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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殖民:西方意识形态视觉化统治的审视与批判

2023-01-04刘云彬

崔 健,刘云彬

(西南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b.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心,重庆 400715)

媒介技术的发展赋予整个社会一种符码模式,它带来了“拟态环境”“超现实”世界,主观感觉的构成结构、感知方式的表达表征着社会性的生成因素与政治性的运作机制,促使意识形态被纳入观看对象、行为乃至主客体关系的论域中,衍生出西方意识形态视觉化统治这一新的研究领域,揭露“观看机制”背后隐匿的意识形态成为重要课题之一。法国情景主义代表人物居伊·德波用“景观社会”指认视觉化传播的社会统治,鲍德里亚进一步分析了以符号为运行机制的消费社会,齐泽克从生态学的视角揭示了资本主义的霸权意识形态[1]28,马尔库塞基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指出了附着于意识层面的新型社会压抑,等等。整体而言,西方学者从经济、文化、技术等不同向度揭示了意识形态视觉化统治的运行逻辑。国内学者则侧重西方意识形态具象化渗透的现实关照,从图像叙事、网络传播、文艺创作等方面予以审视与批判,同时聚焦视觉传播在强化主流意识形态建设和提升“国家治理效能”[2]18的积极作用进行路径探讨。

基于西方社会资本逻辑的统摄,意识形态视觉化统治的核心在于解决如何让工人生产、大众应消费什么、如何让大众消费等问题,涉及人与物两个层面。但目前已有研究多以“意识形态—物”的指向揭示意识形态的视觉化样态,缺乏从人与物结合的角度透视意识形态视觉化的资本增殖逻辑。因此,本文拟从精神分析的微观层面与经济生产的宏观层面考察叙事表意的“视觉机器”与意识形态的“思想机器”间的互动过程,在现实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环环相扣的环节中揭示意识形态如何通过视觉符码服务资本增殖形成视觉殖民,以期对解构西方意识形态视觉化统治策略有所裨益。

一、“意识形态”到“意象形态”的转变:“没有视野”的“凝视”

处于后工业时代的西方社会,核心问题之一仍是关乎身份政治和民族主义的论证,这既是“政党的合法性基础,也是政党危机的来源”[3]5。资本主义发展早期,资产阶级通过政治权力与武装力量实现对社会的控制,政治权力扮演着核心角色,决定了包括思想文化资源在内的社会总体资源的生产与分配。信息传播科技的发展,打破了强权政治维系社会秩序稳定的资本主义统治逻辑,日常生活被大众媒介加工为各色图片和影像,视觉成为叙事表意的首要介质,但这并非视觉形象纯粹的拷贝和天真的模仿,而是统治阶级聚焦社会控制引发的关于“视觉、制度、话语、国家机器、身体和比喻之间的复杂互动”[4]464,意识形态由此转变为“意象形态”。

(一)视觉性感知:意识形态转向意象形态的基点

大众群体的视觉崇拜有其生理基点,人的生理结构决定了视觉的优先地位。“众所周知,认识世界的基础是具有经验性的直接的知觉,其中视觉在全部知觉中占有主导性的地位。”[5]31在语言表达中,“我看”不仅意味着视觉行为和结果,更带有“理解”“知识”的含义。通过视觉了解外界是一种全方位、直接性的感性刺激,能够减少所看之物与个体间的理解环节,构成主体—对象而不是主体—文字—对象模式。“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向视觉化转换”[6]180,在无形中建构了以视觉为标尺的认知法则,受众的思维指向和逻辑形式日益建立在视觉之上。这促使资产阶级力图借助视觉打造属于“具象化”[7]94的意象形态,催生了意识形态的视觉化统治。

日常生活的审美转向提供了心理基点。日常生活审美化表现为艺术的亚文化或将生活谋划为艺术作品,“充斥于当代社会日常生活之纬度的迅捷的符号与影像之流”[8]98也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表现。融合了艺术的审美具有“救赎”的变革力量,能够使人暂时告别压抑,达到“感性的解放”(1)在延续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对政治与艺术一以贯之的研究思路基础上,法国左翼学者对图像、视觉和视觉性问题的总体性关注揭示了艺术介入政治实践的理论进路,例如齐美尔对现代都市文化的辩证式透析,马尔库塞对艺术造就“新感性”的政治功能阐释等,引出了“感性的解放”这一概念。。日常生活的审美转向将人有限的审美想象力与物质享乐诉求相融合,关注点也从生存需要转向生活需要,人们有更多的时间、空间、精力关注满足生存之外的事和物,希望从中获得美的视觉感受与精神寄托。这意味着意识形态以“距离”凸显“崇高”、以“崇高”赢得信仰的方式逐渐失去市场,推动着意识形态借用这种新的美学观念以其最为感性的面目占据人的心灵,使得审美由人的生活享受标识变为意识形态统治的帮手。

科学技术的勃兴提供了技术基点。媒介技术的每一次突破式发展都是对人体感官的延伸,从语言文字到印刷媒介,再到电子媒介的发展成熟,无疑给意识形态向“意象形态”转变提供了强大的技术保障。现代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电视、通信卫星、短视频、网络、电影、图片等电子传播媒介再一次将视觉实践推向高潮,主体对感觉、体验的需求意味着感官的整体性回归。从电子媒介本身的特性而言,它是非线性的、直觉性的、重复性的,它所依靠的不是因果序列的方式进行推理而是亲身的体验。电子媒介的产生使主体觉察到、看到某些暗指现实的东西,“观看”成为赖以接收和表达思想、意识、观念的直接方式,催生了各种各样的视觉形象。视觉形象成为人们社会关系的中介,为意识形态提供了栖息的温床,滋生出意象形态。

(二)无意识幻觉:意识形态转向意象形态的支点

意识形态向“意象形态”的转变构建了主体的无意识幻觉,让意识形态成为“可感知/可感受性物质的战斗”[9]328。影像的资本逻辑控制与符码的隐性权力监管使看什么、看见了什么、没看见什么、如何去看等等问题无不涉及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借助一种新的文化形式即视觉叙事实现了向“意象形态”的形式转变,并按照资本主义的意愿建构起现实的“幻象”。如此,主体观看的不再是对象而仅仅是幻象,意识形态渗透进主体和客体的方方面面。传统的意识形态统治通过影响主体的意识使人产生对应的认同,在当下,意识形态更擅长在主体无意识上做文章,让自己在幻象中逐渐合理化,这不是对意象形态本身合理与否的讨论,而是主体觉得合理与否,因为“人们只有把意识形态理解或想象为合理的观念,才会去接受它”[10]274。视觉符码给予意识形态合理化的判据,因为这些视觉符码不仅模拟了受众的社会生存环境、感觉系统、真实行为和情绪,还为个体的欲望、想法找到了激发口和发泄口,意识形态的规范与人内心的规则保持了一致,不再作为对立面而外在于主体,实现了与主体的和解。

拉康认为,“实在界”“想象界”“象征界”是人类始终所处的三大秩序,而处于“象征界”中的主体是被“阉割”的主体;但这种“阉割”又是不完全的,总会留有残余,这些残余作为“一种创伤性的原质”[11]265进入“象征界”会造成能指秩序的不一致和空缺,从而具有瓦解各种异化的主体功能。但从结果显示来看,“象征界”依然能发挥秩序的作用,就在于意象形态不仅“修饰”了创伤性原质给象征界带来的威胁,还隐藏了其非一致性,赋予社会以整合的意义。

那么,意象形态是如何进行此种修饰和隐藏的?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三重人格结构无疑可以作为一种解答框架。从本质来说,意识形态与主体“本我”相对,而“本我”又受到“自我”与“超我”的调节,但意象形态所提供的欲望和幻象让自身原始的侵犯性本能在无意识层面得到一种替代性的宣泄。这类似于推开窗户的举动使人产生窥私欲,通过潜入主体无意识调动“本我”原始欲求,再通过幻象虚拟实现这种欲求逐渐瓦解“自我”与“超我”对“本我”的重重抑制,实现对人的控制。

(三)“没有视野”的“凝视”:意识形态转向意象形态的终点

“意象形态”造成眼睛与“凝视”(2)拉康认为存在“眼睛”与“凝视”的分裂,当观者以主体身份从他的角度来观察客体世界时,这种观看就是“眼睛”,而被观看的对象也会以他的方式向观看主体发出“看”的目光,这种目光就是“凝视”,“眼睛”与“凝视”的分裂是观者得以被影响的依据。的分裂,导致主体“没有视野”地观看意识形态。从我面对对象到面对幻象的变化是主体视觉异化的诱因。主体用眼睛观看对象获得的是关于真实世界的真理,但面对幻象时已经被“凝视”,“凝视是直接的观看主体的构建”[12]9,意味着观看者在“被观看”,这一过程更加强调主客体之间“看”的辩证法。主体通过眼睛观看客体的同时接受了来自客体的“折射性的目光”即“凝视”,而来自客体的“折射性目光”因反映了主体内心欲求,不断消解主体的“前见”“前结构”“视域融合”,其结果总是“凝视战胜眼睛”。

在接受美学中,以文字为接受对象的阅读活动都伴随一定的“前理解”,构成了期待视野,只有当这种视野与作品的观念融合时,理解活动才发生,意义也随之形成。视觉符码是感性的显示器,极大降低了“理解成本”,主体无须太多知识储备以及借助已知的概念和概念系统就能获得对信息的理解,因而也就减少了受他人意识和各种“先见”的束缚,但这也极大降低了主体的主体意识以及在接受活动中的重要地位,导致进行接受活动的不是主体的主体意识而是无意识,实现理解和意义的也不是图像与主体的“视域融合”(3)“视域融合”源自现象学美学,认为读者在阅读作品时带有自己的前理解,因而会形成一种期待视野;当这种期待视野与作品本身的观念相融合时,就会产生理解,也即视域融合。。意象形态已经成为“被观看”群体的藩篱,成为“象征秩序”的一部分。这部分观者逐渐沦为“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在观看意识形态过程中不是主动而是被动的,不是自主而是受制于视觉符码的,是观者“想象地”看那“象征地”看着自身的他人,由此形成了“想象地”看自己的“象征形式”。正如我们以为我们看的是“漫威宇宙”和“DC宇宙”带来的震撼人心的场景、扣人心弦的情节,实则已经被超级英雄的英雄主义所“瞄准”;我们以为我们看的是《花木兰》《功夫熊猫》中的中国元素和中国文化,实则已经被美国式个人英雄主义、女权主义等锚定。“观看”不再是传统现象学意义上主体的知觉建构,而是意识形态与他者的“共同世界”为显现自身而对主体的利用,即“凝视的前存在”(4)拉康将他者的看称作“凝视的前存在”,即主体在向外观看的同时也被他人所注视,类似于动物因想象自己将被看而对自身形体做出相应的改变。。这意味着主体在发出“看”的行为前就受到了发生在“他者场域”中的象征之看的“染指”,形成对意识形态的响应。

二、“生产”到“消费”的视觉叙事:意识形态的“意象”布展

资本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最终基础和决定力量,是主导现代性的“特殊以太”和“普照光”。商品生产、精神生产、权力生产无不服从资本生产的总逻辑。基于资本逻辑的统摄作用,对意识形态的“意象”布展分析必须立足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框架,回到现实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环环相扣的环节中,才能避开预设一系列抽象的普遍形式,得以具有现实合理性与批判性。

(一)生产表象化:商品意义的嵌入

生产表象化意在制造分离形成能指与所指对立的表象世界,通过预设商品世界观让人只能“静观”。根据索绪尔的语言学观点,存在之物需要被言说才能为人所理解,由此形成了能指与所指的区分。当文字表意还处于主导地位时,能指与所指是线性关系即表达式直接指向它的具体存在。随着视觉表意逐渐崛起,能指与所指的线性关联被割断,物不再是一件东西或者范畴,它是某种意义上的存在。作为所指的实物、原稿、现实已无关紧要,图像、复制本和表现等成为唯一可供传递的东西,并逐渐走向了“符号胜过实物、副本胜过原本、现象胜过本质的现在这个时代”[13]1,这促使意识形态通过对可感知物的呈现与重新分配实现现实介入,即制造分离。

马克思曾以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揭示商品时代的到来,居伊·德波则依据表现与表象的分离指认“景观时代”的到来,“一切直接存在都已经转化为表象”[14]5,庞大的商品堆积转化为庞大的景观堆积,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被表象所中介。为了让此种表象构成的景观成为意识形态暗箱操作的幕后推手,生产的聚焦点不再落于它的客观目标和实用功能,而是围绕表象形塑具有彰显社会差异或社会区隔的能指符码,主要体现在商品生产向品牌制作、商品质量向产品包装倾斜的生产范式转变,例如,在生产端打造经典“图标”。在资本的世界里,商品图标比商品本身更值得关注,无论是巴宝莉、爱马仕还是路易威登、普拉达,其共通之处在于拥有各自独特的图标并竭力使用广告、短视频、影视剧、偶像明星广而告之,结果是图标的意义属性凌驾于商品的实用性之上。

商品之所以有这种功能,是因为商品“在其客观功能领域以及其外延领域之中是占有不可替代地位的,然而在内涵领域里,它便只有符号价值,就变成可以多多少少被随心所欲地替换了”[15]123-124。生产正是凭借这一属性不断将商品符号化进而分门别类完成社会意义、身份意义、政治意义的规制与区隔,赋予意识形态所期望的社会等级以及附着于这一等级的意义体系,将人从商品实用性的认知牢笼里“解放”出来,又把人放进商品意义的观念之网中,进而无限放大人与人之间的异质性,引发了凸显差异性和获得同质性的心理角逐。一些“果粉”之所以连夜排队购买苹果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很大程度上在于“苹果”标识凸显了自身的品位与能力。相对于物的显性统治,生产“表象”化带来的观念变革就不容易被觉察,因为这既是生产过程在心灵上的映射,也是被表象统治化的心灵看待周围世界的必然方式,是直接与人的存在同一。

(二) 分配视像化:雇佣劳动的遮蔽

分配(5)这里的分配主要指资本雇佣劳动过程中体现的初次工资分配。视像化意在借助“经验基模”(6)经验基模是指人为构造的一套理解事物的相对稳定的心理结构,作为认知“底色”帮助人们定位、感知、辨识和标志那些看似无穷无尽的具体事实。带来的“刺激—反应”意象,让人竞相成为更高层次的“被雇佣者”。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特定阶段的生产形式决定了该时期特殊的分配形式。自劳动力成为商品、资本可以雇佣劳动伊始,工资制度就成为资本主义社会最典型的分配运行机制。由于前资本主义社会等级与特权参与分配以及资本主义社会早期“最低的和唯一必要的工资额”让人陷入劳动的“自反性”(7)这里借用自反性的概念意在说明劳动既是人生存的延续,同时是毁灭的开端。中,引发了来自劳动者精神深处的反抗。为了平息这一反抗,让“雇佣工人”心甘情愿进入资本增殖的构序中,意识形态开始在工资分配制度上引起一场认识论上的转变。

这里涉及两个关键问题:一是购买劳动力是实现资本增殖满足其逐利性的先决条件;二是劳动力的积极使用是最大限度保证生产效率的关键。为了解决前一个问题,意识形态形构了劳动力的“真言化场所”即市场。通常而言,市场是按照“看不见的手”的内在规律决定其运行和交易,这容易让人不假思索就接受市场交易的规则设定。资本主义大力推行劳动力市场,借以营造自由、平等交易的假象,让人失却批判性反思“劳动力”应有状态的能力,资本雇佣劳动得以“正常化”,为劳动力的积极使用做好了思想铺垫。

在全球化的媒介文化框架中,资本主义国家凭借着对文化生产、传播的操控权,框定着特定时空、地域、关系、事件中的劳动认知方式,悄无声息倾销其携带的“投资—收益”观,以便激起相似的、可预期的反应,把人变为积极主动的经济行为主体。在现实中,资本雇佣劳动意味着劳动成果的属他性,但在资本主义的“关键视像”和“经验基模”作用下,劳动在观念上被视为资本和收益的集合。其中,资本包含劳动者个人的素质和能力,“收益”则是劳动者凭借这种资本换取的工资总和,其认识论目的在于消解工资制度的剥削属性,淡化劳动成果的属他性,将焦点转移到对自身能力资本的关注上。如此,被迫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行为就转化为获得收益、自我实现的主动行为。以好莱坞的文化工业为例,作为全球性的知名文化品牌,好莱坞的影片塑造了大量阿甘、克里斯·加德纳、马克思·西蒙式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形象凸显了一个共同的主题:以自身努力奋斗实现阶层跨越、获得幸福生活。表面上看,这是一幅各阶层人民努力进取、成就美好人生的画卷,实则是劝服大众在社会困境中从自身的努力程度上找症结所在才是最好的反应,点明了为自己而劳动的主题,不断推动从为他人劳动到“为我”劳动的立场转变。当受众在为这些生命中来之不易的美好所感动时,劳动的“投资—收益”观便被射影到他们与实际生存状况间的关系中,通过各种自我投资加大劳动深度与广度成为首要的行为选择。

(三)交换符号化:使用价值的颠倒

生产“表象”化必然带来交换“符号”化,通过符码拟真颠倒交换价值和符号价值,让人逐渐对物背后隐喻的身份、地位产生迷恋而忘却物的本身。马克思认为,W-G-W到G-W-G(8)W指商品,G指货币,是商品的流通公式,意味着货币仅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这个过程中不会发生任何增殖。G-W-G’阶段则是资本的流通公式,揭示了货币在运动过程中通过买到劳动力这一特殊商品而带来剩余价值,从而发生价值增殖,使货币转化为资本。的流通模式转变是基于“物—商品”的指向。在物没有成为商品之前,个人是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同一,人与人的关系通过物直接表现出来,物的存在意义与它的使用价值等同。一旦商品交换开始,生产者和消费者将分属不同的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显现为物与物的交换关系,物的存在意义就被彰显为它的等价替代即交换价值。

20世纪40到50年代电子媒介兴起,直接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以“0、1”为表征的数字虚体赋予整个后现代社会一种符码模式,构成了交换的另一个真空场所即“拟态环境”。在“拟态环境”中,“万能的物化功能符”将物与物的交换过程转化为符号—物的交换过程,人与人的关系被再次深度遮蔽,表现为人与符码的意义碰撞,实质上的交换价值被符号价值代替,符号价值随之成为使用价值、交换价值之外的一个新价值,社会存在的各个要素以符号信息的方式汇集成不同层次的符码客体共同指向集体合法化的交换过程。从运动品牌服饰到肯德基、麦当劳等快餐,从“山姆大叔”“星条帽子”到汽车、手表,几乎所有商品都凭借符号代替了自身的使用价值,由此形成的符号交换成为西方经济社会运行的内在逻辑。

相对于传统的交换价值围绕物的实在性、功能性展开带来的有限需求,符号价值的存在大大扩展了需求的边际增长空间,因为任何一种生存意义的文化表征都可以纳入到人的精神需求之中,但绝非任何一种物都构成需求之物。交换双方在给予与接受中构筑了一种受制于符号的潜在规制,作为人们互相交换活动或交换劳动产品的过程,交换本身被从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辩证统一中孤立出来,成为一种脱离经济属性的价值关系生成机制,改变着交换本应遵循的经济规则。它不再是在商品与货币的两极中进行,而是各种物与符号价值的中介,最终导致人占有物的行为同自我主导行为完全剥离开来。在现实中,无论是买iPhone手机还是对AJ球鞋的迷狂追逐,这些行为已经说明商品的符号在多大程度上被看见、关注已经成为衡量购买该商品的关键因素。资本主义正是通过引导人们从占有此物到占有此物的符号指涉以实现自我的社会意义认同,以此来解决消费社会中生产过剩与需求不足的主要矛盾。

(四)消费幻境化:生活需求的异化

消费幻境化是指打造丰富幻象形成“自欺”与“欺人”的购买伪构境,让人在诱导的欲求中甘愿沦为消费承担者。消费是生产的最终完成形态,庞大的商品堆积必须有与之相适应的庞大消费欲望和能力为其提供消费场所。那么,增加人的消费式生存和消费体验的强度就成为意识形态虚构消费欲望的现实动因。在市场经济时代,商品就是借助可视化传递将其与人内心深处的欲望直接关联,操纵了人们的消费观念和行为,将商品变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一方面,媒介宣传起到了引诱的作用,利用美丽的画面配以华丽的辞藻使商品失去为自己言说的语境与机会,展现出来的都是契合人内心冲动和潜意识需求的部分,让人不断陷入欲望泥潭。好莱坞电影《穿普拉达的女王》描绘了职场女精英的精致穿搭,某口红“穷和敷衍要分得清”的广告语瞬间击中万千女性的柔软内心,美容广告则为人们提供各种方案让皮肤、身材保持年轻态,塑造出“标准化美丽”等等。经由影视作品、广告代言等媒介打造的商品幻境让现实世界显得更加单调与缺憾,引发人内心深处的失落感,而弥补这种失落感的唯一方式就是在现实中拥有媒介所推介的商品。另一方面,意识形态总是借助视觉盛宴制造时尚/过时、高端/低级、软需/刚需等二元对立的差异化消费格局,目的在于为社会提供生活方式的模板,把人带入到一种不追赶潮流就会陷入落后、不入流的心理窘境中,产生相对缺乏感,在膜拜效应中催生出购买的内生动力,成为商品消费的大军。

然而,意识形态打造的消费幻境并不满足于激发暂时的购买欲,而是使“奢侈”(9)凡勃仑指出,奢侈是为了炫耀特权地位或是财物积累、出于满足展示“需要”的铺张浪费。经济普遍化。只有这样,才能持久不断维持消费社会的运行。人区别于动物之处在于能够不断实现高层次的精神生活,从经济角度理解,即基于必需品经济(Bedarfswirtschaft)的生活需求扩容。资本主义的消费幻境改变了此种生活需求的基点,代之以“奢侈”经济。资本主义的消费幻境遵循着“引领—模仿—普及—再引领”的逻辑,通过国际时装周秀场、影视娱乐明星或者社会成功人士代言等形成流行风向标,凸显商品与商品间的差异化引发普遍模仿,为商品倾销找到充裕市场。例如,《蒂凡尼的早餐》一度引发了众多女性对纪梵希小黑裙的效仿。同时,资本主义社会中较高阶层与较低阶层的同时存在为这种逻辑提供了可循环的条件。在过去的经济语境中,归属富人阶层、特权人士、特定阶级的消费代名词——奢侈,如今成了大众日常生活的普遍水准,因为消费幻境让占有商品的动机不再唯一,资本主义新的更大的市场由此形成。

三、“显性”到“隐形”的意识形态统治:意象迷雾下模糊的界限

资本主义与视觉叙事“有策略的联姻”让意识形态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出现在个体正在做的事情和行为之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社会现实本身以及行为受幻觉和商品拜物教式的倒置所引导,被受众所忽略和误认的并非真实现实,而是意识形态正在构建的现实。这让西方社会成为“可见世界”与“不可见世界”的聚合。前者指向符码控制的视觉表象,后者意味着视觉审美幻象下意识形态的视觉化统治策略,即消弭理性/感性、真实/虚假、抽象/具体、个人/群体的界限,以确证、实现自身的观点意图。

(一)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受快感刺激产生理性缺位

当前,西方意识形态的感性化趋势十分明显,意识形态交锋也从“诉诸逻辑力量转向倚重感性力量”[16]9。意识形态总是与理论化的阶级意识分不开,一般以“质询”(10)在阿尔都塞文本中,意识形态与社会再生产的关系必须通过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才能得到真正的理解,因此他认为意识形态不是人的思想和观念,而是各种各样社会制度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这样的意识形态是间接强制的,通过质询发生作用。质询也就是意识形态中权力主体与被统治者的关系,从而使得社会秩序生产出它所需要的主体。的方式发生作用、产生效果。但意识形态的质询不是为了说服个体,也不是为了赢得个体同意,其目的在于将国家的要求从外面强加给个体。个体内心感受和意识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个体在行为上按照社会秩序要求的那样去做自身应该做的事。随着现代性带来的自我观念深入人心,使得被现代性包裹的个人对以宏大而严肃的叙事方式铺展而开的意识形态表现出拒绝、敬而远之的心理态势。

为了扭转此种态势,意识形态选择了更为迂回的策略,借助视觉符码与意识形态话语实现互嵌,进行意义协商,给予个体以独特体验,使其可以在视觉语言的世界中暂时缓解现实中的压抑和约束。一组动图、一段记录甚至一张表情都是意识形态的表现,这些视觉符号源于个体亲身感受和具体体验后的知觉与表象,直接同个体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没有间接性和抽象性,情感、希望、幻想、信念等全都在视线交汇的场域中展现出来。此时,情形真实与否、逻辑合理与否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看上去的感觉如何。一旦看的感觉成为抉择的标准,便意味着主体失去了对自己身体、意愿以及内心自由的支配权。

在与之相适应的现实生活中,人们始终与理性保持着适度张力,欲望被限制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想要获得某个东西或者完成某件事情,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遵循一定的规则。在“人眼睛里的生活”则表现出完全相反的状态,尤其是面对商品世界的视觉盛宴时,头脑发热、冲动选择、不计后果等成为经常性的举动,人由此走向精神异化,痴醉于各种感性迷狂中,全然不知已经淹没于五光十色的“伪社会”,在肉身的享受下陷入心灵的沉沦。

(二)在真实与虚假之间:受幻象诱导产生虚假共鸣

西方意识形态的视觉叙事不是自在的,而是专门为个人的凝视设计的事实。这种事实恰好被个人当作偶然发现的真实的现实,即有意设计的偶然的事实自然化为某种必然性或事物本身的表现。在意识形态的“凝视”中,个人将意象形态当作了自身所处的真实境遇,以为在这儿的关系就是真正的关系,在这儿的释放就是真正的释放,“它控制着人们的头脑,仿佛他们是人们自己观察或思考的结果”[10]273。在生产与生产的表象、分配与分配的收益、交换与交换的符号、消费与消费的欲望中,人只看到了表象、收益、符号、欲望并受此蛊惑,而对于实际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越来越一无所知,丧失了对真实世界的认识能力。

从技术角度来看,整个后现代社会呈现出的符码模式不仅超越和改写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意义下的商品社会,还因分离所处地点和时段的拟态化极大缩短了各类信息传播时长并拓宽了信息传播的空间广度,引发了现实与模仿间的剧烈冲突。

意识形态正是在“拟态环境的脱域性与二次转化性”(11)在传统媒介社会中,事实到价值的呈现是线性的,事实被原貌呈现、印证成为真相,人们根据真相生成相应的情感。但在图像时代,图像叙事特有的时间空间多向并置功能被无限放大,成为资本主义放置规则、价值的虚拟场所,所有事实在这里都可以被重组。上做手脚,通过拼贴、重构等技术手段以及媒介赋权的政治优势来呈现它想呈现的内容。对于资本主义而言,“意象充溢着思想观念。知道了影响群体想象力的艺术,同时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方式”[17]55,它不需要费尽心思掩饰社会真实,只需要控制住“关于社会现实的意象”就够了。例如,美国的影视作品不会刻意回避社会现实问题,类似《绿皮书》中反映了种族歧视,但它同时营造了种族歧视是社会正常现象的幻象,让人产生唯有靠自己努力奋斗才能摆脱种族歧视的无意识,将根源于种族歧视的现实矛盾转移到自身。人在被从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的同时又被放进了另一个虚幻的生活图景之中,真实与虚假的裂变消弭了真与假的界限。在这里,“撒谎成了普遍的原则”。

当个人被意识形态的幻象打动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12)在接受美学中,共鸣意味着作者的内心冲动与读者的内心欲望保持了一致,个人的独特感受变为他们共同感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但受众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发自内心的契合却不是真正的共鸣,而是一种被幻象诱导的虚假的共鸣,实质上是资本主义欲望的奴隶。时,他实际上已经成为资本主义欲望的奴隶,因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欲望主体,即资本主义,它虚构了意愿、欲求继而又满足这些欲望、欲求,而观看的人只是在意识形态的幻象中将统治者的意愿当作自己的真实意愿来接受的观者。视觉化的意识形态比现实和真实更有说服力,它以虚假的方式建构起我们与现实间真实、有效的关系,从而控制了人们对于现实的想象和事物的内心欲求,正如一个倍感压抑、焦虑的公务员通过电视荧幕营造的快意恩仇释放了心理层面的反抗,在面对现实时将会平静如常。因为意识形态已经通过形形色色的视觉对象构成“人类内心恐惧与渴望的巨大动力”[18]19,通过供给渴望与需求的方式实现了社会控制。

(三)在抽象与具体之间:受“抽象”统治产生空洞认同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以交换价值为基点对商品、货币取得的“独立的假象”进行了深刻分析,得出“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13)马克思从拜物教出发,提出了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意在说明人们逐渐忽略事物本身的内涵,而去信奉它的表象,正如人们忽略了商品的社会性来源而认为商品对人需要的满足和社会权力的确证是商品本身的天然具有,揭示了人类正在遭受虚幻观念支配的事实。的经典命题,揭示出现实生活中种种束缚和支配人的抽象力量的存在。不同于基于生产、交换而形成的以交换价值为焦点构建的“货币抽象共同体”(14)这里的抽象不是一种认识论上的纯粹抽象,而是基于社会权力结构的赋能而形成的抽象的共同体,从马克思的货币抽象共同体到鲍德里亚的符码抽象共同体,都在批判抽象作为现代社会的运行机制所具有的架构社会的基本能力。,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发展,资本主义开始对符号价值进行视觉编码,西方社会的符号资本重新架构了自己的社会等级及意义体系,从而形成了“符码抽象共同体”。在这一抽象共同体中,意识形态以可塑性的视觉符号阻断了价值与事实的线性关联。价值并不源于物本身的实在规制,而是资本主义的意愿,暗含着社会地位、身份认同等诸多要素。但沉浸在观看中的个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以为他们所看到的就是事物本来的样貌,忽略了价值背后的物乃至物与物的真实关系,而一旦价值取得“独立的假象”,“符码拜物教”便就此形成,人们则难以逃脱意识形态观念的抽象统治。

生产围绕表象展开是为了脱离物的实在属性,分配围绕收益展开是为了脱离劳动的剥削属性,交换围绕符号展开是为了脱离价值的经济属性,消费围绕欲望展开是为了脱离购买的限度属性。

脱离的过程实际上也就是抽象化的过程,将物、关系等从容易引起反抗的历史语境中抽离出来,放进另外一些直通内心的视觉语境中改变具体指向,达到忽略、转移实际内涵只关注表层信息的效果。例如美国一直致力于向全世界输出所谓“普世价值”并先后提出了“巧实力”“新媒体外交”对外战略。这实际上就是利用视觉叙事消解抽象与具体的界限,通过漫画、图标、影视大力宣传“没有竞争性的选举不是选举,没有差额的竞选不是竞选”“民主的灯塔”“民主等于投票选举程序”等,将生长于美国本土的所谓的“普世价值”披上集体意志的外衣,使之抽象化。在不断的视觉迷惑下,“普世价值”的特殊性经验、局部认知被无限缩小,其中的平等、博爱、自由、民主被置换成超越任何历史阶段都具有内在合理性的价值存在,人们的视觉焦点从“普世价值”是否普世转移到“普世价值”的价值认同。至此,意识形态便完成了它的又一次抽象统治。

(四)在个人与群体之间:受群体裹胁产生盲目顺从

个人与群体界限消失,受群体裹胁产生盲目顺从。无论是制造表象与表现的分离,还是真实需要与虚假欲望的混淆,“群体”都是意识形态得以发挥作用的重要介体。与技术变革相适应,从圆形监狱(15)圆形监狱这一思想最早由英国功利主义思想家和政治哲学家边沁提出,福柯在此基础上写作《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并在第三章正式提出全景敞视监狱: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环形建筑被分成许多小囚室,每个囚室都贯穿着建筑物的横切面,一个对着里面,与塔的窗户相对,另一个对着里面,能使光亮从囚室的一端照到另一端。瞭望塔能看到囚室,囚室只能看到瞭望塔的窗户,这意在说明不平衡的视觉传播关系催生了真实有效的征服与规训。引发的“全景式敞视监视”讨论揭示了在社会结构中居于上位的统治者如何自上而下实施质询到全民网络围观时代“观者即囚徒”的演变,即将向下看的“控制性”“凝视”转化为“共享”的“凝视”,西方社会借助电子媒介在不断改进它掌控整个社会的方式方法。在福柯笔下,传统媒介社会是通过隔离的个体取代了集体效应,“从监视者的角度看,它是一种可以被计算和监视的繁复状态所取代”[19]225,导致大多数人处于被监视的孤独状态。在这里,“看”的权利代表了对客体事无巨细的掌控,“被看者”的形象实际上变成了以“自我奴化”确证主导者合法性的路径。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带来的平权、去中心、无门槛等特征赋予了普通民众“围观”任何人、任何事的机会。资本主义利用这种围观心理使自己变成“被围观者”,主动展示自身的商品、属性、观念等。但沦为“被围观者”绝不是资本主义的最终目的,他们的被看中潜藏着“意见领袖”的主动性,以便实现去中心化之后的再中心化。围观者的猎奇与替代性满足心理与资本主义意见领袖的引导作用双重叠加,更容易使围观者成为一个“暂时性”的心理群体,加速意识形态的渗入。

在围观中形成的群体比分开监视的个体更易受到“传染性暗示”。勒庞在分析群体的一般特征时指出,心理群体让个人的多样个性陷入“同质化”的特征之中,加之群体的“匿名性”,使得控制个人的责任感降低减弱,在“法不责众”的心理支配下,做出种种宣泄原始的本能冲动的行为。同时,“集体进行的观察很可能会出错,它描述的通常是个体的幻觉”[17]35,因为群体的形象思考方式会让他们产生一系列与原始形象毫无逻辑关联的形象,把曲解的想象力所引发的幻觉同真实事件混淆在一起。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理性会告诉我们,在这些形象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但围观的群体却会完全忽略这一事实。一旦加入“围观”意识形态的队伍中,个人将完全失去他的有意识的个性,不知不觉沦为“对象化工具”[20]100。

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归属的需要是人类重要的需求之一。围观的群体为了寻找身份认同的归属感,会跟随大众做出他们理性反应之外的行为选择,导致“过分认同”[21]127。当对社会事件进行集体凝视时,为了不被孤立而寻求一种身份归属,围观者已经先在将自己设定为“沉默的螺旋”,并以意见领袖的思想和行为作为参照。因此,资本主义只需要将他们的思想和观念放进“凝视”的视觉场域中,按照围观—群体—服从的运行模式,主动观看的围观者就成为了被监视的囚者,准备好随时为自己信奉的理想主义赴汤蹈火。这正如庞勒所言:“有些观点可以轻易地得到一致的认可,更多地是因为大多数人有这样一个独特的经验——他们不可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不可能根据自己的推理去得到自己独特的观点。”[17]52

四、结语

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借助视觉符码完成了向意象形态的转变,体现在以资本为主导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各个环节中,与人的精神世界发生联系,扼杀人的主体性,使人在无意识层面受其影响,产生出顺应西方价值体系的心智状态,形成视觉殖民。面对西方意识形态这一新的渗透范式,理应从美好精神生活的需求出发,划清精神理性与身体快感、本真需要与虚假欲望的界限,穿越意识形态幻象,走向“一种精神的个体统一性”[22]30。

一个健全的人,应该以对美好精神生活需要的理性认知强化主体性,使其由被动面对幻象转变为主动审视幻象,实现“主体性的彰显与解放”[23]56。无论是受到快感刺激、幻象诱导,还是抽象统治、群体裹挟,究其根本,是人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出现了脱节,精神生活落后于物质生活的发展。通过检视当下人们的媒介和商品消费以及由此产生的娱乐享受和精神快感,我们大致可以窥见其精神生活图景的泛娱乐化和物化趋势,因而,从对美好精神生活需要的本真理解和反思中把握生活的本质属性,进而努力提升人们对于精神生活需要的层次和境界,就成为走出视觉魅惑的价值路径。一是要理解和把握美好精神生活需要之真。它反映的是物的世界的增值和人的世界的增值成正比的内在逻辑,是对“物”在视觉媒介下催生的感官快乐、悬空享受的限制,还原了生活的实在感,以明确的美好生活需要抵御视觉中“理想生活”的诱导。二是要理解和把握美好精神生活需要之善。尽管人的精神需要因人而异具有主观性,但不意味着人们的精神生活需要完全是个性化和多样化的,其中包含着符合一定社会发展需要的价值规范与要求,在当代中国即表现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应该自觉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思想和行为指引,“持续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导权和话语权”[24]20,破解视觉技术带来的单向度的“物”的“凝视”。三是要理解和把握美好精神生活需要之美。美好精神生活需要无疑包含着审美的需要,但物质生活的跃迁并不意味着审美能力的提升,因为生动直观的视觉表达让大众暴露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审美围困”中,感知成为唯一的评判标准。强调审美意识的培育、审美素养的提升意在提醒大众需要从“看什么”向“怎么看”转变,不仅要“看见”,更要“看懂”,在“看”的过程中融入审美理性,养成一种批判、辨别的能力。同时,从美好精神生活需要实现的实践养成路径切入,在个人层面加强媒介素养教育,抵制轻易被视觉感性俘获的心理与行为倾向,避免视觉成为架空生活的叙事介质;在技术层面平衡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受资本逻辑操控的视觉技术过于强调“浅”“碎”“薄”的身体体验,需要在视觉技术研发和应用中加强人文精神的注入,用以规约其工具理性的扩张与异化;在文化层面创造兼具艺术性和思想性的视觉精品,挤占“物”的视觉空间,将低水平的“感官消费”上升为高水平的“文化浸润”,引导人树立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走出视觉围困下受“物”主宰的生活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