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达内与法国激情1998

王敬泽

法国马赛一座破旧的公寓里，一个10岁男孩在电视上看着法国队在世界杯上功亏一篑，在半决赛的点球大战负于德国。遗憾之余，他卑微的愿望是一只真皮足球和一辆自行车，而不是金球奖和不朽。他就是齐达内，事情发生在1982年。

齐达内是阿尔及利亚的第二代移民，第一次接触足球是在马赛郊区。那里失业率高，人们穷困潦倒。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他磨练自己的球技；在法兰西大球场3比0战胜巴西队的决赛中，他梅开二度，成为这个国家的宠儿。

法国一直饱受种族问题的困扰，但是在1998年，由于足球的成功而团结起来。夺冠之夜，100多万人聚集在香榭丽舍大街，庆祝新加冕的英雄。一张北非移民的脸被照在凯旋门上，脸上写着“谢谢，齐祖”。

齐达内说：“在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法国的骄傲

无名

连续两届世界杯未能进入决赛圈，法国队在1998世界杯的备战中承受着巨大压力。1994年1月，雅凯接管国家队，同年8月，齐达内完成了在国家队的处子秀。这位22岁的波尔多球员在2比2战平捷克的比赛中替补出场，打入两球。雅凯注意到他的独特之处──与生俱来的视野和动力。雅凯说：“齐达内与众不同，当时他还没有形成个人风格，也不是团队型球员。他拥有非凡的技术，踢球是为了乐趣。”

在坎通纳因殴打球迷被禁赛后，齐达内成为法国队的组织核心，和球队一起打进1996欧洲杯半决赛。但是，法国队在1998世界杯之前状态低迷，媒体将矛头指向国家队主帅。《队报》带头呼吁雅凯离开，给他贴上了“准备不足”和“旧石器时代”的标签。如此无情的负面报道甚至让球员感到担忧。

雅凯很有韧性，在阿尔卑斯山的训练营帮助球队培养团结的气氛，齐达内发挥了主导作用。后卫图拉姆说：“我从小就认识齐达内，我们一起踢球。我很快意识到他能成为关键球员，可以控制比赛。我们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但他是真正能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层次的人。我们的工作就是让齐达内大放异彩。”

齐达内略微秃顶，大器晚成。在他十几岁被戛纳队签下之前，一直默默无闻。1998年，他加盟意甲豪门尤文图斯，成为整个欧洲最有才华的中场球员之一，连续获得意甲联赛冠军和欧冠亚军。

法国队前锋亨利说：“他用脚能做的事，有些人甚至连手都做不到。他踢球的时候就像在跳舞一样。”

球场舞者

倔强

法国队在马赛的韦洛德罗姆球场迎来1998世界杯的首场比赛。在这座球场，齐达内的童年偶像帕潘和弗朗西斯科利曾留下身影。齐达内甚至为长子取名也叫弗朗西斯科利。球队大巴车进入球场前穿过齐达内儿时居住的社区，在这里，他曾梦想着参加世界杯。

齐达内的蓝色10号球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白色短裤上，他开出的角球帮助好友杜加里打破僵局，球队以3比0取胜。这场胜利安抚了人们的紧张情绪，自信正在回到球员们身上。6天后，在巴黎的法兰西大球场对阵沙特，齐达内再次发挥了他的创造力。在对方被罚下一人的情况下，他灵巧地把球传给波尔多时的老队友利扎拉祖，这位左后卫在半场结束前助攻亨利得分。

赛前，雅凯叮嘱队员们“保持冷静，不要被罚下场”，但在比赛还剩19分钟时，齐达内身上的优雅气质被粉碎了。在一次并不激烈的冲撞中，他踩在了沙特中场阿明的身上。整个法国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墨西哥裁判卡特掏出红牌，主场观众发出口哨声和嘲笑声。

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表示裁判要“变得强硬”，在这番话说出之后的那个比赛日出现了5张红牌，齐达内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也提醒人们，如果剥离齐达内脚下的优美球技，就会发现他仍是来自马赛的倔强男孩，带着准备刺痛对手的愤怒。在场上冷静沉着的外表下，齐达内对他的家庭和传统很敏感。他曾在戛纳殴打一名嘲笑他贫民窟出身的球员，并在早期接受过心理治疗，学着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

裁判员挥舞手臂，催促受罚球员赶快离場。齐达内低下头朝边线走去，紧紧抿着双唇，径直从雅凯身边擦过。雅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位26岁的年轻人脱掉球衣扔到更衣室地板上，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托着头呆呆地坐着，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在外面，法国队完成了一场比4比0大胜。

齐达内说：“当我回到更衣室时，感觉很糟糕，因为我让队友失望了。”图拉姆没有责怪他的同伴：“不需要说什么，没有齐达内我们如何取胜？”球队驻地之外，舆论哗然；驻地里面，雅凯很担心，因为球队要迎来两场没有齐达内的比赛。

小组赛最后一场，法国队2比1获胜。1/8决赛，布兰克在加时赛金球破门，法国队胜出。焦躁的齐达内只能在场边观战。熬过了这两场，法国队将面对拥有马尔蒂尼、卡纳瓦罗、维埃里和皮耶罗的意大利。

齐达内回来了，他隐蔽的传球多次搅乱对方的后防线，但没有获得好机会。比赛进入点球大战，最终法国队胜出，自1982年以来再次打进半决赛，举国陷入狂欢气氛。当球队大巴车穿过城镇和村庄时，数百名球迷向他们致意。球员们注意到，不同肤色的法国人齐声为他们加油。后卫德塞利说：“阿尔及利亚人、阿拉伯人、摩洛哥人都举着法国国旗站在窗前。他们和本地人混在一起，一起唱歌，脸都涂上了蓝、白、红。”

随后，法国队2比1战胜克罗地亚，首次进入世界杯决赛。身着法国球衣的希拉克总统在获胜后走进更衣室，与齐达内握手，亲吻了巴特兹的头。

齐达内在决赛中头球破门。

融合

法国对巴西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决赛，包括后来担任欧足联主席的普拉蒂尼。他多年后承认做了一些安排，以避免兩队分在同一半区。整个法国都热望着自己的队伍能打进决赛，齐达内说：“让我吃惊的是街上的人。我当时在大巴车上回头一看，有500多辆摩托车跟着我们，不可思议。”

虽然齐达内是法国队的头号球星，但巴西拥有人气更高的罗纳尔多，已经打进4球。然而，到了决赛日，法国队在更衣室里听到谣言，称对手身体不适，不会出场。

图拉姆说：“我们都认为这是巴西人的诡计，编造这个来愚弄我们。”事实上，罗纳尔多在当天早些时候发生了抽搐，醒来时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经过几次检测和内部讨论后，扎加洛决定让他首发。图拉姆说：“在这样的时刻，即便是微小的差别也会在比赛中放大。如果罗纳尔多发挥出100%的能力，也许巴西会赢。”

21岁的罗纳尔多在决赛中远未达到最佳状态，巴西队也没有。齐达内在这重要的时刻展示了他的不同。

法国标志性的蓝色球衣在巴西的黄色中起舞，让法国人狂喜。齐达内瘦长而柔韧的身躯在法兰西大球场舞蹈。27分钟后，他从莱昂纳多上方跳起，接佩蒂特的头球破门，体育场变得疯狂。

图拉姆说：“雅凯告诉我们，巴西队在防守角球方面非常薄弱，如果我们传球得当，将有很好的机会得分。”齐达内高举双臂跳上广告牌，挥着拳头，就像在法网赢了一场长盘大战。

上半场补时阶段，齐达内再次头球，穿过把守前门柱的卡洛斯双腿入网，将领先优势扩大。这一次，他亲吻了身上的队服。队长德尚说：“他是一个决定性的球员，总是在重大比赛中发挥作用。”

中场休息时，雅凯要求大家保持冷静。但是下半场德塞利被罚下，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增添了悬念，让1982世界杯的惨痛回忆忽然涌了上来。直到第93分钟，佩蒂特的进球为比赛划上了句号，球员们终于可以拥抱、跳舞、哭泣，沉浸在幸福中。

图拉姆记得，回酒店的大巴车上继续着更衣室里的狂欢，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以便第二天早上给儿子马库斯看他的奖牌。齐达内的脸照亮了凯旋门，超过100万人聚集在香榭丽舍大街，坐在汽车顶部，爬到路灯上，挥舞着旗帜，情绪高涨。两天后，齐达内和队员们在法国总统官邸接受了荣誉军团勋章。

这支球队因其多样化的构成而被称为“彩虹队”，至少在某一时刻，他们的成功团结了一个在移民和歧视问题上存在冲突的国家。图拉姆说：“1998年的那场胜利帮助人们获得了更大的勇气，以及要求更大平等的愿望。看看法国队的组成和多样性，这些来自不同背景的球员可以代表法国赢得胜利，是向社会发出的有力信息。”

马赛人

齐达内为自己在阿尔及利亚出身而自豪。他腼腆、谦虚，不会在场外引起争议，很少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他的兄弟诺丁说，有很多人想利用他达到政治目的。

齐达内是一种社会现象，他在法国赢得世界杯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对法国在文化解放和体育方面的意义，被称为齐达内效应。他超越了体育、种族和宗教，在当时成为与迈克尔·乔丹具有同样影响力的运动员。艺术家们在街头壁画中描摹他的肖像。

图拉姆说：“齐达内在球场上更有信心了。他拥有坚强的个性以及在比赛中的智慧。如果没有这些，不可能成为一名顶级球员。”

齐达内改变了法国，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是马赛街头的那个男孩，和老朋友们保持亲密。父亲斯梅尔是他最可敬的人，为了照顾孙子卢卡，错过了世界杯决赛。

齐达内在法国队获胜后说：“我的爸爸总是教我一件特别的事情：尊重。如果努力工作，表现出色，就会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