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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令》读书班
——《天圣令》研究的基础建设

2023-01-06黄正建

关键词:读书班研究学生

黄正建

(中国社会科学院 古代史研究所, 北京 100101)

《天圣令》是20世纪末新发现的重要法典史料。为研究这一史料,有必要进行认真细致的研读。研读过程既可以学习文本,又可以培养研究人才,因此可以说是《天圣令》研究的基础建设。下面简单介绍一下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天圣令》读书班情况。

一、缘起与参加人员

天一阁藏明抄本北宋《天圣令》残卷发现后,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天圣令整理课题组”进行了点校整理,2006年出版。《天一阁藏明抄本天圣令校证》出版后,在唐宋史和法制史学界逐渐形成研究热潮,《唐研究》2006、2008年先后出了两个专辑就是一个证明。2008年我在台湾地区访问,参加了高明士先生主持的唐律读书会,当时他们停止了读唐律,开始从头读《天圣令》,我参加时他们读到《厩牧令》。此前在日本,我也参加过大津透先生主持的唐代律令读书会,吉永匡史、武井纪子研究《关市令》《仓库令》的文章都在读书会上讨论过。日本御茶水女子大学古濑奈津子先生的日本令读书班也开始结合《天圣令》研读日本令。2009年,中国社科院历史所隋唐史方向少有地一下子有了3个研究生,于是决定带着研究生一起读《天圣令》。听到消息后,北京师范大学宁欣教授的学生,以及中国政法大学徐世虹教授的学生都申请参加,于是《天圣令》读书班就正式开班了。

从2009年10月到2019年11月,《天圣令》读书班经历了11个年头,终于在克服种种困难后读完了全部残卷。

读书班的人员构成大致是这样:

教师方面,主要是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的教师,除我和牛来颖之外,先后有吴丽娱、雷闻、孟彦弘、陈丽萍、庄小霞等教师参加。

学生方面,主要来自北京地区各大学。学生进进出出,各年度人数不等,大致每年保持在20名左右,共有超过100名学生参加。所属机构有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含韩国留学生)、中央民族大学、中国政法大学、清华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等。其中有几位学生从开班一直跟读,或从硕士一年级跟到博士毕业、或从博士生跟成大学教师(博士生导师)。有的教师升任副教授后又带着他的学生来读(1)此学生现已是教授,即任职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的赵晶。。

可以从两个例子看出学生参加读书班的热情和认真:一位中国政法大学的博士研究生,毕业后去了湛江某大学,但他负责的令文并没有讲解完,因此他在报到之后,决定继续参加读书班,把他负责的令文讲完,于是提前一天从湛江坐高铁到北京,参加完读书班活动再坐高铁回去。另一位中国人民大学的在职博士生,工作在曲阜,有时早上坐火车到北京,带着行李直接从火车站到历史所来参加读书班。

参加读书班的其他人员则是临时的,又分两种。一种是在历史所或在北京某大学做访问学者,较长期地参加。例如,鲁东大学的樊文礼、青岛大学的纳春英、日本爱知县立大学的丸山裕美子、韩国成均馆大学的河元洙、西北大学的马弘波、山东师范大学的周尚兵、韩国东北亚历史财团历史研究室的金贞姬,以及河南大学、湖南省社科院的研究者,中国社科院法学所、历史所专业的学生等。另一种是正好在北京或在历史所访问,仅参加一次者,有山东大学的刘玉峰、日本御茶水女子大学的学生、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王博、复旦大学的仇鹿鸣、武汉大学的吕博等。当然也有专门从天津赶来的南开大学的夏炎及其学生。台湾大学的高明士先生和台北大学的陈俊强先生在北京期间,也莅临读书班旁听并给予指导。

二、研读方式

读书班采用逐令逐条研读的方式。具体来说是这样:每读一篇令,先请原来的整理者就该令的构成、内容、整理及复原时的问题、研究现状、研究展望做相关介绍。由于《田令》和《厩牧令》的整理者宋家钰先生已经去世,因此《田令》由我介绍,《厩牧令》由侯振兵介绍,其他则均为令文原来的整理者:李锦绣介绍了《赋役令》和《仓库令》,孟彦弘介绍了《关市令》和《捕亡令》,程锦介绍了《医疾令》,赵大莹介绍了《假宁令》,雷闻介绍了《狱官令》,牛来颖介绍了《营缮令》,吴丽娱介绍了《丧葬令》,我介绍了《杂令》。

具体研读方式是:事先指定一位同学准备3至5条令文的研读资料,包括(1)提供与令文的校勘、复原相关的史籍资料,以此来判断校勘和复原是否准确;(2)提出在阅读这几条令文时思考的问题(可以是文本的,也可以是制度上的,等等),并予以初步解答;(3)将令文译成白话文。资料准备好后,发给读书班成员。读书班成员接到资料后,预先阅读,认真思考,准备讨论发言。

在读书班上,先由准备资料的同学讲解,讲完一条,大家讨论、质疑,力求弄懂每个字词、每条令文,还要讨论制定令文的背景和法意。有段时间,读书班指定专人记录,一方面保留讨论的档案,另一方面为将来出版白话文《天圣令》做准备。

读书班的原则是:尊重别人意见,不擅自使用和发表别人的观点,若使用一定注明。这就保证了大家能够畅所欲言,讨论热烈。

在这种对令文乃至断句标点的细致讨论中,会发现很多以前不大注意的问题,也会产生对令文的不同理解。例如,《杂令》第17条规定:“诸官船筏行及停住之处,不得约止私船筏。”[1]对于这条令文的理解,台湾地区的学者将其译为“凡是官船航行与停驻的地方,不得系留私人船筏”,并说明令文意思是“官方船筏在航行与停驻处,不得有私人船筏停靠”[2],也就是不允许私人船筏停靠在官船筏停靠的地方。韩国学者的理解也是这样,将其译作“凡是官[用]的船、筏航行以及停泊的地方,不得系泊民间的船筏。”(2)原文为韩文,见金铎敏、河元洙主编:《天圣令译注》,慧眼出版社,2013年版,第655页。汉文由曾经参加读书班的韩国留学生金珍(现为韩国成均馆大学教师)翻译。但读书班经过讨论后认为:“约止”是阻止、制止的意思,因此这里是说“不得阻止私船筏”,并将这句令文译作:“官府的船、筏航行和停泊的地方,不能阻止私家船、筏[行驶和停泊]。”[3]一种理解是私人船筏不能停靠,另一种理解是不能阻止私人船筏停靠,意思完全相反。如果没有读书班的讨论,恐怕就不会激发这种不同的理解了。

三、收获与成果

举办了11年的《天圣令》读书班,至少收获了这样一些成果:

第一,培养了一批研究人员。读书班的参加者,很多以前对法制史不很了解,不熟悉唐代的律令体系,不熟悉日本学者的成果,更不熟悉《天圣令》。通过研读、讨论、交流,凡参加者对以上学术成就都有所了解,弥补了研究唐宋史时的知识缺环。由于令文涉及唐宋各项制度,因此参加《天圣令》读书班除学到了法律知识外,更重要的是学到了许多唐宋制度史方面的知识。此外,由于参加者包括唐史、宋史、法制史三个领域的学生,讨论令文时视角与想法会有不同,这种不同学科之间的交流对于学生思维方式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第二,培养了严谨的读书习惯。由于读令要弄清每条令文、每个字词,甚至每个标点符号的用法,因此培养了学生严谨处理史料的习惯。10年来读书班有多人考上了博士研究生,并有多人毕业后分别在福建师范大学、西南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中国海洋大学、北京师范大学、西北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山西师范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华中师范大学、浙江师范大学等高校就职,继续专业研究。虽然他们的成就来源于各自导师的指导和自己的努力,但在读书班的训练对提高阅读史籍的能力、扩大研究视野等方面应该还是有所帮助的。

第三,个人或集体也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在读书过程中,由于要就一条令文或一组令文准备资料,这就要关注前人研究状况。在此基础上,读书班成员发表了一些学术史方面的文章。例如,关于唐代公私田、仓库、告身研究的综述等。又由于在研读和讨论中受到启发,读书班成员也有研究相关令文条文的论文发表。例如,关于《赋役令》《仓库令》《关市令》《捕亡令》《狱官令》等,都有研究论文发表。还有学生的毕业论文选择了《天圣令》的题目。例如,有关于《厩牧令》《狱官令》乃至整个《天圣令》的研究。作为集体成果,读书班同学自己组织、策划了对令文的白话文翻译,经老师审读后陆续发表在《中国古代法律文献研究》上,到2020年已经全部刊发,将来还会把这些陆续刊发的译注稿修订合并后出版一部白话文《天圣令》。

第四,加强了各高校甚至国内外研究者或同学之间的联系和友情。通过读书班,不同高校的师生之间、同学之间建立了友情。大家一起交流学习心得,互通资料有无,互通信息,有些在国外进修的同学主动提供各方面资料,或向国外学者介绍读书班情况。这种学术联系在共同翻译白话文《天圣令》的过程中得到了加强。相信读书班的经历对于同学们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学习和生活体验。

总之,《天圣令》读书班能坚持10余年,既离不开历史所以及各位老师的支持,也离不开各校同学的积极参加;离不开老师、同学克服时间紧张而认真准备的付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天圣令》读书班终于有始有终地完成了对《天圣令》残卷的研读。曾参加过半年读书班的日本爱知县立大学的丸山裕美子教授回到日本后撰写文章,这样评价《天圣令》读书班:“天圣令读书班细致解释词语,正确释读令文,在此基础上复原唐令。同时分析唐宋制度的不同,进而考察产生这种不同的唐宋社会的变化。通过踏实的史料考证,建立在广阔历史学视野基础之上的这个读书班,今后必将拿出构成唐宋制度史基础的研究成果。”“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研究会,超越了大学界限,培育着北京的唐代史、宋代史研究生。”[4]

纵观10多年的读书历程,我们可以自豪地说:历史所的《天圣令》读书班通过对《天圣令》的仔细研读,一方面服务了《天圣令》研究,另一方面也培养一批重视法律资料、重视制度研究的研究人员,为唐宋史、唐宋法制史的研究贡献了一份力量。

最后,转引当年参加读书班的博士生徐畅(3)现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在2012年写的一首诗,以见当年参加读书班同学的读令热情和远大志向:

徐畅:与诸生读《天圣令》(2012年8月20日)

自庚寅冬忝得与黄、吴、牛、陈诸师及诸生会读《天圣令》,逾今已两载,虽岁时寒暑,人流拥堵,隔周四晨至社科院,殊未间断,竟成定律。其间颇得诸师教诲,并与诸生有亲密之交,今夏初感离散,闲来思之,感慨不已,因赋十二韵以寄诸位。

石渠九律流离尽,文馆令格无复行。

断续补苴由北地,殷勤搜蒉赖东瀛。

明钞惊见天一馆,宋令即倾江户城。

慧眼发凡一出沪,悉心校理总归京。

厘清宋本分唐宋,复原唐文辨日唐。

一载辛苦终付梓,十年聚讼却难平。

卅篇才得十篇幅,唐令终无宋令明。

稽考零篇经数辈,还原全貌在新生。

初读赋役明差免,细审均田辨退耕。(4)注:已读《田令》与《赋役令》。

制度行来厩库整,权责具列廪仓盈。(5)注:已读《仓库令》与《厩牧令》。

全条作注词需晓,逐字勘同逗亦争。

三载聚读功未竟,他时敢笑郑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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