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电影票房看“新主流电影”变迁

潘续 北京广播电视台

一、新主流电影的概念界定

1987年，时任广电总局局长的滕进贤提出“主旋律”的概念。“主旋律电影”最先担当起它的政治任务，是从对革命历史的再书写开始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英模题材和改革建设题材都是当时的主要创作方向。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经典主旋律电影有《巍巍昆仑》（1988年）、《彭大将军》（1988年）、《开国大典》（1989年）、《焦裕禄》（1990年），这些影片的票房并不理想。直到1994年，江泽民同志首次提出“弘扬主旋律，倡导多样性”的文艺主张，指出文化事业的发展要提供多样化的文化产品，以满足人民群众多方面、多层次的文化需求。主旋律电影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展现出了对商业电影的借鉴与创新，渐渐转变叙事方式和语态，注重对电影画面的设计与呈现等。2007年，电影《集结号》赢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开启了新主流电影的发展繁荣之路。但是，对于“新主流电影”这一概念如何界定目前在学界尚没有清晰的定论，它最早其实是1999年学者马宁在《新主流电影：对国产电影的一个建议》中提出的，作为应对国产电影发展困境所提出的结构性和战略性调整方向，新主流电影“应该发挥国产电影的‘主场’优势，利用中国本土或者传统的文化‘俚语环境’，有效地解放电影的创造力；应该在以较低成本赢得较高回报的状态下，恢复电影投资者、制作者和发行者的信心。”近些年，以《红海行动》《我和我的祖国》《流浪地球》《长津湖》《你好，李焕英》等多部影片为代表的新主流电影，在叙事方式、题材选择、制作技术上突破主旋律电影呈现出的单调刻板，融入商业、美学与工业三者合流的电影创作，越来越多的新主流电影取得了广泛的观众认同。

二、中国电影票房中的新主流电影

截至到2021年，中国电影票房中，前十位：《长津湖》《战狼2》《你好，李焕英》《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唐人街探案3》《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长津湖之水门桥》《红海行动》《唐人街探案2》，九部是国产电影。2021年，建党百年、抗美援朝等与时下社会紧密相连的题材，成为大银幕常驻客，《你好，李焕英》讲述母亲对女儿的爱，《长津湖》定格在抗美援朝的大背景下，《我和我的父辈》描述了父辈们无私奉献的精神，《中国医生》更是向“逆行者”们致敬！《长津湖》《中国医生》等影片的成功，使得新主流电影渐渐成为国产高票房电影的创作“秘籍”。

在当下互联网时代，新兴媒体的应用成为新主流电影拓展文化影响力的有力臂膀。以2021年上映的电影《长津湖》为例，无论是电影官方微博，还是自带流量的明星阵容，都率先在影片上映前积攒了超高的人气和话题度，还借助电影圈的大V推荐。此外，凭借对主流价值观的弘扬和时代精神的宣扬，《长津湖》在上映前后也得到了许多主流媒体的转发传播，更扩大了影片的号召力，一举夺得内地票房榜首。

新主流电影以普通人为视角刻画的英雄，最典型的电影是《攀登者》和《中国机长》，深刻体现爱国主义的电影代表作《红海行动》，系列三部曲：《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我和我的父辈》更是引发了观众的共鸣。这些电影的共性都通过讲好中国故事、刻画中国人物、构建中国形象来传递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很显然，在中国电影整体格局中，新主流电影已经占有重要地位，成为新形态的代表。

三、多维度探究新主流电影变迁

（一）题材类型拓展

回溯“主旋律电影”时期，中国电影主要涵盖的宏大革命历史题材、改革建设题材以及英雄模范题材，它在内容上呈现了国家建设发展中的不同阶段，但整体类型略显单调、刻板，单一化、僵硬化的价值观硬输出，让影片情绪感染力较弱，难以取得真正强烈的民族认同。

2016年《集结号》取得了票房成功后，新主流电影进入到一个发展势头迅猛的阶段。2018年上映的《红海行动》选择了刑警题材，将中国军方与警察置于国际争端的背景下，通过跨境叙事来凸显其英勇行为与伟大精神，“无论是中国军队远赴海外撤离侨胞还是中国警察为海外受难同胞鸣冤，都是以往主旋律电影中极为少见的题材”，这种以国际争端为背景的选材首先就在视野和受众面向上有所拓展，以各民族国家普遍会面临的问题为电影的环境铺垫，以中国警察应对本土国民遭遇危险挑战的行为表现为主要表现对象，让所有观众看到中国警察的英勇无畏和中国对国民同胞们的深沉关爱。近些年，新主流电影还涌现出了更为新颖的以航空和登山为主要题材的灾难片。2019年的电影作品《中国机长》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而成，主要讲述一座客机在空中遭遇极端险境，但机组人员凭借超强的专业能力与责任感力挽狂澜，最终保证全体乘客安全落地的故事。同年上映的《攀登者》也是围绕1960年和1975年中国登山队员两次攀登珠峰，所遭遇的险情和其中所经历的悲痛损失为主要表现内容。虽然这种选材的电影借鉴了西方灾难类型电影的叙事方式，但在内容上刻画出了一个个鲜活的平凡“英雄”，一个不同于以往个体英雄塑造的模式，这些人从与自然环境的激烈冲突中彰显人性伟大，能够激起广大观众的情感震动。

（二）叙事模式创新

1.对主旋律电影宏大叙事的突破

文学强调“典型人物”论，在文学作品中塑造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是成功的必要条件，电影叙事的基础是文本，因此，“典型人物”的塑造同样至关重要。在早期的主旋律电影中，在叙事手法上喜欢突出一个“大”字，21世纪以来，这种“高大全”的典型人物塑造方式，在新主流电影中得到了明显改善。即使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与时代潮流中叙事，新主流电影开始向小人物的形象塑造，全方位、立体展现人物特点，“宏大主题微观切入，从具象化、烟火气的小人物故事中映衬出全民性的家国情怀”，这种由小到大，又由大聚小的缩放叙事使得新主流电影摆脱了单一宏大叙事所造成的虚空感与沉闷感。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中，“夺冠”这一故事叙述背景放在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女排取得三连冠，影片没有将这一国家大事放在运动员的人物塑造，而是通过聚焦上海市某胡同里的居民以及居民当中的一个可爱男孩冬冬来表现，他为了胡同里的老老少少能够收看女排比赛直播，错过了和心动女孩小美的道别，随着中国女排夺得三连冠、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那一刻，冬冬跟着居民们欢腾着、庆祝着，一时间所有的笑点和泪点都凝聚在这一刻。以小人物为主角的主旋律叙事，让观众更能感同身受，燃起了全体国民骨子里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在电影《中国机长》中，新主流电影对宏大叙事的突破还体现为影像叙事的生活化和细节化。从选题上，《中国机长》似乎并不贴近生活，其所取材真实故事的主体虽然是普通个体，但职业并非大众所熟悉的领域。影片在叙事上不仅仅表现在危急时刻所创造的民航史奇迹，使机长成为“英雄”般的人物，而是通过加重人物塑造时生活化和细碎化的元素，填补人物本身的“高大”形象所造成的距离感。例如，机长给流浪小狗滴眼药水、应允女儿给她过生日、洗凉水澡时用手机计时等等生活细节，这些细节都刻画了作为普通个体的生活原貌甚至还渗透着私人化的情感要素，有了这些“血与肉”的填充，让观众更加为机长在危难之际所展现的坚韧意志力和强大责任感感到动容与满怀崇敬。片尾彩蛋中，真实故事中的人物原型出现，让整个影片更加充满代入感和共鸣。

2.对好莱坞叙事传统的借鉴与超越

好莱坞作为“世界梦工厂”，大多展现主人公从一个享有超能力但并未察觉的“普通人”成长为一个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这其实是一种超脱的自由主义精神。相反，中国本土价值观推崇的集体主义则更加尊重多元主体的地位，强调不同力量的合作与共赢，被称为好莱坞式大片的中国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影片以中国宇航员为切入视角，将立意点置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视域之下，凸显了拯救过程当中，各国人民的互助与合作。影片以中国宇航员为切入视角，但是却超越了本土叙事，而将立意点置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视域之下，凸显了拯救过程当中各国人民的互助与合作，感召着多民族的国际认同。生物学指出，人类是通过视觉来体验世界的，这是镜像神经元的力量，它使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美好景象时会产生同样的审美期待。因此，从功能性角度来看，《流浪地球》所打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景观，更容易激发世界各民族共同为当今国际事务和全球问题的解决贡献力量，这便是中国的新主流电影对好莱坞传统叙事中单纯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超越。

3.制作技艺提升

电影的制作水平体现在影像效果的呈现，而影像效果主要依赖于影像叙事中的实景呈现与技术手段打造的奇观画面，是从叙事与技术的双重维度来实现的。新主流电影不仅在艺术表达上实现了影像叙事的进步，通过容纳不同类型的标识符码来打造独特文化景观，而且在重工业电影体系发展视域下，通过技术手段的创新应用实现了影像空间的多维拓展与奇观化的视听呈现。

与以往不同，电影《长津湖》采用联合执导、跨国合作的制作方式，由来自陆港两地的陈凯歌、徐克、林超贤三位知名导演强强联手，片中的后期特效更是来自跨国的俄罗斯、美国、韩国、英国、加拿大的后期制作公司共同完成。有的观众在看完影片后惊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长的工作人员字幕，据了解，从前期拍摄到后期制作，有上万人参与影片的工作，这充分展示了我国当代电影工业的实力。

随着中国电影工业的进步，电影的制作工艺也走向完善，其中最显著的特征是2D向3D的拓展。无论是《战狼》系列电影，还是被视为中国科幻大片的《流浪地球》，都采用了3D影像技术，打造沉浸式的观影体验，让观众感受到一种“虚拟”的“真实”感。电影《攀登者》通过实景与布景以及特效的多元合成，打造了珠峰的绚丽景观、恶劣的自然条件，完成了动作演员们身处险境时惊险而震撼的身体叙事。电影《中国机长》为了突出视听效果，从飞机驾驶舱玻璃破裂导致机舱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以及飞机冒险穿越云层等片段都用特效完成，增强了灾难场景的情节张力和灾难叙事的节奏感。由此可见，新主流电影对数字影像技术的应用在增强电影艺术本身的科技感和可看性的同时，也从影像叙事的角度于无形中强化着观众的情感参与和价值共鸣，成为其开拓文化影响力的有效手段。

四、结语

新主流电影是中国电影发展到一定阶段的革新产物，其诞生并非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它从历史使命上继承了传统主旋律电影弘扬主流价值观的需要又从表达内核上对具体的价值观内容进行了更契合时代发展与个体需要的适时更新。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广大文艺工作者要立足中国大地，讲好中国故事”。作为文化发展的可喜现象，新主流电影的确应该持续延展生命力，在当今倡导“讲好中国故事”的国际交往中进一步为强化中国的文化自信和综合国力自信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