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莲的花期
2023-01-06杨晞
杨晞
当我们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
一盏,两盏,三两盏……街灯渐次亮了,银白色的灯光倾泻在地上,柔柔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远一点儿,月光朦胧,依稀可见一位少女抱着肩膀,纤瘦的身影被灯光拖得细长。
那个女孩是冬树。她戴着一顶毛线编织的浅褐色加厚长帽,附带着一条很精细的用粗线缠绕的人造辫子。她把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白皙的脖子,感觉有点儿不透气,与形形色色的行人很不搭。
冬树得了种奇怪的病,本该是最灿烂明媚、青春飞扬的花季,她却不敢奢望,总是低着头走路。小时候,她慢慢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每次在开了暖气的房间睡觉,脑袋却渐渐觉得沁凉起来,然后被冻醒。冬树走到镜子前,看到的是光秃秃的头顶,狠狠地砸碎了镜子,玻璃散落一地,冬树觉得有什么东西随之破碎了。
冬树的得名很简单,是妈妈在寒冷的清晨生下她时,看见了窗外安静清冽的梧桐。可能妈妈是寓意长青,可现在,也没什么不对,冬树,冬天的枯木嘛。冬树这样自嘲。
每天清晨,冬树很早便起来,从院子里的菜园里摘些果蔬,再赶很远很远的路,拿到市场上去卖。她骑着那辆破旧的老式自行车,踏得咿咿作响,到学校时衣服可以拧出水来。有时来不及擦拭一下帆布鞋上的泥土,或者后脑勺沾着的青菜叶,会引来同学们的一阵哄笑。不过她从不计较这些。冬树只有一件颜色俗气、款式古怪、宽大不合身的衬衫和她最喜欢的洗得发白的校服。同桌有时会问冬树:“你的身上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冬树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却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能是樟脑丸吧。”她心虚得发慌,不敢大声告诉别人那是菜园子的味道。
冬树很努力地学习,拼尽了全力。她并不是聪明学生,却是最勤奋刻苦的那个。每天除了吃饭,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端着书本,孜孜不倦。哪怕早已把书上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她还是不敢松懈,生怕一不留神,成绩就会下滑。她自卑得小心翼翼的,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她总是刻意和那些与她保持着距离的人,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就像一株野草,卑微地独行。
有一天,冬树诧异地发现田美她们的发型全变了,清一色的蘑菇头,是学校改校规了吗?冬树摇摇头,抚了抚头发。唉,头发!只见镜子中的自己戴着一团“青苔”。“原来,田美她们把自己的头发剪掉是为了我吗?”冬树喃喃自语。一时间,宿舍里几个短发女生不约而同地笑了。田美递上一份热腾腾的排骨盒饭:“刚才看你匆忙跑出去了,还没吃饭吧?”冬树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米饭,泪水夹杂在里面,很甜。第一次,冬树感到久违的温暖。
后來,冬树可以大方地在同学面前推销自家种的大白菜了,毫无不好意思,反而大声地说:“这是我亲手从菜园里摘的!”也可以在同学生日时送上一袋带着露水的玉米或一袋大红番茄,打趣地说:“保证纯天然无公害!”
在冬树生日那天,班上的女生送了一束马蹄莲给她。马蹄莲有着洁白的花朵、淡淡的香气,芬芳久久不散。马蹄莲的花语是:我不是最美的花朵,但也要欢快地盛开。冬树望着马蹄莲笑了,把它们捧在了怀里。
在毕业告别会上,冬树献唱了一首王菲的《红豆》,惊艳了全场,大家在下面疯狂地鼓掌。有男生吼:“冬树,唱得这么好,怎么之前不参加校园文化艺术节啊,准能拿第一!”
那个学期,冬树收获了很多,学到了很多。在同学录上,竟有“彼得潘”的留言:“你的气质很像马蹄莲,无须雕饰,清新朴素,不卑不亢,坦然自若,低调地盛开着。馨香弥漫,愿你绽放美好!”
正如谁都不知道冬树会唱歌一样,没人知道冬树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是冬树觉得很快乐。请相信,一粒有生命的种子,绝不会悲观叹气,春天的马蹄莲总会迎风绽放。
指导老师 刘义志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