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尔足球的回响

李艳

卡塔尔后防犯下错误，荷兰队德容补射破门。

早在世界杯决赛圈抽签结果揭晓时，外界普遍认为卡塔尔队遭遇了“近二十年世界杯东道主的最差签运”。卡塔尔队坦然面对，显示出孤注一掷的姿态，在主帅桑切斯的带领下投入集训。

桑切斯来自西班牙拉玛西亚，被看成卡塔尔征战世界杯计划中最开始的棋子。他长期服务于卡塔尔各级别梯队，2017年带着完全由西班牙人组成的教练组，接过了卡塔尔队的教鞭。卡塔尔队希望在他的带领下，不断提高传接配合的默契，尽可能踢出趋于完善的团队足球。卡塔尔队队员全部来自卡塔尔联赛，这为统一征召、集中训练提供了方便。他们从亚冠比赛结束后全部集中封闭，开始漫长的分段集训。去年6月份完成27名球员的集结后，卡塔尔队激活长达6个月的世界杯集训。

特殊的集训模式，球员长时间脱离联赛，球队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寻找各种热身对手，开展有针对性的实战对抗。卡塔尔在世界各地寻找各类二三流球队打热身赛，配合封闭集训中的日常训练，有人将这种方式称为海外集中演练。事实上，卡塔尔队很早就尝试积极参与所有能锻炼球队的赛事。

2019年夺得亚洲杯后，卡塔尔队辗转美洲和欧洲。2021年，卡塔尔队参与了世界杯欧洲区预选赛、亚洲区预选赛、中北美洲金杯赛、阿拉伯杯及友谊赛五类赛事，比赛多达25场，远超其他各大洲球队。同年，英格兰队打满所有欧洲杯比赛，也仅出战了19场，美洲杯冠军阿根廷与非洲杯冠军塞内加尔都踢了16场比赛。

到了2022年，卡塔尔队更加“疯狂”。3月底的两场友谊赛结束后，桑切斯抓紧带领球队“南征北战”，除了与各支国家队进行热身赛之外，即便在非国际比赛日也远渡重洋，加入与欧洲俱乐部热身的大潮。从7月20日到11月10日，卡塔尔队总共打了14场友谊赛，2比2平智利，2比0胜危地马拉，2比1胜巴拿马，1比0胜阿尔巴尼亚。西甲马略卡、意甲拉齐奥与佛罗伦萨等俱乐部也成了他们的练兵对象。与之相比，同时期的英格兰队只踢了6场比赛，连卡塔尔队的一半都不到。卡塔尔队希望通过各种热身赛来磨合阵容，保持比赛状态，在实战中打出想要的团队足球。

卡塔尔足球多年来的发展为本届世界杯做足了铺垫。青训是卡塔尔足球的基础，集中的体现就是体育精英学院，即阿斯拜尔学院。这座学院以“今日之梦，明日之星”为校训，被誉为“卡塔尔的足球摇篮”。

2004年亚洲杯上，卡塔尔人对球队小组赛出局耿耿于怀。随着多哈举办2006年亚运会，体育精英学院应运而生。整个学院耗资200多亿美元，各种硬件设施齐全。为打造高水平足球人才，卡塔尔人招贤纳士，被招入的既有德国多家俱乐部的管理层，又有曾在西甲皇家社会、阿尔梅里亚队担任过教练的团队，甚至还有巴塞罗那的梯队教练和数据分析师，其中就包括从巴塞罗那拉玛西亚青训转投而来的桑切斯。他于2006年进入阿斯拜尔学院从事青训工作，16年的时间见证了一代球员的成长。

主帅桑切斯

在招募球员方面，卡塔尔人另辟蹊径，利用知名球探在阿拉伯和非洲地区广泛寻找12岁以下的可塑之才。据统计，从2006年到2012年，卡塔尔雇佣的球探考察球员总数多达350万人。就连曾发掘梅西的科洛莫尔，也为卡塔尔人所用。这位巴萨俱乐部青训副总裁向卡塔尔提出了“从贫瘠的非洲大陆引进足球人才”的计划，解决了卡塔尔人口基础不足的劣势。按照此项计划，卡塔尔大刀阔斧，计划执行的第一年就考察了43万名足球基础较好的非洲青少年，来自于7个非洲国家的595个地区。经过选拔的孩子得到卡塔尔提供的优厚条件和高额薪水，政府甚至为一同前往多哈的家人们提供就业机会。经过层层筛选，阿斯拜尔学院确定了首批800名孩子，他们全部出生于1995年1月1日之后，然后从中精挑细选，确定重点培养的对象。

2019年，卡塔尔队获得亚洲杯冠军，几乎就是阿斯拜尔学院的成果展示，名单中有21人出自这座足球搖篮。人们在分析卡塔尔队球员的背景资料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阵容中有10人竟还持有别国护照，比如阿里有苏丹血统，伊斯迈尔和胡希分别有阿尔及利亚和埃及血统，阿费夫则是也门后裔。这就要谈到卡塔尔足球发展的另一个策略──特殊的归化方式。卡塔尔足球从21世纪初就开始探索归化之路，逐渐发现纯雇佣军模式的归化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球队实力，也很难长久维持，因此转变为“从娃娃开始归化”。例如阿里，被球探发现时年仅7岁，之后一直接受阿斯拜尔学院的培养，阿费夫也在13岁就来到了多哈。

仅有独特的青训与归化还不够，卡塔尔人认为提高成年国家队整体水平，还需要经历“镀金”的过程，因此开启了“脱亚入欧”计划。

10年前，阿斯拜尔学院提出了一项“希望计划”，让学院中1995年龄段的球员前往欧洲，分散于多个职业俱乐部的梯队，与俱乐部同龄球员共同训练、比赛，每个月将海外球员集中，通过热身赛磨合与锻炼。为了让出色的年轻球员更深层次地融入欧洲球队，卡塔尔收购了奥地利林茨队、比利时欧本队等欧洲中下游联赛球队，给球员提供机会。这项留洋培训计划让1995年龄段球员丰富了足球阅历，获得了更大的进步空间。2019年，以这些球员为核心组建的队伍获得卡塔尔历史上首个亚洲杯冠军。

为备战世界杯，卡塔尔进一步推进“脱亚入欧”计划。虽然东道主不需要打预选赛，但卡塔尔队与欧足联达成协议，加入世预赛欧洲赛区的A组，进而与葡萄牙、塞尔维亚、爱尔兰、卢森堡和阿塞拜疆同场竞技。此外，他们还与南美足联以及中北美足联达成协议，参加了美洲杯，并于2021年参加了中北美洲金杯赛。小组赛中，卡塔尔队打出了2胜1平的成绩，1/4决赛又击败了萨尔瓦多，最终半决赛负于美国队。

卡塔尔前锋阿里（右）

有多年的铺垫，有临战的冲刺，卡塔尔足球为亮相本土世界杯做足了准备。但事与愿违，卡塔尔队小组赛三战皆负。他们先是成为第一支世界杯首战失利的东道主球队，第二轮后又成为首支两轮积0分、提前出局的东道主队。除了打进1球外，卡塔尔队在本届世界杯的发挥难如人意。很多人结合卡塔尔队的具体表现，重新审视他们特殊的足球发展模式。

世界杯小组赛中，卡塔尔尝试传控的打法，在对手面前难以创造好的进攻机会，防守的问题又被放大。无论球员一对一防守能力，还是防线整体移动速度，都达不到世界杯决赛圈的要求。世界杯之前，尽管球队不断通过集训和热身赛来提高整体实力，但多数对手实力一般，即便遇到强队，也很难要求对方完全投入。长期的封闭集训使球员执行战术过于循规蹈矩，缺乏创造性与临场应变能力，一旦登上世界杯的舞台，就畏手畏脚，甚至出现过分紧张的状况。

卡塔尔渴望在世界杯上展示阿斯拜尔学院多年来的经营成果。不可否认，卡塔尔坚持发展青训，已经依靠学院获得了明显的进步，夺取亚洲杯冠军就是实证。但学院模式在面临世界杯的考验时，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虽然能有针对性地选择学员集中培养，但仍是封闭的系统。足球人才的成长必须经历长期开放的高强度竞技环境，只有高水平的职业联赛才是培养球员的土壤。卡塔尔队内大多球员来自于本国俱乐部阿尔萨德队，但国内联赛的水平不高，无论是战术水平还是对抗强度，明显无法满足球员成长的更高需求。

本届世界杯，亚足联有三支球队小组出线，澳大利亚、日本、韩国都能以国内健全的青训与联赛为基石，输送大批球员前往欧洲顶级联赛效力，进而在高水平职业联赛的洗礼中不断成长。以此为班底組成的国家队在战术意识、对抗能力、比赛经验等方面，明显优于“本土造”。缺少了高水平的联赛土壤，又没有足够开放的发展空间，卡塔尔的学院模式无异于在贫瘠的土壤上揠苗助长，有些急功近利。

发展本国联赛与提高青训质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俱乐部要不断优化自己的青训体系，俱乐部之间在青训建设方面形成竞争，既能让培养青少年呈现多点开花的局面，也有利于俱乐部的良性循环，维持稳健的联赛环境。通过联赛的实战磨砺，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精英才有可能到欧洲高水平的联赛效力。卡塔尔明白借助海外力量发展本国足球的重要性，但走的是一条大操大办的进取路线，将海外分散的资源打包请进来，置于封闭的环境中培养年轻人，或者让一群球员组团走出去，与欧洲足球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接触。虽向强者靠拢，却很难成为真正的强者。只有重视本国联赛的发展，顺应球员正常的进阶之路，才能打破发展瓶颈，拓宽进取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