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四)
2023-01-11分形橙子
分形橙子
任务之二
离开王道士之后,吴奕泽和KY5811很快就返回156 号洞窟,回到了时空泡之内。洞窟里依然积满了黄沙,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
吴奕泽突然想起刚才王璃讲的关于张议潮的话,难道王璃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张议潮真的战败了?他犹豫片刻,才把王璃的话告诉了KY5811。
听完吴奕泽的推测,KY5811 点点头说:“没错,在你们离开这个洞窟之前,概率波武器就起作用了,历史又开始被改变了。时空泡是游离于主时间线之外的,所以156 号洞窟并没有被融合的平行宇宙所影响。如果156 号洞窟不在时间泡之内,那么你将看到《张议潮统军出行图》的消失,张议潮起兵失败被杀,并没有创造历史。”
之后,她望着墙上的《张议潮统军出行图》,又说道:“现在我们该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了。”
“下一个任务?”
“还记得你女友说过的话吗,张议潮起兵失败,没能光复河西,我们要去修正这个新出现的错误点。”
“你是说,我们要去帮助张议潮将军?”吴奕泽吃了一惊。
“没错。”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做?”
“帮助张议潮起兵,可不像阻止王道士发现藏经洞一样容易。”KY5811 来回走了几步,“我们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你要知道,我们要去张议潮起兵的848 年,吐蕃人已经统治沙州67 年之久,他们对沙州的统治非常残暴,早就引起了沙州各族人民的公愤。吐蕃人也察觉到了民众的不满,所以对民众的管控也日益严酷。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一旦暴露身份,任务就会失败。”
吴奕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个奇装异服的人突然出现在沙州城里,别说吐蕃人了,就连汉人恐怕都得把他们抓起来。
“我们应该怎么去帮助张议潮呢?”
“信标会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将我们的意识投射到能够影响历史事件的重要人物身上,我们亲自去改变历史。”KY5811郑重地说。
“什么?你是说,投射意识?”
“是的,我们不能保留记忆,但信标会将目标任务植入我们的大脑。打个比方,如果你的意识被投射到张议潮身上,你会拥有张议潮的全部记忆,你只是用意识去替代了他,但是信标会在你的潜意识里影响你的决策。而你的任何一个决策,都是为了任务的达成。这样会将我们对历史的影响降到最低。”
“如果我们投射的人物死了,我们也会死吗?”吴奕泽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KY5811 摇摇头,说:“不,我们不会真正死去,如果我们投射的个体死去了,我们的意识会重新回到时空泡中的躯体,但我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进行投射,任务就失败了。”
“那么,我们两个投射的人物如果相遇,会认出对方吗?”
“不能,但我们应该不会成为敌人的。”
风云初起
大中二年(848 年),沙州城。
起风了。狂风卷起漫漫黄沙,犹如一只只的怪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整个沙州城都吞入了腹中。刮风沙的日子,天黑得总是比往常早些。白日里喧闹的酒肆、商铺都已早早打烊,街道上很快就没有了行人,只有身披甲胄的吐蕃巡逻队在城内四处巡视。
城南一座威严显赫的三进大宅院内,一位老者正在大堂中来回地踱着步子,还时不时地转头看向大门方向。此人正是时任沙州大都督的张议潮,他已年逾五十,头发花白了一片,但臂膀依然健壮有力,双目也依然炯炯有神。
作为汉人,张议潮虽然能担任大都督之位,但吐蕃人对汉人颇为警惕,这个大都督之位已然是非吐蕃人能担任的最高职位,而且处处受钳制。张议潮从未做过一天的大唐子民,但他从小便立下宏愿,总有一日要恢复大唐山河。
此時,张议潮正在等待粟特部落的部落使安景旻的到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张议潮精神一振,急忙向外走去。借着明亮的烛火,张议潮看到来者并不是安景旻,而是通颊军部落的部落使阎英达。
只见阎英达头戴礼帽,身着高领左大襟毡片长袍,系着褐布腰带,脚穿高筒皮靴,一身河西人常穿戴的便装。看到张议潮之后,他一个箭步冲到张议潮面前,快速说道:“张兄,大事不好!”
“别急,先进屋,慢慢说。”张议潮伸手扶住阎英达的双肩,沉稳有力地说道。
两人回到大堂。阎英达来不及就座,就连声说道:“张兄,我刚才和索琪索大人要出城,刚出东门,就在路上遇到一队骑兵,看他们的装束似乎刚从战场上下来,盔甲上还有血迹。”
“哦?”张议潮皱起眉,“不必惊慌,也许他们是去打猎了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看到一个熟人也在其中。”
“谁?”
“康秀华!”
“康秀华?”张议潮顿时大感意外,“他怎么会和吐蕃骑兵混在一起?”
众所周知,这康氏乃粟特昭武九姓之一,与曹氏、安氏等家族一样,都是沙州豪族。这康秀华乃是康氏家族的现任家主,名义上要听从粟特部落使安景旻的节制,但康氏和安氏素来不合乃是公开的秘密。
如若是在平时,康秀华和吐蕃骑兵偶尔混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知道。”阎英达摇摇头,焦躁地说,“幸亏我穿着便服,他没有认出我。张兄——我担心的是,康秀华此人素来心胸狭窄,他一直觊觎部落使甚至沙州都督之位,我们此次起事牵扯过多,康秀华即使不知内情,也能看出一二……”
“你担心康秀华向吐蕃人告发我们?”
听了阎英达的推测,张议潮不禁心里一沉,如若真是这样,吐蕃人很可能会对安氏家族下手,恐怕事态已经非常紧急。
为了这一次起事,张议潮已经暗中准备了多年,阿骨萨、悉董萨和悉宁宗三个汉胡部落已经宣誓效忠,安景旻的粟特部落和阎英达的通颊军部落也决意一起举事。此次起事的关键就在于出其不意,如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告发,后果可想而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赶紧派人跟上了康秀华和吐蕃骑兵,如有任何异动,立即前来报告。”阎英达双眼寒光一闪,“张兄,事不宜迟,我们提前动手吧!”
阎英达乃被吐蕃人毒杀的大唐名将阎朝之后,对吐蕃人向来恨之入骨,是张议潮最坚定的左膀右臂。
“提前动手?”张议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紧锁眉头,在大堂内来回走动着。此时已经入夜,城门都关闭了,城内的义士不多,要起事的部落尚未集结。
按照原来的计划,各大家族的好手会陆续潜入敦煌城藏匿起来,兵器甲胄也早已藏在秘密地点,只待起事之夜,振臂一呼,驱逐吐蕃守军,夺取敦煌城。
但是,张议潮深知,吐蕃守军兵力薄弱,起事并不难,难的是起事之后如何应对吐蕃大军。
“张兄,再不动手一搏,可就没有机会了!”阎英达喝道,“安兄生死未卜,安氏家族很可能已经遭到血洗,来抓捕我们的吐蕃兵士没准已经在路上了!”
“阎兄莫慌!”张议潮猛地站住,“我自有安排,来人!”
一名侍者闻声跑了进来。
“去把深儿叫来,我有话说。”张议潮沉声命令道,侍者领命而去。
不大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一个身穿短打布衣、外披黑色大氅的青年跑进来,只见他剑眉星目,眉宇间充盈着勃勃英气。“叔父!”他紧接着又看到了堂中的阎英达,“阎叔叔,你也来了?”
张淮深是张议潮的侄儿,自小聪慧,学富五车,熟读兵书,武艺高强,10 岁时就开始跟着张议潮处理政务,众人颇为信服。张议潮在张淮深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这个侄儿也是着力栽培,隐隐将其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张议潮朝侄子点点头,将目前的形势一一说明。张淮深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跳起来叫道:“叔叔!我这就去点齐兵马,救安叔叔回来!”
“万万不可!”张议潮厉声阻止,“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一切都是推测,你若带着兵马前去安家,被吐蕃人瞧见,可就说不清楚了。”
“叔叔!”张淮深急道,“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当今之计,只有以雷霆之势,提前举事,一旦城内战端四起,城外义军必然响应,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深儿说得有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阎英达重重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顿,霍然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召集在城内的部落兵马,一同举事!”
“英达、深儿,这也正是我的意思,但我们不能冒险。英达,我这就派人去联络所有城内家主,以火箭为号,三更起事。
深儿——”张议潮从腰间摸出一张有夜间出城权限的白银告身交给张淮深,“你这就速速出城,去龙兴寺找僧统洪辩大师,告知他我们即将起事。”
“洪辩?”阎英达皱起眉,“张兄,洪辩乃吐蕃赞普亲封的都教授,统领河西佛门,为何要将如此机密事宜通知于他?”
“起事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城池。”
张议潮朗声说道,“英达,你的先祖阎朝守了敦煌城11 年,结果又如何?大唐已经难以给河西真正的支持,孤城本就是死地,一旦起事失败,敦煌城必然会生灵涂炭,鸡犬不留。所以,我们必须想好后路,洪辩大师乃河西佛门之首,如能获得他的支持,我们不仅能得到诸多僧兵相助,而且以洪辩大师的威望,河西各部落的诸多眼线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可是,张兄为何就笃定洪辩大师会帮我们?”阎英达皱起眉。
“阎兄可知,这洪辩大师本姓吴?”
阎英达点点头,若有所悟。
“洪辩大师俗名吴法成,自幼即削发为僧,跟随摩诃衍大师修行。他的父亲乃吴绪芝,曾任唐王府司马、千夫长、建康军使并授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吴绪芝任建康军使 20 余年,长期领兵戍守西陲边土,精忠报国,战功显赫。安史之乱后,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率20 万大军勤王,河西守备空虚,吐蕃乘虚而入。吴绪芝率兵殊死抵抗,终不敌吐蕃大军,随主帅杨休明一路退守敦煌,后来又追随周鼎、阎朝守城。敦煌城破之后,吴绪芝仍然一心向唐,无心在吐蕃为官,遂归隐乡间,但此种失国悖宗之痛却从未隐去。而且,洪辩大师的母亲正是出身河西张氏。我相信洪辩大师虽然一心向佛,但是也一定心向大唐。”
頓了顿,张议潮接着说道:“佛家自有菩萨低眉之悲,却也有金刚怒目之威,吐蕃人在河西经营数十载,作恶多端,若放任吐蕃继续作乱,河西民众将继续受苦。
洪辩大师定然明白此中道理。”
听闻此言,阎英达和张淮深连连点头。
“叔叔所言极是,既然这样,叔叔为何没有去找过洪辩大师呢?”
张议潮缓缓说道:“这洪辩大师在河西佛门地位极高,又在吐蕃任职多年,虽然他的母族和我们张家也是亲族,但是我终究放不下心。前几日,有人送来一封密信,密信上只有8 个字:‘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这犹如醍醐灌顶,令我豁然开朗。”
阎英达皱起眉,道:“这密信是何人送来?”
张议潮摇头说:“不知,有人将密信系在一块石头上丢进了院墙,门房出去查看时,送信人早已不见踪影。”
说罢,张议潮从怀中掏出密信交给二人观之。
“如此甚好!”张淮深将密信交还给叔叔,兴奋道,“我这就去找洪辩大师!”
“好!”张议潮点头,他的目光在阎英达和张淮深脸上扫过,斩钉截铁地说,“今晚起事!驱除胡虏,复我大唐河西江山!”
“诺!”两人同时喝道,领命而去。
张议潮走进内室,夫人宋氏已经将他的盔甲擦拭干净,摆放在胡床上。两人不再多言,张议潮脱去便服,在宋氏的帮助下穿上盔甲。夫人又取来一把牛角长弓和一壶穿云箭,张议潮将箭壶系在背上,然后拿起一把横刀。这是张议潮父亲张谦逸的佩刀,唤作鸣沙刀,曾经跟随张谦逸多年。
张谦逸在吐蕃为官多年,一直忍辱负重,只想尽力保全遗民安全。临终前,张谦逸亲自将这柄佩刀交给张议潮,他告诉张议潮:“记住,你是大唐的人,这把佩刀,从未沾染过唐人的鲜血。”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张议潮披挂走出内室,来到大厅,看到一名满脸胡须的粟特人正站在大堂之中。见到浑身披挂的张议潮,他猛地一惊,急忙说明来意:“张都督,在下乃是阎大人手下,那康秀华带着吐蕃骑兵直接去了安家,在下不敢靠近,只敢远远跟着,只听突然喊杀声四起,必然是安家兵士与吐蕃人打了起来!”
张议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个粟特人匆忙走了。张议潮唰的一声拔出鸣沙刀,顿时屋内寒光四射。张议潮凝视着薄如蝉翼的刀锋,在心里默默说道:“父亲,今夜,鸣沙刀将沾满吐蕃人的鲜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