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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的研究回顾及展望
——基于CiteSpace 软件的可视化分析

2023-01-13梁莉莉布瑞丰

非遗传承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研究成果遗传研究

梁莉莉 布瑞丰

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以下简称“传承人”),作为传承实践及保护工作的核心,其主体性早已成为学界共识。自2003 年始,中国非遗从保护实践、学术研究到学科建设都取得突出成就,传承人认定制度在自上而下的保护实践中得以建立、运行并趋于完善。以共5 批3063 名国家级传承人为中心辐射省级、市级、县区级的传承人命名保护有序推进,传承人的制度化建设完善、传承实践日益深化。与此同时,非遗及传承人研究成果大量涌现,应用性研究成果推动着保护实践走向深入。当前,非遗传承与保护进入新的历史时期,一方面在传承实践多元化的趋势下,传承人的传承行为系统日益复杂,特别是新媒体、短视频、网络直播、区块链、元宇宙等众多技术或概念的应用,传承人的传承实践正在多元场域、多方力量互动中发生重大变迁。另一方面,非遗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已成为乡村振兴及文化自信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多民族地区,一些非遗项目作为多民族共享的文化现象,正在成为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路径实践的重要根基。可以说,传承人正经历着新的时代语境、文化语境和技术语境的重构,遭遇着身份、生存状况及传承土壤之变。因此,传承人研究需要适时梳理现有研究成果,总结现有成果特征并反思不足,在此基础上讨论未来传承人研究上可能的学术转向。

为更直观科学地呈现传承人研究现状,我们采取“引文空间”分析方法,借助CiteSpace软件(V5.8,R3 64-bit)可视化工具对传承人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和分析,这也是当前传承人研究述评中较为欠缺的部分。由此,我们在中国知网通过高级搜索功能,设置主题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篇关摘或关键词为“传承人”,文献来源为“北大核心期刊”或“CSSCI来源期刊”采集样本和数据。研究共采集2000年以来所有符合要求的期刊文献数据1021 条,剔除无关信息后得到988 条有效数据,数据采集时间为2022 年6 月13 日。我们以“非遗”为主题,其他条件不变,搜索到的文献为1039 篇,搜索时间是2022 年9 月25 日。通过比对文献,发现二者重合文献为876 篇。我们认为,“非遗”一词在中国知网相关文献中出现多从2006 年开始,属于一个逐渐形成、使用并走向约定成俗的专业概念,而“非物质文化遗产”囊括范围更全面,更符合网站搜索算法,故使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主题词进行搜索。基于可视化软件“引文空间”的分析,本文以“北大核心期刊”及“CSSCI 来源期刊”为文献来源的同时也关注了其他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文献,但由于搜索主题词的差异和网站算法的设定等原因,会存在遗漏了少部分研究成果的可能,我们将在后续研究中不断完善和补充。

一、研究成果图谱分析

(一)2000—2021 年发文趋势分析

从收集的数据来看,从2000 年到2021 年间,国内发表有关传承人的“北大核心期刊”及“CSSCI”论文共957 篇。本文利用分析软件统计文献的时间设置是2000—2021 年,总文献量是957 篇(见图1)。而研究热点和变化趋势则是基于2022 年6 月13 日前收录于中国知网的988 篇有效文献进行分析。通过对各年数量进行统计,得到发文趋势图。图1 显示,传承人研究在2008 年、2012 年与2016 年形成了三个发文高峰。分析其原因,2008 年和2012 年形成的发文高峰,大致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认定与管理暂行办法》(2008)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2011)的颁布实施有关。在保护实践制度化及法治化建设进程中,非遗传承人研究的现实意义与学理价值得到充分重视。2016 年出现发文高峰,大致与我国设立“文化和自然遗产日”这一重大标志性事件有关。

图1 2000—2021 年非遗传承人研究年度文献发文量统计

(二)研究热点分析

通过对筛选文献中作者所提供的关键词出现频率及时间进行统计分析,可以掌握关于该研究领域的学术热点。我们对数据采集时间前所筛选的988 篇文献进行关键词共现分析。

图2 中,共有节点N=213 个,连线E=180 条,网络密度Density=0.008。一个节点代表着一个关键词,节点大小代表关键词出现频率的高低。图中显示,“传承人”“传承”“保护”“口述史”分别在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出现较高频率;活态传承、建档保存、基于知识产权保护、发挥高校作用成为研究基本共识。

图2 2000 年以来非遗传承人研究关键词共现图谱

我们统计了2000 年以来非遗传承人研究前十位关键词(括号内为出现频次),分别是:传承人(296)、传承(70)、保护(66)、口述史(36)、非遗传承(24)、传统武术(17)、少数民族(17)、传统体育(15)、民俗文化(14)、活态传承(12)。上述频次前十的关键词中,“传承人”出现频次最高,体现了传承人研究的中心特征。“民俗文化”作为传承人相关研究重要的关键词,是早于非遗及其传承人概念产生之前的。源于百年民俗学从“歌谣运动”开始“到民间去”的话语基调奠定了民俗学与非遗的学科亲缘性。因此,传承人研究从一开始就是基于底层视角突出主体性的发挥,围绕传承人的“保护”和“传承”两大主题进行讨论。

1.传承人认定与命名制度

在传承人认定与命名制度方面形成有关认定标准、命名方式及保护扶持制度等一系列研究成果。学界突出强调传承人保护制度建设对非遗保护的重要意义。在成功经验总结基础上,借助丰富的田野个案资料,一些研究成果注意到了现有传承人认定制度的不足,如缺少团体认定制度[1]、人为地将传承人等级化[2]等,并对认定制度进行反思[3]。

2.传承人保护现状及传承困境

在传承人保护现状及传承困境方面出现大量以地域、民族、传承项目类别为主要维度的分类研究。已有成果强调官方及多元方社会力量推动非遗保护实践的重要作用,重视多元保护主体的不同责任与义务。传承人面临困境是一段时期的主要讨论问题,一些成果指出传承人面临着“难以为生”的生存困境、“失位”的法律困境、“后继无人”和“年龄断层”的传承困境、“文化失语”的传播困境、“无人问津”和“过度开发干预”的发展困境。

3.传承人保护措施

基于传承困境的保护策略研究,强调传承人多维度保护路径,包括为传承人提供经济补贴、提高社会声望等、健全法律保护机制,给予精神上的关怀和鼓励,重视高校教育,推动传承人开展校园传承、社区传承、强调知识产权保护、推进建档保护、加强影像民族志运用、[4]重视保护不同民族、性别、年龄及承载类别的传承主体,实施具有针对性的保护策略[5]等。

4.社会实践中传承人研究

传承人研究也在积极回应时代关切,产生了包括非遗传承与全球化进程、“一带一路”战略、精准扶贫、乡村振兴、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等重要成果,非遗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主要研究主题,如:刘魁立提出要从全球化视野中看到非遗及传承人的保护[6];高轩提出在“一带一路”战略下构建非遗华侨代表性传承人制度[7];黄朝斌、顾琛提出应发挥非遗应有的价值,助力乡村振兴[8];王丹提出民族地区的扶贫应充分重视传承人作用,让传承人在社区、群体中通过非遗传承和创新技艺创造财富[9];郭永平、行晓荣指出非遗的传承创新可以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有利于强化民众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进而推动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10]。

(三)研究变化趋势分析

关键词突变分析是判断研究热点及研究趋势的重要工具。图3 中,Strength 表示突现强度,Begin 和End 是突现开始和结束的时间,突出线段代表突现出现的起止时间段。

图3 2000 年以来传承人研究关键词突变呈现

图3 显示,传承人前期基础研究(2000—2010)的关键词分别是“传统体育”“民俗文化”“保护”“传统武术”“知识产权”“人间国宝”,表明传承人研究集中于传承人保护方式、传统体育类非遗项目挖掘、传承人知识产权及日本“人间国宝”制度的借鉴意义上。2009 年后对“传统体育”的讨论趋缓,体现了传承人研究的时代属性。这一时段重点讨论“如何保护”问题。传承人的中期研究(2011—2015)转向“怎样传承”问题,理论讨论较多,因此关键词出现“传承”“文化传承”及“高校”。在近期研究(2015—2022)中出现了明显的地域和民族视野转向,在围绕“如何传承”问题讨论的同时,也在“社会发展”“乡村振兴”背景下讨论“如何发展”问题。传承人研究变化趋势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的加强

对于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是以有别于社会精英观念的民间立场为前提展开的,产生了大量针对具体传承人的口述访谈录成果。王拓认为在文化精英化与垄断之下,借助于非遗口述史抢救式的记录和挖掘,让传承人得以发声,濒危的民间文化得以寻觅表达集体生存需求和传播文化观念的渠道。[11]马知遥、潘刚基于传承人口述史的身体经验价值,指出传承人口述史是非遗身体性保护的重要方法。[12]孔军指出记忆的选择性与记忆语境的再造性影响传承人口述史的效度与限度。[13]在明确口述史基本原则的基础上,各地涌现关于国家级和省级传承人口述史系列丛书,如,以冯骥才主编《中国木版年画传承人口述史》丛书、王文章主编的《中国民间艺术传承人口述史》丛书等为代表。

2.传承人生活史研究的深化

王建民指出运用生活史民族志的研究方法加强对传承人的生活史研究具有彰显传承人主体性的重要意义。[14]尤育号强调生活史视角下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策略在于以生活空间为描述与解释的坐标、以包括技艺活动在内的日常生活为描述与解释的中心、以生活事件为描述与解释的向度。[15]近些年,也出现了一些传承人生活史的个案研究研究成果。

3.传承人数字技术应用和网络空间呈现的关注

宋俊华、王明月提出要树立传承人“参与式数字化保护”理念,赋予传承人和拥有者参与数字化保护的权利。[16]乔晓光、苏欢指出互联网时代非遗传承实践出现文化物流、文化同质、文化流变和文化新功利现象。[17]姬广绪互联网技术给予文化遗产一个新的自我展演和表现的新空间。[18]

4.定量及多学科研究方法的运用

近些年来,基于CiteSpace 知识图谱分析,ArcGIS 空间分布研究等为非遗传承人研究提供重要的可视化分析工具,人类学、民族学、传播学、信息学、档案及博物馆学等均为非遗传承人研究提供特定的学科视角以及研究方法,扩展了非遗传承人研究的视野与深度。

除了上述按照设定范围搜索到的文献成果外,还有一些传承人研究成果刊发在非遗研究专刊。至今,《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集刊》中涉及传承人研究成果的有10 篇,分别是对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保护制度、“研培计划”、传统手工技艺,民间文学等类别传承人的研究;《非遗传承研究》辟有“传承人风采”栏目,集中在不同非遗类别代表性传承人访谈等领域;《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中与传承人相关的研究成果有3篇,涉及乡村传承人、传承人记录工作口述史、非遗传承人的技艺实践。

二、研究成果的特征与不足

(一)已有研究成果特征

研究内容上现有成果主要集中于“传承”与“保护”主题,在代表性传承人认定、命名及管理的制度建设、现状评估、法律政策、成功实践案例及其伦理等一系列实际和实用问题研究上有突破。对“谁来保护”“保护什么”“怎样保护”等问题形成多主体保护、抢救性保护和分类保护等基本共识。“保护”的严峻性和紧迫性成为这类研究成果讨论的基本价值取向。在传承人保护制度的讨论上,随着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退出机制的实施,在逐步走向深化的保护实践中,传承人的认定标准、保护观念及评价方式的完善仍需进一步讨论。

同时,传承人研究存在非遗类别、民族、性别及地域等多个不同维度的侧重。在非遗类别维度上,传统体育类、传统手工艺类、传统音乐类非遗传承人研究成果较为丰富,开展研究时间较早。在民族维度上,学界对少数民族传承人保持了重点关注;基于年龄、性别及分布结构特征的传承人研究成果也有出现;对传承新趋势、传承空间新变化有所关注。在研究方法上,以定性研究为主,田野调查和口述史方法为学界普遍采用的研究方法。近些年出现定量研究成果,多学科方法探索和应用逐渐被研究者重视。

(二)已有研究成果反思

因非遗保护实践的内在应用性研究导向,传承人研究始终将“保护”作为重心,由此形成一套隐含着特定情感基调的表述话语,即将传承人定位并固化为疏离于现代社会、游离于技术之外、作为“他者”存在的底层民间艺人;传承人总是以边缘、弱者的形象出现在研究的话语表述中。因此,对多元场景中传承人的身份建构、转型变化及其影响关注不够。

研究范式上,研究成果存在“模式化”倾向,即遵循聚焦某一非遗项目—介绍传承人群体—梳理传承人谱系—呈现传承人困境——提出对策建议的研究路径。这一方面妨碍我们对处在复杂社会实践中的传承人群体的认知;另一方面使传承人研究形成一种简单的知识生产模式,传承人研究难以关联到复杂的社会生活实践。

由于深入田野民族志研究的欠缺,对理论关照和现实问题回应不足。在研究方法上,定量研究及多学科研究方法运用不足,导致对研究成果的资料支撑不够。

三、研究展望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认为非遗传承人研究应当在焦点延伸及范式方法上有所跟进,以关照新时期非遗传承人的行为重构及非遗学科建设。

(一)研究焦点拓展

1.内外交织视角的传承人研究

传承人处在内外交织的社会网络中,其身份在内外部交织的网络中得以建构,并对传承行为产生深刻影响。因此,传承人研究要“精耕细作”地开展微观研究,即以传承人为中心的民族志书写。在外部视角上,关注传承人与多种社会力量的互动如何共同催生出新的文化实践;用翔实的经验知识呈现传承人作为文化、政治和经济精英的不同面向,探究“不同主体之间权力、利益关系的运作、分配”[19];书写多元场域、多方力量互动下传承人传承行为的重构及其对公共文化生活的影响。在内部视角上,关注传承人内部的差异性,以扎实的田野调查考察不同身份、不同时空传承人的个体之别,梳理多样传承谱系、多类传承方式的组织方式和演进,挖掘“和而不同”的实践经验和传承模式。

2.数字技术影响下的传承人研究

新生代传承人在网络空间传播实践及主动融入的姿态要求传承人研究必须关注网络空间对非遗传承人的形塑。因此,必须关注传承人在网络空间的适应性问题,不仅研究传承人在网络空间的融入形式、传承行为、传播动态等问题,更要关注“效果怎么样”的问题;必须关注传承人在网络空间的表现问题,即何种非遗类别、何种平台,其叙述的语言和话语形式如何、其影响怎样。此外,数字技术视角下的传承人研究也应得到重视,如何理解算法、理解技术、理解数字社会的运行逻辑以及对传承人传承传播方式带来的潜在变化及行为规训,关注不同类别的传承人是数字技术红利的获益者还是受害者、是否产生数字鸿沟并进一步挑战传承人的文化生产语境等问题,尚待根据更多的田野调查资料开展讨论。

3.作为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载体的传承人研究

受到民族学研究传统的影响,在少数民族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研究中,强调与突出民族维度成为研究表述方式之一。在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程中,需要重新认识以民族为维度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研究。应认识到非遗是多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是民间文化交流交往交融的生动显现,而非遗传承人正是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载体。因此,研究需通过各民族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的文化实践,探索如何发挥其在促进民间文化交融共享上的积极作用,并挖掘、理解及透视非遗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传承对构建各民族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积极意义。

4.非遗学科建设背景中传承人身份转型研究

传承人身份塑造与研究中,“学者”身份的赋予也应当成为传承人研究的重要内容。对传承人的研究还应积极探索如何很好发挥传承人在非遗学科建设中的主体性作用,必须重视传承人的主体作用,“非遗学科建设应当突破僵硬的发展模式,还原并直面非遗的生活形态,以非遗实践作为其出发点和落脚点,充分给予非遗传承人在学科建设过程中的话语权”,“确立非遗传承人‘学者’的身份。”[20]

(二)研究方法拓展

传承人研究在田野调查中得到深入推进,同时“研究方法上从问题探讨走向理论建构,对不同传承人进行比较研究,并将民俗谱系学、身体理论等方法运用到传承人研究领域”[21]。但对于非遗传承人在新时期的变化,仍需在上述研究方法的基础上加以提升,定量及多学科研究方法的应用将极大地推进现有非遗传承人研究。从批判性的研究视角切入,开展以传承人为中心的民族志书写亦显得极为重要。同时,面对传承人群体积极参与的非遗直播、短视频等的传播实践,赵旭东提出的包含“民族志之变、田野地点之变、社会之变、个人之变以及文化之变”等的“网络民族志”人类学书写范式[22]具有方法论指导意义。

结语

近二十年对传承人的研究实践推进了中国非遗传承与保护的进程,对非遗及其传承人的关注已经“从学者们的焦虑变成了全民族的关怀,从学术界的活动变成了全社会的事务,从个别民族国家的行为变成了全世界的运动”[23]。在这一进程中,传承人群体也在自上而下的保护制度化过程中产生新的变化,传承人正从“小传统”的民间社会脱嵌,逐步成为“大传统”中的多面精英。因此,非遗传承人研究既要关注传承人在历时上的身份之变,场域之变,也要关注共时下的群体之异、话语之异,应“直面现实的中国当下这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公民大众的以及由消费生活所主导的社会,积极地关照和回应亿万民众在其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文化实践”[24],以彰显非遗学科担当、学界担当和时代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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