一转，就升温。一升温，控制刀盘的主轴就移位。主轴一移位，就爆损刀具。按照技术要求，主轴移位不能超过3个U，即3微米。可就是这3个U，任凭张境泉的技术团队怎样调试和努力，就是解决不了。

为此，他带着难题，先后到信阳机床厂、洛阳机床厂寻求技术协作，都无果而终。

这时，洛阳机床厂有人给张境泉出主意，让他去洛阳轴承研究所，找主轴部部长中行、副部长邱宪国。这两人都是教授级专家，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一难题。

洛阳轴承研究所是军工企业，不提供民间服务。但张境泉急了，管不了那么多。得知消息，他想都没想就往洛阳轴承研究所跑。中行、邱宪国两位专家，得知情况，立马伸出援手，把难题很快解决了。自此，张境泉与中行、邱宪国两位专家成为至交。

温控问题刚解决，冲齿机头与来丝箱的配合又成问题。正常情况，冲齿机头冲下来，来丝箱的来丝就应供上去。当时，冲齿机头与来丝箱属连体机械，结构有间隙、误差，问题因之就来了：冲齿机头冲下来，来丝箱的来丝供不上；来丝箱的来丝供上来，冲齿机头又上移了，二者错位作业，冲齿必然出质量问题。

这种冲供矛盾如何解决？张境泉和他的技术团队，为此不知煎熬了多少日夜。最后，还是现代科技手段帮了忙。他们采用伺服系统，实现无接触电器闭环控制，消除误差，最终使冲供矛盾得以完满解决。

刀具改革，是冲齿技改的重大突破，也是白鲨公司技改攻关路上，可载入史册的重大成果。

冲淬卷上线，称得上是白鲨公司技改工程的里程碑。可上线后，单刀冲的效益与冲淬卷上线技改不匹配。这让张境泉着急上火。

然而，天道酬勤，上帝特别眷顾励志创业者。

2004年，世界纺织机械展销会在美国格林威尔召开。张境泉带着小儿子永强参加了这次盛会。

会上，张氏父子有幸结识世界针布高人霍林沃斯。会期6天，张氏父子天天与其套近乎。第7天，展销会结束，与会者都登上了返程飞机，张氏父子没走，却向霍林沃斯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请求：进厂参观。

霍林沃斯答应了。但条件苛刻，只允许站在参观台上参观3分钟。

张氏父子站到了参观台，磨磨蹭蹭看了5分钟。从参观台下来，老子问儿子：“看到名堂了吗？”

儿子笑笑。

老子说：“他们用的是多刀冲。不是多刀冲，每分钟的冲齿速度绝对达不到50米。”

从美国回来，张境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冲淬卷生产线动手术：改刀具。

起初，由1刀改4刀，进而由4刀改6刀，最后由6刀改8刀。

这项技改，听起来看起来都只是数字变化，可由这种数字变化引发的技术难题太多了。

刀数增加，刀距分度难。几把刀同时等距离地分布在同一刀盘上，其分度要精确到微米以上。

刀数增加，上下刀模的契合难。上刀模可以是多刀，而下刀模只有一个齿模，在高速运转的状态下，上刀模刀要准确地冲到下刀模的齿模上，契合度要求非常高。

刀距分度难，刀模契合难。但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技术难度最大的是刀盘固定。径向不能跳，轴向不能窜，径向、轴向必须固定牢。

起初，采取分装式，即把各刀分别独立地安装在刀盘上。上机一试，不行。刀盘在高速运转下，难免窜跳，冲齿质量根本保证不了。

张境泉知道，要避免刀盘窜跳，必须改分装式为整装式，即把几把刀在同一个刀模上等距离地切割、磨制出来。这同时又牵涉出3项新的技改，一是要定制式地研发出整体刀模，二是要精准式切割，三是要借助当代最先进的磨床进行磨制。为此，白鲨公司同西安远航公司开展技术合作，研制出整体刀模。并花巨资，从德国专此进口了一台光学曲线磨床，用以冲刀磨制。这一系列技改项目完成，从根本上解决了刀盘固定问题，确保多刀冲技改取得圆满成功。

冲淬卷生产线中的淬火，其技改难度绝不比冲齿小。

淬火的基本功能，是通过温度促使金相组织发生变化。

金相，是专业名称。通俗地说就是金属的品相，即金属的物理状态和化学状态。金相组织，反映的是金相的具体形态。淬火，其作用是通过温度去改变金相组织在微观状态下的混合状态以及相互作用的状态，以达到所需的软硬度。因此，温度控制、火势控制、天然气与氧气配比，是淬火工艺面临的三大技术难题。数十年来，张境泉率技术团队，在一道道技术难题的破解中，促进设备改造和技术更新，在设备改造和技术更新中，实现生产力的解放和产值、效益的提高。张境泉说：“过去，没有3～5年岗位实践，成不了一名合格的挡车工。而今，只要掌握要领，半年时间就可成长为技术高手。这就是技改效应。”

六

白鲨公司，以“境泉牌”针布为标志，其产品质量达到了世界针布制造领域的新高度。

这是奇迹！白鲨人为中国人争了一口气！

然而，创造这种奇迹，为中国人争这口气的白鲨人，却是极普通的一群人。

这群人，上自领军统帅、技术总监张境泉，下至公司副总、设备研发部、产品研发小组、各个生产分厂、事业部的部长、厂长、技术负责人，只有马跃华具有研究生学历。余者，最高学历为大学专科，最低学历只有初中，就连张境泉本人，也只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兰州大学委培中专两年制速成班毕业，学的是化工，与纺织机械不搭界。

这群人，没有高学历、高学位、高职称。但这群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像老总张境泉一样，有专利，有科技创新成果，有发明奖，有“拔尖人才”“科技精英”“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劳动模范”等诸多称号。

公司3名副总，其中有两名副总负责生产和设备、产品研发。这两名副总，全都是普通高中毕业。

陆长易生于1968年，老城关人。因有商品粮户口，高中一毕业，便被分配到县国营农机厂（水泵厂）当工人。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联产到户，农机厂再无产品优势，最先倒闭关门。

1993年，陆长易脑子一激灵，便由国营厂一转身进了镇办刺条厂。有幸的是，他一进刺条厂，便被分配到由张境泉（以下称老总）承包的“金属针布研究所”，给其当学徒。1994年，老总把整个刺条厂承包下来，并任厂长，陆长易任生产调度；1995年，老总把刺条厂买下来，任董事长、总经理，陆长易任轧机车间主任；2003年，公司买下苎麻厂南迁，陆长易任老厂区分厂厂长。

陆长易一直跟着老总，却一直不顺着老总。他说话不看脸色，总爱梗着脖子跟老总说“不”，气得老总几次想开了他。

老总或许看中的正是陆长易的倔劲，每有技术上的硬活，总喜欢让陆长易上。

2006年，上固定盖板项目，成立事业部。这是硬活，属新产品开发。老总向董事长张永钢力荐，让陆长易当事业部部长。陆长易用一年时间，把固定盖板研发成功了。

2007年，上布鲁哈项目，是硬活，属中外合资项目。老总又向董事长张永钢举荐，让陆长易上。陆长易上了，从设备引进、安装到投产运营，他在布鲁哈硬靠硬地干一年，任务出色完成。2015年，公司人事变动，陆长易出任布鲁哈总经理，兼管活动盖板分厂的工作。

而今，陆长易任副总经理，是白鲨公司实至名归的元老级人物。

秦升意生于1977年，比陆长易小近10岁，算是白鲨公司的后起之秀。

1996年，秦升意于文殊高中肄业，便随父外出打工。1999年进白鲨，在冲淬卷车间当学徒。2005年，参与冲淬卷生产线技改，开始接触专业技术。2010年，因参与多刀冲研究，有幸拜在老总门下。2013年，以严谨的工作态度和过人的智慧，受到老总器重，由车间调入研究院（现研发中心）任副院长。2013年底，进入“境泉”针布研究，是“境泉”技术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2019年，升任主管生产的副总，实现了一个打工仔、学徒向公司高管的跨越。

张境泉麾下的研发中心，下设设备研发部和产品研发部两个技术单位，前者由马跃华负责，后者由陈伟负责。

马跃华与陈伟年龄相仿，但出身迥异。

马跃华，信阳市人，2004年毕业于中原工学院机械设计专业，2008年入东华大学深造，是白鲨公司技术团队中唯一具有研究生学历的专业技术人才。

马跃华大学毕业后，在河南二纺机（信阳）任机械工程师。2012年，于东华大学深造后，进白鲨公司加入老总的技术团队。

其间，马跃华在老总的主持下，先后参与了冲淬卷三、四代五工位技改，大白鲨三代生产线改造，境泉生产线的设计与实施，轧片提速项目的设计与实施，活动盖板针布的涂层技术研究。2019年，提升为研究中心的副主任、执行主任，成为老总张境泉的心腹爱将、得力助手。

陈伟，与马跃华不同，他是从岗位练兵练出来的技术干部。1995年初中毕业，便进入苎麻厂当机电工，1997年由苎麻厂保送，进入河南职工技校进修一年。结业后，回厂从事机电一体化研究。1999年10月，苎麻厂倒闭，进白鲨当电器维修工。2014年，进研究院（现研发中心），从事电气自动化研究。2017年，调任境泉车间主任。2020年，任研发中心副主任、产品研发小组组长，兼管转杯纺事业部。自此，他同马跃华一道，成为老总张境泉的左膀右臂、新产品研发的领军人物。

张境泉麾下的技术团队，有两个人的经历很特殊。

整体锡林事业部部长魏新春，原是公司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

2017年，公司上整体锡林项目，魏新春由副总经理直接下位，到一个新成立的项目部任负责人。董事长张永钢怕他有想法，找他做工作，他说：“我没有任何想法。没有白鲨这个平台，没有老总的言传身教，就没有我魏新春的今天。”

魏新春这话说得实在。他1971年从河南纺织学校毕业，原在苎麻厂做设备保全、生产调度。1999年9月，下岗后进白鲨，从生产调度、车间主任，一直做到副总经理，是在白鲨一步步锻炼成长起来的管理干部。

整体锡林，是一个独立的梳理元件。它的功能作用，是常规梳理后的再梳理，属于精梳，其技术含量非常高。

魏新春不负厚望。2017年，他接受任务后，将自己关进斗室，经过两年多的研究试制、实验，终获成功，由此填补了公司的一项空白。

转杯纺专件事业部部长陈平，原是货运司机。因给白鲨公司供货，便同白鲨公司有了感情，2000年，进白鲨公司跟老总当司机。

2012年，白鲨公司的金属针布，随着市场行情见好，销售额增加，董事长张永钢反而增加了发展压力。这时的白鲨公司，尚无转杯纺针布。由于产品不配套，给销售环节造成诸多制约。

鉴于这种情况，公司决定上转杯纺针布项目，并以股份合作形式，成立转杯纺专件事业部。陈平因有10%的股份，故而任事业部的副部长。2018年，公司经过整合，将股份收回，陈平由副部长改任部长，成为转杯纺技改项目的负责人。

转杯纺针布是用于气流纺机上的重要配件。其功能作用，主要用于废纺，加工棉纺厂的边角料。该产品2013年试产，投放市场的当年，销售产值过百万。2021年，销售产值达到1760多万元。

转杯纺研发成功了，陈平也由一个货运司机，成长为白鲨公司技术团队的主力队员。在与人谈心得时，他说出了与魏新春同样的话：“没有白鲨公司这个平台，就没有我陈平的今天！”

尹明山、丁长文有别于魏新春和陈平，两人有很多惊人的相似处。

尹明山，出生于1971年，丁长文出生于1977年，两人都是“70后”。

尹明山毕业于郑州工学院专科，丁长文毕业于河南城建高等专科学校，两人都是专科学历，但学的都不是纺织专业。

尹明山，2001年进白鲨，一进厂就赶上活动盖板项目，从筹备、安装到招工、投产，参与了项目的全过程。2003年，项目投产，任活动盖板厂首任厂长。2011年，由活动盖板厂，调入布鲁哈弹性针布厂，参与后续完善工程，继任布鲁哈弹性针布厂厂长。

丁长文，2003年进白鲨，一进厂就在活动盖板厂做挡车工，继任车间主任。2011年，继尹明山之后，接任活动盖板厂厂长。

尹明山、丁长文，是白鲨公司活动盖板、布鲁哈弹性针布项目的参与者、组织者、实施者，弹性针布生产的管理者、技术负责人。他们见证了白鲨公司弹性针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劣到优、从优到特的全过程。而今，弹性针布已成为白鲨公司的特色产品，在针布市场具有强劲的竞争力，尹明山、丁长文也已成长为白鲨公司的中坚力量，在业界同样具有极强的影响力。

中心机械研究室主任毛安明、生产设备部部长邬元胜，两人具有完全相同的经历。两人都是槐店乡的农民，都是1989年以地皮工的身份进厂。进厂后，都是从最基层的挡车工做起，一步步成长为公司中层干部、技术骨干。公司的每一次设备更新、工艺改造，乃至每一条生产线、每台机车，都留下了他们的辛勤汗水。两人踏实肯干，老总对其也特别器重。公司人传言，邬元胜是老总的“干儿子”，而老总与毛安明的私人感情，比邬元胜也毫不逊色。老总说：“毛安明、邬元胜毛头小伙子进厂，而今当起了爷爷。白鲨公司的今天，有他们几十年的付出，理应受到尊重。”

白鲨公司技术队伍里有一群女将，她们身上也有故事。

副总工、新产品研发部副部长秦泽萍，是名“70后”，1993年毕业于河南纺织学校，分配到当时的县苎麻厂工作。1994年，早在白鲨公司改制前，便辞去县苎麻厂的工作，进入由张境泉整体承包的县纺织器材厂，做统计。白鲨公司改制后，秦泽萍进过市场部，下过车间，2017年进研究院（今研发中心）任副总工，兼任新产品研发部副部长，一直从事质量控制、生产管理、新产品设计工作。她年纪不大，资历很老，参与和见证了白鲨公司发展的全过程，是技术团队的骨干力量，人称“针布皇后”。

虞丽萍，细挑个儿，形象酷似《霸王别姬》中的虞姬，故人送外号“虞美人”。

“虞美人”1980年人，1995年初中毕业，15岁便进白鲨公司务工。老总见她年龄小，指着一旁的铡刀问：“小女子，你能把它抱起来吗？”

“能，张总！”虞丽萍笑嘻嘻地说，“在家里，我能背起一大包稻子呢！”

“好，去淬火车间吧。”老总说罢，又特意补上一句：“你这孩子，以后见面不要喊我张总，直接叫我张叔吧！”

那些天，“小女子”连续加班，实在太困了。夜里，她得空在小板凳上打盹儿。“张叔”看了很心疼，走过去拧起小耳朵，让她回家休息。“小女子”流着口水，抬起头看看“张叔”，伏到小板凳上又睡着了……

这样一位“小女子”，4年后成了师傅。

1999年，她收了一位男徒弟，叫万国金，人长得帅气。开始，师傅手把手地教徒弟学艺；后来，徒弟干脆把师傅抱进被窝里，成了恩爱小夫妻。

20年后，这对师徒小夫妻，妻子虞丽萍，当上了金属针布制造中心副主任、质保部部长；丈夫万国金，当上了生产设备部部长。这两位由师与徒结合成的“部长夫妻”，在白鲨公司成为一起美谈，为人所乐道。

白鲨公司的“美人王”，一听名字就令人咋舌。“美人王”，名叫王霞，“美人王”是白鲨人对她的昵称。

“美人王”是1973年人，只有初中文化，而且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早已过了“美”的年龄。

“美人王”，真正美在精神。她同针布结缘很晚，算不上童子功。

1988年，她初中毕业，因为父亲是县水泵厂的工人，便以内招的形式，进水泵厂织袜车间当工人。凳子没捂热，水泵厂倒闭了，她第一次失业。

1992年，她以集资工身份，进县化纤厂织布车间当挡车工。后来，化纤厂倒闭了，她第二次失业。

2007年，经人介绍进白鲨，正赶上固定盖板项目上马。主持固定盖板项目的陆长易，是她在水泵厂上班时的老相识，因此进固定盖板事业部，当了一名挡车工。2008年，由挡车工改任质检员，继任质检主任。2018年，副总陆长易决定给王霞压担子，让其任固定盖板事业部的副部长，并主持工作，成为固定盖板事业部的实际掌门人。

王霞凭精神走上技术岗位，凭业绩赢得众人尊重。她的精神美，又姓王，故而人送外号“美人王”。

前面的几组人物，只是白鲨公司技术团队的代表。其他诸如技术研发中心负责项目的副主任杨志、分管转杯纺专件事业部的副主任张艳龙、中心电气研究室主任翟建宾、中心机械厂厂长余胜群、中心新产品研发部部长张大志、中心化验室主任徐波、化验室副主任陈俭坤、中心电器部部长盛家顺、中心电气研究室副主任代大军，以及金属针布制造中心、活动盖板针布厂、固定盖板事业部、布鲁哈弹性针布厂的一大批技术干部、部门负责人，与前面叙及的代表人物，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与故事，有着极其相似的精神与奉献，有着极其相似的成果与业绩。白鲨公司，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组成的技术团队，才凝成一种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攻关精神，实现了“白鲨针布，天天进步”的奋斗目标，并在“天天进步”中一步步走向辉煌。

白鲨公司研发中心，也是河南省工程技术（针布制造智能设备）研究中心、中国纺织机械行业（全国纺织机械梳理针布）技术研究中心、中国纺织工程学会（全国纺织针布）技术研发中心。中心的总设计师张境泉，是中心技术团队的总培训师。

张境泉用人，不看学历。具有研究生学历的马跃华可以任中心的副主任，只有初中学历的陈伟照样可以任中心的副主任。

张境泉用人，不看出身。地皮工邬元胜、毛安明可以做部门的技术负责人，女工虞丽萍、秦泽萍照样可以任副总工，做部门的主管。

张境泉用人，不看背景。曾任过副总经理的魏新春，可以下整体锡林事业部任部长，小车司机陈平照样可以到转杯纺专件事业部任部长。

张境泉用人只有一个标准：他的目光和心眼非常小，只盯住一个小针尖。他用人，就看你对这个小针尖用心专不专、爱不爱。所以，他非常注重从身边历练中发现人才。一发现好苗子，就加倍用心培养。

张境泉培养人，从不授予，只用带入。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开会。他经常开会。白天开，夜里开，有时白天黑夜连着开，一开就是几天几夜，白鲨人将其称作“熬鹰”。

每次开会，都有专项课题。每项课题，他都有预设方案。但会上，他就是不把方案说出来。运用启发式、讨论式、争论式，把大家的思路慢慢地往他预设方案上引，使之一点点往预设方案上靠，为此，他专设了一项研发奖。靠近了，奖；吻合了，大奖；超越了，特奖！实行奖分制，1分100元。小奖10分1000元，大奖50分5000元，特奖100分10000元。有时重大难题突破了，给攻关奖。老总高兴了，攻关人员就大发了。因此，跟着老总搞攻关，大家心情非常愉悦。

其实，起初大家并不愉悦。会开多了，大家很烦，有人甚至当面冲他：“既然有方案，会上说出来不就完事了，何必像熬鹰一样，硬熬我们呢？”

老总笑了，说：“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是一回事吗？我让你这样做，是我的主见；你想到这样做，是你的主见。我熬你，把你熬出来，事前多费劲，事中就可少费力，你干起来，不更顺手吗？”

是啊，猎人熬鹰，鹰熬得难受，熬鹰的猎人就好受吗？他同鹰一样熬着，还要把鹰熬出来，更累。但捕猎需要鹰的配合，除了熬鹰还有捷径可走吗？

张境泉不仅善于“熬鹰”，还善于用人。他用人的最大特点是放手，允许失败，从不以好恶论长短。一线的好苗子，他纳入身边培养；身边的好苗子，他派往一线历练。因此，他麾下的技术人员，都是实践型的实干家。

针布生产实践性很强，白鲨公司特别注重加强一线工人的岗位训练。

活动盖板，属弹性针布。弹性针布，植针最难。送丝、夹丝、切丝、成型、打孔、植入底布、拉弯，整个植针过程，完全靠14个凸轮和拉簧配合完成。一台机子，1分钟要植入280针，平均每针只有0.2秒。这就是说，14个凸轮要在0.2秒内配合完成植针的全部规定动作和整个工作流程，简直就是一场紧凑的拉力赛，技术难度非常高。

解决这一技术难题，首先必须加强人机合二为一的技能训练。机械上的每一个凸轮，就是一个机械手。用好这个机械手，就必须熟练掌握每一个凸轮的性能和作用。为加强技能训练，老总采用“盲人摸象”法，像部队训练战士一样，将人的眼睛蒙上，把14个凸轮一个个拆下，然后又一个个组装，优胜的奖，前3名给重奖。

金属针布，是用金属材料制作的。要做好金属针布，就必须了解和掌握原材料的金相、金相组织、金属的硬度、适用范围。这是基本功。

但金相、金相组织，其概念极其抽象。

金相，是金属或合金的化学成分以及各种成分，在合金内部的物理状态和化学状态。金相组织，是反映金属金相的具体形态，有马氏体、奥氏体、铁素体、珠光体等多个种类。难懂，必须搞懂；难分清，必须要分清。老总采用“看图索骥”法，进行严格的图谱训练，合格者奖，熟练掌握者重奖。

冲齿，起初没有对刀仪，全凭手上功夫。为了提高切片精度，老总采用“模拟式”，先用纸片代替轧片，继用塑料薄膜代替纸片，进行高精密度训练，合格者奖，优秀者重奖。

“盲人摸象”奖，“按图索骥”奖，“摸拟”奖，周国权、向东、牛建军、赵刚、段时斌，这些技术标兵，都是在岗位练兵中“奖”出来的。就连活动盖板厂的厂长丁长文、植针车间主任向世鹏，都是在岗位练兵中“练”出来的干部。

七

老总提倡工匠精神。他说自己就是一个工匠。什么是工匠？工匠，就是百工匠人。什么是工匠精神？工匠精神，就是穷其一生，专心做一件事的精神。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做针布这一件事上。针布，让他痴迷了一辈子。

老总为针布痴迷了一辈子，因此落了一个“怪”名声。陈平当过老总的司机，在他身边工作感受深，因之，他给老总总结出“八大怪”。

老总的作息时间怪。别人都是白天工作，夜里睡觉。他正好相反，他总是夜里工作，经常通宵达旦。白天，他总是黎明时分睡觉，上午10点左右起床。起床后，又是一天满负荷的工作。起初，陈平对此很不适应，曾不客气地对老总说：“你这不是黑白颠倒吗？”

老总的饮食习惯怪。由于工作时间“黑白颠倒”，造成他的饮食习惯也与众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喜欢把咖啡兑进稀饭里，把白酒兑进开水里。前者是为了醒脑，后者是为了催眠。

老总长期熬夜，患下顽固的失眠症。每天睡觉前必须吞下安眠片，时间长了，形成抗药性，睡眠质量依然很差。为了提升催眠效果，他自制秘方，把白酒兑进开水里，以此饮药。与之相反，每天起床，由于睡眠质量不好，头脑昏沉，为了醒脑，老总自制秘方，把咖啡兑进稀粥里喝下去。老总这些怪异的行为，开始把陈平看傻了，后来把陈平看哭了：“啊，老总原来是这样的工作与生活！”

老总的举止行为怪。老总年事已高，加上长期熬夜，脊背偏斜，走路划弧线，动作迟缓。可一上工作台，却势如猛虎，矫若飞燕。那天黎明，他用白酒刚把安眠片喝下去，正准备上床睡觉，却突然有消息传来，说航吊坏了，他立马跑出户外，纵身就往高台上爬，在场的人拉都拉不住。大家看着他在高台上攀上攀下，个个都惊出一身冷汗……

大白鲨工艺改造，从2007年底开始，至2009年初才完成，其间历经3个年头800多天，老总为此受尽煎熬。那天，因为导电遇到瓶颈，在场人的手心都攥出一把汗。老总突然把手上的工具往地一扔，拉上人，开着车，一口气跑向县南山区最高峰王母观，攀上废弃的航空铁塔，凌空高喊：“啊——老天，我来了——”

这里是光山的制高点，离天最近。伟大领袖毛主席在他72岁的时候，曾写下《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词中写道：“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登攀最难的莫过上青天，张境泉连天都敢登攀，世上还有难倒他的事么？

老总的思维方式怪。他是发散式思维。与人交谈，一句天上，一句地下，很多人与之交谈，起初都找不到北。他最特别的，是喜欢用逆向思维说话，即说反话。还有一个特点，是寓庄于谐，喜欢逗乐子。开会研究问题，讲究的是精力集中。可每次开会，开着开着，他却冷不丁地爆句粗口、说个笑话，或来段京剧道白，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不了解的，都说老总是疯子。其实，这是老总的大智慧。这种发散式逆向思维，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思维。正是这种创造性思维，才让人的眼界、心胸更开阔，才让他带领的技术团队更成熟，更有创造力。

老总的着装怪。白鲨人，包括同老总一个锅里搅勺子的儿子张永钢在内，从来没见过父亲穿过时髦亮丽的服装。在厂子，穿着印有“白鲨公司”字样的蓝色工装；出厂子，仍穿着印有“白鲨公司”字样的蓝色工装。在国内也就罢了，出国也是这样。

那年，董事长张永钢陪老总一起到欧洲国家作技术交流。行前，张永钢对老总说：“老爸，这是出国，不比在家里，还是换身吧，代表公司形象啊！”老总指指工装上“白鲨公司”4字，笑笑说：“这不就是形象吗？”

出门时，老总仍然一身工装，过安检，上飞机，飞到太平洋彼岸，把“白鲨公司”的广告一直做到英国、德国、奥地利、瑞士、意大利、西班牙等许多欧洲国家。大概是这身工装帮了张氏父子的忙，这次欧洲之行，结识了世界针布领域的许多名人、高人，也让世界针布人认识和了解了大白鲨。

老总的处世方式怪。他的社会关系复杂，他自家的手足兄妹，他母亲娘家、老伴娘家的骨肉至亲很多。这些人都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哪一个都让他牵肠挂肚。但公司上下这么多岗位，他的至亲骨肉中，竟没有一人在公司大小岗位上任职。老总说：“亲戚当亲戚走，亲人当亲人待。但不能因为是亲戚、亲人，就坏了公司的规矩。”

1995年，他刚买下县纺织器材厂时，老家的宗亲结伴过来祝贺,说：“这下好了，厂子是咱老张家人的，咱进厂子再也不用求人‘开后门’了！”

他听了，苦笑笑，说：“咱公司正打广告招人呢！但进来必须符合条件。不符合条件，任凭你姓张，也照样进不来。”

“不让进，百年后不让你进祖坟！”有人当场给他来上这么一句。

他知道这是句玩笑。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不要我姓张，这规矩也不能破。”

这事过去了多年。可老总当年定下的规矩，至今没破。

老总的娱乐方式怪。他不吸烟，不喝酒，不玩牌，平时也很少与人交往。因为生活单调，让人感觉他索然寡味。他起居反常，神思恍惚，有时刚吃过饭，回到办公室，看到别人拿碗去食堂，他也跟着去食堂。去到又折回来，一路走一路嘀咕：“哦，我吃过了，吃过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痴痴迷迷的老人，却特别喜欢跳舞。一下舞池，他判若两人。那轻柔的舞步、刚劲的舞姿，倾倒了很多人。

老总有非常好的音乐天赋。他出身大地主家庭，母亲是少有的知识女性。过去老县城东部，护城河上有处名叫百步九道桥的地方，那里住的全是地主乡绅、肥商巨贾。20世纪40年代，有钱人经常聚到一起唱堂会。老总的母亲京剧唱得好，是堂会的主角。时年只有五六岁的老总，经常被母亲带到堂会上唱段子，奠定了他的音乐底子。新中国成立后，老总凭着音乐天赋，吹、拉、弹、唱，成为学校的艺术尖子。学校凡有文艺活动，都是他操琴亮嗓子。

老总凭着这种音乐天赋，最喜欢到舞池里找感觉。不管多忙、多疲惫，只要舞池里音乐一起，他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久而久之，跳舞成为他的一种爱好和习惯。为了满足他这么点爱好，在家老伴陪他跳，在外儿子陪他跳。这种习惯一直保持了很多年。而今，老总已年届八十，仍然是舞场的常客。

除了上面的这些“怪”，老总还有一“怪”，那就是理财方式怪。

其实，老总不善理财，也不会理财。计划经济时期，靠工资吃饭。每月工资一领，立马上交给妻子，钱由她管，事由她办，家也由她当。自己用钱，找妻子要，钱花完再报账。

可那次出差回来报账，却有4毛钱对不上。钱花哪里去了呢？老总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你就不要上床睡觉，坐在外面好好想。”妻子不无认真地说。

这可是从外面出差回来呀。无奈，他向妻子说好话：“我不睡，在床上靠一会儿总行吧！”

说罢，未经妻子允许，抱着头就朝床头靠过去。突然，他纵身从床上跳下来，拍着脑袋说：“我想起来了，那4毛钱我理发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花钱、从不管钱的人，老了却特别“爱”钱。他住室有个保险柜，据说里面的钱必须是满的。一空出来，就要往里塞。不塞满，他心里就虚得慌。

起初，人们不理解，这老头子烟不吸、酒不喝、衣服不买，要钱干啥呢？

哦，后来人们明白了：他不是设了研发奖吗？这奖是他设的，奖金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公司上千人，谁家娶媳妇嫁女，他要送礼，这礼是他送的，钱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谁家老人过世，他不仅要送礼，还要亲自去，这礼是他送的，这钱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谁家有病人没钱治，谁家孩子上学交不起学费，他要资助，这钱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亲戚当亲戚走，亲戚走动要钱，这钱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亲人要当亲人待，待亲人要钱，这钱也必须从他小金库里出……

而今，他从小金库里拿钱出来“奖”，收获的是激动；拿钱出来“送”，收获的是激动；拿钱出来资助、帮扶，收获的是激动。他从激动中找感觉、找幸福、找做人的价值、找人生的意义。因此，他曾对人说：“这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八

“有钱的感觉真好”。但有一个人比老总更有钱。因为整个白鲨公司的钱都由他管着，可他的感觉却并不好。这个人就是公司的董事长张永钢。

2021年冬的一天，财务部部长袁凤云见到董事长张永钢，不无兴奋地说：“董事长，告诉你一件喜事，今天一车废铜板，卖了95万元，是一笔可观的意外收入！”

张董听了却高兴不起来，说：“你傻呀，这卖出去是95万元，那买进来是多少钱呢？”

袁凤云是财务部长，能不知“那买进来是多少钱”吗？

这车废铜板，是从境泉生产线上拆下来的。

境泉针布项目，2015年在老厂房立项试验，2016年试制成功，进入量产。是时，“境泉”的牌子并没叫响，市场的认可度并不高，可价位却上去了，一公斤针布，最高卖到360多元，当年境泉牌针布单项产值达500万元。尽管在公司总产值中的占比并不大，但作为新工艺产品，毕竟研制成功了。这让张董找到了兴奋点，说：“好，过去的几百万砸进去，没白砸，砸得值啊！”

然而，话刚落音，老总发话了：“厂房重建，设备重上，扩大规模，促使产品进一步升级！”

张董蒙了：“爸呀，我的亲爸呀，你这么一说，又得多少钱往里砸啊！”

内行人知道，针布制造设备，也就是行话说的“母机”，用起来是设备，若要不用，一经拆卸，基本都成为废铜烂铁。因此，老总的这一句话，无异于宣布“过去砸进去的几百万”等于白砸，这接下来盖厂房、添设备，不知又有多少个几百万要往里砸。这花钱跟烧钱一样。作为公司的当家人，看到这样烧钱能不心痛吗？

但老总的权威毋庸撼动也撼不动。2017年，新厂房建起来，一下上了两条生产线。境泉牌针布质量上去了，产量上去了，牌子也渐渐叫响了，市场需求量更大了。2020年，年产量较2016年翻了番。可即使这样，产品还是供不应求，出现了销售人员回公司坐等催货现象。这让董事长张永钢大喜过望，说：“还是老爷子有眼光，看得远。这砸进去的上千万元资金，没白砸，砸得值啊！”

然而，如同上回一样，话刚落音，老总又发话了：“拆，把生产线由两条改3条！”

这回张永钢真的不干了。他跑进老总的工作室，用近乎哭腔求道：“老爸呀，我的亲爸呀，不能拆呀，你这一拆，上千万元白砸了事小，耽误生产，误大事哪！”

老总没听，完好的两条生产线，说拆又拆了。

“好，你拆？你拆！拆了，我不给钱，看你怎么改、怎么建！”张永钢是董事长、总经理，财权他掌着。他说：“我不签字，看谁敢给你钱！”

老总不吃这一套。给钱，干；不给钱，照样干。按照惯例，年终该算总账了，他跑去找主管财务的副总经理邹钟锡：“邹总，把我经办的账报了！”

邹总接过单子一看，上面没有张董的签字，不给报，老总火了：“我是他老子，你敢不听我的！”

“你是他老子，不是我老子。他是董事长、总经理，我不听他的听谁的？”邹钟锡虽为公司副总，但毕竟是个打工的。夹在父子俩矛盾之间，关系很难相处。

老总在邹钟锡这里没讨到脸色，权威受到挑战，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反复想想：老邹做得对。公司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他不按规矩办事行吗？

老总在邹钟锡这里被呛，张永钢当然不是聋子。听到消息，他心里很难过：“老爸这把年纪了，还在拼着老命地干，图的是啥呢？”

老总图的是啥？作为儿子，张永钢当然知道。小而言之，他是想通过父子两代人的努力，在针布领域打造百年王牌企业；大而言之，是为咱中国人争口气，做世界针布领域的领跑者。

张永钢了解父亲，更理解父亲。他不怕父亲花钱。因为父亲除了技改舍得花钱，其余不错花一分钱，更不舍得为自己花钱。

但张永钢怕父亲烧钱。技改本身，就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投进去的都是钱。因此，技改的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更新，砸进去的都是成捆成捆的大红票子。

然而，针布是“针尖削铁”，成捆的大红票子，是从针尖上一针一针“削”出来的。它上面凝聚了太多人的汗水和心血，看着它成捆成捆地被烧掉，张永钢能不心痛吗？

父亲烧钱，让人心痛，可争钱，更让张永钢作难。

企业，最急需用钱的是生产。原材料购进要钱，员工工资要钱，产品输出要钱。每天机器一响，轮子一转，转进去的都是钱，而且是硬钱。如果资金链一断，轮子不转了，企业就得关门。

但老总不管这些。他是技术总监，他只管技术。他知道，企业如果没有技术作支撑，企业就一定办不好，走不远。因此，他不管你有钱没钱，技改不能停，该花的钱必须花，该烧钱的必须烧。而且，这花的、烧的钱，凡他需要的，还一分钱不能少。

张永钢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生产与技改争钱的矛盾。而且，这种争钱矛盾爆发最厉害的是年关的那些日子。一到年终，银行贷款要还，利息要清，工人的工资要发，外欠要结。可老父亲不管这些。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一句话，4个字：“把账结了！”

这不，老父亲在邹钟锡那里闪了脸子，还能等他骂进自己办公室吗？于是，他立马给邹钟锡打电话：“抓紧把老总的事了了！”

老总过千万元的技改资金结了，可工人上千万元的工资没钱发。咋办？张永钢只好去借贷。等把一切该了的都了了，张永钢也累了，这个年也就过得索然无味。

儿子的年过得无味，老子的年能过得有味吗？一年一度的年夜饭，两个无味的人聚到一起，纵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味道来。

这是有钱人的悲哀。不，这是干事人的悲哀。父子俩如果不是因为干事，够得着过这种无滋无味的日子吗？

每到这种时候，心里最不好受的是老总。他知道，儿子过得憋屈，是自己过于强势造成的。但又有谁能知道他心里的感受，这公司是他同儿子一起创建的，这钱是他同儿子一起率白鲨人挣的，花出去，舍了，自己能不心痛吗？但哪一分钱花出去，能事先预知绝对有用呢？哪一分钱不花出去，又能成事呢？为技改，花每一分钱，都心怀惴惴，总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说来奇怪，张境泉、张永钢父子，难过的是年，好过的是日子。一年一道坎，年一过，坎一过，一年一个新气象，一年更上一层楼。2020年，境泉车间两条生产线拆除后，2021年新上了3条智能化生产线，当年实现产值9189万元。年终算账，白鲨人笑了，张永钢当然还是那句话：“这上千万的钱砸进去，没白砸，砸得值啊！”

第五章 帮客户定方案

《易·系辞下》载：“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据《易传》说，这种“日中为市”的“交易”办法，是古神农氏创始的。

“日中为市”，“日中”就是太阳居中的时候；“市”就是聚货以相交易的场所。综合起来就是规定太阳居中的时候，选定一个地方，周围的人带着自己的货来交易，以其所有易其所无，交易完成，各自得其所需，然后散去。

很明显，“日中为市”是以货易货，故称“交易”。

中国是从农耕文明发展起来的古老国度。古代，随着农业经济的发展，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有务本农业，亦有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并为农业服务的手工业。有了农业与手工业的分工，就有了产品互市交易，而专门从事这种产品互市的交易，就叫作“商”。

“商”一旦成为业，“日中为市”中的“市”，就不再是单纯的以货易货的交易，而成了以逐利为目的的买卖。

“买卖”，“买”是为所需，“卖”是为逐利，交易场上，亦即市场上，逐利的卖方，必须逐所需的买方而获利。买方因之占有优势，由此形成“买方市场”。受利益驱动，卖方都去追逐买方而获利，这就形成了竞争压力。因此，“买方市场”“竞争压力”，是市场经济的特质，也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自古至今，人类的经济活动，一直在这种追逐和竞争中行进。

然而，市场经济毕竟是由买卖双方构成的。在物资奇缺，市场出现供不应求的时候，卖方便成为市场的主宰。我国的计划经济便是在物资奇缺的背景下产生的，“卖方市场”的特征，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表现得也特别突出。

新中国是在战争的废墟上诞生的。新中国成立初期，物资极端匮乏。1949年，全国人均布产量只有7尺，一个成人做不了一套衣服。另据光山县统计资料反映，1952年土改时，全县3户农民共用一头耕牛，一个劳动力竟使不上一把铁锨，供需矛盾十分尖锐。

1953年，为缓解供需矛盾，做好市场调节，国家从制定“一五”计划时起，便开始实施计划经济。计划经济时期，凡国家计划控制的物资，其中包括生产生活资料，统统取缔市场交易，禁止私人买卖，一切按计划供应，凭票购买，由此产生了供给制。

但计划经济时期的供给制，只是历史过客。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改革开放复苏了中国经济。至1984年，中国人再也没有谁因为买一包烟、一块肥皂、一盒火柴去找卖方开后门了。相反，倒是卖烟、卖肥皂、卖火柴的卖方去寻求买家。自此，由计划经济催生的卖方市场逐渐崩塌，市场又回归到由买方说了算。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才作出重大《决定》，正式提出由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

经济体制这么一转型，一下让计划经济时期一直由国家包着的公有制企业找不到北了。国家虽然把权放了，可企业却迷向了。这些企业中的很多人，只会产，不会销。或者说，只会生产，不会经营。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市场，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市场；不知道市场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生产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该卖给谁。

企业不知道卖给谁，生产的产品自然卖不出去。由此造成亏损，致使企业倒闭。经济体制改革中，所有破产的国有集体企业，都是这样退出历史舞台的。这是市场经济规律使然。

然而，这种由买方说了算的市场经济规律，只是一种常规。在经济活动实践中，还有一种超常规。这种超常规，仍然是由卖方说了算。

中国不是有句名言，叫做“酒好不怕巷子深”吗？茅台酒，产于高山大川阻隔的贵州省赤水河畔的茅台镇，巷子深否？但茅台酒愁卖吗？几乎所有的中国人，甚至包括国外的权贵们，无一不对茅台酒追捧有加。同样是一杯水酒，茅台酒却能给人们带来不一样的享受。正是因它高贵的身份，才给它带来昂贵的身价。同是一瓶酒，其价位却是普通水酒的十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这种价位哪来的？当然是由市场规则形成的。

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则是，谁赢得市场的主动权，谁就拥有话语权，谁就是市场的掌控者、市场规则和产品价格的制定者。但谁能赢得市场的主动权、话语权呢？当然是市场竞争中的优胜者。茅台酒，就是以其品质、品牌优势，在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市场最闪亮的明星。

有如国内茅台酒一样，瑞士的格拉夫、德国的特莒茨勒，产于大洋彼岸，“巷子”可谓深吧？但这些品牌的针布，长期占有中国市场，牢牢掌控中国针布市场的话语权。同是一款针布，这些进口针布的价格，却是国产针布的许多倍，而国内市场还对其趋之若鹜。这就是名牌效应，这就是市场规则。

市场经济，既然有规律、有规则，其经济活动，就必须遵循其规律、规则。白鲨公司，是市场经济规律、规则的践行者，也是针布市场经济规律、规则的规范者、引领者。

市场经济，在其初始阶段，是以买方市场形成的。这一时期，谁找到了买家，谁就是市场的赢家。

白鲨公司，起初不是强者。尤其是在棉纺领域，起初连竞争的基本条件都不具备。它取胜的秘诀，在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渡的迷蒙期，很多人迷向找不到北的时候，它却能以清晰的产业定位，利用毛无纺这个时代刚兴起的小门类，避开棉纺领域的群体竞争、优势竞争，在世人不经意间，背着针布找买家，闯出了一片新天地。因此，白鲨公司是毛无纺针布的开拓者，在整个针布领域，是它捷足先登，抢先占领了毛无纺针布的制高点。

市场经济发展成熟以后，产品的同质化与市场需求的差异化、个性化，成为市场经济活动中最为尖锐突出的矛盾。这种时候，谁了解市场，谁就能掌控市场；谁能以多样化、定制化产品满足市场差异化、个性化需求，谁就是市场的赢家。

白鲨公司，在棉纺领域起步很晚。后来之所以能独树一帜，其成功秘诀在于，它有牢固的品牌意识。20世纪90年代末，公司一涉足棉纺领域，就率先创建属于自己的蓝鲨、鲸鲨品牌，实现了从无到有。继之，利用等离子技术和电化抛光技术，对蓝鲨、鲸鲨等初级产品，进行升级处理，创造了大白鲨品牌，实现了从有到优。进而，采取“质量+”工艺手段，对优质大白鲨进行复合涂层处理，创造了顶级名牌境泉针布，实现了从优到特。

境泉针布的特质，使其达到“特级”，闯市场的白鲨人，也由当初的卖脸子、卖牌子，到而今的卖名字。张境泉一旦与格拉夫齐名，白鲨人在世界针布领域就有了话语权。

而今，中国的针布市场已不再是由外国人说了算。白鲨人的介入，打破了外国人的长期垄断，改变了格局，抑制了物价，中国人有资格、有能力同外国人同台竞技，平等竞争。自此白鲨人，同国内业界同仁一道，成为市场规则新的制定者。境泉针布，有如茅台酒一样，因为受到受众的热烈追捧，市场经济中的买方市场，也由此向“卖”方倾斜。

市场经济规则，可因买卖双方的需求变化而变化。但其逐利性的本质是不变的。换句话说，买卖双方，在经济活动中，无论谁逐谁，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

白鲨公司，是市场经济的竞争者，逐利是肯定的。但白鲨公司，同时也是市场规则的引领者，其逐利的动机与方式，是与众不同的。

市场经济活动中，白鲨公司是针布供应商，赚的自然是买家的钱。但白鲨人，首先想的不是自己如何赚钱，而是想着如何先帮买家多赚钱。比如，通过性价比，帮买方参考，买什么价位的针布最合算，少花钱；什么品质的针布寿命长，少维修，能省钱；什么牌子的针布产量高，多挣钱。这少花的钱、能省的钱、多挣的钱，都是买家多赚的钱。买家钱赚了，自己再去赚买家的钱，于己，心安理得；于人，心甘情愿。白鲨人将这种做法，取名字为“帮客户定方案”。

“帮客户定方案”，听是一句口号，看似一种做法，可它体现的却是商业活动中的价值观变化。这种把消费者的利益放到第一位的新理念，影响和引导了当今针布市场的主潮流。

1995年，白鲨公司改制以来，在市场经济活动中，由最初的市场规则的践行者，到后来的市场规则的矫正者，再到而今市场规则新的制定者，进而成为新潮流的主导者，这一次次变化，实现的是一次次跨越。白鲨公司，正是在这一次次变化、一次次跨越中，发展壮大起来的。

这是市场经济活动中的奇迹。创造这一奇迹的是白鲨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和张永钢麾下的白鲨人。

一

世人都说“闯市场”。

但市场还真不是闯的。世界这么大，中国也这么大，你不了解市场，往哪儿闯啊！

清末，山西人走西口。这里的“西口”，指的是山西的杀虎口（亦称杀胡口），泛指长城以北的口外。山西商人走西口，是因为他们知道，一走出西口，就能够获得更多的市场，就有更多赚钱的机会。而今雄峙于山西大地的王家大院、乔家大院，其先人都是靠“走西口”发家的。

清末民初，山东人闯关东。这里的“关东”，是指山海关以外的东北地区。山东人闯关东，是因为他们知道关东有肥沃的黑土地，一闯进关东，他们就有饭吃，有衣穿，有安生的日子过。而今落籍于东北大地的关内子孙，其先人绝大多数是当年闯关东闯过去的。

张永钢自1995年白鲨公司转制以来，就一直砥砺前行在市场的最前沿。长城内外、大江南北、西北要塞、云南边陲以及山西人走过的西口、山东人闯过的关东，他都无数次地去过、探寻过、研讨过。中国纺织业以及纺织机械制造业发展的历史、过程以及现状与未来，他都了然于胸。

张永钢不仅了解中国纺织业的前世今生，更了解世界纺织业，尤其是针布领域发展的全过程。30年来，尤其是近十几年，他利用协会、行业、技术交流、协作等各种重大国际性交流活动，足迹踏遍印度、日本、俄罗斯、德国、法国、美国、墨西哥、巴西、埃及、以色列等五大洲数十个国家和地区。

张永钢不仅笃志于行，更励志于学。1995年以来，通过函授，首先获得了大学本科学历，继之在人民大学、清华、北大、中欧商学院等多家名校进修，并于2012年获得中欧国际工商管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获得的是学识，“行万里路”获得的是见识，学识+见识=知识。张永钢深知，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必须用知识武装自己，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去探求企业发展的路子。近30年来，张永钢正是在知识的武装下，带领白鲨人在探索路上闯市场、谋发展的。

二

白鲨公司，是从毛无纺针布起家的。而在毛无纺领域，又是从毛纺针布起步的。

中国的毛纺织品在炎黄时代就出现了。可直到大清末年，中国人都没有利用动物毛绒制造纺织品的习惯。中国的纺织考古和典籍记载，毛纺织只在西北地区出现过。因此，有专家认定，中国毛纺织技术的萌芽、形成、成熟、发展，主要是北方边陲、东北草原、西南边疆等游牧地区少数民族的贡献。

毛纺织进入工业化生产，是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的。左宗棠在兰州开办的织呢总局，是中国近代第一家毛纺织厂。此后，毛纺织厂陆续增多，但发展缓慢。直到1949年，全国只有13万毛纺锭。新中国成立后，直至改革开放后的1980年，全国也只有60多万毛纺锭。

新中国的毛纺规模小，而企业主要集中在上海、义乌、嘉兴、宜兴、绍兴、湖州、张家港、南京、无锡、常州等江浙地区。上海第一毛条厂、嘉兴毛条总厂、常州毛条厂、南京毛条厂，都是国营大企业，其中上海第一毛条厂，是全国毛条行业协会的会长单位。

白鲨公司从毛纺针布起步，自然把突破口选在毛纺领域。而江浙地区是白鲨闯市场的主攻方向。

江浙纵是遍地黄金，可江浙的那桶金不好淘。因为毛纺企业密集在这里，而纺织机械，其中包括针布制造企业也密集在这里。义乌纺织器材厂、常熟纺织器材厂、无锡分梳元件厂、太仓纺织器材厂、江阴弹性针布厂、上海金属针布厂，以及后来崛起的南通金轮针布厂，其中哪一家的竞争实力，都是白鲨公司无法相比的。把突破口和主攻方向选择在这里，白鲨人无疑是自己给自己加压。因为有那么多国营大厂和新崛起的民营企业，在那强势地占有着，白鲨这样一家民间小作坊，能闯得进去吗？

江浙闯不进去，张永钢采取迂回战略，选择从青岛胶南东佳纺机厂入手。

是时，胶南有两家重点生产毛无纺机械的企业，一家是胶南一纺机，另一家是胶南东佳纺机。胶南一纺机是国营大厂，白鲨身份不匹配，进不去。张永钢只好选择与自己门当户对的胶南东佳纺机作为主攻对象。

然而，胶南东佳纺机的门槛也很高，照样进不去。

这时，张永钢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徐锡新。

徐锡新原是上海纺机总厂高工、我国第一代精纺梳毛机的主设计师之一，老总张境泉的多年挚友。退休后，受聘于东佳纺机，担任技术总顾问。经徐老引荐，张永钢终于有机会跨入东佳纺机的门槛。

白鲨公司一走进胶南东佳纺机，双方就达成了默契的合作关系。是时，胶南东佳纺机生产通用型纺织机械，针布包卷采用的仍是凹槽镶嵌式。白鲨进入后，用其工艺先进的自锁针布，同主机配套，使其生产的精纺梳毛机的质量得到极大提升。

后来，通过改制，胶南东佳纺机将国营的胶南一纺机兼并，成立东佳集团。东佳集团生产的毛纺设备，与白鲨公司的自锁针布，成为毛纺领域的顶配。其产品最先占有江浙市场。白鲨公司随着产品的进入，在江浙地区的张家港、义乌、萧山同期建起了3个办事处，使其针布产品广泛地占有了江浙市场。

无纺布，进入工业化生产是近100年以内的事。它是采用聚酯纤维、涤纶纤维材料生产，经过针刺熔喷、热风、水刺等工艺制作而成。其产品广泛运用于医疗、卫生、家庭装饰、服装制造、工农业用品等各个领域，而且具有透气、柔韧、轻薄的特点和防潮、阻燃、隔音、隔热功能。因为无纺布原材料充足，制作工艺流程短，而且产品性能好、用途广，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该技术一经由西方传入中国，便加速了中国无纺布工业的迅猛发展。

而今，中国拥有河南长垣、湖北仙桃、浙江绍兴、山东淄博、江苏仪征、广东南海6大无纺布生产基地。河南长垣市，位居全国三大卫材基地之首，拥有各种卫材企业70多家，经营企业2000多家。湖北仙桃市，是中国无纺布之都，拥有非织造布及其制品企业1000余家，规上企业100余家。

白鲨公司创建之日，正是无纺布在我国兴起之时。可以说，白鲨公司从一开始就与无纺布结缘。

无纺布在我国兴起之后，国内最先从事无纺布机械研发制造的是江苏仪征纺织机械厂，生产的第一批无纺布机械是气流成网机。从这时起，白鲨公司就与江苏仪征纺织机械厂开展技术合作，实行产品配套，白鲨公司的自锁针布也由此进入无纺布领域。

继江苏仪征纺织机械厂之后，中国纺织机械制造领域的王牌企业郑纺机、青纺机，前期与白鲨公司结成合作伙伴或有过业务关系的山东东佳集团以及由其井喷式发展起来的王台镇集群、江苏常熟市飞龙公司、迎阳公司以及由其井喷式发展起来的任阳镇集群、常州市六纺机以及由其井喷式发展起来的武进集群，都争相成为无纺布设备的生产厂家。白鲨公司通过同众多主机厂的深度合作，使其无纺布针布产品由河南郑州，山东青岛，江苏仪征、常熟、常州销往全国各地。白鲨公司也因之成为毛无纺针布领域的开拓者、领跑者。

三

白鲨公司靠毛无纺针布起家，而将针布产业做强做大，做成名牌，是进入棉纺领域以后。

中国的棉纺业，较之麻纺、毛纺、丝纺，其历史都要晚。《宋书》说：“宋元之间始传其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这段文字告知我们，棉花是宋元之间，由海陆两路从域外移植到中国大陆的。而且，首先获利的是而今的关中平原和闽广地区。换句话说，而今的关中平原和闽广地区，是中国最早的棉花种植区和棉纺基地。

继关中、闽广之后，中国的棉纺业最负盛名的是江浙地区。

“布祖”黄道婆，生于宋元之间，与中国的棉纺业正好同龄。江浙一带的棉纺业，经过她的工艺改造和技术推广，成为宋元时期，中国棉纺业发展最快、规模最大、技术最成熟、影响力最大的棉纺示范基地。

棉纺业起源于宋元之时，兴起于大明鼎革之际。明太祖朱元璋采取强制措施，大力发展棉纺业。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记载：明代，“棉布寸地皆有”“织机十室必有”，足见棉纺业在明代发展之盛。

鸦片战争以后，外商资本、外来技术的输入，中国的纺织业有较大发展。“上青天”是外来入侵的沿海门户，“上青天”也因之成为中国纺织业的重要生产基地。

青岛沧口德华缫丝厂，是中国首家缫丝厂，由德国人创办。1914年11月，德国人退出胶州湾，日本人侵入青岛，先后办起大康、钟渊、富士、宝来、隆兴五大纱厂，由此奠定了青岛在纺织领域的重要地位。

2008年，光山白鲨公司与西班牙卡博内尔公司合作仪式留影 ▲

这期间，如同“上青天”一样，全国纺织业发展最快的还有湖北、河北。

湖北依托长江，将汉口、沙市、宜昌辟为通商口岸，并在洋务运动的推动下，两广总督张之洞，在武汉先后建起布、纱、丝、麻四局，民族资本家又先后办起汉口第一纱厂、裕华、申新、震寰四家纺织厂，使之成为中国最早的纺织工业基地。

河北依托省会天津，利用入海口的区位优势，纺织业发展势头强劲。清朝末期，尤其是民国初期，这里不仅相继办起了像唐山华新纺织厂、石家庄大兴纱厂这样的明星企业，还产生了像高阳、宝坻这样闻名全国的布区，使之成为著名的纺织之乡。

20世纪初，河北、湖北、江苏、山东四省，是我国重点产棉区，棉产量占全国2/3，其中河北石家庄、正定地区棉花种植面积占耕地面积的7/10。这些地区的棉花种植、棉纺业的形成，为新中国的棉纺工业奠定了发展的基础。

新中国成立后，1949年至1978年期间，为解决穿衣问题，国家在郑州、西安等地建立起一批纺织基地。

郑州，人说是火车拉来的城市，而纺织业是郑州发展的阶梯。河南位居中原，纺织业自古就是河南的支柱产业。这里有建于清光绪年间中国最早的豫北纱厂，这里有建于1914年民国初期，中国最大、最先进的豫丰纱厂。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才将郑州列为全国重要纺织基地，加以重点培育。

1951年，在郑州豫丰纱厂的基础上，扩建了郑州国棉厂。1953年至1957年，又相继建成郑州国棉一、三、四、五、六5个大厂，总规模达到40万锭。

西安，位于关中平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更是中国棉纺业的源头。国家将其作为纺织工业重要基地，正是基于这里有着深厚的棉纺工业基础。

1949年至1978年，陕西境内先后建起13家棉纺厂，其中国棉7家，陕棉6家，主要分布在咸阳、西安、宝鸡等地。改制期间，经过整合，成立咸阳纺织集团、西安纺织集团、宝鸡纺织集团，简称咸纺、西纺、宝纺，由此奠定了陕西纺织工业的发展基础。而今，陕西境内除了三大纺织集团，还有密集在乾县、眉县的两大纺织集群，总规模约200万锭。

2021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43年，也是中国纺织业攻关奋进的43年。而今，中国成为世界纺织第一强国，中国也诞生了一批纺织大省强省。而山东、江苏两省更是纺织业的强中强。

2021年，山东纺织业营业收入达1.8万亿元，是全国首个近2万亿产业的纺织大省。全国棉纺织行业百强榜中，山东有23家企业榜上有名，数量居全国第一，而魏桥集团居百强第一。除此，诸如岱银集团、如意集团、大海集团、维坊四棉集团、德州华源集团、恒丰集团、淄博鲁泰集团、华润集团、宏业集团、东营三阳纺织、济南元首纺织等，都是山东纺织领域的排头兵。

江苏是全国第二纺织大省，总量领先，利润总额领先，连续8年跻身万亿级产业。全省有3个千亿元基地、2个千亿元市场、1个千亿元企业、16个百亿元特色名镇、13个百亿元企业。1895年，由清末状元张謇创办的大生纱厂（今江苏大生集团）、于1919年创办的无锡一棉，都是江苏省的百年老企业。南通双弘集团、盐城悦达集团、吴江京奕集团、天虹集团、江苏华芳集团，这些新兴纺织集团，更是中国纺织业的台柱子。

浙江紧邻江苏、上海，纺织业是其传统的优势产业。它串起化纤、织造、印染、化工、纺织机械、服装多个环节，牵引绍兴、嘉兴、宁波、杭州等地一批上下游企业，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并同江苏、上海一道，构成长三角纺织产业圈。全国最负盛名的盛泽、苏州、杭州、湖州四大纺织之乡，都位于这一产业圈内，足见其纺织文明底蕴之深厚。

河南、河北、湖北、湖南、江西、陕西是中国传统的棉纺大省，而今仍保留着棉纺大省的优势地位。其中，河南纺织总规模约1800万锭，湖北总规模约500万锭。

安徽的纺织业具有悠久的历史和良好的产业基础，又处在长三角经济圈内，在承接产业梯度转移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滁州襟裳甲纺织、巢湖雅戈尔色纺、马鞍山日发纺机，都是由江浙转移过来的纺织及纺织机械制造企业。近日，《安徽省“十四五”纺织工业发展规划》出炉。未来安徽的纺织业，立足滁州、六安、安庆等地的工业基础，借助长三角纺织业的技术优势，挖掘潜力，乘势发展，力争把安徽打造成纺织大省、强省。

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左二）与新疆天山纺织公司进行技术交流 ▲

新疆是我国最大的产棉区。2021年，植棉总面积达3700多万亩，总产量达500多万吨，占全国棉花总产量的近九成。

同时，新疆是“一带一路”的桥头堡。沿线的乌兹别克斯坦、吐库曼斯坦、哈察克斯坦等国的业务，都从这里向外延伸。2018年，工信部关于《产业转移目录》中提出：“支持新疆纺织服装产业发展，重点发展服饰、家纺、针织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建设国家棉纺基地。”为推进棉纺业向新疆转移，国家在资金扶持、税收减免上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目前，山东如意集团、鲁泰集团、恒丰集团、浙江华孚集团、雅戈尔纺织等众多内地纺织大企业，已纷纷向新疆转移，新疆的棉纺业正呈现强劲的发展之势。

棉纺业的发展史，就是白鲨公司进军棉纺领域的教科书。

1998年，白鲨公司开始“进军锡林”。“进军锡林”就是进军棉纺领域。棉纺，不同于毛无纺，它是针布行业领域争夺的主战场，竞争异常激烈。

是时，国内的针布市场存在两大竞争，一是国产针布与进口针布的竞争，国产针布显然处于竞争劣势；再是白鲨公司与国内生产针布的厂家竞争，白鲨公司显然居于下风。两者相比较，白鲨公司显然缺乏竞争实力。

但智慧的白鲨人，采取错峰发展，实施“农村包围城市”，从最基层做起，从最基础起步，专拣别人不待见、不愿做的做。

“农村包围城市”，农村的主攻方向在哪？南部选在鄂、皖、苏、浙，北部选在陕、冀、豫、鲁。

鄂皖苏浙，因毛无纺针布的进入，市场有基础。而且，这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乡镇企业的兴起，江浙一带的纺织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昌盛期。这期间的小化纤、小纺织企业，像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白鲨公司决定利用毛无纺的市场基础，去拓展棉纺新领域。

陕、冀、豫、鲁，既是传统的纺织大省，又有显著的地域优势。中国棉花种植从这里引进，中国棉纺工业从这里起源，新中国的棉纺业从这里起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这里以轧花、废纺为主体的乡镇企业和个体户遍布城乡，为白鲨公司生产的棉纺针布的初级产品，提供了广阔的市场。

而且，这一地区紧邻甘青宁蒙，绒毛加工业相对集中。河北清河、高阳、蠡县是绒毛加工最集中的地方，形成市场交易、集群式发展。白鲨公司把北部“农村”的主攻方向选在这一地区，立足毛纺，着力棉纺，目标非常明确。

“农村包围城市”，白鲨公司把城市的突破口，南部选在张家港、常熟、义乌、湖州、温州等这些棉纺集中的大中城市；北部选在国棉大厂集中的西安、郑州、石家庄等省会城市。

白鲨进军“锡林”的战略，是1998年提出的，而真正进入棉纺领域是2002年以后。这期间，从白鲨自身来讲，通过设备更新和工艺改进，具备了生产棉纺针布的能力和竞争实力。从市场因素来看，1998年，“砸锭”，加速了棉纺上游纺织机械制造业的破产。这期间被白鲨吃进的众多针布厂（设备），过去都是白鲨的竞争对手。尤其是密集在江浙地区的几家国营大厂的退出，更为白鲨进入棉纺领域腾出了阵地，提供了机会。

除此，白鲨进入国营棉纺大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期间的国营棉纺厂，随着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已是强弩之末。尤其是上游针布制造业的纷纷倒闭，破坏了过去固有的供需关系。原有的供给链一断，为白鲨的进入提供了契机。陕西的13家棉纺厂、郑州的8家棉纺厂以及河北石家庄、山东济南等众多棉纺厂，白鲨公司都是这期间进入的。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国棉大厂，在白鲨公司进入不久，就纷纷倒闭了。随之而来的，是民营企业的迅速崛起，这为白鲨的发展提供了更大机遇。

可以说，白鲨公司在棉纺领域，是与新崛起的民营企业共生共长的。体制上，都是民营企业；机遇上，都是改革开放中发展起来的；供需关系上，都是从零开始；成长过程，都是相互砥砺，同向发展，你大我大，你强我强。2021年，在棉纺领域，与白鲨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客户近3000家，其中民营企业占90%以上。在这90%以上的民营企业中，有半数以上的企业，是与白鲨一路同行、一路发展壮大起来的。其中很多企业既是客户，又是新产品研发实验基地，结成长期的牢固的伙伴关系。

四

中国的化纤工业，起步于20世纪50年代。1949年至1978年，国家在创建郑州、西安两大纺织基地的同时，在上海、辽宁、天津、四川，相继建起四大化纤基地。其间，从东德引进粘胶长丝成套设备，建起了保定化纤厂；从日本、英国引进维纶、腈纶成套设备，建起了北京维尼纶厂和兰州化纤厂。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其间，从国外引进化纤设备，建起了辽阳化纤厂、江苏仪征化纤厂。1981年，全国的化纤生产能力，由1970年的15.15万吨，增加到130万吨。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化纤工业出现了国营、民营、外商竞相投资，争相发展的局面。地方国营出现了诸如浙江浙化联、湖南湘潭聚酯、海南聚酯等一批明星企业。外商美国人在珠海投资，建起了阿莫科公司；台商在厦门投资，建起了翔鹭公司。同时，以江浙为中心，出现了一批像浙江荣盛石化、恒逸化纤、江苏三房巷化纤等民营化纤企业。而且，首次出现民营超过国营的现象。浙江恒逸化纤公司，聚酯年生产能力高峰时，达370万吨，远远超过化纤行业的龙头老大仪征公司。

21世纪以后，化纤生产装置的国产化，生产规模的大型化，促使化纤工业更快更大发展。2002年，我国已成功研制了年产百万吨级生产装置，最高可达150万吨，结束了化纤生产设备依靠进口的历史。

而今，恒力石化、荣盛石化、东方盛虹、华峰化学、恒逸石化、桐昆股份化纤等巨头崛起，中国由此成为世界最大的化纤生产国、化纤设备生产国。

差别化、功能性、高性能纤维，是传统纺织工业的技术创新，更是现代纤维科学进步的象征。其中差别化纤维，源于日本，我国20世纪80年代开始采用。1998年，我国化学纤维总产突破500万吨，居世界第一，而差别化纤维仅占化学纤维的15%，与世界40%的水平相差甚远。

1999年，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科技部联合印发《当前国家优先发展的高技术产业化重点领域指南》，把差别化、功能性纤维以及超细复合纤维及系列化产品列入其中，并为此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和措施，加速了差别化、功能性、高性能纤维工业的发展，催生了诸如山东华源、帛方，江苏佳力、午和、盛虹，浙江中跃、逸暻、桐昆，福建金源、新华源等一大批龙头企业，并出现了像山东、江苏、浙江、福建这样的化纤纺织大省。

中国近现代纺织业，主要是通过引进西方工艺技术发展起来的。其生产设备，其中包括无纺、棉纺、化纤设备，主要靠进口。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纺织机械制造业得到长足发展，逐渐实现了由完全依赖进口到以国产装备为主、由进口变出口的两大转变。而今，最具影响力的纺织机械制造企业有郑纺机、青纺机、金坛卓郎、安徽日发等。

郑纺机，全称是郑州纺织机械有限公司，后改制成为恒天重工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49年11月，与共和国同龄。公司在邵阳、邯郸、榆次等地下设3个子公司，是生产化纤、织造、非织造布、清梳联的大型纺织机械企业，号称“郑老大”。

青纺机，全称青岛纺织机械厂，始建于1920年，后改制成为青岛宏大纺织机械有限责任公司，隶属中国纺织机械（集团）有限公司，是中国梳理设备重要生产基地，全国500家大机械制造企业之一。

金坛卓郎，全称卓郎（常州）纺织机械有限公司，由台港澳法人独资，成立于2005年，从事清梳联、精梳机、粗纱机、并条新型纺织机械的研发制造。

安徽马鞍山日发纺机，成立于2015年，主要研发制造气流纺、涡流纺、清梳联、并条等新兴纺织机械。

中国的气流纺、涡流纺、热风、水刺技术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是时，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调整产业结构，集中发展资本密集、技术密集型产业，类似纺织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逐渐削弱，对进口纺织的需求由此不断增加，这给中国发展纺织品出口提供了契机。为使我国的出口纺织品适应欧美国家市场需求，纺织行业普遍装备气流纺纱机、喷气织机、剑杆织机、喷水丝织机，气流纺、涡流纺、热风、水刺等新兴纺织技术由此得以迅速推广、普及和提升。

新中国成立之后，化纤工业与棉纺工业同期起步，同步发展，都取得了同样令世人瞩目的巨大成就。

化学纤维与天然纤维虽有质的区别，但在纺织领域，其梳理原理是相通的。因此，白鲨公司作为针布生产企业和供应商，其针布生产二者具有同一性，其市场销售，也同毛无纺、棉纺针布一样，经历过由农村到城市、由国营到民营的发展过程。

但不同的是，纺织业正是因为化学纤维，诸如人造纤维、合成纤维、差别化纤维、功能性纤维、纤维素纤维等纤维成分的增加和纤维结构的变化，才促使传统纺织工业的技术创新和现代纤维科学的进步。同时，也正是这种技术创新和科学进步，才对针布质量提出了更多指标和更高要求。白鲨公司正是在满足这种高指标、高要求中，实现质量跨越的。

白鲨公司在纺织领域，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是追着下游企业的脚步，并被下游企业倒逼着发展起来的；二是通过同主机厂的合作，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

山东、江苏、福建是纺织大省，同时也是化纤纺织工业的大省。

人说“世界化纤看中国，中国化纤看山东，山东化纤看德州，德州化纤看华源”。山东华源生态科技有限公司，创办于2003年，重点研发生态、有益、再生纤维，以满足差别化功能需求，是中国新型纤维纱线产品的开发基地。

白鲨公司自德州华源创办之日起，就与其结成合作伙伴。该公司因其致力开发的是新型纤维，所以纤维的类型多，所用针布的品种多，遇到的诸如纤维强力、静电、腐蚀、摩擦等问题也特别多。这每一个问题，都是白鲨公司要攻克的课题。这每一个课题的攻克，无论是对白鲨公司，还是对华源公司，都是一次技术进步。正是这一次次攻克，一次次进步，才有白鲨公司而今享誉海内外的“大白鲨”，才有与格拉夫齐名的境泉牌针布。正是因为有了品质优良的大白鲨针布、境泉针布，才为德州华源公司致力开发优质高效的新型纤维纱线产品提供了保障和可能。所以白鲨公司是华源公司倒逼着发展的，华源公司是白鲨公司助推着壮大的。二者在发展的路上是相辅相成的。

福建的纺织业如同白鲨公司一样，都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在国家“砸锭”期间逆向发展起来的。共同的发展经历，使其与白鲨公司有着特殊的缘分。福建最大的化纤纺织企业新华源集团，福建最大的郑氏家族企业旭源纺织、顺源纺织、隆源纺织、金泰纺织以及源嘉纺织，如同山东德州华源集团一样，都是与白鲨公司相生共长起来的伙伴企业。唯其如此，2021年3月，由中国纺联、中国纺机协会组织的白鲨公司“复合涂层金属梳理针布（注：境泉针布）关键技术研究”科技成果鉴定，在福建尤溪举行。起初，境泉针布在这里完成产品实验，而后，境泉针布又在这里完成科技成果鉴定。福建纺织与白鲨针布互为因果，一直在砥砺中相扶并行。

四川省，是涤棉混纺、低支气流纺最发达的省份。全省分别以成都睢宁、宜宾屏山、雅安芦山为中心，形成三大产业聚集区，密集着数以千计主攻工装布的纺织企业，总规模约400万锭。白鲨的转杯纺因四川的气流纺起步，也奔四川的气流纺而来。而今，四川境内的针布市场，白鲨公司占80%以上。

白鲨公司，被下游企业倒逼着发展，增强了竞争实力，也助推了同主机厂的合作。

涡流纺是一种新型纺纱技术。白鲨公司围绕降低切疵，研发出2016系统梳理方案，2019年逐步与郑纺机、青纺机、金坛卓郎、浙江（安徽）日发等主机厂合作配套，从而代替进口针布，实现针布国产化。

气流纺同样是一种新型纺纱技术。白鲨公司研发的DN分梳辊系列针布，因其梳理效果好、使用寿命长，被陕西经纬、浙江（安徽）日发、泰坦等主机厂作为标配，从而代替进口针布，实现针布国产化。

2022年3月，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副会长李陵申（前排右一）、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前排左二）在华源董事长王福华(前排右二)、华源总经理李向东(前排左一)陪同下参观德州华源生态科技公司 ▲

无纺布水刺领域实现高速高产高质，是一项科研课题。白鲨公司为此研发的优质针布，被郑纺机、青纺机、江苏任阳纺机等主机厂作为标配，从而代替进口针布，实现针布国产化。

2021年，白鲨公司生产的境泉针布、分梳辊针布以及为客户提供的细旦再生纤维素纤维超细支纱加工关键技术，通过国家纺织联合会组织的技术鉴定，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复合涂层金属针布制备工艺、金属平顶齿制备工艺获国家发明专利，而专利的获得者是张境泉、张永钢。自此，白鲨针布，带着张境泉、张永钢父子的名字，在全国各大主机厂演绎着自己的完美和精彩，备受业界赏识和推崇，从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成为中国人的骄傲！

五

白鲨人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步子迈得很矫健、很坚实。但也的确迈得很艰辛、很不容易。

这事发生在1995年冬。

那天，张永钢一身疲惫地进屋，遭到新婚妻子邹庆云一阵数落：“你当这个家是旅店啊，一走多少日子不归屋！”

妻子这话说得不多，但语气很重。张永钢这次离家的时间太长了。这些日子，妻子天天在心里抱怨，没想到自己嫁的这位白马王子，竟是不归家的“负心汉”。

张永钢正要张嘴说什么，门被人推开了，进门的是贾和亭。

张永钢见到贾和亭，一脸错愕，问：“咋的啦！”

“我被疯婆娘赶出来了！”贾和亭说，“她非要说我外面有人，闹着要跟我离婚。”

“你没跟她说，是跟我一块儿跑新疆吗？”

“说了，她不听。”贾和亭说，“张总，我在外遭罪，回家又受气，你说我冤不冤？”

是啊，张永钢、贾和亭这次跑新疆的确太遭罪。

光山距新疆2000多公里，那时只能坐火车去。时值打工潮兴起，人口流动量特别大，火车难搭。

那时，买票叫抢票；搭车叫扒车。火车票，是张永钢踩在贾和亭的肩膀上，从购票窗口抢到的；火车，两人是扒着车窗，上拉下扛挤进去的。上车后，没位子，只好站着，脚脖子站肿了，张永钢顺势往座椅下面钻。

贾和亭见状，很难为情地说：“张总，你这……”

“没啥。”张永钢说，“我跟老爷子一起出差，经常这样，习惯了。”

那是张永钢第一次同老爷子坐火车去西安。一上车，老爷子就往座椅下面钻，张永钢面嫩，不好意思，老爷子在下面做鬼脸，笑笑说：“没事，这下面自在，不用挤，你也找个地方钻进去。”张永钢照着父亲的样子做了。这一做，竟做出了经验。后来每次坐火车，只要买不到座，那座椅下面就成为他的硬卧了。

张永钢钻进去，贾和亭也照着样子，找个地方钻进去。列车在铁轨上咣当，人在铁板上晃当。2000多公里，张永钢、贾和亭在列车铁板上晃当了三天三夜，从乌鲁木齐下车，人的骨头架子痛散了，走路两脚打颤。

坐火车遭罪，坐驴车更遭罪。从乌鲁木齐到客户，沿途没火车，没汽车，只有驴车。驴车没遮没拦，车轮上面只有木板。那是冰天雪地的严冬啊，张永钢、贾和亭这样两位南方汉子，一下置身在零下30多度的茫茫雪海里，那种寒彻骨髓的罪能遭得起吗？赶驴车的维族老汉看后直唏嘘，把裹腿的羊皮袍子，一个劲地往张永钢身上捂。

白天坐驴车在外面跑，夜里住进旅店，照样难过。那不是宾馆，不是旅馆，那是干店。店里没热水洗澡，更没取暖设备。床上的被子又黑又黏，板得像铁，盖在身上两头窜风，异味难闻。无奈，张永钢与贾和亭只好抱团取暖，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夜……

邹庆云听着贾和亭的叙说，看着身旁憔悴的丈夫，心里一阵难过。她红着眼拿起电话，给贾和亭的妻子打过去，说：“嫂子，不要跟贾哥生气，他们这些男人在外面，比我们女人在家里遭罪多了！”

白鲨人闯市场，遭的不只是罪，更有凶险。光是老总张境泉，在闯市场的路上就多次翻车，几次险些把命丢了。

1996年，张境泉在张家港租辆三轮车，给乡下一家客户送货。跑着跑着，张境泉突然感到身子一晃头一晕，栽进路边沟里了。等他醒过神从沟里爬起来一看，原来是三轮车的右后轮跑掉了。所幸的是三轮车侧翻在路上，他人摔进沟里。载满针布的三轮车如若砸在他的身上，当场就会没命的。

说起张永钢的那次经历，比老总的经历更玄乎。

那次去上海拉钢筋，走到江苏茅山境内，由于路况不好，车子一倾斜，一捆钢筋重重地甩进了沟里。

开车的是张猛，跟车的是张永钢，二人是堂兄弟。两人从车上下来一看，傻眼了，这么一大捆笨重的钢筋，从沟里怎么才能弄到车上去呢？搬，搬不动；舍，又舍不得。两人只好瞅着钢筋生闷气。

张永钢最后想出办法，让张猛在下面把盘钢一圈一圈地解开，他在车上再将盘钢一圈一圈地拉上去。这是钢筋啊，这一盘钢筋，硬是把兄弟俩折腾得精疲力尽。

钢筋整到车上去了，可车子开起来，张猛却觉得明显的不对劲。但他没敢说。等他把车开进路边的修理厂，千斤顶将车一顶起来，一只后轮“砰”地掉下来，修理师傅脸刷地白了，问：“这车是怎么开来的，太危险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兄弟俩牵着耳朵直叫魂……

如同张氏父子一样，起初闯市场遭罪多的还有时任公司副总吴奇。

1996年夏，为给山西临猗棉机厂送一盘针布上机试验，吴奇和一名销售部长两人一起背着针布上路。长途汽车行驶在路上，挡风玻璃都被烈日晒爆了。

那时，一盘针布30公斤，不轻也不重。可背着，脊背受不了，痛；扛着，肩膀受不了，痛。没办法，只好放在腋下掖着。可掖的时间长了，腰胯又受不了，还是痛。这一路上，上汽车，下火车，出临猗，进厂子，把人整得无可奈何。

接下来，说的这个人、这件事，既滑稽又玄乎，却让人笑不起来，因为那里面苦涩的成分太多了。

2006年的一天，河北蠡县农村一家公交站，一个人正在玩滚“铁环”。只见他把一堆“铁环”，一盘盘地往站外滚，眼看着前面，不时还要回顾着后面，手不闲，腿不闲，眼也不闲，神情还不乏有些紧张……

这是干啥呢？公交站杂人多，很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其实，这不是热闹。这是白鲨公司驻河北蠡县的片区经理陈功祥在搬针布。

那天，陈功祥接到乡下一家客户电话，让他送十几盘针布过去。接到电话，他犯愁了，这十几盘针布怎么送呢？租车吧，挣的钱不够付车费；不租车呢，这十几盘针布挑又挑不走，背又背不动。好在门前就是公交站，他气喘吁吁地把针布一盘一盘地搬上了公交车。

这下租车的钱省了，可下了公交车，麻烦来了。这里是乡下，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下了公交车，距离客户还有些距离，这十几盘针布怎么搬过去呢？去厂子喊人帮忙吧，针布又害怕被人偷。没办法，他只好像滚铁环一样，把针布一盘一盘往前滚，一直滚到客户厂子里……

白鲨人卖针布，就是这样在列车上颠着、在路上滚着、在肩上扛着、在背上驼着、在腋下掖着过来的。

六

白鲨人先是卖脸子，后是卖牌子，最后是卖名字。

起初，白鲨针布没牌子。白鲨公司就是牌子。这时生产的是刺条，统称白鲨针布。

白鲨针布，是啥针布？白鲨公司初创期间，名气还没有过去光山纺织器材厂大。白鲨公司的牌子没创出去，白鲨针布更无人问津。所以，这期间的针布，只好背着到处叫卖：低三下四求着卖，让人试用赊着卖，请人代销帮着卖。有人多事，将这种销售方式称作“卖脸子”。

这一节写的是白鲨人“卖脸子”的故事。

白鲨针布，起初是针对毛无纺的。是时，业内流行一句话，“世界羊绒看中国，中国羊绒看清河”。河北清河是全国最大的羊绒加工基地。其羊绒原产地主要在内蒙古、宁夏、新疆、甘肃、青海、西藏。

全国西北部的毛绒都贩来清河加工，清河的毛绒加工企业遍布城乡，因而针布（注：这种用于毛绒粗加工的针布，实际是一种金属刺条）用量非常大。

针布用量大，但白鲨针布却进不了市场。不只是质量不好，主要是白鲨的名气不大。白鲨人背着针布进市场，人家根本不买账。

当地人不买游商的账，却买当地坐商的账。由于针布的行情好，当地有不少人专做针布生意。这些人在当地名望高，不仅有固定客户，还有专事安装的队伍，当地市场基本被这些人垄断了。

市场进不去，逼着张永钢想办法。他仿胶南王台例，依托当地商家做代理商，帮自己开拓市场。

胶南王台镇，因为原胶南一纺机、胶南东佳纺机两家企业的存在，不仅催生了后来的东佳集团，还井喷式催生了以家庭、家族为主的产业集群。白鲨公司，在实现与胶南东佳纺机的技术协作和产品配套以后，便寻求与当地商户李海的合作，依托他的经营门店，成立白鲨配件门市部，进而逐步打开产品销路，拓宽市场。这次成功，是张永钢的一大创举。

张永钢借鉴王台经验，先后在陕西咸阳，河南郑州，河北高阳、清河，山东济南，江苏张家港、常熟任阳，浙江杭州、义乌、苍南，湖北武汉，四川成都，广东佛山，福建石狮等地，外聘了20余家代理商。西北片区的张小峰、中原片区的巩志伟、河北片区的刘大喜以及宁波的李荣刚、绍兴的罗恒德，都是这一时期白鲨公司的合作伙伴。

河北清河的代理商谈定后，张永钢把当年同他一起创业、承包冷拔丝厂、情同手足的知己兄弟邹则勇，派去当片区经理，负责片区销售。

邹则勇名为经理，实为代理商的跑腿。这位代理商姓周，当地人都喊他“老周”，他也习惯别人喊他“老周”。老周因为老，喊邹则勇“小邹”。邹则勇也学着当地人的叫法，喊他“老周”。

“小邹，把针布送到武家那！”老周说。

小邹问：“武家那在哪儿？”

“武家那在武家那呀！”老周说。

小邹说：“我问武家那在哪？你说在那，那到底在哪？”

老周不耐烦了：“我再说一遍，武家那就是武家那！”

“老周，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小邹火了，“你只说那，不说哪，你让我把针布往哪送嘛？”

哦，这时老周明白了，小邹是外地人，的确不知道“武家那”在哪。于是，他平和地解释说：“小邹，你知道《水浒传》里的武大郎吗？他出生的地方就叫‘武家那’，现今是葛仙镇下辖的一个村。”

邹则勇这才明白，“武家那”还真的就是“武家那”。于是，他骑辆加重自行车，载着针布，从清河县城跑到葛仙镇，再沿路一边跑一边问，总算是把针布送到了武家那。

这之后，老周指使小邹，今日把针布送到周家那，明日把针布送到梁家那；白天把针布送到路家那，夜里把针布送到简家那……

当然，清河的庄子也不都以“那”取名，也有叫“头”的，比如“指坊头”；也有叫“后”的，比如“牛城后”。最多的还是庄、坊、屯……

但不管叫什么名，三年内，老周指使小邹，骑着自行车，驮着针布，把清河境内的葛仙、连庄、油坊、谢炉、坝营、王官庄等6个镇300多个村街全都跑遍了。地方跑遍了，那辆加重的自行车也跑坏了，邹则勇头上经理这个头衔也跑没了。因为自打张永钢加封以后，邹经理这头衔几乎没人喊过。然而，不管多累多委屈，在邹则勇看来，在清河跟人当跑腿，也比过去背着针布吆喝着卖强。

三伏盛夏，背着针布找买主，中途连处躲避毒日头的地方都没有。累了，困了，树脚下、廊檐下，躺下去说出口的必然是“真舒服”！

十冬腊月，背着针布找买主，中途连处躲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渴了，饿了，随便走进哪家干店，进门的第一感觉一定是“真暖和”！

背着针布找买主，门拦着不让进，混进厂子被人撵着往外走，这样的难堪，上自张境泉、张永钢父子，下至白鲨的每一名销售员都遭遇过。因此，这种遭遇不数邹则勇少，也不数邹则勇多，他纵是有委屈也没资格说出口。

邹则勇在清河奔波三年，辛苦三年，委屈三年。但这三年值。因为他的付出，白鲨公司终于走进清河，进而牢固地占有了清河市场。

邹则勇在清河当跑腿，这时的张华正徘徊在陕西八棉的大门口。

说陕西八棉，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说起张艺谋，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张艺谋当年就是陕西八棉的一名操车工。张华的第一盘针布，就是在陕八棉试销的。

陕八棉是国营企业，起初背着针布的张华根本进不了门。为此，他在厂区大门前没少转悠。

那天，他突然来了灵感。他发现，大门他进不去，像他一样的人也进不去。可开着小轿车的人，无论南来北往，车到大门，门岗连问都不问，全都进去了。这时的张华，心动了：有车真好哇！于是，张华决定买车。

“买车？”同事张晓峰、易明宽听了，非常惊诧。

“买车！”张华态度非常坚决。

张晓峰、易明宽两人非常不解。张华平时非常节俭，连住店、吃饭都拣最便宜的，怎么舍得花钱买车？

没几天，张华真的把车买了。而且，买的还是最新款“现代”。这时县长坐的还是普桑，比较起来，张华这“现代”太潮了。

果然灵验。这天上午，张华开着现代来到八棉门前，没等鸣笛，大门开了，车照直开进去。

车进来了，找谁呢？他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梳理车间主任陈立新。这名字是他打听到的，可人不认识。他又去打听，有人指着家属区5号楼告诉他：“你去那儿找他吧，他家在那里。”

张华敲门进去了，陈立新愣住了，问：“你是……”

张华自报家门，说明来意：“陈主任，我带来一盘针布，敬请您上机一试，看看质量如何？”说完，把包里两瓶茅台酒掏出来，放到桌上。

是时，听说过茅台的人都少，更不用说喝茅台了。陈立新被张华的诚意打动了。他立马叫来梳棉车间的工长盛宝玉，说：“走，咱喝茅台去！”

茅台喝了，针布上机试了，结果出来，针布的各项指标、性能都很好。

这下，厂家高兴了。过去，进口针布200多元一公斤，而白鲨针布只30多元一公斤，价格是进口针布的1/7。

这下，张华信心足了。有了八棉的这张名片，张华开着现代进陕西各大棉纺厂，都是一路绿灯，业务迅速做大。2006年，针布销售产值达600多万元，这在白鲨公司“农村包围城市”攻坚阶段，具有重要意义。

这下，白鲨公司底气有了。自1998年开始“进军锡林”，到与梳理整机配套，并经过像陕棉这样的国营大厂的验证和质量认可，更增加了白鲨人攻关的底气，更坚定了白鲨人“进军锡林”的决心和信心。为此，白鲨公司还将八棉的盛宝玉、五棉的生产副总莫西、二棉的前纺车间主任张德山，请来公司作深度交流。

这事在白鲨反响很大。事后有人问张华：“你这茅台酒哪来的？你又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买车呢？”

张华苦笑道：“我老父亲是教师，茅台酒是学生孝敬他的，买车的钱更是老父亲多年的积累……”

听的人感动了，说：“张华为跑业务，闯市场，把家里多年的老本都搭上了！”

七

说罢卖脸子，这一节再来说卖牌子。

前面说过，白鲨针布过去没牌子。“进军锡林”后，针布产品由低端转向高端，质量有了差别。差别化的产品，再用“白鲨针布”这个没有差异性的名字，在市场竞争中不仅乏力，而且容易出事。

这事最先引起警觉的是张永钢。

一次，张永钢到豫北纱厂作市场调研，有人向他反映，说：“同是白鲨针布，价格却相差悬殊。”由此认定是业务人员从中作祟。更为严重的是，别的厂家以此为口实，从中作伪，力图趁机挤进豫北纱厂，在白鲨人碗里抢饭吃。

这事性质很严重。豫北纱厂，是百年老企业。豫北纱厂的业务，是通过饭局信息，由时任公司副总吴奇亲自出马，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这刚挤进去如果就被踢出来，后果不说，由此产生的负面影响极大。因为豫北纱厂老字号背景，对河南境内，诸如辉县太阳石、鹤壁同发、濮阳三强、淇县朝歌等多家纺织大厂都极具影响力。豫北纱厂的业务黄了，河南境内的业务也就更难做了。河南是白鲨公司的大本营啊，大本营守不住，今后还能谈发展吗？

张永钢着急。但这责任还不能往下推。因为这不是业务员的问题。针布价格是由公司定的。价位差是由针布等级不同形成的。但作为客户不买账。产品同名就是同质，同质就应该同价，谁让你产品都叫“白鲨针布”呢。

张永钢对此只作鉴别，不作解释。他把不同等级的针布同批上机试用，让客户看到差别后，对针布作低价处理，让利客户，以诚信换信任，最终保住了豫北纱厂的业务。

这件事对张永钢触动很大。回公司以后，便注册了“蓝鲨”“鲸鲨”和“大白鲨”。自此，白鲨公司开始进入品牌时代。

牌子有了。但有牌子不等于有市场。没牌子，针布基本当刺条卖，市场竞争压力相对小些。有了牌子，刺条当针布卖，市场竞争力增大。这期间，市场营销人员压力最大的是针布质量问题。

“进军锡林”初期，针布制造处于仿制阶段。仿制品多为形似神不是。而白鲨当时制造的针布，甚至连形也不似。

说它形不似，针布上机前不能有毛刺，上机后，要求平展得像布，纯然一色。可白鲨仿制的针布，齿像暴牙，浑身都是刺。上机后，高低不平，色泽不一，看上去像花驴子脸。

说它神不是，白鲨仿制的针布与正品针布的内在质量不可比。脆断、掉尖、挂花，是其突出问题。尤其是化纤梳理，花挂得像柿饼，连清理都没办法清理。

形不似，神也不是，纵是有“蓝鲨”“鲸鲨”的牌子，在市场上还是没有叫卖力。

这期间，为攻关市场，张永钢同市场营销人员，想尽办法，吃尽了苦头。

牌子不硬，客户不敢用。不敢用，先试用，不好不要钱。

即便不好、不要钱，也很少有人愿试用。

河北三利集团，是全国知名的毛纺企业。“三利毛线，温暖人间”，曾是全国家喻户晓的广告词。这样一家知名企业，自创办之初，就与白鲨结成伙伴关系。该集团的老总曾当着白鲨人的面说：“没有白鲨，就没有三利毛线。”

2004年，三利集团老总的侄子从三利集团独立出去，创立宏润集团，从事棉纺业。白鲨公司凭着老关系，把业务做过去，却遭婉拒。理由是，“不好”，你针布不要钱，可我维修要钱，耽误时间，影响生产是钱。

“不好不要钱”。经过试用，认为好的，有人也不给钱。

不给钱，就欠着。只要愿用，就像农村过去卖菜刀“打秋账”一样，菜刀你先用着，待秋收过后有钱了，再来收刀钱。这叫赊销。

试用，赊销，加上业务员软缠硬磨，针布是卖出去了，可钱呢？不好的，按照约定，人家肯定不给钱；好的，遇上信誉差的，也借口不好不给钱。可公司有公司的规矩，若都以不好为由而不给钱，这公司还能生存发展吗？

创牌子阶段，市场营销人员，成天惴惴不安：不缠着客户，怕任务完不成；任务完成了，又怕钱要不回。在外，怕接客户电话，因为一接电话，就是“脆断”了、“掉尖”了、“挂花”了。在内，怕跟领导汇报。因为一汇报，同样是“脆断”了、“掉尖”了、“挂花”了……

“除了说问题，你就不能说点爱听的吗？”这期间，凡是听汇报的领导，听完汇报，这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甚至有人埋怨：“你没本事把针布卖出去，把钱要回来，倒是有本事给公司出难题。猫不捉老鼠，公司就换猫！”为此，公司还真没少换“猫”。

然而，“猫”换了，针布质量也在换“猫”过程中提高了。正是“脆断”了、“掉尖”了、“挂花”了，才有了日后经过锥齿化处理的创新工艺“大白鲨”；正是“齿”像暴牙，包卷后的针布像花驴子脸，“挂花”后的针布像柿饼，才有了日后自主研发、自主制造的“质量+”境泉牌针布。

牌子硬了，白鲨人卖牌子也卖得硬了。

湖北孝棉集团董事长孙应安是张永钢在清华大学进修班的同学。出于对老同学的信任，白鲨公司研制的“大白鲨”，首先选择在孝棉集团试用。

然而，出于利害关系，有人在试机时做手脚，想借机把白鲨针布踢出去。

“不行，你包卷的不是咱生产的‘大白鲨’！”片区经理吴福斌不愿意，“咱的针布咱知道，决不会出现这么低劣的问题！”

针布重包了，做手脚的人也露馅了。吴福斌冲那人笑笑：“怎么样，用不用咱俩一起去向你们的董事长汇报？”

那人当然掂出了这话的分量，拉着吴福斌的手，献媚道：“老哥，你赏我一碗饭吃罢，这种事今后保证不会再有了。”

湖北枣阳丝源纺织，只有5万锭，规模不大，但牌子很硬。2016年以前，针布全部用格拉夫，国内针布一律拒绝使用。董事长汪永信是位70多岁的长者，作风正派，处事严谨，业内威望高，被公推为当地纺织协会会长。

2017年，“境泉”针布研发成功，公司把试机任务交给吴福斌，吴福斌把试机对象选择在丝源。

“不行，我们公司向来不用国产针布！”董事长汪永信没等吴福斌把话说完，便一口回绝。

“我选择在您这儿试机，是帮您赚钱！”吴福斌理直气壮地说，“不愿试，您就亏大了！”

老董事长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被人顶撞过。这回被人撞一下，不但没发火，反而感觉不错。他拿眼看看吴福斌，反问道：“你对你的针布就这么自信？”

“当然啊，质量不好，敢拿到您老爷子这儿来找晦气吗？”吴福斌说，“自古说‘好马配好鞍’，我这鞍子就是想配在您这匹‘好马’上，借势显显威，扬扬名！”

老董事长被吴福斌逗乐了：“好，那就试试吧！”

结果，一试成功。2017年包上机的境泉牌针布，至2021年底仍在正常使用，寿命达4年多，比格拉夫针布使用寿命还长两年。而价格呢，一盘45公斤重的境泉针布，试用价为10800元；一盘同等重量的格拉夫，销价是14800元。这一试一比，老董事长折服了。自此，枣阳丝源纺织针布只认境泉，格拉夫从此跟丝源“拜拜”了。

名人就是效应。白鲨公司生产的“大白鲨”“境泉”针布，跟孝棉集团、枣阳丝源集团一结合，在湖北立马叫响了牌子。而今，湖北的纺织业主要集中在荆州、襄阳、孝感、咸宁、黄冈，湖北金安集团、精华集团、天舒集团、银河纺织、际华3542纺织，都是湖北省内的知名企业。这些企业所用针布，尤其是高端针布，大多为白鲨“境泉”针布。2021年，湖北全省的针布市场，白鲨公司占60%以上，而吴福斌负责的荆州、咸宁、荆门、天门片区，白鲨公司的市场占有率达75%。

牌子硬了，卖得硬了，同买家的关系也硬了。过去，河北宏润集团，因对“蓝鲨”“鲸鲨”牌子信不过，而拒绝白鲨针布进门。“大白鲨”“境泉”针布上市后，以其高质优价，为其赢得了信誉和市场。而今的宏润集团，所用针布几乎全是“境泉”“大白鲨”。

河北境内，受宏润集团的影响，紧随其后，常山股份集团、圣元纺织、雪阳集团、天纶纺织、华宇纺织、力科纺织、华兴纺织以及鸡泽、晋州、温庄纺织集群，都成为白鲨公司的粉丝，所用针布，从低端到高端，唯白鲨是顾。2021年，全省的市场率，白鲨占60%以上，最高的诸如宏润集团、雪阳集团，白鲨公司的针布使用率达90%以上。

牌子硬了，卖得硬了，卖针布人的腰杆子也硬了。

2017年9月，“白鲨境泉 青岛宏大”杯全国梳理技能大赛山东赛区-青纺机现场 ▲

魏桥创业集团董事长张红霞与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 ▲

过去，张华买“现代”，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今，白鲨公司整个营销队伍，数十名业务经理，人人座驾都是大众、奥迪。他们无论进哪家门，找哪个人，只要把家门一报，立马有人笑脸相迎。

过去，业务人员最怕接电话。而今，接电话是业务人员一天中最兴奋的事。因为每一个电话几乎就是一个单子、一笔生意。2021年4.5亿的订单，就是一个个电话接过来的。

过去，业务人员最怕回公司汇报工作。而今回公司汇报工作，是每一个业务人员一月中最兴奋的日子。因为大家一碰面，报的都是喜，说的都是领导喜欢听的话。尤其是年终，大家聚到一起，论功行赏，比着拿奖金，比着戴红花。在公司，领导也夸，同事也夸；回到家里，老的也夸，小的也夸；走到大街上，认识的也夸，不认识的也夸……

白鲨人卖牌子卖出了一身牛气！

八

2017年，白鲨公司已经开始由卖牌子过渡到卖名字。而正式卖名字的仪式是在青岛宏大纺织机械有限公司启动的。

2017年9月，全国梳理技能大赛（山东赛区）在青岛举行，这是一场宏大的赛事。参加这场赛事的是山东省上百家知名的纺织企业。赛事的内容，是往青岛宏大生产的主机上，包卷白鲨公司生产的境泉牌针布。

魏桥集团的选手是最先获胜者。当第一台主机包卷完成后，全场哗然：“哇，这包卷上去的针布太漂亮了！”

主席台上的邵明东、张永钢非常激动，一个劲地向赛场上鞠躬致谢。

青岛宏大总经理邵明东与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是20年前的老相识。青岛的这场赛事，就是由两位老总共同策划的。大赛设一、二、三等奖，奖品是现场包卷的梳棉机。一等奖获得者是魏桥集团，奖品是3台套4针（锡林、道夫、盖板、刺辊）梳棉机；二等奖获得者是恒丰集团、如意集团、华源集团，奖品是2台套4针梳棉机；三等奖获得者是岱银集团、冠星集团、华润集团、三阳集团、孚日集团，奖品是1台套4针梳棉机。

赛事之后，张永钢、邵明东两位老总又共同策划了一场全国棉纺总工程师论坛。论坛由全国棉纺织行业协会组织，冠名“白鲨境泉——青岛宏大杯”。

青岛的这场赛事、这场论坛，正式叫响了“境泉”的名字。境泉针布首先风光地走进青岛宏大，自此取代进口针布，成为青岛宏大主机上的标配。

继之，境泉针布随着获奖者、参赛者，走进魏桥，走进华源，走进所有参赛单位；走进青岛，走进济南，走进德州，走进山东全境。

继之，通过总工论坛，境泉针布同青岛宏大主机一道，走出青岛，走出山东，走出国门，走向印度，走向越南，走向全世界。自此，全世界的针布行业，不仅知道西欧有个针布人叫格拉夫，东亚还有个针布人叫（张）境泉！

“境泉”针布的名字，是2017年在青岛宏大叫响的。而“境泉”针布的正名仪式，是在福建尤溪隆源纺织有限公司举行的。

世上任何一个品牌，尤其是名牌，都是要经过时间检验的。没有时间出结果，仅凭个人说好、“比好还好”，别人是不认可的。

境泉针布，2017年春，在青岛宏大上机包卷，至2020年底，已达4年之久。中国纺织机械协会派员实地考察，当年获奖的企业，其奖品梳棉机包卷上的境泉牌针布，还照常运转。受访者说：“境泉针布就是怪，使用这么多年老不坏！”

2021年3月28日，受中国纺织联合会的委托，中国纺织机械协会，在福建尤溪隆源纺织有限公司，召开“复合涂层金属针布关键技术研究”科技成果专家鉴定会。“复合涂层金属针布”，就是后来注册的“境泉”牌针布。出席鉴定会的，除了协会领导、业界专家、大学教授，更多的是境泉针布的用户。鉴定的结果：境泉针布各项技术指标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鉴定会期间，权威发布了“境泉针布达产2300吨”的重大消息。这一消息立马得到众多境泉针布用户的强烈呼应。发布会上，福建旭源纺织的董事长林济宝、隆源纺织的曾贤宏、华晨纺织的姜兴文、山东德州华源集团总经理李向东、青岛宏大研发部长倪敬达、卓郎高工杨巧云、南京林茨纺织聂偲尧，都作了权威发言。

福建尤溪的这次鉴定会、发布会，给了“境泉”针布一个顶级的名分。从此，“境泉”针布就深深地烙上“中国”印。

白鲨针布烙上“中国”印，在市场竞争中，中国人就有了话语权。

中国人有了话语权，就有了规则的制定权。市场规律，是由市场自然形成的；市场规则，是由人制定的。“境泉”（针布）与“格拉夫”（针布）齐名，境泉针布上市后，格拉夫针布不再一家独大。从此，进口针布优势不再，中国针布市场崇洋心理逐渐消失，市场出现平等竞争，中国的针布市场长期被舶来品垄断的格局被彻底打破。

2021年，中国针布市场，白鲨公司三分天下有其一，中国人已经有底气说不，市场的竞争规则，正在由中国人重新制定。

中国人有了话语权，就有了定价权。而今，针布价格不是看牌子，而是守规则。格拉夫是百年老牌子，而境泉是近年新牌子。但牌子不管老与新，同质必须同价，优质必须优价。郑纺机（恒天重工）首先喊出底价：“格拉夫与境泉，针布可以由客户选，但价格必须由主机厂定。两者的底价一样，没有砍价的余地。”

中国人有了话语权，就有了市场规则的矫正权。过去，中国的针布市场是“两求”：国内的卖家求买家买，国内的买家求国外的卖家卖。国内的卖家越求竞争压力越大，生存越困难；国内买家越求，针布价格越高，成本越大。境泉针布上市，卖家不用求，买家主动找上门，造成境泉针布脱销；买家也不用求，卖家在自己家门口，主动上门服务，尽管不能完全保证客户的批量采购，但也要尽量满足每一个客户的需要。这样，境泉针布在与进口针布的平等竞争中，无形中就平抑了价格，稳定了市场。

中国人有了话语权，就有了消费的引领权和市场的主导权。过去，针布靠进口，因为价格高，为降低成本，客户只好以高就低，选用低端针布，由此造成低成本、高耗损、低产低效，得不偿失。境泉针布上市后，从根本上改变了客户的消费理念。而今，客户为节能降耗，在针布选择上，由低端转向高端，而白鲨公司生产的“大白鲨”“境泉”针布成为首选。2021年，白鲨公司销售总产值4.5亿元中，“大白鲨”占52.5%，境泉占32.3%，而初级产品蓝鲨、鲸鲨只占16.2%。境泉占比低于大白鲨，是因为境泉生产线技改，耽误生产，产品供应不足。

2021年3月28日，境泉“复合涂层金属针布”在福建新华源纺织公司通过中纺联科技成果鉴定。后排中为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党委书记高勇，前排右三为中国棉纺织行业协会会长朱北娜，后排右五为中国纺织机械协会会长顾平 ▲

而今，白鲨人由过去卖脸子到卖牌子、卖名字，进而到卖方案。

“卖方案”，说白了，就是替客户谋划，帮客户多赚钱。

2016年，山东三阳纺织一次需购进进口针布150箱，每箱单价12000元，总造价180万元。

白鲨公司片区经理得知信息，立马找到三阳公司的经办人，建设性地说：“咱公司的大白鲨，完全可以替代你要进口的针布，价格只是进口针布的一半，不妨一试。”

三阳人动心了：“好，那就试试！”试的结果出人意料，其质量优于进口针布。于是，原计划进口的150箱针布，全部改用大白鲨。

“价格呢？”三阳人问。

“随你便！”白鲨人答。

“照你说的办，按进口针布半价结算，可以吗？”三阳人试探性地问。

“中！”白鲨人更是爽快地答。

结算结果，双方都非常满意。三阳人为此少花了冤枉钱，白鲨人也为此成交了一笔大单。这就是白鲨人在闯市场中与客户共赢的典型事例。

这只是个例。而今，白鲨数十名业务经理，每人都有大把客户。业务经理与客户做成的每一单生意，都是双方的一次精诚合作。用什么针布适宜，少花钱，能省钱，多挣钱，客户都请业务经理帮他拿主意。这些业务经理，由此挣得一外号：销售工程师。

2021年11月26日夜，郑纺机为白鲨公司举行庆功宴。

这次宴会选择在郑州光华大酒店举行。出席这次宴会的是郑纺机的总经理王国俊，总经理助理许雪峰、李建伟。

宴会上，郑纺机的3位老总，轮番给张永钢敬酒，共祝白鲨公司近年来取得的巨大成就，并为白鲨公司同郑纺机的合作成功表示祝贺。

这是郑纺机给白鲨公司的最高礼遇，也是白鲨公司应得的荣誉。2021年，白鲨公司在郑纺机的销售收入，约占郑纺机全年针布销售使用的40%，其占比远远高于国内外任何一家针布企业，位居第一位。

九

白鲨公司与郑纺机渊源已久。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二者就开始合作。

计划经济时代，郑纺机与青纺机有明确分工。郑纺机主要生产清花设备，青纺机主要生产梳棉机。清花设备用的是大规格自锁针布，最大的针布厚度达7毫米，这种大规格的针布，当时全部靠进口。光山刺条厂由张境泉承包的自锁针布研究所，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立的。也正是由于自锁针布的研发成功，才有了与郑纺机的第一次合作。

2022年8月，中国产业用纺织品行业协会会长李桂梅（前排中）、恒天重工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国俊（前排左一）、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前排右一）在郑纺机 ▲

后来，郑纺机与德国特吕茨勒公司合作，研发制造清梳联设备。是时，刺辊部分的自锁针布，由当时的光山纺织器材厂提供，这是与郑纺机的第二次合作。

合作中，有过成功的喜悦，也有过失败的懊恼。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双方的合作从来没中止过。

本世纪初，郑纺机上无纺布梳理设备项目，副总工程师薛定海、供应处配套科长沈杰，力挺白鲨公司，主张给白鲨公司一条无纺布生产线的针布配套任务。

这条生产线针布配套，总价值约12万元。这12万元，现在看来数额不大，但在当时却是30台套“锡林”、道夫配套针布的总值，而且辐射效应很大，白鲨人为此兴奋不已。

这时，薛定海喊着张境泉的名字说：“老张，这是一次重要机会，成功了，今后的合作就容易了；失败了，今后的合作也就没戏了！”

张境泉心里忐忑：这是一条生产线，前后几十个辊、数十种针布，哪一个辊、哪一种针布出毛病，整条生产线所作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

结果，“怕鬼有鬼”，因为出网不匀，由此宣告失败。自此，白鲨公司与郑纺机在无纺布领域的合作，整整中止了10年！

白鲨公司，在棉纺领域走进郑纺机，是2004年。

这一年春节刚过，时任公司副总的吴奇就从省会郑州给白鲨人带回一个爆炸性消息：郑纺机终于答应拿一套清梳联针布配套任务给白鲨。

一套清梳联，配套8台梳棉机，所用针布总价值莫过三四万元。就这，让初任总经理的张永钢，听到消息兴奋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好，这次再不能把单子做砸了，所用针布必须贴上‘郑纺机专供’的标签！”

白鲨人应该高兴。这单生意价值不大，影响大。它标志白鲨“进军锡林”已进入深水区。而且，这次机会是郑纺机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刘延武亲自为白鲨人争取的，张永钢能不珍惜吗？

郑纺机这块阵地，是经过张境泉、张永钢、吴奇两代人集体开辟的。为巩固和扩大这块阵地，张永钢不惜把销售三部总监张时光“降级”使用，让其任郑纺机大客户经理。

张时光，原是县外贸局的干部，后下海在郑州自主创业。2000年，张永钢将其挖过来，任豫北片区销售经理，继升任三部总监。2016年，张永钢实施“大客户攻关”战略，把张时光作为主攻手，让其利用家在郑州的便利条件，专做郑纺机的业务。自此，张时光驻进郑纺机，被誉为郑纺机的“荣誉职工”。

“大客户攻关”，有如当初“农村包围城市”一样，都是白鲨公司的一种营销策略，其主旨是抢占市场的制高点，起到以点带面的战略作用。

山东是纺织第一大省，也是白鲨公司重点攻坚地区。张华、申祖友、杨涛，是山东地区的重点攻关手。

张华，郑州纺校毕业，原是苎麻厂的下岗职工。2000年进白鲨公司，一直从事销售业务。从陕甘宁青片区，做到河南中原片区，2010年调往山东，主攻山东魏桥集团、如意集团、岱银集团、大海集团、潍坊四棉集团、青岛宏大纺织机械有限公司等大客户，是大白鲨、境泉针布销售的重要推手，曾被评为销售状元。

申祖友，是“这是什么感觉”这句名言的专利拥有者。长期以来，他驻守山东德州，主攻华源和恒丰两个大客户。

华源是家由温暖型向时尚型转变的生态科技公司，具有50万锭的规模，是名列全国差别化纤维行业的龙头老大。恒丰纺织集团，在宁夏、新疆、四川、云南、广西等省（区）建有20多家分厂，总规模达290万锭，是名列全国前5名的纺织企业。这两家大集团，同白鲨公司具有良好的伙伴关系，其针布销售额，白鲨公司分别占80%、65%。

杨涛，负责山东聊城、济南片区，主攻淄博鲁泰集团、华润集团、东营三阳集团。

鲁泰集团，80万锭的规模，在国内外建有多家分厂。华润集团，40万锭的规模，亦在山东聊城、滨州，安徽合肥建有分厂。东营三阳纺织，是做高支纱的企业，50万锭的规模。华润集团、三阳纺织，白鲨公司的针布占其65%以上的份额。鲁泰集团，2020年以前，拒绝使用国产针布。2021年，境泉针布被“正名”以后，正式纳入其采购体系，成为其优选对象。

江浙，是传统的纺织大省，也是市场竞争最激烈的地区。远的不说，光是近些年，在这一地区同台竞技的，近者有南通的金轮、温州的锦锋，远者有瑞士的格拉夫、德国的特吕茨勒、比利时的贝卡。

然而，白鲨公司最初的毛无纺是从这里起步的，棉纺也是从这里起家的。而今，江苏更是白鲨公司发展的主阵地。2021年，白鲨公司销售额排在前50名的企业，江苏卓郎（常州）纺织机械有限公司、南通禾通纺机配件有限公司、张家港华芳集团、江苏迎阳无纺机械有限公司、淮安百隆实业有限公司、苏州世祥生物纤维有限公司、常熟飞龙无纺机械有限公司都名列榜上，其中卓郎纺机销售额，位列前3名。

邹则勇、周志超，是江苏片区大客户销售经理，也是江苏片区销售业绩的重要创造者。

邹则勇，就是前面说及的在清河的那位“跑腿”。2002年，白鲨公司采取“针布换棉纱”以物易物的促销手段，推进针布扩大市场。邹则勇也因卖棉纱而由河北清河进入江浙地区，进而由卖棉纱转为针布销售。起初，任宁波、绍兴、舟山片区的销售经理，2017年转而主攻宁波百隆、浙江华孚、常州卓郎等大集团客户，由此成为白鲨进入江浙针布市场的重要推手。

周志超，毕业于中原艺术学院编导系，1999年却跨行业、跨领域，进入白鲨公司，从事市场销售。从陕甘宁晋青西北边远地区，一直做到江浙，由片区经理，转而主攻大客户，天虹集团、华光集团、吴江京奕集团、苏州世祥集团、吴江涡流纺集群，都是其主攻对象。3年前，白鲨公司生产的针布，在天虹集团、世祥集团的销售额一直为零。直到2020年，因大白鲨、境泉针布的进入，才实现零的突破。2021年，白鲨针布在世祥集团的销售额由上年的30万元，一下跃升到166万多元，一年时间，使其销售额增加了4倍多。

2021年的“销售状元”郑文良，2007年进白鲨，一直做销售。在安徽片区9年，销售额由2007年70万元，增至480万元，9年增加了近6倍。他本人也以其诚实守信的形象，在客户中捞了个“小郑白鲨”（意为小郑卖的白鲨针布可靠）的名声。

2015年，郑文良由安徽片区调往福建，任三明、南平、龙岩、长乐片区经理，主攻福建最大的新华源集团及其下属的旭源、顺源、隆源、金泰4家分公司。新华源集团，总规模100万锭，白鲨公司的针布，占其针布总额的85%以上。其中，金泰公司占70%，旭源、顺源、隆源3家分公司，其占有率均在95%左右。除此，福建源嘉纺织，15万锭的规模，所用针布由白鲨公司独家经营，占有率为100%。

2021年，白鲨公司在福建全省的终端客户有80多家，其中10万锭以上的近50家，总规模1000万锭左右，白鲨针布的市场占有率在60%左右，而郑文良经营的片区，市场占有率在70%以上，高出全省平均占有率10个百分点以上。

河南如同山东、江苏一样，都是传统的纺织大省。2021年，全省针布用量约5000万元，白鲨公司为3400万元，占总额的68%。

王洋是河南片区销售经理，曾先后3次荣获销售状元。2021年，负责周口、漯河、平顶山、三门峡、洛阳、新乡6市，主攻舞钢银龙、昌茂纺织、项城纺织三大集团客户。2021年，片区总规模约390万锭，针布总需求约1950万元，王洋完成1600万元，占需求的82%，其中高端针布占90.1%。舞钢银龙下辖的龙山纺织、扶沟昌茂纺织，都是2021年白鲨公司销售额排名前50名的企业。

胡金伟，系退伍军人，2010年进白鲨公司，一直做销售，先后在京津唐，河北邯郸、邢台做片区经理，而今负责河北全省的销售业务。河北总规模约500万锭，呈集团化、集群式发展。2021年，白鲨公司的针布在河北的市场占有率约为60%，河北宏润新型面料有限公司、高阳县宝丰纺织机械厂，都位居2021年白鲨公司销售额前50名以内。

陈庭科是安徽的片区经理，主攻滁州襟裳甲纱业、巢湖雅戈尔色纺、马鞍山日发纺机三大集团客户。

襟裳甲的前身是宝利嘉集团，2016年独立注册。该公司生产的高品质纱线，所用主机设备全部是特吕茨勒、立达等进口产品，所用针布全部是境泉，属于典型的顶级顶配。

巢湖雅戈尔色纺，是雅戈尔的控股企业，产品专供雅戈尔盛泰纺织。该企业的突出特色，下游与雅戈尔服装顶配，上游主机与境泉针布顶配。境泉针布是该公司的标配产品。

日发纺机，总部在浙江，马鞍山是该集团三大生产基地之一，主要生产诸如气流纺、涡流纺、清梳联等新兴纺织设备。国内主机，境泉针布是其标配。

2021年，陈庭科主攻的三大集团，安徽日发、滁州襟裳甲的销售额都在公司前50名之内，其中安徽日发仅次于恒大重工（郑纺机），名列第二。

十

白鲨公司，在营销策略上，从“农村包围城市”起步，从“大客户攻坚”发力，而在营销手段、营销措施上，则是从代理商制开始的。

大革命时期，毛主席提出“农村包围城市”伟大战略，实施的配套措施，就是带领秋收起义的队伍上井冈山，建立革命根据地。

张永钢运用毛主席“农村包围城市”的伟大理论，其措施同样是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这里说的“根据地”，就是前面说到的代理商。

代理商制，是白鲨公司初创时期的一种举措。那时，正是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代理商，才让背着针布卖的白鲨人，有了落脚点，并为其拓展业务、开辟市场提供了阵地和机会。

随着市场的逐步发展成熟，这时的张永钢为争取市场的独立性，扩大经营的自主权，决定改变营销措施，由代销改为自销。立足原有基础，充分利用当地的人脉资源和原有阵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分销处，时称“办事处”。同时，在张家港注册成立具有一般法人资格的分公司。

办事处，具有仓储、销售、前置服务三大功能，由公司派员入驻。

起初，公司只有马德海、贾和亭、上官同军、余胜全、李友亮、杨勇等6名业务员。这6名业务员，既是市场的开拓者，又是办事处的创建者。河南郑州、山东王台、河北蠡县、内蒙古等办事处分别是由上官同军、余胜全、李友亮、贾和亭等人参与创办的。杨勇，不仅参与创办了张家港、常熟、义乌3个办事处，并出任具有一般法人资格的张家港分公司经理，是白鲨公司初创时期市场重要开拓者之一。

而今，这6名最早闯市场的白鲨人，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已经离开白鲨，自主创业。但不管怎样，他们的人生都在白鲨驻留过、闪光过。白鲨的今天，有他们的汗水；白鲨的历史，同样要留下他们的名字。

新世纪以后，随着交通、通讯、物流业发展水平的提高，办事处的功能在逐渐弱化。反之，随着营销队伍的不断壮大，管理成本在不断增加。为了适应新形势、新情况，张永钢进一步改变营销策略，变坐摊经营为片区经营，实行片区管理总监制。这样，片区经营同“大客户攻坚”，形成点面结合的营销网络，实现产品销售全覆盖。

自2001年以来，经过反复探索，最终将营销队伍划分为5个部，其中毛无纺不分区域，为一个部，棉纺领域分为4部。2007年，布鲁哈引进以后，独立经营，分设内外两个事业部，负责内外贸易。

棉纺分设4个部，同时将全国市场划分4个片区。东北片区，含黑龙江、吉林、辽宁、山东、安徽，隶属销售一部；东南片区，含江苏、浙江、福建，隶属销售二部；中南片区，含河南、湖南、湖北、江西、广西、广东，隶属销售三部；西北片区，含云南、贵州、四川、陕西、甘肃、山西、河北、宁夏、新疆，隶属销售四部。毛无纺依序排为销售五部。

片区管理是前勤。与前勤配套的是后勤。后勤分设营销中心办公室、市场部、销售财务、物流中心等部门。

前勤五部，由部长负总责，后部长改为总监，实行总监负责制；后勤，设市场财务总监，同样实行总监负责制。

前勤、后勤，隶属营销中心。营销中心，设总经理1名，实行轮值制。营销中心属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永钢直管，中心总经理直接对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负责。

营销中心，不管是前勤、后勤，置身金字塔顶的总监，个个都是在市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精英。

销售一部总监杨文峰，原是县基层一名干部。2007年，他毅然放弃公职，丢掉铁饭碗，进白鲨公司做销售工作。他从最基层的业务经理做起，一直做到片区销售总监。2015年任中原片区总监，2017年调任东北片区总监。

东北片区5省，可统计的纺织企业达530多家，其中5万锭以上的企业达150多家，总规模近3000万锭。全国最大的纺织企业魏桥集团在这里，全国最大的差别化生态科技企业华源集团在这里，全国最有影响力的主机厂青岛宏大在这里，全国最大的新兴纺织机械制造企业日发集团在这里。2021年，白鲨在东北片区的针布销售总额达9000多万元，市场占有率达55%以上。其中，山东境内白鲨针布单厂销售额超200万元的有10家，超100万元的有30家。

销售二部总监邹峰，原是县苎麻厂的下岗工人，2000年进白鲨从事销售，从四川做到山东，从业务经理做到片区总监，2019年至2020年，任过两年营销中心的轮值总经理。

东南片区三省，是纺织领域传统优势最大、影响力最大、市场竞争压力最大、攻坚难度最大的地区。这一地区，终端客户大小上千家，10万锭以上的过百家，有重大影响力的达数十家。江苏无锡一棉集团、南通大生集团、双弘集团、盐城悦达集团、苏州世祥集团、吴江京奕集团、天虹集团、华芳集团、浙江百龙集团、华孚集团、华飞集团、福建新华源集团，这些大企业集团，其中不乏像无锡一棉集团、南通大生集团这样的国字头百年老企业，都是邹峰团队攻坚克难的对象，也是邹峰团队销售额新的增长点。2021年，东南片区销售额达到8000多万元。这样的销售业绩，在竞争压力巨大的东南片区，实在来之不易。

销售三部总监余晓光，原是县苎麻厂的中层干部，任过车间主任、设备科长、生产及经营部长，基层工作经验丰富。

1998年，县苎麻厂倒闭，余晓光进白鲨供职，至今为止，白鲨公司从高管到中层干部，几乎所有职务他都任过。起初，任公司体制办主任、制造公司经理，进而任副总经理。2005年，张永钢继任董事长，余晓光任公司总经理。2012年，张永钢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余晓光任常务副总。2013年，由常务副总改任营销中心副总，兼三部部长，2019年任三部总监至今。

余晓光的人生充满传奇。他最大的特点是不在乎职务高低，虽然白鲨将职务与待遇直接挂钩，而他对职务和待遇看得很淡，唯独较真的是工作。白鲨人将其比作金子，说他在哪里，就在哪里闪光。

中南片区六省，重点在河南、湖北。河南、湖北是白鲨公司最早开辟也最受依赖的两块根据地。但进入新世纪以后，受产业结构调整影响，湖北武汉、河南郑州的纺织基地外迁，中原地区的纺织业优势逐渐减弱、消失。在这种情况下，余晓光率领他的团队，攻坚克难，抓点带面，从扩大市场占有率上要效益。2021年，河南全省针布销售量金额约5000万元，白鲨针布用量达3500万元，占有率达70%。湖北、湖南、江西，市场占有率都在60%左右，远远高出全国的平均水平。

销售四部总监涂靖，毕业于南昌大学企业管理专业，毕业后在巩义市商业局做过职员。2004年进白鲨，当过学徒、仓储保管，任过销售经理。2010年至2019年，先后任过营销中心总经理助理、北方事业部经理、销售总监，2021年兼任营销中心总经理。

西北片区九省，除陕西、河北属老纺织基地外，而今的产业重心在新疆。

新疆是产棉大省，新疆同时也是“一带一路”的前沿窗口。国资委和新疆自治区政府，按照国家“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出台一系列优惠政策，吸纳和推进纺织业西移。而今，山东、江浙、福建等沿海沿边经济发达地区的纺织业，诸如雅戈尔纺织、华孚纺织、中泰化纤、利泰丝路、如意集团、恒丰集团、金鑫昱集团、溢达集团、天虹集团，都在新疆投资办厂。2021年，新疆纺织业的总规模达1400万锭。不久的将来，新疆将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纺织基地。

2022年8月25日，“水刺高速梳理机配套镀层针布关键技术研究及产业化应用”项目科技成果评价会在郑州恒天重工股份有限公司举行。前排中为中国产业用纺织品行业协会会长李桂梅 ▲

白鲨公司老总张境泉（左）与南京林茨纺织公司总经理葛春阳交流 ▲

涂清，作为四部总监兼营销中心总经理，按照公司部署和董事长张永钢的工作要求，将全部精力用于研究国家西移战略和配套政策，把握市场动态，追随大企业、大集团西移的脚步，尽力开拓以新疆为中心的西北市场。同时，在新疆建立梳理技术服务中心，将重心前移。并结合机采棉的推广运用，将新疆作为新产品的研发中心和新技术推广的实验基地。通过扎实有效的工作，奠定工作基础，抢占制高点，以最佳的进击状态，竞技新疆纺织业的大未来。

销售五部总监胡洋，1976年人，毕业于郑州黄河科技学院，1998年进白鲨。他是白鲨公司年轻的老人，也是白鲨公司少有的科班出身。进白鲨，在车间当过学徒，到江浙义乌、常熟、张家港做过销售，进上海做过外贸业务。在白鲨，凭业绩当过“十佳”，2018年任五部总监。

五部主管毛无纺针布销售业务。毛无纺业务，不分区域，点散面广，市场需求总量远远小于棉纺，而工作范围与棉纺同域，工作量非常大。与之相反，毛无纺除羊绒梳理外，大多用的是普通针布，量高值低，难见成效。而且，毛无纺与棉纺机型不同，专业性强，对销售人员、技术服务人员的素质要求，如同棉纺一样，都很高。胡洋遇难不畏难，率领销售、技术服务两支队伍，团结拼搏，排难奋进，将业务一步步做大。2021年，毛无纺针布的销售额由2018年的4000万元，增至7500万元，平均每年以千万元以上的速度递增。

布鲁哈纺织技术（上海）有限公司，其前身是上海维鲨实业公司，由张永强创办，主要从事白鲨针布外贸业务。高峰时，白鲨针布外销量达1200多万元。

2016年，上海维鲨实业公司由白鲨公司收购，成立布鲁哈纺织技术（上海）有限公司，由张永钢亲任总经理。

同期，中外合资的布鲁哈弹性针布有限公司，被白鲨公司全额收购，使之成为白鲨公司旗下的全资子公司。

2021年，布鲁哈纺织技术（上海）有限公司，攻关海外市场，外贸收入达1800多万元，创下了历史最高值；布鲁哈公司由销售总经理李保春率队攻关，内销收入达7490多万元，同样创下了历史的最高纪录。

十一

“农村包围城市”“大客户攻关”，是白鲨公司市场营销的“两大战略”；代理商制、办事处分销制、片区总监制，是白鲨公司市场营销的“三大举措”。“两大战略”“三大举措”，构建的是一支销售队伍。与这支销售队伍配套的，还有一支技术服务队伍。白鲨人将这支技服队伍，同生产一线的研发队伍、市场一线的营销队伍并称“三驾马车”。

这支技服队伍原本是为解决针布自身质量问题组建的。有人调侃，称这支队伍是“救火队”。

这支队伍，2018年以前只有9人。2021年，这支队伍增至45人（棉纺领域32人，毛无纺领域13人）。队伍扩大到5倍，而“救火”的任务却由当初的100%降至20%，其中80%主要用于售前、售中服务。

售前、售中服务，说白了，就是帮客户拿方案、解难题。

围绕上面的总目标、总任务，这支技服队伍，实行疑难问题攻关、重大项目技改、实用技术推广相结合，致力推进“两个转化”：一是把公司的针布研发技术，转化为客户的实用技术，形成生产力；再是把市场信息，转化为公司的研发项目，开发新产品。为此，这支技服团队，在合作方式和措施上，进行了诸多尝试和创新。

选准突破口，狠抓样板工程，推进技术服务。2018年以来，公司在全国有选择性地建立样板工厂、车间、生产线、机台达230多家，有针对性示范性地解决客户遇到的各种困难和问题，一对一地拿出解决方案。

棉结，是纺织领域的通用难题。尤其是机采棉，更增加了纺织领域解决棉结问题的技术难度。针对这一难题，技服团队选择新疆利华集团分厂作为样板工厂，为其提供DS-Z型针布及系统梳理方案，上机后，棉结清除率由以前的80%，提高到90.5%，提高了10.5个百分点，成纱质量由此达到2018年乌斯特公报5%的水平。同时，为江苏南通天虹集团，建立T/R生产线样板机台，棉结从20粒/千米降到3粒/千米；为湖南东信集团，建立样板生产线，使其色纺色点，从每克26粒降至11粒。

带着新产品、新工艺、新技术上机，带着新问题、新需求、新信息回厂，推进新产品开发。长期以来，技服队伍，以合作伙伴为对象，以上机实验为手段，验证新产品、新工艺、新技术的性能，借以帮助客户解决技术难题。南京林茨纺织有限公司，其分梳辊、钕磁盖板、纤维素纤维针布的技术攻关问题，德州华源色纺化纤针布不耐用问题，新疆机采棉排杂问题，江苏大生LF天丝纤维损坏问题，都是通过上机实验，借助境泉针布的新工艺、新技术的推广运用解决的。

上机实验，既为本公司的新产品研发提供了数据和依据，又帮客户解决了技术难题，加速了新产品、新工艺、新技术的推广和运用，是互利互惠、互动双赢的重大举措。

我把“秘密”告诉你，你把“秘密”告诉我；我教给你技术，你交给我科目，推进共同进步。这是这支技服队伍日常的又一项重要工作。

白鲨公司任何一种新产品问世，都有其独特的工艺和技术。这种工艺和技术，是一种产品“秘密”。要把新产品推出去，就要向用户告知这种“秘密”，让用户掌握这项“秘密”，使之尽快转化为一种实用技术。其告知方式，就是授人以“渔”。

这支技服队伍专此制订了一套“授渔”计划，通过上门授课、岗位培训、集中办班等多种途径，为客户培养各类实用人才。2014年以来，先后在江苏无锡、山东夏津、河北石家庄、新疆石河子等地，集中办班120多场次，参加受训人员达15000多人次。这就是前面说的“我把秘密告诉你”。

其实，这支技服队伍服务的下游客户，其“秘密”更多。目前，纺织纤维的多元化、纺织门类的多样化，迫使纺纱业每天都在从事工艺创新。这种创新工艺，同样是一种行业“秘密”。下游的纺纱业，要想纺出好的纱线，必须把自己的行业“秘密”告诉上游的针布制造业，使之尽快将其转化为好的针布产品。其告知方式，就是授人以“鱼”。说白了，就是把“我要研发的‘科目’（鱼）告知你”。

但事实上，下游纺纱业这种授人以“鱼”的行为往往是被动的。下游企业的这种“鱼”，多是靠上游企业去捕猎。而今，白鲨公司拥有2600多家棉纺客户、2300多家毛无纺客户，每年依据不同用途，要研发上千种不同类别、不同型号的针布。这每一种类别、每一种型号的针布，都源于一种信息。这种可用信息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每年数以万计的市场信息，绝大多数都是由这支技服队伍协同销售人员，在市场一线获得的、收集的。

这支技服队伍，原本是为“救火”成立的。而今，为客户拿方案、解难题、培训队伍、提供技术服务，干的尽是“为人作嫁”的事。但就是这支“为人作嫁”的队伍，创新了市场销售模式：进口针布，纵是牌子再老、关系再硬，像白鲨公司这种倒贴式的服务，它有吗？

有人为这事问张永钢：“张董，你花大价钱培养这支队伍，值吗？”

张永钢骄傲地说：“这就叫人无我有！”

十二

“人无我有”，是张永钢的骄傲，也是全体白鲨人的骄傲。而今，有100多名白鲨人，骄傲地分布在全国各地，成为点缀在全国纺织领域的一道风景。

这支由销售和技服组成的闯市场的白鲨人，来自“五湖四海”。而人员结构最具特色的，是技服队伍。

这支技服队伍，是由来自全国各地的技术精英组成的。2018年以前的11人中，只有崔峰一人是光山本地人，其余10人全是外地人。胡建凡是湖北咸宁人，缪杰是安徽肥西人，欧宏胜是湖北荆门人，杨秋生、赵耀彬是漯河人，梁高攀是开封人，王群是濮阳人，陈玉锋是周口人，丁举鹏是南阳人，唐杰伟是洛阳人。后期进入这支队伍的安国营是太康人、阮红安是尉氏人、路见伸是扶沟人、陈殿青是新乡人、杨凯是安阳人、王伟是湖北荆门人、张继斌是湖北天门人、兰芳是河北石家庄人、张进是周口商水人……

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白鲨人，每人身上都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和说不完的感人故事。

这支队伍的总工程师、技术总监陈玉锋，河南项城人，1994年毕业于中原工学院纺织工程专业。2014年进白鲨。此前，是太康万利源纺织有限公司的总工、副总经理、高级工程师。同时，他还是项城市三届“科技拔尖人才”、周口市两届“拔尖人才”、河南省“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省劳动模范，获周口市、项城市“科技成果奖”10项、省优秀成果奖3项，并多次获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科技成果奖，累计在国家期刊发表论文600余篇。

白鲨公司技术人员回访日发纺机 ▲

2012年，公司创始人张境泉在白鲨公司五十周年庆典上宣布：争做世界针布前三强 ▲

陈玉锋在周口老家，集各种荣誉于一身，是纺织领域炙手可热、不可多得的专业技术人才。他选择进白鲨，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2014年，白鲨公司为扩建技服队伍，在全国招募人才。因辽东学院孙鹏子教授推荐，让张永钢认定了陈玉锋。他曾派营销中心总经理严锦喜、片区总监张时光、技术服务主管张大志“三顾项城”礼请，都被陈玉锋婉拒。

陈玉锋离不开周口。那里不仅有他的“热炕头”，那里更有他的岗位和事业。那里给了他等身的荣誉，他不能带着一身光环，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

然而，面对固执的陈玉锋，他的恩师孙鹏子教授发话了，说：“在老家，你献身的是一个厂；进白鲨，你献身的是一种业。你好好想想，是一个厂的舞台大，还是一个业的舞台大。”

恩师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陈玉锋茅塞顿开。他最终选择离开周口的岗位、周口的家，来到了他心仪的白鲨公司，做起了技服工作。

如果说技服队伍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那销售队伍的人员则来自光山本土的“五行六业”。

销售总监余晓光、邹峰，曾经的销售总经理严锦喜，他们都曾是原县苎麻厂的下岗职工。

销售总监涂靖、杨文锋，曾经的公司总经理潘明星，他们都是离职的公务员、企事业干部。

曾经的销售总监赵锦宏、张时光，现今的大客户经理张华，他们都曾是流通领域的职工、再创业者。

毛无纺销售总监胡洋，大客户经理周志超、胡金伟，他们都是待业的大中专毕业生和复退军人。

这些来自本土不同行业、不同出身的落魄者、失业者、失意者，被白鲨公司招贤纳士，像宝贝疙瘩一样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支坚强的队伍。

1995年，公司改制之初，面向社会招能人。有人向张永钢举荐一人，可话到嘴边又忍回去。

张永钢问：“怎么啦？”

那人说：“此人正在难中，这种时候，我将这种人介绍给你，你会怎么想？”

经过细问，张永钢得知，这人叫赵锦宏，原是外贸职工，长期负责对外贸易。外贸系统倒闭后，下海自主创业。前些时候，做蕨菜生意亏了……

张永钢听罢大喜，说：“这种时候，常人站在岸边不敢下水，他却在‘海’里呛水了。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人我用定了。”

说罢，张永钢拉起那人就去找赵锦宏。走进赵锦宏家里，看到一家人正守着一堆烂蕨菜发呆。张永钢上前拉起赵锦宏：“走，跟我干！”

起初，白鲨公司缺人，而且人还不好招。一次，张境泉坐人力三轮车上班，下车时，他对三轮车夫说：“进厂吧，当工人应该比你蹬三轮挣钱多！”

那人看看张境泉，说：“就你这破厂子，多少大厂都垮了，工人没饭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尽管这样说，但要进销售和技服队伍，门槛还是很高的。

最重要的是要考察业务能力，而比业务能力考察更严格的是人的综合素质和职业道德。各项指标考察合格，进厂后还要进行严格的培养和训练，上岗后还要用以师带徒的方式进行传帮带。可以说，而今闯市场的白鲨人，无论是从事销售还是技服，个个都是精英。

“千山万水、千言万语、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千锤百炼”，浓缩了这支精英队伍的基本精神。换句话说，这支精英队伍，正是用这种“五千精神”造就出来的。

造就这支精英队伍的方式和途径，多种多样。而坚持最好的就是以会代训的例会制度。

数十年来，每个月的上旬，这支精英队伍必须回公司“受训”。董事长张永钢亲自主持召集，听取工作汇报、交流体会心得、收集市场信息、研判销售形势、制订措施方案、解决重大疑难问题。这既是一种例会，又是一种内容翻新、形式多样的技能培训会、经验交流会，更是一种别样的加压会、鼓劲会，具有很强的凝聚力。

这支精英队伍，因为具有很强的凝聚力，因而战斗力也特别强。

赵锦宏，那天跟着张永钢走进白鲨，甚至连弯没转，便投身市场。

中国多大呀，他在市场里是怎么闯荡的，没人知道。但那天黄昏，他孤寂的背影却被妻子永久地留在了记忆里……

赵锦宏离开家，跟妻子玩起了失踪。妻子张伟跟赵锦宏是外贸局同事，后又一起下海创业，是一对恩爱的患难夫妻。

但说来奇怪，自从丈夫走进白鲨就很少归屋。那时没有手机，联系不上，妻子心里时时会生出许多酸楚：这家伙在外面……她甚至不敢往深处想。

那天，公司有车给山东日照送货，张永钢特意安排司机：“把张伟带上，让她去见见那位‘负心汉’……”

夫妻俩见面后的狂热不用说，在日照两天甜蜜的日子也不用说。第三天下午，货送完，车该回公司了，非得跟车走的妻子却上不了车，非得离开的丈夫也挪不动步。没办法，丈夫只好陪妻子上车，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丈夫下车了，妻子哭了。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妻子心里有说不出的苦痛：这离去的人，今天夜里去哪儿啊？

其实，想着远方的亲人，而哭的远不只是赵锦宏的妻子张伟。

黄昌全是个大男人。一天夜里，他看着窗前的月光，含泪听着一首歌：

“窗外明月光，映照我脸旁。问之故乡亲人，是否安康。捧一盏乡酒，陪伴着你哟，无论我在他乡与远方。”

这时的黄昌全，正躺在新疆石河子一家小宾馆里，音乐触动了他的伤心处，泪止不住地流……

今年春节，黄昌全的日子最难过。岳父李长明，80多岁，胃癌晚期。叔父黄绪发，肺癌。82岁的老母亲，血糖高达24点。14岁的小儿子，正在读初中，在球场上不慎摔折了胳膊。这些都是他的亲人。这些人有的住进医院，有的躺在床上呻吟。岳母已经去世，重病中岳父经常抓住黄昌全的手哭着喊“儿……”

黄昌全咋办呢？他是新疆片区的销售经理，那里的客户等着他，他不能总待在家里给母亲送饭、给岳父喂药、给叔父端尿盆、给医院的小儿子当陪护……

他要走，妻子也催他走。但真的出门，妻子又一把拽住他：“你有痛风的毛病，血压、血糖、血脂又高，带病去那么远的地方，咋办呢？”咋办呢？黄昌全带病出门不是一次两次。在外，他不会开车，跑业务全靠公交车。新疆那么大，点对点的公交车哪有？下了公交车，靠的就是两条腿。这次出门，两条腿不争气。一到新疆，痛风发作，脚不能落地，只好躺在了宾馆里……

黄昌全在新疆流泪，而在越南的张进，那次直接是歇斯底里的大哭。

2021年4月，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张进突然接到通知，让他去越南。是时，广东康纳纺织有限公司，在越南办了家分公司，恰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这家分公司急需换针布。不然，公司就要停产。

张进是周口商水人。这时，周口虽不是隔离区，但防疫的弦照样绷得很紧。他接到通知时，老婆孩子劝他不要去，玩得好的朋友，更是拿越南的疫情吓唬他。但指令就是命令。他不顾妻儿劝阻，不顾亲友恫吓，冒着疫情风险，毅然去了越南。

他一到越南，果真赶上了越南疫情的高发期。高峰时，每天发生26000多例。他被困在了越南，这一困就是4个多月。

这4个多月被困的日子，本来难过，家里又偏偏摊上了一桩大事：26岁的儿子张泽，被诊为鼻癌，急需手术。接电话时，张进正在越南作抗原检测，等着拿结果。同去的5人，前面的4个人都是阳性，他的结果没出来，据此推测，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这种时候，接到妻子的电话，真可谓是五雷轰顶，电话两端哭成一片。

儿子住进了河南省第六医院，因为疫情，全院隔离。张进远在越南，回不来；公司派人去慰问，医院又进不去。妻子和儿子困在医院里，连个帮手都没有。妻子急了，只好对着手机，拿丈夫出气。这时的张进，急得就差没撞墙……

然而，让张进感到欣慰的是，儿子经过确诊，患的是口腔瘤，手术后很快康复出院。他本人的抗原检测结果是阴性，被困4个月后，平安地从越南回国。

赵锦宏被妻子说成是“不归家”的人，黄昌全被妻子说成是“不要家”的人，张进被妻子说成是“不顾家”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人，创造了白鲨的业绩，也创造了人生辉煌。

赵锦宏，原本是下海后，没被海水呛死的人。跟着张永钢走进白鲨，由一名普通业务员，做到毛无纺销售总监、技术工程部部长，被白鲨人称作是毛无纺领域的重要开拓者。

黄昌全，原本是县卷烟厂的下岗工人。进白鲨后，由普通的业务员，一直做到营销中心的总经理。后来，总经理不做了，又回到一线做营销业务，并选择到最边远、最艰苦的新疆，做开拓性的工作，被白鲨人称作是功勋式人物。

张进，原是商水第一棉纺厂设备科技术人员。2019年进白鲨，以其过硬的专业技术和优质的技术服务，成为技术服务队伍中攻坚克难的技术骨干，常年奋战在技服第一线，是白鲨公司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

白鲨公司不仅为那些“不归家”“不要家”“不顾家”的人提供了创业机会，更为那些有真本事、想干大事的人，提供了展示自己的平台。

前面提到的，在周口那位荣耀等身的陈玉锋，离开自己热衷的工作、熟悉的岗位，离开自己难舍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到白鲨，成为技服队伍的领军人物，常年奔走在全国各地，活跃在纺织领域各个舞台，做辅导、搞演说、做实验、撰论文，成为新技术推广、新产品研发、新工艺应用的重要引领者，被业界奉为不可多得的实用型技术权威。

第六章 年夜饭桌上一道特别的菜

1999年除夕，张家正在忙年夜饭。

丰盛的菜肴上满桌，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突然，老爷子张境泉捧着一张用白纸写的条幅走进来，笑嘻嘻地说：“来，我跟大家添道菜！”

大家愣住了，儿子张永钢愕然地问：“爸，您这是……”

过年是喜庆的日子。这种日子，传统习惯是放鞭炮、贴大红对联、说吉祥话、送祝福语。而最忌讳的是白色，最不能说出口的，是“死”字。

老爷子是过来人。家乡的习俗，老人教过他，他也同样教过他的儿子。这种时候，他捧着张白纸条幅过来，全家人看了是啥感觉？尤其是展开条幅一看，那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死”字，紧贴“死”字写着一句话：“为基础管理而死重于泰山”。

气氛凝重了。全家人都拿眼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却笑起来，冲着老伴说：“咋样？说明我的厨艺比你的厨艺水平高。看来，我这道菜早就入味了！”

这道菜早就“入味”了，可老爷子为准备这道菜，花的时间却比老伴做年饭的时间多多了。

1995年，“螃蟹”吃了；1998年，“大象”吞了。1999年，公司人多了，业大了，竞争的压力更大了。

办企业，追求的是利润。说白了，就是为了赚钱。

赚钱，一要靠产量增加产值；二要靠提高质量，增加附加值。增加产值、附加值，靠的是产量、质量的提高。而提高产量、质量，靠的是科技进步。因而，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老人将科学技术称作是“第一生产力”。

张境泉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坚信不疑。但在他看来，企业要实现长期、稳定、持续发展，仅靠科学技术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与之配套的科学管理。如果说科学技术是解放生产力的手段，那么科学管理则是确保科学技术能够转化为生产力的措施。因此，科学管理与科学技术一样，同样是一种生产力。二者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对企业的发展有着同样的重要性。

张境泉明白，科学管理，在像白鲨公司这种刚从计划经济体制下转型过来的私营企业，最务实的做法就是“基础管理”。

“基础管理”，其旨在“理”。何为理？理，本义是玉的纹路。后来，《广韵》将其引申为“义理”，《玉篇》将其解释为“道也”。“义理”“道”，用现在的话说，小则是规矩、章程、制度，大则是法律、法规、法纪。而今通常说的“讲理”，就是讲规矩、讲法律，即按规章制度、法律法规办事。

“理”，除是“道”，还是官，是中国官典史上最早的执法官。《春秋·元命》载：“尧得皋陶，聘为大理。”文中的“大理”，就是尧帝时期执掌刑法的官。

理，本义是玉的纹理。依据纹理对玉进行加工，叫做治理。后来，《战国策·秦策》中的“不可胜理”、《淮南子·原道》中 “夫能理三苗”中的“理”，将治玉引申为治国，文中的“理”就是而今的“管理”。

张境泉不是学者，他很可能不知道“理”的词性、出处和用途。但他知道管理，必须有“道”、有“官”，必须有“官”把“道”推行下去、落实下去的措施、办法。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管”。就是说必须要有完备的管理制度、健全的管理机构和完善的考评机制，使“理”中的“道”“官”，通过“管”而达到理想的目的。

因此，“为基础管理而死重于泰山”不是口号，它强调的是“基础管理”的难度与意义，彰显的是推进“基础管理”的决心和意志。

这顿年夜饭，老爷子的这道菜，张永钢不仅品出了味，更融入了心。白鲨公司从这顿饭开始，便进入“基础管理”年。自此，“基础管理”成为白鲨公司的一大特色。

一

“基础管理”，首先抓“基础”。管理，管的不是人，管的是事。但事是靠人办的。所以，企业管理，必须要将公司要管的“事”告知“人”，要求“人”按照告知的“事”去做。这种告知的过程、人做事的过程、检验做事结果的过程，就是管理的“基础”。

“基础管理”，是门学问。外界围绕基础管理，有许多成功的做法和经验。“ISO9000+OEC”是白鲨公司创新的一种管理模式。

“ISO9000”，其中“ISO”，是国际标准化领域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组织；“ISO9000”，是该组织认定的产品质量系列标准。

“OEC”是海尔发明的一种先进的管理模式。其中“O”含义为“全面的”，“E”含义为每个人、每件事、每一天，“C”含义为“控制和清理”。这种管理模式的核心内容是“日事日毕、日清日高”，整体意思是，要求公司所有单位、所有层面的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件事，都要当天清理，当天达标。

白鲨公司将“ISO9000”与“OEC”结合，将公司所有部门、所有生产单位的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件事，以表格的形式进行定性定量处理，并将其制作成作业指导书，发到每一个人手上，要求按节点时间填写。然后由专门督查人员进行督查，督查结果与绩效挂钩。白鲨人将其称作“ISO9000+OEC”模式。

这套管理模式，其科学性主要体现在定性定量两种标准的制定上。生产单位，通过核算手段将产品产量、质量、效益等主要指标进行量化，列入表上，完成一项，填写一项，验收一项；后勤财务、行政管理，其工作没法量化，实行定性处理。凡岗有事干，凡事有人干，凡是干事的人，有职、有责、有权、有利。通过对履职情况的综合考核分等级打分，按分值计奖惩，绩效挂钩。

这套管理模式，其特色在于“实”与“严”。

说其“实”，是管理的内容实。生产岗位，每人每天一张表，表上面，每天应完成的工作量，实际完成的工作量，其中包括产量、产值、应得工资、奖惩工资，一目了然；后勤财务、行管部门，每人每天一张纸，纸上面写清当天应干啥，干了啥，干得怎么样，有啥问题、建议，每天的工作日程要记得清清楚楚。这表上填的、纸上记的，都是考核的依据。它不仅使自己清楚“我今天干了啥”，也让人知道“你今天干了啥”，以此实现“日事日毕、日清日高”，将基础管理落实到“基础”上，以此将基础筑牢、筑实。

说其“严”，是考核严。纵向，上级考评下级；逆向，下级考评上级；横向，同级考评同级。考核重点是质量。生产单位的产品质检，必须经过巡检、半检、总检、抽检四个过程，按分排序，按分值计酬。为了强化质量意识，挡车工工资由产量工资和质量工资两部分构成，而且质量工资反超产量工资。定性单位的工作质量认定，采取“检讨”制，首先是自己检讨自己的工作，然后通过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给每个人每天的工作进行质量认可，评等打分，计入薪酬。“实”是目的，“严”是手段，以“严”促“实”，“实”才能做到真“实”。

这套管理模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中无论是定性还是定量，工作必须做得非常细。因为它每一个细微的环节，都与每一个人每一天工作质量和切身的利益关系密切。正因为如此，工作做起来非常繁琐，包括管理层在内，起初很多人对此不适应。不适应，工作自然不配合。定量定性考核、验收中涉及的利益矛盾不说，光是一张表、一张纸的填写就很难坚持。

怎么办？学！起初，不管再忙再累，每天必须拿出时间，对全员进行培训，看录像、学章程、抓典型、做示范，通过艰苦磨合，把“事”告知人，把人做的“事”验收好。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基础管理”就这样在白鲨公司落地生根。

二

众所周知，企业追求的是高效益，高效益源于高质量的产品，高质量的产品源于高素质的员工。每一个知名企业，在员工队伍建设上，都有着自己成功的做法和独特的经验。

海尔是享誉世界的知名企业。海尔“人人是才”。这种“才”，海尔将其分为三类。其中有可造就的人材、有可任用的人才、更有可直接为公司挣大钱的人财。但公司“赛马不相马”。这里的“马”，喻的是“才”。“不相马”，就是不选才，不训才；只“赛马”，就是只用“才”。公司只负责搭建“赛马场”，让“马”自己去“赛”。通过“赛”，把人材“赛”成人才，“人才”赛成可为公司创造财富、可资重用的“人财”，即大才。

白鲨公司不是海尔，也比不了海尔。海尔是通用型高科技产业，更是享誉世界的大企业。海尔“赛马不相马”，是因为它的“马”不用“相”，即它所需的通用型人才，自有大专院校、科研院所去造就、培养。而且，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财都奔海尔而来。白鲨公司只是实用型专业性小门类产业，全国没有关于针布制造的大专院校、科研院所，甚至连针布制造的专业也没有。白鲨公司所需人才，只能在实践过程中历练，在生产岗位上培养。因此，白鲨公司不仅要自己去“相马”，而且，还要学会“驯马”“赛马”“驭马”。

白鲨公司不是海尔，但海尔的经验可资借鉴。长期以来，白鲨公司运用“木桶论”“闭环论”“斜坡球体论”等理论，借鉴海尔“80/20原则”，从完善用人机制、构建用人体系、提高员工整体素质入手，将“基础管理”落到实处。

白鲨公司注重人才，采取“相马”与“赛马”相结合的机制“选才”。首先通过伯乐推荐、组织考核等途径和办法，到人才市场去“相”。然后，将“相”回的人材，通过“赛马”方式，从公开、公平竞争中选拔人才，再从人才中“赛”出可堪重用、大用的人财。白鲨公司的技术团队、基层主管、公司高管都是从“相马”中发现的，从“赛马”中产生的。

白鲨公司注重人才，采取内培与外培相结合的机制育才。白鲨公司运用传统的补短板的“木桶论”，借鉴美国通用公司的经验，将员工培训作为一种投资、一种福利，舍得在培训上花钱、花力气。通过岗位练兵、以师带徒等多种途径，以专业培训、弱项培训、强项培训为主要内容，加强内培；通过外出培训、专业深造、系统进修、参加科技论坛、峰会等多种途径，以企业发展的新理念、新思想，市场运行的新动向、新规则，科技发展的新趋势、新潮流，产品研发的新工艺、新技术为主要内容，加强外培。同时，公司配套完善激励机制，鼓励员工自学，使培训成为育才的一种长效机制、员工自我提升的一种自觉行为。

白鲨公司注重人才，采取由金字塔的“塔基”向“塔顶”的攀升机制鼓励“成才”。白鲨公司是一所大学校，同时也是一处人性化的竞技场。公司运用“斜坡球体论”，充分发挥球体自弹的能动性，从职场、机制、待遇等各个方面，为员工搭建“进身”的平台，鼓励激励公司的每一名员工，不断实现自我修练、自我提升、自我完善，逐步沿着金字塔的塔基向塔顶攀升，最终捷足于金字塔的顶端。同时，采取收入与德能勤绩对等原则，促使员工实现从人力成本向人力资源，再由人力资源向人力资本的价值蜕变。

白鲨公司注重人才，采取“职业规划”与“合作共赢”机制“留才”。白鲨公司，从高管、技术骨干，到每一名员工，绝大多数都是在岗位上“练”出来、在竞技场上“赛”出来的。因此，这些都是公司难得的人才。为留住这些人才，公司采取定制式方案，结合员工的个人特点和专业特长，为其制定个性化的职业规划，让其充分发挥个人爱好和专业特长，实现以事业留人。同时，通过项目合作、参股经营、区域入股等途径，让白鲨人与白鲨公司融为一体，共同分享白鲨的物质、精神财富，以期实现合作共赢，共谋发展。

白鲨公司不仅从完善机制上打造人才队伍，而且运用“80/20原则”，从梳理“长板”与“短板”入手，加强人才队伍建设，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80/20原则”中的“80”，指的是员工的多数，亦即“木桶论”中的“短板”；“20”，指的是管理人员的少数，亦即“木桶论”中的“长板”。白鲨公司依据这个原则，首先通过“赛马”分流，将长、短板分开，以免因“短”误“长”。其次，充分发挥“20”长板的作用，加强长板队伍建设。“80/20”的“长板”少数，引导着“短板”多数。这就突出了“长板”少数在基础管理中的重要作用。白鲨公司因而也特别注重这支“长板”队伍建设，给其职，授其权，付其酬，让其行其事，负其责。其三，强化“20”长板的责任。20%的管理者引导着80%的被管理者，这20%的管理者，有着80%普通员工所没有的权力。如之同理，管理中若出现问题，发现问题，这20%的管理者，必须承担80%的责任。

三

产品优质化、效益最大化，是企业追求的终极目标。实现这一目标，构建价值链体系，是强化企业管理的核心内容和基本任务。

企业价值链，是以企业内部价值活动为核心所形成的，它是一种价值体系。这种价值体系，理论上说，是由产品实物形态的生产、营销和向买方的支付以及产品支持和售后服务等要素构成。通俗地说，它是由原材料购进、产品研发制造、营销、售后技术服务等环节构成的价值链条，它衔接了从进口到出口的全过程。

白鲨公司，运用“闭环”理论，依据纵向衔接原则，狠抓价值链体系建设，从强化成本核算中增加产值，从强化产品质量中增加附加值，以期实现企业效益的最大化。

原材料购进，是价值链的第一环。这一环的作用很关键。

从质量上看，原材料的质量，诸如生产设备的质量，直接关乎生产质量，钢材质量直接关乎产品质量。因此，这一环首要把牢的就是进货质量关。

把牢进货质量关，难度很大。针布生产设备，尤其是技改性设备，大多属定制式的，下游机械制造企业没有现成供货。这就迫使外采人员必须更多地了解下游制造企业的情况，通过多方比较，有选择性地制订购置方案，以确保购置设备达到优质优价。

金属针布所用的5.5厘米的钢丝，属定型产品。为确保钢丝质量，这种定型产品同样是定制式的。白鲨针布所用的合金钢，大多是由宝钢集团专门研制定做的。B72BNBV，亦称作“针布用钢”。白鲨公司一年的用钢量，不足宝钢集团一天的生产量。能让宝钢集团为白鲨公司用钢专门研制定做，是件很困难的事。白鲨公司这样一家针布生产企业，能同宝钢集团结缘，足显白鲨公司在业界的分量。

从经济效益看，原材料购进环节，每少花一分钱、每节约一分钱，都是企业的净利润。从这点看，它比生产环节增加利润、比销售环节创造利润意义要大得多。因此，原材料购进，必须把好价格关。

把好价格关，显形做法，是通过性价比，实现优质优价。2021年，公司计划新上一条分梳辊生产线，先后有4家供货商整体报价，通过性价比，拟定成交价为317万元。这条生产线由19套设备构成，采购人员将其19套设备拆解，再逐一同同类产品进行“性价比”，最终以275万元成交，仅此一项刚性支出就节约了42万元。

把好价格关，隐形做法，就是抓紧时间，提高效率和成功率，最大可能地减少隐形支出。2021年，公司采购额1.88亿元，其中技改资金约4000万元。这么庞大的采购任务，是在技改时间紧迫、疫情影响严重的情况下完成的。其采购进厂的设备、各种原材料合格率、成功率均为100%，仅此一项为公司节约的隐形开支，其中包括误工误产成本、银行贷款利息、人员工资、产品差异成本，是难以用具体数字量化的。

产品研发制造，是价值链的中间环节，也是最能体现价值的重要环节。这一环的价值体现，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节能降耗，节约成本；二是增产增效，实现增值；三是提质增效，实现增加值。

为达到上述目的，公司采取化小核算单位，实行分单元经营，推行内部经营管理的市场化。

公司内的每一个生产部门，都是一个独立的经营单位，每一个经营单位的领导（厂长、车间主任）都是小老板，每名员工都是小业主。产品生产中的上下道工序之间互为买卖关系。每道工序生产出的产品，都是商品；每道工序的转换，都是一次商品的交易过程。交易的原则，以质论价，优质优价。交易的结果，将产品成本、经营效益同每一位小老板、小业主的工资报酬挂钩。这种交易的最终目的，是用生产经营者切身利益的最大化，来换得公司效益的最大化。这种变生产为经营、变生产者为经营者的市场化管理，是一种管理模式的重大创新，也是白鲨公司的持久探索和实践，其作用和意义重大而深远。

产品销售，是价值链的末端，也是最见成效的一环。这一环的重大作用，是将产品卖出去，把钱收回来，实现利润的最大化。

实现这一目标，公司从完善奖惩机制入手，将营销人员的销售额、回款率、利润放到一起，进行综合考核，重奖轻罚。根据目标任务完成情况，超，奖；多超，多奖。回款率，按贷款利息标准奖罚，回款率高的奖金也高。为了激发营销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工资上不封顶，挣得越多越好。年终结算，挣得多的给大奖，当状元，戴大红花。

技术服务，是价值链的缀加环节。这一环节，单从经济效益讲，它并不直接创造价值。但它的作用，在整条价值链中却不可或缺。因为服务的质量，是整个产品质量、销售质量的重要修复和补充，更是市场信息和产品工艺转化的重要推手，它在整个价值链中的地位和作用是无以替代的。

为了充分发挥技术服务人员工作积极性，公司将其工作从产量和质量两个方面进行综合考核。产量，是其出勤率，按服务数量计算分值，多劳多得；质量，是其服务的优质率，按服务对象的满意度计算分值，优质优酬。前者考核交给自己，拼出勤率；后者考核交给客户，争优质率。公司通过出勤率、优质率的综合考核，促进技服人员同客户的融合，提高客户的满意度，用优质的服务赢客户、增效益。

四

管理学大师德鲁克说：“企业就是创造顾客。”顾客是上帝。企业为顾客提供全方位服务，是管理学的重要内容，更是企业必须履行的重要职责。

白鲨公司，运用“圆心论”，构建“年轮式”客服体系，从内到外，一层一层地为客户提供全方位服务。

客服体系，客户是主体，客户就是圆心。销售团队，直接面对客户，该团队是紧贴圆心的第一道年轮；技服团队，是为售后提供技术服务（含售前、售中），该团队是围绕圆心的第二道年轮；研发制造团队，从事产品研发生产，该团队是围绕圆心的第三道年轮；采购团队，负责生产设备和原材料购进，该团队是围绕圆心的第四道年轮；后勤服务团队，是为前四道年轮团队提供保障的，该团队是围绕圆心的第五道年轮；综合管理团队，是公司的决策者、组织者、领导者，该团队是围绕圆心的第六道年轮，也是客服体系中最外层的终极年轮。

客服体系，核心内容是“客服”。这种体系是由“年轮式”构成的，年轮与年轮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客服”关系。即便是最外层的终极年轮，虽是公司最高层的领导者，但在这个体系中，它的职能也只是为各年轮团队提供服务。

这种客服体系，从外向内是“保障”性的。体系中的年轮团队，各自有各自的岗位职责。各年轮团队，必须为自己的客服对象尽职尽责。

客服体系最外层的终极团队，是公司决策的制订者，必须将公司的决策内容，尤其是事关公司发展和员工切身利益的规划目标、管理措施、考核办法、奖惩机制，告知内侧的后勤服务团队，为其贯彻落实公司决策提供保障。

后勤服务团队，必须将外侧终极团队授予的各项目标任务，细化到岗，量化到人，为内侧各年轮团队提供完善的后勤服务保障。

自第四道年轮以内的各年轮团队，岗位职责既单一又明确。采购团队，为内侧研发制造团队提供先进设备和优质原材料，为其研发生产优质产品提供保障；研发制造团队，为内侧技服团队提供优质产品，为其实现优质服务提供保障；技服团队为内侧销售团队提供技术支撑，为其扩大产品销售提供保障；销售团队，为圆心客户提供优质产品和优质服务，既卖产品，又卖方案，为其安全生产、提质增效提供保障。这种层层递进式的保障服务，最终聚焦在圆心客户上。客户至上，客户是上帝的意义得到凸显，“企业就是创造顾客”就由格言变成现实。

这种客服体系，从内向外是建设性的。体系内的年轮团体，把从圆心客户那里获得的信息、遇到的技术难题、市场行情、国家政策以及竞争对象的动态，按照圆心—销售团队—技服团队—研发制造团队—采购团队—后勤服务团队—综合管理团队的顺序，以市场动态、信息简报、工作建议等多种形式，逐级反馈，告知圆心需求什么、销售和技服团队应提供什么、研发制造团队应生产什么、采购团队应采购什么、后勤服务团队应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和保障、综合管理团队应重点解决什么问题、作出怎样的正确决策。这种层层反馈的建设性意见和建议，为逐级年轮团队改进自身工作，提供更优质的服务创造条件和可能。

客服体系，除了服务职能、反馈职能，还兼负有绩效考评职能。前面叙及的价值链体系，上下道工序是买卖关系，其以质论价的考评权在下道工序。这里叙及的客服体系，其考评权同样在内侧年轮团队，即由圆心客户首先给第一年轮销售团队进行认知考评，然后由内向外依次考评，考评结果，实行绩效挂钩，以此促进客服功能的层层落实。

运用“扁平化”理论，按照现代化管理模式，构建“三会一层”管理体系，是白鲨公司在组织架构上的一种创新。

扁平化，是一种管理新模式，也是一种理论创新。它是企业为解决层级结构的组织形式在现代环境下面临的难题而产生的。过去，企业规模扩大，有效做法是增加管理层次，形成叠加式金字塔型组织结构；而今，企业规模扩大，其有效做法是增加管理幅度，使过去金字塔型结构“压缩”成扁平状，故谓扁平化管理。

白鲨公司运用“扁平化”理论，构建的“三会一层”组织体系，其重心在“一层”。这个“一层”，是经营层，即中层。具体地说，就是各分厂的厂长、各部门的主管。公司委托经营层（中层）对公司的各项事务进行管理，做到主抓中层， 赢在中层。

公司首先将各项指标量化、细化，分解到经营层（中层），然后由经营层按照优质优价原则，运用上下道买卖关系的核算模式，对分解目标进行精细化处理，再逐级分解到各车间各班组，落实到岗到人。

目标考评，围绕产量、质量、效益三大经济指标，从降低成本、增加产量、提高质量入手，用“五个创新”的标准，对公司的每位干部、每名员工，进行全员综合考评，考评结果不仅同绩效挂钩，而且作为发现人才、选拔人才、任用人才、培养起用干部的重要依据。

通过“三会一层”的管理模式，把目标分解到中层，把责任落实到中层，把考评的权力交给中层，把推荐提拔干部的任务和机会下放到中层，使中层成为竞技场、赛马场，让公司的每一名员工，在竞技场、赛马场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有展示自己、成就自己的机会，以期在公平竞争中实现自己的最大价值。

五

白鲨公司在基础管理上，不仅有完备的理论、完善的制度、完整的体系，更有一支健全的管理队伍。这支队伍是公司制定决策的参谋者、落实决策的组织者、执行者，肩负着组织管理的重大责任，为公司实施基础管理提供重要保障。

公司有陆长易、邹钟锡、秦升意三位副总，其中邹钟锡主管综合管理部（简称综合部）、财务部。

综合部，戏称“杂货铺”，公司的事啥都管；也称“不管部”，别人不管的事它都管。公司的日常事务，其中包括内接外联、文案办理、信息化处理、企业文化、对外宣传、后勤服务、环境卫生、安全保卫，事事都是综合部的工作。而且，党工团、工青妇的工作由综合部负责组织，重大项目申报、重大事务处置，统由综合部完成。因此，综合部是公司的管理中枢、办事枢纽，在公司的地位和作用举足轻重。

财务部，其职责，笼统地说，是主管公司的财务。可细分起来，其职责事关公司的方方面面，与公司发展和每位员工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因此，它同样是公司的中枢、枢纽单位。

对内，要建立完善的核算系统，其中包括以生产、质量为主要内容的生产核算系统，以销售、利润为主要内容的销售考核系统，以工作职责为主要内容的后勤工作考核系统，以期对每名干部职工负责。

对上，要完善财务监察机制，强化管办分离制度和措施，加强财务稽查、审计，做好财务动态分析，通过对年度生产、销售、费用、收益、利润、增幅等各项经济指标的纵横比较，总结经验教训，查找发展潜力，为公司领导层决策提供数据依据。

对外，要做好税务、银贷、项目申报、编制财务年报、季报、月报，并及时向省、市、县各级主管部门及县统计、财政、税务、银行、工商、科技等相关部门呈报，以争取各级各部门对公司的支持。

除此，要加强日常财务管理和账目处理，加强对应收账款的核对和催收，并通过建立K3财务核算系统，用软件记账代替手工记账，借以实现集记账与账务管理于一体的财务体系现代化。

邹钟锡主管的综合部、财务部，聚焦了一支精英队伍。

这支队伍最大的特点，几乎全部是由精明的财会人员组成，个个都是能掰会算的高手。

综合部、财务部，共有30多人。两个部的管理层中，中级会计师7人，经济师3人，审计师2人。这种人员结构，在白鲨公司是独有的。

邹钟锡，1989年毕业于河南省会计学校，后于河南财经学院进修。1990年至1995年，经全国统考，分别取得会计师、经济师、审计师3个证书。

邹钟锡，原在县苎麻厂供职，先后任过会计、主管会计、企业管理办公室主任。1997年，苎麻厂倒闭，下岗后进白鲨公司，起初任财务经理，继任财务总监、主管综合部和财务部的副总经理。

他建立了完善的财务管理体系。这个体系由前面提及的生产核算、销售考核、后勤工作考核三大系统组成，由此将财务管理的触角触及基层的各个角落，贯穿于生产经营的全过程。财务工作一旦与生产经营、收入分配融合，就强化了其在企业管理中的权威性，并由财务管理促使公司综合管理的全面创新。

他建立了财务分级管理新体制。这种体制，是将公司仓库产品到办事处仓库产品，直到客户购置产品实行分级管理，要求各级必须做到账与款相一致，账与产品相一致，环节管理不留死角，不给玩忽职守者留任何渎职余地。

他建立了资金管理新模式。这种模式，重点强化资金流管理，强调资金必须从一个漏斗里进出，突出资金使用的计划性，杜绝资金使用乱象的发生。这种资金管理模式，很好地平衡了生产、技改、战略性投资三者之间的关系，从而保证了资金供应，公司因而从未有欠息、欠贷、欠税、欠人员工资的现象发生，为公司赢得了很好的信誉。

综合部部长袁益纯，1988年毕业于河南计划统计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化肥厂工作，任会计、主管会计、财务科副科长。2000年进白鲨，先后任核算中心主任、财务公司办公室主任、张家港分公司经理、财务部长、运营部长，2018年由运营部调任综合部任部长。

袁益纯在白鲨公司任的职多，管的事多，因而人送外号也多。任核算中心主任时，人送外号“袁黑算”；任财务部长时，人送外号“袁财不”；任综合部长时，人送外号“袁常务”。这每一个外号的背后，都有故事。

有人喊他“袁黑算”，是因为他核算时，总是丁是丁，卯是卯，不给人留“笑脸”。喊他“袁财不”，是因为他执行财务制度不走样。喊他“袁常务”，是因为他管的事多。

白鲨财务管理团队 ▲

综合部管的事原本就多，加上董事长张永钢经常外出，总是安排他顶会。一次，县里召开企业座谈会，县委书记指着袁益纯向大会介绍：“这是白鲨公司常务副总袁总！”袁益纯被当场整个大红脸。这“袁总”便在全县企业界传开了。

袁益纯不是“总”。但公司大小行政事务，总得他管。他任综合部长这些年，经办的大事、要事就多达数十项。其中60年厂庆是综合性工程，厂区20幢厂房分区确权办证是战略性工程，89亩建设用地的征用是“老大难”工程，老厂区重大资产处置是巨大的效益工程，事关奖补性、认证性重大项目申报，更是影响深远的社会工程、政治生态工程。这一桩桩、一件件重大事项的办理，耗费的是精力，运用的是智慧。袁益纯凭着过人的精力和智慧，在外赢得了信誉，在内赢得了尊重。

财务部部长袁凤云，是位“80后”。她励志求学，爱岗敬业，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实干家。2001年，她毕业于信阳农专会计电算化专业。2003年，通过函授获得经济管理专科文凭。2017年至2018年，她通过全国统考，相继获得会计师、中级会计师、经济师证书。2006年8月进白鲨公司，当过车间的核算员，任过财务部办公室主任，2019年，凭着能吃苦、敢负责的精神，凭着过人的智慧和业绩，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由一般干部晋升为财务部部长，成为大部门的主管。

财务部副部长、市场财务部总监胡良权，更是一名实干家。他毕业于郑州会计学校，原是县化纤厂的主管会计、工会主席。1999年进白鲨公司，一直做会计工作，2019年晋升为财务部副部长、市场财务部总监。

市场财务部，主管市场营销方面的财务。其主要职责，是参与营销政策的制订与落实，参与对营销人员的待遇考核，参与对市场营销情况的稽查、检查。这其中无论是哪一项参与，都事关营销人员的切身利益，都事关公司发展。因此，作为市场财务部的主管，胡良权面临的矛盾多、压力大，肩负的责任也大。他严谨求实，不畏难，不推责，言必行，行必果，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信，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

除了上面的几位高管、主管，余之像综合部工会主任李伊芳、财务部副部长陈良江、生产核算办主任胡莉、生产核算科副主任熊凌云、销售财务办公室主任李晓、物流主任周明坛、市场部副主任胡海波等人，都是凭能力、凭业绩竞争上岗的实力人物。正是由这样一批实力派人物组成的精英队伍，从规范财务管理入手，把基础管理落到实处，创出特色。

前面写了一群人，这里再写发生在白鲨公司的几件事。这几件事，都事关公司高层，由此可管窥一斑。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岁，是一种神灵。“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意谓敢犯天颜，敢逆龙鳞。在白鲨公司，老总张境泉，是名副其实的“太岁”。从上到下，白鲨人对老总都像神灵一样敬重着。

人说“太岁头上的土不能动”。然而，在白鲨，老总这位“太岁”，人人敬重他，但人人也敢“犯”他。

老总不是总管，但老总管的事多，而且都是急事、难事、花钱的事。前面说过，公司为技改，每年都要投进数千万元，这钱几乎都是老总经手花出去的。为钱，尤其是急着用钱，老总经常到财务部发脾气。

那天，老总出差回来，到财务部报账。财务人员问：“老总，票呢？”

“我向来都是无票出差，只报账，不要票！”

老总这说的是实话。平时出差，有人跟着，吃喝住行有人安排，他不用管。这次是他独自出差，他只顾办事，只管花钱，没顾上讨票，故回来报账时没有票。

“没票，我咋走账呢？”财务人员问。

“那是你的事。没有票，你自己想办法去开！”老总说。

财务人员笑了，说：“老总，照您说的去做，工资我一分钱不要，三年内我保证从白鲨公司背着钱袋子走！”

老总被“顶”回去，苦笑着走了。

老总从财务部苦笑着走，毕竟还是“笑”着走。然而，老总在财务部，更多的是气愤着走。这一年，为技改，他欠了数百万元的设备款。年终结账，公司因为资金紧张，这笔款子一时还不上。

老总急了，跑到财务部先是“求”：“你们就抬抬手吧，这钱一定要给，不然，我这老脸就没地搁了！”

财务人员说：“现在重点保运转，您这钱先缓一缓！”

“求”不行，老总下命令：“有，这钱得给；没有，这钱也得给！”

财务人员还是那句话：“现在重点是保运转，您这钱先缓一缓！”

这下，老总真火了，说：“这钱谁不让给，我拿椅子砸他！”

这时，邹钟锡笑着迎上去解围，说：“老总，您不是说‘为基础管理而死重于泰山’吗？能死在您的椅子下，那真的比泰山还重了！”

邹钟锡人长得老成，不苟言笑，成天迷瞪着眼，似睡非睡，人称“邹迷糊”。可他不怒自威，心有城府，为人处世不苟且，原则性非常强。老总看看邹钟锡，气鼓鼓地走了。事后，老总对人说：“邹钟锡看似‘迷糊’，其实他是揣着明白装迷糊，他是真‘明白’！”

白鲨人“太岁”头上的土敢动，“老虎”嘴里的牙照样敢拔。

2008年，白鲨公司将无锡分梳元件厂收购以后，为了利用地缘优势，将公司的生产基地和售货窗口前移，董事长张永钢决定在无锡就地办厂。

这个想法无疑是好的。但厂子办起来，生产经营不理想，董事会为这个厂的去留问题，发生重大意见分歧。怎么办？公司决定派人审计，根据审计结果，决定这个厂的去留。

这时，袁益纯是财务部长，又是审计师，这项任务别无选择地落到他的头上。有人暗示，说办这厂子是董事长的决策，让他出结果时，留个心眼，多看点董事长的眼色。

可袁益纯是“闭眼猫”，压根不识相，出审计结果时，他将这个厂产品质量不过关、产品卖不出去、成本倒挂等情况，一五一十地做了如实反映。结果，审计报告一出，公司立马据此做出决策，将该厂从无锡迁回。这种结果与董事长张永钢的愿望相左，有人不无担心地对袁益纯说：“你办事迂腐，在老虎嘴里拔牙，就不怕张董开了你！”

袁益纯笑了，说：“审计师的职业道德告诉我，做事不能没有原则。张董要为这事开我，不等他开，我卷铺盖走人！”

这是一种自信。这种自信，不仅源于一种职业道德，更源于一种履职责任。白鲨公司所有像邹钟锡、袁益纯这样的高管、主管，他们受聘于白鲨公司，拿着白鲨公司的薪水，就要竭诚尽智地为白鲨公司履职、尽责、谋事。张境泉、张永钢父子，作为白鲨公司的掌门人、当家人，正是冲着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精神和品质，才将公司的管理权交到他们手里。

这是一种信任。白鲨公司所有的高管、主管，他们工作上的自信，同样也源于公司领导者的这种信任。

第七章 白鲨与白鲨人

早些时候，我在采访时，得知一件奇事。

2015年，白鲨公司高级技工陈立昇，被郑纺机看中，决定以解决郑州市户口、安置住房作为优惠条件，将其以实用型人才引进。

这在白鲨人看来，是天大的喜事。郑州这样的大城市，郑纺机这样的大企业，能看中白鲨公司陈立昇这样一位普通工人，这对白鲨人是多大的鼓舞。

白鲨人把陈立昇当骄傲，张永钢更把陈立昇的荣迁当大事。他像公司办喜事一样，为陈立昇置办了送行的礼品，并专门设宴为其送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欢送宴会上，陈立昇突然宣布：“我哪儿也不去，白鲨就是我的家，我要在白鲨干一辈子！”

陈立昇的一句话，说得个个动容。宴会桌上，顿时响起热烈掌声。

这事已经过去多年。白鲨人对陈立昇当年为啥不愿走，有种种猜测。我听了这件事，思考了许多日子，但没能找出个中究竟。

这到底是因为啥呢？带着这个问题，我写出了下面的文字。

一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青年最向往的是进城当工人。

1989年，毛安明刚满20岁。

是时，进城当工人必须是商品粮户口。毛安明不是。因此他进不了城，当不了工人。他最好的选择，是裹进打工潮，出外打工。

一个正月，他几次打起背包，几次都被新婚妻子箍紧脖子，挪不动步。剩下的，就只有一头扎进田坎里务农。这对像毛安明这样的青涩小伙子，怎么着也不安心。

说来巧了，正当毛安明为进城无门而发愁的时候，机会来了。这一年，县刺条厂由北往南迁，建厂要占用城关镇康围孜村的地皮。按照规定，工厂占用农用土地，为解决失地农民的就业问题，必须安排一定限量的属地青年就业，是为地皮工。

地皮工，必须是属地青年，毛安明不是。但毛安明的关系硬。是时，城关镇的党委书记是他自家叔，康围孜村的党支部书记，是他妻家叔。

可政策规定在那摆着。毛安明因为户口不在属地，他去找自家叔，自家叔把脸一沉，说：“不行！”他去找妻家叔，妻家叔满脸堆笑，说：“不行！”

毛安明急了，他干脆谁也不找，直接找自己的老祖母。老祖母，是自家叔的老婶母，是妻家叔的老姑母。老祖母为孙子出马，底气特别足。毛安明的自家叔、妻家叔，都是老祖母的侄儿，她见谁骂谁。两人被骂急了，在一起商量，最后让毛安明以倒插门女婿的身份，把户口迁入康围孜村。这样，他终于以合法身份，成为刺条厂的一名地皮工。

进厂后拔丝，手烫得起泡；拉锯锯钢筋，手磨得起泡。同干农活比较，工厂的活并不轻松。而且成天同危险打交道，几次因为触电，险些把小命送了。尽管这样，毛安明依然很兴奋，因是跳出“农”门进了城，他当上了工人。

然而，好景不长。毛安明进厂兴奋不到3个月，工厂人员分流，很多老工人纷纷下岗。继之，厂子濒临倒闭，开不了工资，毛安明只得靠借钱买餐票。

毛安明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半年后，他卷起铺盖，带着莫大的遗憾，极不情愿地从刺条厂走人了。

1992年的春节，毛安明的处境特别尴尬。他是槐店街上人。同街的年轻人，看到他从厂子失落地回来，都用别样的眼光看着他。因为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大家连安慰都不知怎么安慰他。尤其是一些因为没有关系进不了厂，不得不外出打工的伙伴，过年回来，一身光鲜，志得意满，更让毛安明悔愧和羞涩。

这个年关，毛安明呆在家里不出门。年关一过，毛安明下定决心出远门。就在行头准备停当，就要乘车走的当天，毛安明突然接到通知，让他立马回厂上班。这一年，县刺条厂被张境泉整体承包了。

这次，毛安明的老祖母没再出马，毛安明的两位叔叔也没再作难，是张境泉给了他二次就业的机会。从这一天起，他笃定主意，跟着张境泉、跟着张永钢一道打拼、一道创业。

毛安明铁心在厂里干下去，是因为他是农村青年，深知进厂不易。但邹钟锡、余晓光、袁益纯、魏新春、尹明山、胡良权、陈良江、盛家顺、熊广文、秦泽萍这些人，同毛安明不同，他们早已跳出“农”门，曾是“天之骄子”“时代宠儿”。

20世纪70年代末，恢复高考以后，全国的知识青年，其中包括应届中学生，都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挤过去，就等于进了天堂，成为“天之骄子”“时代宠儿”。因此，那时无论是考上大专、中专，都被说成是考上大学。一般人家，都要杀猪宰羊，大宴宾客。纵是零丁苦户，也要设法买些酒菜，办上几桌酒席，好好庆贺庆贺。

上面提及的这些人，都是从庆贺声中走进“天堂”，而后从“天堂”进入县化肥厂、化纤厂、苎麻厂、卷烟厂这些国营集体龙头骨干大厂，坐上了“铁交椅”，端上了“铁饭碗”，成为“公家人”。他们中大多成为主管会计、财务科长之类的中层干部，捂着那些国营大厂的钱袋子，管着国营大厂的日常事，成为那个时代那些企业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时代变革，公有制企业倒闭，让这些曾红火一时的“时代宠儿”，一下沦为下岗人员——他们全都失业了。

毛安明，原本一个地道农民，走进一个镇办小厂，落魄回乡，尚且那般失意。这些“天之骄子”“时代宠儿”，当他们从刚刚落座的“铁交椅”上跌下来，那种际遇、那种感觉、那种心境又当如何呢？

他们惶恐过、颓废过，甚至绝望过。当年，挤高考那座独木桥，是为了进“天堂”，前途充满诱惑。而今，从“天堂”的“铁交椅”上跌落，这脚下的路该如何走？

为此，他们卷起铺盖卷，裹进打工潮，北上过，南下过，屋檐下睡过，桥脚下呆过，经过商，务过工，折腾一阵回来，出门还是找不到脚下的路……

这种时候，正是这种时候，白鲨公司向他们张开了臂膀，发出了呼唤，他们向白鲨扑来。

家门口，他们重新找回了自己熟悉的岗位、熟悉的工作，也重新找回了自己温馨的热炕头。从此，他们重拾做人的自信和自尊，扬起风帆，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次长征。

袁凤云、丁长文、胡洋、胡莉，同邹钟锡、余晓光他们一样，都是从高考独木桥上挤过去的一群人。但不同的是，这群人挤过独木桥，毕业后却没能坐上“铁交椅”——他们毕业后，国家取消了计划分配。

这些人毕业后非常困惑。他们既不愿像父辈一样，回乡务农，又不想卷入打工潮，外出务工。等待他们的是自主择业。

他们可以自主择业，但业却不能任由他们自主选择。袁凤云，毕业于信阳农专会计专业，她热衷于教育，毕业后她选择当一名代课教师，并通过自学考试，获取了教师资格证。但由于她所学属于非师范专业，无论她作出怎样的努力，就是不能参加教师转正考试。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自己初衷和最爱，于2006年8月，受聘于白鲨公司。在这里，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最好的人生归宿。

袁凤云是这样，丁长文是这样，胡洋、胡莉无一不是这样。他们都是在就业路上最艰难的时候，白鲨公司选择了他们，并为他们提供了属于自己、展示自己的舞台。

陈伟进白鲨，更有一番特殊经历。

陈伟不是光山人。他父亲原是潢川棉纺厂的一名技工。20世纪80年代末期，光山筹建苎麻厂，父亲作为专业人才，被光山引进。为了留住父亲，县委、县政府决定，将他母亲、姐姐和初中刚毕业的陈伟，全都安排在苎麻厂上班。一时间，他们家成为苎麻厂的“特殊公民”，风光无限。

但让陈伟一家想不到的是，苎麻厂尚未正式运营就亏损倒闭，一家人上不了班、开不了工资，一日三餐成为问题。严重时，他母亲靠到菜市场去拣菜边子度日……

巧在这时，县纺织器材厂改制，陈伟父子追着张境泉、张永钢父子进入白鲨公司，这一路走过来，才有了陈伟一家今天的好日子。

二

白鲨公司不仅为那些失业者、求职者、失意者、落魄者提供了就业的机会，更为他们提供了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竞技平台。

前面几章，从老总张境泉、董事长张永钢，到公司高管、主管，乃至普通员工，从研发、制造、销售、技术服务，到财务管理、综合服务，写了数十名“精鹰（英）”人物。但如果没有白鲨公司这个平台，这些“鹰”纵是插上金翅膀，也很难飞上湛蓝的天空。

陆长易、邹钟锡、秦升意三位副总，他们的出身经历前面都已介绍过。他们没有高学历、高职称，更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当年，他们进白鲨，是为谋业，挣钱养家糊口。而今，他们成为公司高管，完全得益于白鲨公司的重用和造就。

秦升意，高中没上完，便随父外出打工，高考那座独木桥，他压根没机会也没敢去挤。在外打工，苦没少吃，罪没少受，转一圈回来，他身上依然并无长技。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打工伢，进入白鲨公司，从学徒一直做到高管，成为主管金属针布制造的副总。试想，当年失学，他或继承祖业，回乡叱老牛；或随父继续外出打工，到工地扛钢筋，到大街扫马路，抑或走进大都市，登上脚手架去盖高楼，他学的那点子“文化”，恐怕早就伴着咸菜咽饭了。因此，秦升意这位白鲨公司的副总，是白鲨公司造就出来的。

如同秦升意一样，公司研发中心、金属针布制造中心、活动盖板针布厂、固定盖板事业部、整体锡林事业部、布鲁哈弹性针布厂、转杯纺专件事业部，都是公司产品研发制造的核心部门。这些部门的主管、总工以及科技人员，没有一个是针布研发制造专业院校毕业。他们都是在白鲨公司这所“实践型大学”“研发型院校”培养造就出来的。正是这所“大学”、这座“院校”自己培养造就出来的这帮人，新上了活动盖板、弹性针布，研发了固定盖板、整体锡林和分梳辊针布，开发了世界顶级境泉牌金属针布和优质产品“大白鲨”。

市场营销队伍，是白鲨公司最牛气的队伍。这支队伍，从销售总监，到业务经理，同样没有一个是专业院校毕业的。他们中多数只有高中学历，凭着公司为其提供的舞台，在市场的摸爬滚打中，砥砺成才，做出了骄人的业绩。

市场竞争，历练了这支队伍的集体智慧，也留下了许多难以忘却的故事。

2006年，张华由西北片区调往中原片区，任业务经理。中原片区，其中河南境内就有十几家规模在15万锭以上的大纺织厂，可张华进入中原片区，两眼一抹黑，出门不知脚往哪儿迈。

那天，晚饭过后，张华正在安阳一家小宾馆门前徘徊，一个人走过来，同他搭讪。

张华认识这人。他是国内另外一个针布生产厂家的销售经理。两人住在同一家小宾馆，时间长了，便有些走动。

那人问张华：“咋样？找到门子了吗？”

“没有。”张华一脸沮丧。

“没有？”那人迟疑中明显透露出几许自得。

“走，咱俩喝夜酒去！”张华向对方发出了邀请。

喝夜酒，是像张华这些常年出门在外的人，夜生活的一种常态。

那人随同张华来到一处夜市饭摊前，点两个凉菜，拿一瓶白酒对饮起来。

张华一脸谦恭，先喊那人“老兄”，后称那人“师傅”。张华越喊，那人越受用，心里越舒服，架子也端得越大。后来，干脆指手画脚地给张华点迷津，指门道，说：“就在今天下午，我通过走门子，在豫北纱厂还接手了个大单子，明天等xx回来就签约！”

夜深了，两人夜酒也喝罢了。等到第二天，张华再找那人喝夜酒时，那人蔫巴了，说：“不喝了，没心情。”

张华追问：“为啥？”

那人没好气地说：“昨夜我跟你说的那单子黄了，被人抢走了！”

张华听完这话，不禁偷偷乐起来。原来，昨天夜里，张华把喝夜酒得到的消息，立马电告在郑州办事的公司副总吴奇，这时又恰逢吴奇正同豫北纱厂那位管设备购进的xx在一起喝夜酒，等他俩这场夜酒喝完，豫北纱厂的那个单子就归张华了。

豫北纱厂这个单子，让张华踢开了中原的大门。随后的日子，辉县太阳石纺织厂、鹤壁同发纺织厂、濮阳三强纺织厂、淇县朝阳纺织厂的大门，全部向白鲨公司敞开了。

竞争历练智慧，市场乱象更考验经商诚信。

竞争不讲情，但讲规则。不讲规则，就没有诚信。

市场竞争中，坑蒙拐骗，乱象丛生，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正是这市场乱象，才使诚信弥足珍贵。谁在乱象竞争中经受住考验，坚守诚信经营，谁就是市场竞争中最后的赢家。

福建是纺织大省，可2015年以前，白鲨的业务却一直做不进去。

那天，新华源纺织集团需购进一批针布，实行公开招标。郑文良将这种竞标活动，称作“拼刺刀”，经常出现白热化。

竞价激烈时，竞争对手出现多种不同的价格，而郑文良只有一口价。事后，有人竟将竞价结果泄密，对方又以同价竞标，厂方因此征求郑文良的意见，问其是否改价，郑文良以“诚信”为由，坚持不改。这事取信于厂方，遂与郑文良签订购货合同。从这一单生意开始，白鲨公司走进新华源、走进全福建，市场占有率年年攀高。

门难进、人难见、脸难看、事难办，更磨练人的意志力。白鲨初创时期，市场营销人员背着针布卖脸子，几乎所有人，包括老总张境泉、董事长张永钢在内，都被门岗拦过、被人当骗子往外撵过。被人拦过、撵过，还是赖在门前不走，厚着脸皮相求。为此，张华背地给人送茅台酒，老总张境泉亲自给人送座钟。门前练脸子，人前练胆子，事前练性子，由此练就坚强的意志力，造就一支知难而进、排难奋进、勇往直前、百折不挠的销售队伍。

卖脸子、卖牌子、卖名字，闯市场的白鲨人终于在“卖”的过程中，实现质的蜕变，重新找回自信和自尊。卖脸子，求着人买；卖牌子，以竞争的方式赢得客户；卖名字，白鲨人由此赢得市场的话语权，重新制订市场规则，由“我求你买”，到“你求我卖”。市场竞争中，白鲨人敢在人前拍胸脯子：“我卖的是境泉牌针布！”货，抢着买；单，争着订；款，比着打。白鲨公司成就了白鲨人，过去一群怯生生的毛头小子，而今都成长为市场大潮中的弄潮儿。

白鲨公司花巨资培养出来的一支技服队伍，他们来自于五湖四海，更服务于五湖四海。公司为他们搭建起广阔的舞台，他们为公司上演了一出出精彩大戏。他们的名字如同白鲨公司一起，烙进了客户的心里。

三

白鲨人的幸福指数特别高，人前人后都充满自豪感。

那是1995年初秋的一天，夜里10点，农村人已全部熄灯睡觉。

光山县城至城北十里庙高大店，二十几里乡间道路上，一位少女，正骑着自行车向家里飞奔。

那是飞啊，脚下在飞，头上的披肩发在飞，心更在飞……

家到了，她向熟悉的那扇门扑去。门闩了，屋里的灯熄了，整个湾子都非常沉寂……

“娘，娘，开门，快开门！”那少女急切地喊着，两手不住地敲门。

门开了，娘端着油灯迎过来，女儿迎面扑上去，一声“娘”没落音，便抖抖索索地哭成了泪人。

“咋的啦？咋的啦？”母亲惶恐地问，“谁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女儿一边抹泪，一边把满把的票子从兜里掏出来，塞到母亲手上，“我挣钱了，我挣大钱了！”

这的确是一笔大钱。

母亲数数，惊呆了：“这么多？378元啊！”

“这钱多不？”女儿说，“这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上午钱一发，我的心就一直突突着，恨不得马上飞到您面前，跟您报喜。这不，夜班一下，我就飞奔着回来了！”

女儿的话，让母亲激动得哭了。

白天，母亲请人把上场的稻谷全卖了，满满拉了两车（人力车），拿到手的钱还不足300元，那是一家人全年的血汗钱啊！

这小女子一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超过一家人全年的收入，母亲能不哭吗？

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哭着说：“儿啊，你上学时从娘要一块钱买本本，娘还要朝鸡窝盯着，等老母鸡下蛋啊！”

“娘，正是晓得家里难为，我才下学进厂打工的。”女儿说，“这下好了，家里有我，再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说这话的少女，就是前面说过的虞丽萍。这一年，她只有15岁；这一年，白鲨公司改制；这一年，她进白鲨公司当工人。一个15岁的小女孩，一上班就拿378元工资，比时任县委书记拿的还多，能不让人眼馋吗？

而今，白鲨人的工资收入，与当初相比，更不可同日而语。2021年，公司人均年收入8.4万元。这一年，信阳市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3947.8元，其中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3479.7元，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6595.3元。而一名正处级干部，剔除各项补助，其正工资年收入不足5万元。通过分析比较，白鲨公司一名普通员工的年收入比一名正处级干部的正工资还要高。更何况，他们中年收入多的还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

这是一场同学聚会。同学中，有书记局长、大学教授、专家学者，唯有涂靖是白鲨公司的一名务工者。

吃饭时，那些书记局长、教授学者都公推涂靖坐上座，因为那是买单席。

涂靖大学毕业，原本有份不错的工作，也完全有当上书记局长的机会。他放弃公职，进入白鲨前，曾有人劝过他，拦过他，他义无反顾。而今，他虽为私企白领，可工资收入却远高于那些书记局长、教授学者。2021年，他身为四部销售总监兼营销中心总经理，年薪百万元。因此，这次同学聚会，自然是他买单。

人说“河里无鱼市上看”。走进白鲨公司，那偌大的停车场上，一排排停着的豪华小轿车，都是白鲨人的脸面。这些人，住在家门口，拿着高工资，开着小轿车，家人都过着舒适安逸的日子。

白鲨公司的白鲨人，活得有尊严。老总张境泉，在白鲨人眼里，是严师，更像慈父。董事长张永钢，在白鲨人眼里，是领导，更是兄弟朋友。数十年来，公司员工家里，大凡有儿婚女嫁，张境泉、张永钢都要亲自到场贺喜。公司很多年轻人的婚礼，都是由董事长张永钢亲自主持的。员工家里，谁家有病人，公司都要派人探望；谁家老人过世，张境泉、张永钢父子都要亲临奔丧；谁家遭遇变故，老总张境泉总是第一个自掏腰包，出资救助；谁家有难处，董事长张永钢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出手相助。老人看病、孩子入学，这些看是小事，但都是与员工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大事。公司近千名员工，每年光是这类事，就把张永钢搞得焦头烂额。但张永钢从来没有因为难、因为烦而误过员工求助过的任何事。员工无小事，张永钢也因为这些小事，温暖了很多人的心。

1993年，还是老总张境泉承包光山纺织器材厂的时候。那年正月十五夜里，按照光山习俗，张永钢从乡下祖坟送完灯（注：光山习俗，正月十五到祖坟前送纸灯，以此来怀念先人，人称送灯，亦称送亮）回来，看到厂房的灯还亮着，他好奇地从大门翻进去（因身上没有大门钥匙），看到陆再明、张文凤两口子还在加夜班。两人身旁放着一个摇篮，摇篮里还熟睡着一个女婴。这让他很感动，由此便记住了这个孩子。

2012年，这个摇篮里的女婴已经大学毕业，并被县教育战线录用。分配时，为照顾家庭，家长想就近分配。这种要求合情合理，但不合规。因为教育界用人有教育界的规定。为此，陆再明两口领着孩子找到董事长张永钢。

张永钢得知情况，二话没说，驱车跑到县政府，去找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副县长为难，说“不好办”，让他直接去找县教育局长。县教育局长同样说“不好办”，让他写个申请，说明原因，然后找分管副县长签字，再拿到教育局上会研究。这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最后总算把事办成，满足了孩子的心愿。

张永钢心里装着公司的每一名员工。数十年来，他下到农田，帮困难员工收过稻；他骑在墙头，帮困难员工盖过房；他亲自驾车，为新婚员工拉过新娘子；他亲自做媒，玉成了许多对巧鸳鸯。

2003年，白鲨公司飞进一只“燕子”。这只“燕子”一飞进来，就被英俊小伙胡洋一眼看上了。可心痒挠不够，想接触没机会。

这只燕子叫姜燕，于漯河工业学校毕业，进白鲨公司实习，任仓库保管员。而胡洋在公司销售办，多数时间在外跑业务，两人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那天，老总突然对胡洋说：“去，到仓库替我取盘料。”胡洋听了一愣，因为去仓库取料，不在他的工作范围，老总看他愣着，冲他笑笑，他明白了，知道老总这样安排，是有意给他俩人见面提供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这次见面之后，胡洋有事没事总往仓库里跑，一来二去，两人的眉眼就对上了。

然而，没等胡洋开口求婚，这只燕子实习结束却飞走了，她飞到了北京的一所学校里。

这下，胡洋急了，咋办？张永钢给他出主意：“去追，我给你放假！”

胡洋追到北京，终于把这只燕子追到手。

2005年农历十月十四，是胡洋与姜燕新婚大喜的日子，老总张境泉亲临贺喜，董事长张永钢亲自为其主持婚礼。这事被传为佳话。白鲨人都说，胡洋与姜燕的鹊桥是老总搭建的，胡洋与姜燕的婚姻是张董玉成的。

四

白鲨公司成就并造就了白鲨人，白鲨人也同样造就了白鲨公司。

白鲨公司，依托的是原纺织器材厂的老班底。当年被视为包袱的那些人，是白鲨公司转制后的基本盘。

徐正明，原是纺织器材厂的副厂长；王明兰，原是纺织器材厂的工会主席；胡世平，同张境泉一起，因研究mto自锁针布有功，同时受奖，同期由工人转为正式干部。公司改制后，这些人追随张境泉，走进白鲨公司，成为公司的元老型人物。其中，徐正明任公司料盘厂厂长，王明兰任公司培训部部长，白鲨人都尊称她“王校长”。

李应根、王太国，同张境泉是“五·七”社（后改名为光山县汽车配件厂，亦名汽修车）的老同事，李应根曾任汽车配件厂厂长、支书。

1979年，张境泉调到光山纺织器材厂，王太国进了县酒厂。1994年，张境泉整体承包纺织器材厂，李应根、王太国又追随张境泉，进了纺织器材厂。

这些追随张境泉的元老型人物，同白鲨人一道，经历了白鲨公司创业初期最艰难的过程、最艰辛的岁月。

1998年，白鲨公司的第一部轧机从上海针布厂买回来。这部轧机如何拆、如何装，前面作过叙述。这里重拾其间的一些花絮，就能让人感受那段负重的岁月。

这部轧机，有7个控制柜，其中有上千条线路，数千个接头，拆耗时近半月，装耗时近两个月。

这项工程，由王太国、李应根、马传勇三人负责。折装期间，白天黑夜连轴转，非常累。

累在其次，问题是拆装过程中老出错。李应根、马传勇都是急性子，一出错，就抬杠。一会儿，李应根火了，指着马传勇说：“一边去，让师傅来！”一会儿，马传勇又火了，指着李应根说：“一边去，让师傅来！”

这两人发火，原本是为干事。可你火过来，他火过去，最后竟火到争做起“师傅”来。李应根说他资格老，他是师傅；马传勇说他干的时间长，他是师傅。这样一争，坏事了。后来，一遇到难题，两人都把手一甩，说：“师傅，你上啊！”结果，两人都不上了。

王太国急了，出面调解，调侃道：“要想学得会，徒弟必须跟师娘睡。”王太国话没说落音，两人一齐高喊：“我是徒弟！”“我是徒弟！”车间里，又充满朗朗的笑声。

拆装期间，这三人就这样干着、争着、吵着、乐呵着，凭着大脑记忆、凭着锲而不舍、凭着精诚合作，竟然把这部设计精密、技术含量极高的轧机安装调试成功了。

弹性针布和活动盖板车间 ▲

白鲨公司，这批元老型人物，不计得失，不计地位，在白鲨公司拼搏奋进数十年，为白鲨的发展和崛起，奉献了一辈子。

白鲨公司除了这批开创型老人，还有很多为其奉献了全家人、几代人。

虞丽萍15岁进厂。她是追着两位姑姑进厂的。三姑虞福凤、五姑虞福芳，都先她进厂。父亲虞福志，是追着女儿的脚步进厂的。三姑虞福凤任过拉丝车间的主任，父亲虞福志任过办事处会计、销售经理。五姑虞福芳，在做拉丝工时，被高温辊筒烤伤，因之失去3根手指，落下终身残疾。

虞丽萍是在白鲨公司恋爱结婚的。婚后，婆妹万国梅因之进厂当工人。婆妹如同虞丽萍一样，不久便在白鲨公司收获了爱情，同工友沈世军相恋结婚。至此，虞丽萍娘婆两家，先后有7人在白鲨公司上班，成为白鲨公司的“全家福”。

“全家福”，是全家人创造的幸福。虞丽萍精打细算，就连生孩子，她也要卡好时间点。

2019年，虞丽萍怀孕了。这年9月，直到即将临盆，她才休产假。产假一年。上班时，她却奶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公司轰动了，一群女人围着她，问她是咋生的。她被问急了，红着脸说：“我趁着休产假，又整上了……”自此，虞丽萍一年生俩孩，在公司传为佳话。

虞丽萍会生。但她只管生，不管养。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刚满月，她便来公司上班，把两个吃奶的孩子全都交给公婆看护。公公是村干部，农村脱贫攻坚任务重，白天黑夜很少落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成天闹得奶奶坐卧不安。

没办法，婆婆跟公公吵：“你再要起床就往外跑，这俩孩子我就不让跟你一个姓！”

公公急了，辞掉村干部，守在家里，陪着老伴当保姆。每天早晚，公公开着三轮车，拉着老伴和俩孩子，定时送到白鲨公司大门外，让虞丽萍出来喂奶，喂罢奶，又拉着老伴孩子回家，沿途谁看了谁感动，说：“这一家人享的是白鲨公司的福，也真的把自己的一家全都奉献给白鲨了！”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被张境泉、张永钢听到了。这年年终，虞丽萍获奖，老总张境泉亲自给她戴上大红花，董事长张永钢率员走进虞丽萍家里，把奖杯亲自交到她公婆手上。

制造中心电器部部长盛家顺，郑州工学院机械电子工程毕业，2002年由县化纤厂下岗后，进白鲨公司，从事技术工作，在白鲨公司尽职尽业地干了20年。

盛家顺的儿子盛垚垚、儿媳杨青青，两人是广州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的同学。毕业后，小两口一直在南方自主创业。2021年，父亲给儿子做工作，让其进白鲨公司就业，儿子不同意，说：“南方机会多，挣钱容易。”

“你在外挣钱容易，你在外的日子过得安生吗？”父亲给儿子做工作，“你老大不小了，我跟你妈还等着在家抱孙子呢！”

儿子被父亲说服了。2021年春节一过，小两口便走进白鲨，像父亲一样，穿上了印有“白鲨公司”字样的蓝工装。

白鲨给了白鲨人稳定的工作、丰厚的收入、安逸的日子，白鲨就是白鲨人的家，白鲨公司的事，就是白鲨人自己的事。

人，每天都活在矛盾中。人与人之间，乃至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手足兄弟之间，无一不充满着矛盾。甚至一个人独自生活，成天也很纠结。这种纠结，其实也是矛盾，叫自相矛盾。

有矛盾，就有斗争。人类，在斗争中生存，社会在斗争中发展。因此，毛主席在《奋斗自勉》一文中说：“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白鲨公司是人干事的地方。有人有事，就有矛盾。前勤与后勤的矛盾、上级与下级的矛盾、生产与销售的矛盾、管理与管事的矛盾，但最纠结、最让白鲨人难处难解的是张境泉与张永钢父子之间的“矛盾”。

老子是白鲨公司的创办人、奠基者，又是公司研发中心总设计师。他是白鲨公司的压舱石，其权威不容撼动。

儿子是白鲨公司的创业者，又是白鲨公司继任的董事长、总经理。他是白鲨公司法定的领导者、决策者，其权威同样不容撼动。

白鲨公司，是家族股份制企业。这个家族股份制企业，同时拥有这样两位不容撼动的“权威”，就为企业的持续发展奠定了牢固基础，提供了坚强保障。

但这样两个不容撼动的“权威”，毕竟是两个人。这两个人，在公司发展这个主题上，认识是一致的，很容易形成共识。但在如何发展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的意见经常相左。由此引发很多矛盾，甚至有些矛盾激烈到难以调和的地步。

老子固执地坚持“以质量求发展”。要质量，就得研发，就得技改。要研发，要技改，就要舍得砸钱。因此，为研发，为技改，老子不惜血本，把钱成捆地往技改上砸。

儿子固执地坚持“以生存求发展”。要生存，就得要扩大生产，增产增效。在增产增效中，搞研发，搞技改，最终实现“以质量求发展”。因此，在资金使用上，他首先保运转、保生产。

两人意见相左，经常为钱闹矛盾、起纷争。

2007年，公司计划实施“过河”工程，老总认定这是公司升级换代的绝佳时机，因而大搞技改。一时间，各种技改项目全部上马，遍地开花，钱成百万、上千万地往项目上砸，砸得张永钢心痛。

张永钢急了，把主管财务工作的袁益纯找去，说：“查，看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袁益纯是审计师，又是财务主管，董事长、总经理安排的工作，他当然不能说“不”。

审计工作一开始，老总张境泉火了，冲袁益纯发脾气：“你们这些人，都去拍张永钢马屁，白鲨公司将来毁就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

袁益纯听了，笑笑，说：“你们神仙斗法，拿我们凡人出气，何辜呢？”

审计结果出来，老总气消了。技改没错，动机、方向绝对没问题。但由于时间仓促，技改走了弯路。一些成套设备买回，因为用不上，或库存，或当废铁卖掉，由此造成浪费。公司是老总亲手创办的，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同儿子一样，当然感到心痛。这种结果，正是儿子张永钢所需要的。因此，通过这次审计，父子俩在如何发展这个问题上，也很快达成共识。

这次审计事件结束后，很多人向袁益纯坦露心迹：“公司又在搞搬迁，又在上技改，我们担心公司扛不住，会被整死。如果那样，我们这些人都玩完了！”

是啊，“公司被整死了”“我们这些人都玩完了”。“我们这些人”同公司结成命运共同体，公司的人和事，“我们这些人”能不关心吗？

2017年，公司有过一次人员分流，分流的原则，当然是优胜劣汰。这时，公司料盘厂，有个员工是董事长张永钢的堂弟。这人自视有这层特殊关系，平时吊儿郎当，遇事总爱出个风头，在同事中的口碑不怎么好。这次分流，大家把淘汰票自然都投给他。

这人似乎感觉风向不对，找准机会，当着料盘厂厂长马本良的面，给董事长张永钢打电话。电话打通后，他把电话递给马本良，嘚瑟地说：“马厂长，我兄弟的电话，请你接一下！”

“兄弟？哪位兄弟？”马本良一边接过电话一边问。

没等回答，马本良听出来了：“董事长，是您啊！”

原来，这人给董事长打电话，并让马本良接，是想用“兄弟”炫身份，意思是：我可是董事长的“兄弟”啊！

这主意的确够聪明，可晚了。

早在这通电话打出之前，马本良已将投票结果向董事长作了汇报，分流方案早已敲定了。

接罢电话，马本良看着眼前的人还在嘚瑟，便轻声问道：“你知道，你这位兄弟在电话里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正式下岗了！”

这人一听，再也不嘚瑟，脸刷地红了。

第二天上班，老总张境泉亲自找到时任总经理助理的魏新春“求情”：“魏总，想想办法，给我侄儿xx找份活干吧！”

老总求情有老总的苦衷。

老总这位侄子的父亲，不仅是老总的堂兄，还与老总有着特殊关系。在“以阶段斗争为纲”的那个年代，老总因为成份高，在老家备受歧视。唯有这位堂兄，敢于仗义执言，给予他很多精神上的支持，因而两人一直走得很近。

这次侄儿被淘汰下岗，老总的这位堂兄当天夜里就找上门，不是求情，而是兴师问罪。他喊着张境泉的名字说：“张境泉，你失职，我把孩子交给你，就是交你管教他，这下好，孩子在你屋檐下犯错，你不教育他，却一脚将他踹回。这样做，你对得起谁？”

张境泉语塞了。沉默过后，他缓和地对堂兄说：“这回是我失职，明天我亲自去替孩子求情，再给他一次机会，今后再……”

“再要不听话，犯了事，不用你撵，我将他领回叱老牛！”堂兄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老总的这个侄儿，有了这次经历，仿佛一下长大了。自此以后，他勤谨敬业，逐渐由一名不谙世事的“愤青”，成长为一名明事达理的优秀员工，在公司里重新拾回了做人的尊严。

人变了，但“马厂长，我兄弟的电话”却成为公司的警世名言。很多年轻人，进厂后，都用这则故事警示自己、训诫自己、严格要求自己，从而使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少走了很多弯路。这就是白鲨公司，这就是白鲨人。

第八章 争做世界针布行业的领跑者

2022年，是白鲨公司60岁生日。8月20日，中国纺织机械协会会长顾平，组织业内专家、部分知名企业的老总，在白鲨公司的故乡、河南省光山县召开纪念性座谈会。会上，一位同白鲨公司和公司董事长张永钢，有着亲密关系的企业老总，指着张永钢，风趣地说：“张永钢是回头浪子！”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而笑得最开心的是张永钢。

其实，张永钢原本是笑不起来的，他为此曾经苦笑过。那是他第一次听人喊他“浪子”的时候。

2005年，张永钢从父亲手里接过接力棒，不仅有雄心，而且有野心。他的目标，是要将白鲨公司打造成跨行业、跨领域的企业集团，他要使自己成为豫南最大的企业家。

为此，他涉足很多领域。

光山房地产开发热度高，他跻身房地产业。或独资、或与人合作，先后开发“西紫湖”“时代光彩”“潢河源”“白鲨公寓”等4个高档小区，总面积达20多万平方米。

光山生态农业、观光农业走红，他涉足生态观光农业。在风光秀丽的龙山湖左岸，流转土地上千亩，投资兴建集生态、旅游、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大观园。

光山，山水资源丰富，观光旅游业前景看好，他倾心于观光旅游业。在龙山湖风景最旖旎、交通最便利、人流最集中、休闲最惬意、游玩最舒适的二龙戏珠的地方，建高档宾馆，开发特色餐饮，完善休闲娱乐设施，致力发展郊区、湖区旅游业。

可张永钢是白鲨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这房地产业、生态农业、观光旅游业，业业都是好产业，可哪一“业”与做针布有关系呢？他热衷于这些与做针布无关的“业”，能不分心吗？发展这些业，能不投钱吗？

这又分心，又投钱，干的却不是本业，人见了，能不喊他“浪子”吗？

张永钢听人喊他“浪子”，心里不好受。而更让他难受的是，生态农业、休闲旅游业，花花绿绿的票子投进去，换回的是花花绿绿的风景，生态效益、社会效益有了，而经济效益呢？许多年来，钱投进去却见不到回头子。而房地产业，钱投进去，经济效益有了，但同时换回的却是与合资人之间无休止的纠葛与矛盾。这让张永钢身心备感疲惫。

做针布，是针尖削铁，钱挣得不容易。而把这从针尖上挣的钱，成捆成捆地砸进坑里，张永钢纵是“浪子”也备感心痛，更何况他是精明的企业家！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张永钢这“回头浪子”，接下来又将干什么呢？

一

“浪子回头”，“回头”就是收心。收心后的张永钢只专一件事，那就是做针布。

公司上市，是实力的象征。公司一上市，知名度就会上升，形象就会提高，影响力就会扩大。因此，无论是地方还是企业，都把上市作为衡量与考核工业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

2016年，白鲨公司迎来一次重要的上市机会。这一年，光山县作为国家重点贫困县，而被纳入中央办公厅的帮扶对象。为支持地方工业发展，帮助光山尽快实现脱贫，为光山企业上市开辟“绿色通道”，即不用排队，便可直接进入上市程序，白鲨公司是享受这一“绿色”优惠的优选企业。

白鲨公司不仅拥有上市机会，也同时拥有上市优势。按照上市要求，白鲨公司尽管在企业体量、增长率等方面有差距，但在企业利润率、市场占有率、社会贡献率等方面有绝对优势，这些都可以给白鲨公司上市加分。

2017年，县委、县政府带着党中央的特殊关怀，力促白鲨公司上市。白鲨公司的上市工作也由此正式启动。公司成立了IPO办公室（上市办），并同中原证券、安永会计师事务所、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签约，健全保荐机构。保荐机构进驻公司后，帮助企业作尽职调查、上市辅导，然后按照上市规范，对相关联企业该清算的清算，该整改的整改，该并购重组的并购重组，投入有关银行的股金，该收回的收回。2019年上半年，上市前的基础工作全部完成，就在即将上报上市材料的时候，张永钢突然踩刹车，把上市工作叫停了。

公司上市，最大的好处和作用，是融资。具体地说，就是通过公司上市，取得固定的融资渠道，得到更多的融资机会，由此获得创业资本或持续发展的资本。而白鲨公司是做针布的专业公司，体量小，不是资金密集型产业。而且，长期以来，公司经营效益不错，不差钱。因此，就白鲨公司自身发展，没有上市必要。

除了自身需要，还有客观原因。最大的客观原因，是不想因为上市，而改变企业的结构和性质。

白鲨公司是家族式股份制企业，其结构是由家族成员构成的。公司如果上市，就由家族企业变成公众企业，由此将给公司发展带来诸多不利因素。

公司上市，将直接改变白鲨公司的专业性。白鲨公司的专业是做针布，公司发展是由产业发展决定的。要想把公司做强，必须把针布产业做大。所以，白鲨公司的工作重心是做事，即如何运作把产业做大，把企业做强。而公司上市后，受股权影响，其工作重心是如何确保股权增值。要确保股权增值，就要充分发挥资金效益，用上市融来的剩余资金，发展其他产业。这样，公司工作的重心就由企业经营转为资本运作，即由专心做事转为专心挣钱，这势

2021年12月，光山县委书记王建平（前排左二）、白鲨公司董事长张永钢（前排右二）在苏州世祥纺织公司考察。前排中为世祥公司董事长徐晓林，前排左一为世祥公司总经理王晓东 ▲

097必影响白鲨公司的专业属性，对发展针布产业不利。

公司上市，不仅改变公司原有属性，造成工作重心转移，即分心，而且影响决策的自主性，导致决策权分散，即分权。

公司上市，按照规范要求，要建立完整的股东大会制度，完整的董事会、监事会、董秘制度，要建立完整的法人治理结构。一句话，公众公司必须强化公权力、公信力。这样一来，公司的决策权不在公司的创建人手上，这对公司的创建人不利，对公司的专业化发展不利。

公司上市，既然对企业专属性决策、产业专一性发展都不利，加之上市“代价”又大，公司自身发展又不必要，白鲨公司何必争着上市呢？张永钢故而仿华为、老干妈例，主动放弃了这次上市的机会。

白鲨公司不仅主动放弃上市，而且多次放弃利用外资，与人合作的机会。

光山是内陆欠发达地区，资金一直是企业发展的瓶颈。近年来，为让企业轻装上阵，县委、县政府利用发投（光山县发展投资有限责任公司）融资，帮助企业解困。2021年，县政府有关领导，在进入白鲨调研时，拟照已成功的做法，提出由县发投出资，将白鲨老厂区整体收购，新厂区由其投资建设，让白鲨公司尽快扩大规模，加大发展力度，却被张永钢以“不差钱”为理由，婉言谢绝了。

2022年新年伊始，上海一家融资租赁公司，慕名专程赶到光山，找到张永钢，提出注资为白鲨公司建厂房，买设备，寻求合作，同样被张永钢以“不差钱”为理由，婉言谢绝了。

张永钢谢绝合作，不是完全因为“不差钱”，而是不愿外来因素干扰企业自身发展。他是要专心干事，集中精力干他应干和想干的事。

张永钢为专心干事，不仅跟外来因素说“不”，也跟自己的过去“绝缘”。

房地产开发，曾经让张永钢最上心。而今，他同其道别了。大河北岸老厂区，工厂南迁后，腾出的地皮用于房地产开发。原计划分4期建设。张永钢在完成前两期开发后，剩余的54亩土地，被政府收储，他自此从房地产开发的羁绊中，彻底解脱出来了。同时，他将龙山湖二龙戏珠处投资开发的观光旅游景区，按照县城整体规划，将其给了县委、县政府，让县委新党校在那里安了家。

县委书记王建平见证了张永钢的“回归”过程，曾在一次企业座谈会上说：“而今的张永钢，真的把心专到做针布上了！”

二

白鲨公司只专一件事，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一件事。

白鲨公司不上市，不与人合资开发，但要发展，必须要增强自身的造血功能。

老干妈坚持“不上市、不贷款、不融资、现款现贷”，是老干妈货卖得硬，不差钱。

白鲨公司，起初因产品质量不过关，市场占有率低，无奈之下，公司只好以代销、赊销方式促销。其结果，代销，货款受代销商控制；赊销，欠款的是爷。因此，货款回收率低，资金成为瓶颈，公司运转困难，不得不通过多种途径多种手段举债，甚至不惜拉高利贷，来解燃眉之急。

近10多年来，尤其是大白鲨牌、境泉牌优质针布投入市场以后，其竞争力大大增强。公司借助品牌优势，变代销为自销、变赊销为预购，从改变营销策略入手，逐步规范市场交易行为，使资金周转步入良性循环，货款回收率逐年提高。2021年，货款回收率达85%以上，其中大白鲨、境泉牌针布，货款回收率均达100%，预付款占50%以上。照此良性发展，用不了多久，白鲨公司就能像老干妈那样“现款现货”，真的不差钱了。

盘活固定资产，强化自身融资能力，是增强企业造血功能的重要举措。为此，白鲨公司做了多方努力。

大河北岸老厂区，原苎麻厂是白鲨公司整体购买的，企业产权无疑是白鲨公司的。但按照城区建设规则，企业过河南迁后，腾出的土地却属工业用地，是过去行政划拨的，其所有权归地方政府。为支持工业发展，推进企业过河南迁，县政府为此专门出台一项扶持政策，企业南迁后腾出的土地，由政府收储，然后从土地出让金中拿出一定比例，用于支持企业南迁后征地建厂。近年来，白鲨公司充分利用这一政策，根据总体规划，先后分三次从政府收储土地出让金中，取得资金近5000万元。

白鲨公司，不仅利用政策争取扶持资金，而且盘活不动产，以优质资产抵押贷款方式，拓宽融资渠道，增强融资能力。

企业不差钱，但不等于不急需用钱。而解决资金短缺矛盾主要靠银行。因此，银行贷款是企业短期融资的主要途径。

但银行贷款的先决条件，是用优质资产作抵押。白鲨公司老厂区占地100多亩，分为3个区，有20余幢厂房。

这是笔优质不动产。

这笔优质不动产，过去用于银行贷款时，在实用性和灵活性上经常出现矛盾。整体抵押，一次性贷款数额大了，造成资金库存，增加贷款利息，加大企业成本；贷款数额小了，容易造成资金短缺，如需再贷，又缺少抵押物，贷款困难。有鉴于此，公司将这笔优质不动产，实行分区确权，分区办证，由此增强了抵押贷款的实用性和灵活性，大大强化了公司的自我融资能力。

近年来，为支持工业经济发展，从中央到地方，相继出台很多优惠政策，其中以奖励性质居多。诸如国家出台的专精特新“小巨人”项目奖，省出台的高质量发展项目奖、技改项目奖，以河南省工程技术中心、河南省创新示范中心、河南省智能车间为主要内容的认证项目奖、英才计划项目奖，信阳市出台的满负荷生产奖等。这是待遇，更是荣誉。白鲨公司是奖必得，由此积攒了一定量的发展基金。2021年，国家实施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奖励项目，白鲨公司被列入国家第一批、信阳市第一家获奖企业，三年将获取奖金1000万元。

白鲨公司为了长足发展，近年来，围绕资源储备，做了大量工作，并取得重大成就。

土地，是最大的资源。白鲨公司要发展，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工业用地。

土地征用，是最大的难事。中国自古就是农业立国。自古以来，赖土而生的农民，把土地看得比生命都重。

白鲨所处的位置，又是土地最金贵的地方。这里属槐店乡，多为大河滩涂，可耕地面积极小。这里的人，用仅有的一点沙土地，以种萝卜、青菜为生，一家人的日子，都扎根在这点沙土地里。

这里土地金贵，这里的旱涝灾害又重。发大水，大河漫灌，涝；发天干，沙土地含水性能差，旱。旱涝频仍，民生艰难，民风剽悍。尤其是20世纪“硬发展”时期，这里因交不起税收提成，经常发生打斗事件，干群关系紧张，有人将这里喻为“没解放”的地方。为此，县里曾将县公安局长调任槐店乡长。然而，这里的人只犯事不犯法，公安局长也拿这里的人没办法。

这里土地金贵，可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县城工业一直往大河南岸发展。先是在这里选址建烟厂，后是在大河南岸辟地创办产业聚集区，征用的都是这里的土地。为此，县乡政府为这里没少出台优惠政策，县乡领导同这里的群众没少打口舌“官司”。人说世上有三难，上天排第一，求人排第二，吃屎排第三。求人比吃屎还要难，更何况征地是求农民出让自己的“命根子”呢？因此，征地经历的那种难，是用语言文字难以表达的。

县乡政府动用那么多行政资源，利用政策给当地百姓那么多优惠，征地工作尚且那么难，可见白鲨公司为征地经历了怎样的难。

这里不说地，只说路，管中窥豹，证见难之一斑。

白鲨公司向东征地47亩。这47亩地与白鲨公司老厂区中间有条路。这条路如果不连同地一起征过来，新老厂区被这条路隔开，就形成两个厂区。而且，新老厂区被路隔着，既不方圆，又不安全。因此，征地之初，白鲨公司是连同这条路一起规划的。

然而，征地工作一开始，几次险些因为这条路，把征地工作搞黄了。

开始，这条路同地一块征，同群众谈不拢；继之，这条路同地分开征，给双倍地价，同群众仍然谈不拢；最后，把这条路按户分段，采取重奖措施，把钱给一家一户送去，同群众还是谈不拢。后来，谈急了，群众发飙，说：“这是老先人留下的唯一一条路了，你们就给咱子孙留条路吧！”

这条路，白鲨公司给属地子孙留下了。属地百姓，却将自己视为命根子的47亩地出让给了白鲨公司。签约的那天，张永钢向属地百姓庄严承诺：“今天这条路给你们留着。今后，我白鲨公司将带领你们，在这条子孙路上奔小康，将其变成一条真正的致富路！”

延伸产业链条，将企业做大做强，更是白鲨公司的孜孜追求。

智能冲淬卷车间 ▲

弹性针布，一直是白鲨公司的短板弱项。公司生产的活动盖板针布、弹性针布，所用底布一直外购。其结果，一是成本高，再是质量得不到保证。2021年，公司投资一个多亿，在老厂区北部新征收的42亩土地上，新建弹性针布底布厂。该厂采用西班牙费迪沙欧洲工艺，分两期建设，第一期已于2022年9月建成投产。该厂建成后，白鲨公司的弹性针布将产生质的飞跃。

三

白鲨公司只专一件事，只为一件事，作为针布专业生产厂家，也只做一件事。

“打破同质化，做针布行业的领跑者”，是白鲨公司2017年提出的口号，也是白鲨公司确立的新的长期战略目标。

打破同质化，必须突出产品的个性化。实现这一目标，企业必须从“以模仿为主，以赶上为荣”的模式和套路中挣脱出来，走自主创新的路子。

2018年，白鲨公司确立了“1801”工程，即2018年“一号”工程。围绕这项工程，白鲨公司在练内功提高“能力”上下功夫。

围绕“1801”工程，公司采取的首要措施，是高薪聘请纺织行业中具有高级职称的专业人才做技术顾问，会同本公司的技术人员、销售总监、历届销售状元，组成多梯队多层面的研发团队，借以吸收和转化纺织行业最前沿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了解和掌握纺织行业发展的总趋势、总需求，研发具有前瞻性、引领性的高科技产品，奋力抢占针布领域的制高点。

围绕“1801”工程，公司采取的第二项措施，是加强技术服务队伍建设。在充实人员的同时，加强队伍的技能培训和综合素质培训，让每一个技服人员，不仅掌握基本的专业技能，而且做到“两个了解”：一是了解针布生产的整个流程，熟练掌握针布的功能和特性，做针布专家；再是了解市场变化和客户需求，在为客户解难题、拿方案的同时，加快新技术的推广和转化，推进新产品开发，做市场行家。通过技能培训，组建一支由专家、行家组成的“全能型”技服队伍，以满足市场需求，更好地为客户提供服务。

围绕“1801”工程，公司采取的第三项措施，是延伸产业链条，在下游企业中寻求合作伙伴，创建产品实验基地。公司根据针布产品的不同类型，在下游企业中选择不同的纺织门类，创办样板机台、样板生产线、样板客户，以此作为公司的配套基地，形成“研发+制造+实验”的产业链，由此来提升产品的创新能力。公司每一种类型的新产品研发出来后，首先选择相应的实验基地，上机上线实验，检验成果，收集数据，推进研发。并按照互利互惠原则，让实验基地先行先试先受益，以样板客户带动客户群，以此加速新技术推广和新产品应用。

围绕“1801”工程，公司采取的第四项措施，是运用互联网、大数据，加强基础管理。尤其是加强客户管理和市场信息化管理，以期实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从了解市场、驾驭市场入手，提高公司的决策决断能力。

2018年以来，公司围绕“1801”工程，采取的措施，所做的工作，都是着眼于外，聚力于内；明察市场，练好内功。具体地说，就是从提高自身的研发能力、技术服务能力、产品创新能力、基础管理能力入手，练好内功。然后，以能力参与竞争，从竞争中占领市场，驾驭市场，做市场竞争的赢家。

白鲨公司的既定目标，不只是做市场竞争的赢家，而是争做“世界针布行业的领跑者”。做“领跑者”，不仅要能力，更要靠实力。

调整产品结构，完善配套功能，是增强企业竞争实力的重要举措之一。

白鲨公司是由研发制造毛无纺针布起家，进而进入棉纺领域的。棉纺领域，是由最初的开松部位，进而逐步进入锡林、道夫等核心部位的。同时，在纵向延伸的基础上，实行横向研发，新上活动盖板、固定盖板、分梳辊、整体锡林、弹性针布项目，拓宽针布领域，实现功能配套。而今，白鲨公司已发展为集毛纺、麻纺、丝纺、棉纺、混纺、无纺、废纺等多功能于一身，集产品研发、制造、销售、技术服务等于一体的全系列针布生产的专营企业。

补短板、强弱项，是增强企业竞争实力的举措之二。

何为短板？白鲨人理解得很通俗：不如别人的就是短板。白鲨公司的固定盖板、活动盖板，比较而言，是短板。

固定盖板，过去一直是辅助性梳理元件，只有开松、整理、排杂功能，而且因为切齿精度不够，严重影响了固定盖板的质量。2022年，白鲨公司为此进行两项重大改进。一是运用现代科技，重新制造智能化、高精度的制造母机，来提高切齿的精度，解决质量问题；二是重新定义设计固定盖板齿型，在完备原有功能的基础上，赋予其梳理功能，使其由原来的辅助性梳理元件变为主梳理元件，解决过去的功能缺陷。通过质量、功能两个方面的改进，而今由白鲨公司生产的固定盖板，在业内绝对处于领先水平。

活动盖板，属弹性针布，其所用底布和钢丝，过去完全从外面购进，原材料质量无法保证，因而严重影响了活动盖板的针布质量。底布，原由橡胶和棉布合成，容易开裂；钢丝硬度不够，使用寿命受限。

2021年，公司成立攻关小组，对弹性针布使用的原材料进行技术攻关。其一，采用高分子材料，取代原由橡胶与棉布合成的材料，研发生产出一种防腐蚀、耐老化、可导电的底布，使其质量得以大大提高；其二，仿金属针布例，采用“质量+”制作工艺，对钢丝进行“弯道超车”式涂层处理，增强针布硬度，延长针布使用寿命。目前，上述两项攻关成果，已同期申报国家发明专利。

2021年，公司一方面组织技术攻关，一方面投资新建弹性针布底布厂，从延伸产业链着手，使其底布质量从生产源头上得以保证。

公司与“补短板”同期进行的，是“强弱项”。何为弱项？白鲨人认为，发展滞后的项，就是弱项。

道夫针布，其作用是凝聚、抓起、转移。过去出条速度相对较低，每分钟通常出条150米。而今追求高产高速，每分钟出条可达300米，较过去翻番。但出条快，容易出现脱网、挂花、棉网不匀现象。为适应高速、高产、高质的发展需求，公司重新设计针齿的各项参数，研发出一种高齿密道夫针布。这种针布一投放市场，就受到客户的热烈追捧。

分梳辊，是用于气流纺的分梳元件，白鲨公司起步较晚，属于弱项。通过“强弱项”重点攻关，得到长足发展，而今的产量产值，在国内同行业排名中，处于第三位。

整体“锡林”，中国在世界针布领域属于弱项，白鲨起步更晚。而今，白鲨公司研发的整体“锡林”，已优势进入市场，日渐显示其强劲的竞争力。

放眼未来，立足创新，是增强企业竞争实力的措施之三。

白鲨公司，产品创新遵循“三原则”：一是异中求同找共性；二是同中求异找个性；三是个性之中找特性。

异中求同找共性，就是从不同纤维属性、不同纺纱门类中，寻求和探索对针布质量的共性要求。

纺纱纤维，传统的只有自然纤维。随着纺织业的发展，后衍生出化学纤维，化学纤维又衍生出人造纤维、合成纤维、功能性纤维、差别化纤维、纤维素纤维。细分，还可衍生出许多种纤维小类。

纺纱方法，传统的只有环锭纺。随着纺织业的发展，又衍生出无捻纺、自捻纺、离心纺、帽锭纺、走锭纺、气流纺、涡流纺等许多门类。

但不管纤维有多少种，纺纱方法有多少类，其对针布质量要求，必然有其共性。

共性在哪里？针布的分梳效果要好，它的穿刺能力必须强；针布的使用寿命要长，它的硬度必须高；针布抗强力、抗静电、耐磨防腐的能力要强，它的光洁度必须好。因此，针布的锋利度、坚硬度、光洁度，是其质量的共性要求。这就是白鲨人总结的“九字诀”中的“尖、硬、光 ”。白鲨人将其称作针布质量共性指标的“三字经”。白鲨公司的大白鲨牌针布、境泉牌针布，就是在这一共性理论指导下，研发制造出来的领先于世界先进水平的优质针布。

同中求异找个性。“尖、硬、光”，是对针布质量的共性要求。不管属于哪一类纤维，亦不管属于哪一种纺纱形式，用于分梳的针布，其锋利度、坚硬度、光洁度都必须要高。

但共性化不同于同质化。纺纱的纤维不同，纺纱的方法、形式不同，对针布的研发制造必然有不同的类别要求。白鲨公司，在共性化探索中，根据纤维类别和纺纱方法的不同，不断调整针布齿型的深度、密度，不断改变工作角的大小，通过调整技术参数，研发制造各种类型多种型号的针布产品，以满足纤维梳理中的差异化、个性化需求。同时，白鲨人在长期的探索实践中，总结出了“矮、浅、尖、密、薄、小、光、硬、平”“九字诀”。这“九字诀”而今成为针布行业普遍遵循的基本标准，在整个针布制造业中发挥着重要的引领性作用。

从个性中找特性，是就梳理特性而言的。机采棉，是采棉工艺的一次重大创新，也是劳动力的一次重大解放，它对整个纺织业的发展，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但机采棉也有机采棉难以克服的致命性缺点。它不像手采棉那样具有选择性，因而采下的棉花成熟度不一、品种不一、纯度不一、棉质的马克龙值不一，由此造成杂质多、短绒多、疵点多，传统梳理工艺和针布质量，满足不了机采棉的梳理需求。这一问题，曾一度成为纤维梳理中的“老大难”，直接影响纱线质量和棉纺织品的品质。

白鲨公司为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组织专业团队，进行技术攻关。前面说及的“1816”款系列针布，就是专为机采棉研发制造的。继之，又在“1816”系列的基础上，进行技术升级，研发出“1616”系列。该款针布投放市场后，从根本上解决了机采棉遭遇的“老大难”问题，使纱线和棉纺织品的质量得到极大提升。

除此，白鲨公司近年来研发的“2035TR”系列爆款针布和高齿密道夫针布，都是为纤维多样化，纤维梳理高速、高产、高质化量身定做的。这些针对性极强的爆款针布，突出了纤维梳理的特性，强化了针布的特质，它如同前面的“九字诀”一样，在整个针布制造业中发挥着重要的引领性作用。

“争做世界针布行业的领跑者”，既要能力，又靠实力。而今的白鲨公司有能力，也有实力，完全具备了领跑的条件和资格。如前所言，白鲨的针布产品，毛纺、麻纺、棉纺、混纺、无纺、废纺，品类全；环锭纺、气流纺、涡流纺，门类全；金属针布、活动盖板、固定盖板、分梳辊、整体“锡林”、弹性针布，功能全。同时，集研发、制造、销售、技术服务于一体，产业链结构全。

除了全，还有优。白鲨公司既有积60年自主研发制造的境泉牌金属针布，又有引进的世界知名品牌布鲁哈弹性针布。境泉牌针布处于当今世界针布行业的领先水平，布鲁哈弹性针布公司，是该领域有史可查的、具备完整体系的最早的欧洲针布公司，也是继续蓬勃发展、有较大规模的世界最早的针布公司之一。

除此，白鲨公司先进的梳理理念、深厚的发展潜力，在世界针布行业中也是无以伦比的。而今的白鲨公司占地200余亩，就其规模，位居世界第一。

总之，而今的白鲨公司，同世界同行业相比，别人无的他有，别人有的他全，别人全的他优，别人优的他特。纵观国内外整体针布领域，通过综合比较，白鲨公司是一家真正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其在针布领域综合优势居世界前茅的地位毋庸质疑，争做世界针布行业的领跑者，更是责无旁贷。而今，白鲨公司为实现“做针布行业的领跑者”这一进击目标，正凭着能力和实力致力于实现“两个转变”“一个超越”。

变买方市场为卖方市场，这是白鲨公司在生产经营上的奋斗目标。实现这一目标，靠产品质量说话。中国的针布市场，过去因为国内针布质量不过关，长期被进口针布垄断，市场规则、产品价格由卖方说了算，买方一直求着卖方买。新中国成立后，虽经过多年努力，这种格局却一直未能突破。

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后，白鲨公司同国内同仁一道，通过提高国产针布的质量，来提高市场的竞争力，逐步突破和改变了原有格局，并不断将进口针布挤出国内市场，而白鲨公司逐渐成为市场竞争的主角。同时，白鲨公司也因其针布质量的提高，推进了经营理念和经营模式的转变，卖方市场正在逐步形成。而今，国内针布市场，白鲨公司三分天下有其一，并每年以10%的速度递增。照此速度发展下去，白鲨公司领跑针布行业的愿望可期。

变“倒逼式”发展为“引领式”发展，是白鲨公司在产业发展上的奋斗目标。实现这一目标，靠的是先进的理念和对市场的超前把握。

白鲨公司起步阶段，是“模仿”别人、跟在别人后面“学”着走；攻关阶段，是适应下游客户、被人“逼”着走。而今，以优质产品、优势品牌、优质服务助推下游产业发展。跟着别人走，或被人“逼”着走，做的是针布；“引领式”发展，做的是产业。白鲨公司，立志做“针布专家”，以优质针布，舞起纺织业的龙头，带动和促进整个纺织业发展，并在纺织业的发展中，将自己的针布产业做大做强，将白鲨公司真正打造成百年“老”字号世界知名品牌的专业公司。

白鲨公司要实现“两个转变”，就必须率先实现“一种超越”。这种超越，就是要尽快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攀上世界针布行业的制高点，促使自己的企业处于世界纺织业发展的领先水平。

四

前面说过，而今的白鲨公司，只专一件事，只为一件事，只做一件事，只做好一件事，而且也一定能做好一件事。

白鲨公司，是“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德国是盛产“隐形冠军”的国家，素以“专精特新”产品闻名于世，像格罗茨公司、特莒茨勒公司，都是闻名世界的针布制造企业。白鲨公司借鉴德国经验，摒弃规模崇拜，拒绝多元化诱惑，专注在细分领域、针布行业建立竞争优势，致力成为具备国际竞争力的“单打冠军”。

白鲨公司在针布领域建立竞争优势，其最有力的保障是“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最突出的特征，是具有“与时间做朋友”的耐心，咬住一件事不放松，不贪图不妄想在细分领域挣快钱、挣大钱。白鲨公司创办于1962年，改制于1995年。从初创算起，而今有60多年的创业史；从改制算起，而今有近30年的发展史。其间，在与国内外行业竞争中，淘汰了国内外多少大企业、多少优秀企业、多少知名企业。而白鲨公司反而在淘汰和兼并中不断做大做强，成为行业翘楚。因而，白鲨公司是在历史长河中，经过大浪淘沙淘洗出来的真正有价值的“专精特新”明星企业。

白鲨公司在针布领域建立竞争优势，不仅具有顽强的“工匠精神”，而且具有强烈的品牌意识、服务意识和超前意识。

品牌意识，说到底是质量意识。先于白鲨公司，国内外有许多知名品牌，其中诸多品牌砸了，不是因为牌子不硬，而是因为产品质量与品牌不匹配。

白鲨公司，自创办以来，按照求同、求异、求特的思维规律，围绕“矮、浅、尖、密、薄、小、光、硬、平”9个字，艰苦探索了几十年；围绕“尖、光、硬”3个字，精心研发了十几年；围绕“境泉牌”针布一个牌子，反复调试了近3年。因此，一种名优产品的研发、一个优质名牌的诞生，都是白鲨人呕心沥血、精益求精的结果。为此，白鲨人曾形象地说：“做针布是在针尖上跳舞，每一脚踩下去，都让人惊心动魄！”

不唯如此，一种优质品牌的问世，其间要闯过诸多难关。生产制造环节，优质品牌诞生难；产品投放市场以后，优质品牌确认难；优质品牌确认后，客户上机使用难；客户上机使用后，品牌更替难。正因为品牌在创优过程中要闯过这一道道难关，所以白鲨公司的境泉牌针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被客户认可，能被市场接受，并以优于进口针布的硬指标，享誉纺织领域，使其成为众多客户首选，这不仅历练了企业的“闯关”能力，而且更增强了白鲨公司在针布行业的竞争力。

服务意识，说到底是一种奉献意识。白鲨公司立足市场、面向客户的有两支队伍，一支是销售队伍，一支是技术服务队伍。这两支队伍常年奔波奋斗在市场的最前沿，为白鲨公司的壮大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因而，这两支队伍，被白鲨人称作是奔驰在攻关路上那辆战车的两只车轮。

然而，随着产品质量的提高和买卖关系的变化，这两支队伍的原有功能都在弱化。销售队伍，其销售方式由原来的代销、直销，逐渐转变为预购、网销，工作量大为减少。技术服务队伍，产品质量提高后，其“救火”的任务，占总工作量的比例不足20%。

这两支队伍的原有功能在弱化，工作量在大量减少，按照常理，队伍的人数也应减少。但与常理相悖，长期以来，尤其是近年来，这两支队伍的人员不仅没减少，反而逐年在增加。与之形成正比例关系的是，公司的经费支出也成倍增加。这两支队伍由于常年奋战在外，其人员工资、外勤补助、业务费用，包括奖金在内，每个人一年的费用支出，少则十几万元，多则上百万元。这是一笔庞大的费用支出，而且同公司内部研发人员、内勤管理人员、一线工人比较，其人头成本费用要高出许多。

白鲨公司花巨资培养这两支队伍，直接任务是帮客户拿方案、解难题、为客户服务；间接任务是了解市场信息和客户需求，促进两个转化。一是推销新产品，把产品制作的新工艺转化为客户的实用技术，帮客户增产增效；二是吸收市场信息，把客户的创新需求转化为公司研发的新产品，帮公司拓展创新思路。终极目的，是搞好市场衔接和产品对接，让白鲨公司与客户在互利互惠中共生共荣。

超前意识，说到底是一种领先意识。领跑者，是跑在前面的人。跑在前面，要么凭实力跑得快，要么打提前量先跑。总之，领跑者必须在跑道上领先于人。

市场是最好的竞技场。作为公司的决策者，张永钢常年跑在市场上，同各种客户打交道。下游企业在研发什么，市场需求什么，纤维结构将发生怎样的变化，纺织业将朝什么方向发展，他都了然于胸。他把精力和资源都聚焦在针布领域，立志把产业做专，把产品做精，努力开发“专精特新”优质针布，下力气跑在行业的前头。

白鲨公司凭着“工匠精神”和“三个意识”，在针布领域建立竞争优势。一旦优势形成，就为未来针布产业的发展，开辟更为广阔的前景。

针布用于纤维梳理，在纺织业产业链中处在最上游。针布质量的优劣，直接决定下游纺织业发展水平的高低。下游纺织业对针布质量的要求因而也特别苛刻。

当今时代，科技发展一日千里，纺织业同样在科技进步中日新月异。纤维材料多样化、纺织形式多元化、纺织工艺智能化、纺织产品优质化、市场需求高端化，是纺织业发展的总趋势。“五化”的结果，是推进纺织业由传统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向资金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化。纺织业的科技含量越高，对针布的质量要求就越高。因此，现实条件下，谁的针布质量越高，科技含量越高，谁就抢占了制高点，谁就取得了领跑者的资格证。这一点很现实，也很残酷。竞争不讲人情，也没有调和的余地。白鲨公司针布质量和科技含量，在竞争中占有明显优势，这张领跑者的资格证非白鲨公司莫属，白鲨公司也当仁不让。

针布，是细分领域专业性很强的小产业。历史上，把针布做得很专业很地道的是西欧的一些国家。像瑞士的格拉夫、德国的特莒茨勒，都是百年以上的老企业，而且其针布产品曾长期占有并垄断了中国市场。

而今，随着国内针布行业的崛起，尤其是类似境泉牌针布的诞生，进口产品垄断中国市场的格局早已被打破，国内产品的市场占有率越来越大。2021年，国内产品市场占有率达70%以上，进口针布的占有率不足1/3。

世界的针布市场一半以上在中国。从长远来看，无论是地缘关系、价格因素，还是售后服务、产品结构，国内产品都具有无与伦比的天然优势。同时，随着国产针布质量的全面提高和优质品牌的开发成熟，进口针布的品牌优势也风光不再。综合比较，未来的针布市场竞争优势在内不在外。不久的将来，国产针布最终要大量取代进口针布，成为竞争的真正主角。

内外竞争，优势在内不在外。国内竞争，优势在我不在人。

而今，中国的针布制造企业有多家，而能与白鲨公司构成竞争力的没几家。而这些能与白鲨公司构成竞争的企业，或上市，或股权出让。但不管是上市还是股权出让，企业注重的是资本运作，上的是规模，追求的是多元化。这样一来，“专”业不专，而且也不可能专。其结果，这些企业只能是逐步从细分领域淡出，逐步发展为跨领域、跨行业的大企业集团。

白鲨公司不具备这些转型企业的发展优势。它审时度势，坚守初心，专做针布。以专求精，以精求特、求新，做“针布专家”，争做“针布行业的领跑者”。因此，白鲨公司不可能将企业做得像转型企业那么大，但一定能把针布这种“专精特新”细分产业做成针布行业第一强。

2022年8月20日，白鲨公司60周年座谈会现场，右中为中国纺织机械协会会长顾平，左中为光山县县长李伟 ▲

白鲨公司，不仅具有做“针布行业领跑者”的优势和愿望，而且具有远大的前景和深厚的潜力。其突出特征是“三大”：一是拓展的空间大；二是提升的空间大；三是待开发的空间大。

针布是小产业，市场总需求有限。即使是这样，白鲨公司现有的市场份额也不够大。国内市场，白鲨公司占有的份额不足1/3；国外市场，白鲨公司的占有量更小。这样看来，国内外现有的针布市场，尚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市场的竞争规则，不可能一家独霸，但极有可能一家独大独强。白鲨公司极有可能成为市场竞争中这唯一的大者、强者。

白鲨公司不仅市场拓展的空间大，而且效益提升的空间也大。2021年，白鲨公司产量上升29.4%，而销售额上升40.63%，净利上升56.52%，销售额、净利上升远远大于产量上升的幅度，这完全得益于品牌效益。而且，2021年实现的9540万元的净增销售额中，品牌针布的销售额占66.4%，其中境泉针布的增比高达88.3%。由此可见，品牌优势，将会在市场竞争中，为白鲨公司赢得越来越大的经济效益。而且，这种竞争优势和经济效益，自2017年境泉针布投放市场以来，一直呈现强劲的上升趋势。

纵观未来，白鲨公司待开发的空间更大。前面说过，纺织业的“五化”趋势，必将把纺织业由传统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转化为资金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业。这将为针布制造带来一次产业革命。由此，针布制造业将同纺织业一道，成为资金密集型的高科技产业。资金占有量越大、科技含量越高，其回报率越大、效益越高。针布的原材料是钢丝。钢丝论吨买，制作出针布产品论斤卖。而今已经将钢丝变成并卖成了白银，将来一定会将钢丝制作的针布当作黄金卖。不久的将来，白鲨公司将进入黄金时代，白鲨人将在这由“黄金”铸就的“针尖”上，舞出更加炫目的风采。

后记

2018年，著名作家徐剑，60岁时写成力作《大国重器》。2022年，我70岁时草成拙作《针尖上的舞者》，写的是“大国小器”。“重器”“小器”，皆为“国器”。为之树碑立传，是当代作家的责任。

针布，是梳理元件，甚至称不上器。但就是这种称不上器的小元件，却推进了纺织业的一次革命。

众所周知，中国是纺织业最古老的国家。早在新石器母系氏族时期，老祖母华胥夫人，就创造了“华服”之美。

继华胥夫人之后，中国纺织业另一位老祖母黄道婆，于宋元时期，发明和改进了搅车，创新了棉纺工艺，加速了中国棉纺业的发展。但即便如此，中国的纺织业仍停留在原始手工业的水平上，并未能改变其手工作坊的固有属性。

黄道婆发明的搅车，只能脱籽，而不具备梳理功能。18世纪左右，人们将用于脱籽的上下两根轴作齿化处理，并将其改制成两块平整的、植有针齿的条状木板，赋以梳理功能，这就是世界最早的梳理工具。

这种梳理工具，起初是由谁发明创造的，不得而知。但当它由工具而渐次成为梳理机械以后，各种用于梳理的针布便应运而生。而用于棉与化学纤维梳理的金属针布，于1922年由法国泼拉脱兄弟公司首创，至2022年整整100年。这100年，因为针布的诞生，大大加快了世界纺织业的发展进程。20世纪50年代，针布工艺由西方移植中国，让中国的纺织业由“抽丝剥茧”式的手工业生产，一步跨入机械化、工业化大生产，跨越历史5000年，使积贫积弱的中国一跃成为世界纺织业的第一强国。

新中国成立后，便致力于针布的研发生产，至今只有70多年的历史。而白鲨公司初创于1962年，为针布的研发生产，整整拼搏奋斗了60年。

这60年，白鲨公司由最初只能生产民用刺条的小作坊，发展成为集棉纺、毛纺、麻纺、特种动物纤维纺、无纺、废纺于一体，集研发、制造、销售、技术服务于一身的针布专营企业。

这60年，白鲨公司由最初的学制、仿制到研制，由最初“别人不待见、不愿做”，到“别人想做不会做、不能做”，走过一条励志图强之路，最终以优质产品、优势品牌，成为针布行业的领跑者。

这60年，白鲨公司跨越新旧两个世纪、历经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前后两个时期。企业在改制中转型，产业在跨越中发展，白鲨人在转型、发展中实现人生蜕变。张境泉由白鲨公司的奠基者，成为针布领域的行业泰斗；张永钢由白鲨公司的继任者，成为针布领域的领军人物。正是由于张境泉和张永钢、张永强两代人的人生奉献，才把白鲨针布制造做到世界之最、行业之首。

徐剑《大国重器》，写的是器更是人。正是一批献身国防事业的中国军人、民族英雄，造就了国之重器，才实现了军事强国的中国梦。

我写的“大国小器”，写的同样是器也是人。正是凭着“工匠精神”在针尖上跳舞的白鲨人，造就了足以改写中国针布制造史的顶尖针布，才实现了针布人科技强国的中国梦。因此，无论是“重器”还是“小器”，凡能强国者、凡能为实现“中国梦”献身者，都是中国人的骄傲。

我在采写这篇稿子的过程中，收获了这种骄傲，更收获了由此而引发的许多激动。

2022年元月20日，我赴华孚时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华孚公司）采访。上午，我赶往该公司在淮北的生产基地，走进纺纱车间，当陪同采访的潘芳银，打开梳棉机的外壳，我第一眼看到境泉牌针布的商标时，满眶的热泪立马奔涌而出。这一刻，自采访以来，所有关于白鲨针布和白鲨人的故事，全都在这里形成聚焦。

我在激动，而这时比我更激动的是潘芳银。

潘芳银时任华孚淮北生产基地的生产厂长，是我光山的老乡。他说：“我第一次走进纺纱车间，第一眼看到由我老家生产制造的境泉牌针布，我哭了。它让我感受到了家乡的骄傲，更感受到了咱中国人的骄傲！”

山东德州华源生态科技有限公司，是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十大创新企业”、国家新型纤维纱线产品的开发基地。

2022年3月9日上午，我在与该公司总经理李向东座谈时，李总说得最多的不是本公司的业绩，而是与白鲨公司的合作史，让人听了心潮澎湃。采访结束，在李总的陪同下，走在厂区宽阔的大道上，突然喇叭声响起，播出的正是白鲨技术团队服务华源公司的报道。“他乡听知音”，我顿时热血奔涌，脚下迈出的每一步，油然而生的都是一种自得。

3月14日，我从德州采访回来，绕道郑州，拜访了郑州宏大新型纺机有限公司总经理刘红武，刘总风趣地讲述了前面述及的三个格拉夫人的故事，并且用无可质疑的语气说：“而今的境泉针布与格拉夫比较，前者的质量好，后者的牌子硬，客户有选择的权利，但在价格上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刘总说这番话时，充满了中国人的自信。

采访期间，我曾有幸参加了在苏州南园宾馆召开的中国纺织机械协会2021年年会、在山东德州召开的“白鲨杯”2022中国纱线质量技术论坛、在河南光山和平饭店召开的白鲨公司60周年纪念座谈会。在这有限的高级别会议上，我亲身感受了白鲨公司的荣誉和地位，我为白鲨公司和白鲨人，感到自豪和骄傲！

这篇拙作，我是心怀自豪写自豪，心怀骄傲写骄傲。

白鲨公司，是在国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国计民生最艰难的时期诞生的，是在体制改革时期转型的，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发展起来的。白鲨公司的创业史，是浓缩的新时代的社会发展史。

白鲨针布，是在民用刺条的基础上起步的，是在工业化大生产中发展的，是在现代工业、现代科技的推动下，实现超越的。白鲨针布研发制造的过程，是世界纺织业发展进步的缩影。这篇拙作，我是将其置入纺织业发展的大背景下来写的。因此，白鲨针布质量实现的每一次突破，都是针布人的自豪，白鲨针布实现的每一种超越，都是中国纺织机械制造业的骄傲。

这篇拙作，采写过程中我还收获了另一种自豪和骄傲——我终于知道什么是针布、什么是针布人、什么是制作针布的“工匠精神”。

起初，我听人说针布，很不理解。这分明是金属刺条，为什么叫针布呢？后来，下企业采访发现，这种金属刺条包卷在“锡林”辊筒上，平展得像布一样，我惊诧了：世人将这种金属刺条，称作针布，真是太有想象力了；世人将金属刺条，做到这种水平，真是太有创造力了；白鲨人坚守60年，只做一件事——在小小针尖上舞出令世人瞩目的精彩，真是太有意志力了。

从不知到知，是一种进步；由知到懂，是一种超越。我从这种进步和超越中，既长了见识，又长了知识。采写过程中，我在白鲨公司结识了很多朋友，也拜了很多老师，大凡被我采访过的对象，都是我的良师益友。在白鲨公司采写的这些日子，我无异于在这所针布制造的综合大学里，上了一期速成班。当我结业将要从这所大学离开的时候，对这所大学和这所大学里的良师益友，充满眷恋和不舍。

这篇拙作，是在白鲨公司综合部部长袁益纯的统筹下、在原白鲨公司市场部部长袁隽君的配合下、在我的老同事张义成的协作下，用将近一年的时间采写完成的。由于时间紧、容量大、专业性强，加之个人是针布行业的外行，文中错谬难免，诚盼方家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