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变幻
2023-01-06王充闾
王充闾
看山
赵翼
物色难穷意想间,始知阅历老犹悭。
千形万状无成格,天上浮云地上山。
题目是“看山”,实际上,作者所要阐明的是他的认识论。前两句,从议论入手,说对自然风物的认识,凭着主观臆想是难以穷尽的,绝对离不开实践、阅历、体验的支撑。联系到自身实际,现在深刻地领悟到尽管年龄已经很大了,但阅历仍然还很欠缺。后两句,通过人们常见的“天上浮云地上山”的千形万态,绝无成格,进一步阐述上面的道理,并扣住了“看山”这个题目。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为苍狗(杜甫句)”;“山色无远近,看山终日行。峰峦随处改,行客不知名。(欧阳修诗)”天上浮云、地上山峦,确是千形万状、变化多端的。这是就其自身形态的特点得出的结论。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可以语冰”。自身条件限制了认知的视野。至于受心境的影响,看山便会有绝大的差异,这可说是俯拾皆是。唐朝宰相李德裕,六十三岁贬谪海南,离京时写诗:“碧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哪里是山要留人?分明是自己对京城与朝廷充满眷恋。
同是这座山,人在四时观看,形态迥然不同。宋代画家郭熙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云和山,相逢偶然,去留无意,原本互不关涉。可是,在元曲作家张养浩看来却是:“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一经加进诗人的觀感与判断,山也好,云也好,就都灵动起来,般般各异。
其实,何止“天上浮云地上山”,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包括人生旅程在内,又有哪一样不是复杂多变,难以尽言其究竟的?这里牵涉到认识论的基本原理。客观实际是无限的,而人的想象能力、认知能力、表现能力,则是有限的。人的思维都是在有限的思维中实现的,不能不受到自身条件和时间、空间的制约。作为18世纪的诗人,赵翼不可能预知未来的马克思主义这一科学的论证。但是,凭着他的切身实践和体验,却也朦胧地摸索到某些个中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