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病的寄生虫

□ 赵 钱

一位腹痛难忍的男子抓起盘子里的一把“药丸”——毛首鞭形线虫（又称鞭虫）虫卵，混着盐水喝了下去。奇迹发生了，他的腹痛很快消失，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再犯病，体检结果也显示他的顽疾“痊愈”了。这是怎么回事，鞭虫真是一味神药吗？它是如何治愈顽疾的？

寄生虫真的可以治病？

这名勇士名叫维克，来自美国加州，在服用鞭虫虫卵前，他已经为了治好自己的溃疡性结肠炎寻医问药多年，但始终治标不治本，疾病缓解一段时间又会卷土重来。绝望的维克寄希望于“互联网医生”，他在网上搜索科学家们关于结肠炎的各种研究，那些出于种种原因没能通过审批的前沿疗法他也不惜一试，其中就包括服用鞭虫虫卵。

用鞭虫治病？这听起来太疯狂了。要知道，鞭虫是一种常见的人体消化道寄生虫，它引起的鞭虫病本身就会导致腹泻、恶心、呕吐等消化道问题，怎么还能用来治疗消化道疾病呢？不必惊讶，寄生虫治病并不是一家之言，许多科学家用实验证明了这一点。

近年来，人类在医学上取得了一个重大成就：消灭了许多可怕的寄生虫病，蛔虫、疟原虫、血吸虫等曾给人类带来许多痛苦和伤亡的寄生虫在世界或地区范围内销声匿迹，人们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护。但是，差不多同时，科学家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在这些寄生虫得到控制的地区，另一些疾病开始冒头。1993 年，委内瑞拉贫民窟的儿童迎来了抗寄生虫药物的预防治疗，不久后科学家却发现，接受了抗寄生虫药的儿童更容易患过敏性疾病；在印尼的一项研究显示，类风湿性关节炎患者体内都没有发现微丝蚴（一种寄生于淋巴结、淋巴管、心脏及大血管中的寄生虫）的存在，而健康人群中有40%的人体内发现了这种寄生虫。

这种现象的发生让科学家想到了这么一个解释：卫生假说，也即中国老话说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卫生假说认为，如果人们经常遭受微生物和寄生虫等病原体的攻击，得到“演练”的免疫系统可以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既不会过分削减给病原体可乘之机，也不会反应过度增加免疫性疾病的发病率。放到寄生虫身上，这个假说也有其合理之处，寄生虫的入侵能削弱人体的免疫反应，从而降低过度免疫引起的过敏性疾病的发生率。

既然少了寄生虫，人们可能发作某些疾病，那么将寄生虫“补上”，是否有利于控制这些疾病呢？1999 年，美国胃肠病学家乔·文斯托克给患有溃疡性结肠炎的小鼠开出了包含不同寄生虫的“药方”：口服肠道寄生线虫或猪鞭虫虫卵；注射血吸虫虫卵。在小鼠身上，寄生虫药物效果不错，小鼠的症状普遍得到了缓解。后来，文斯托克还找来一批克罗恩病（一种炎症性肠病）患者，让他们按两周一次的频率服下了一堆猪鞭虫虫卵。在坚持“用药”24 周后，接近80%的病人病情减轻。

看到了文斯托克的研究成果，维克如获至宝。2004 年，饱受肠病折磨的他来到泰国，在当地寄生虫学家的帮助下，服下了500 个鞭虫虫卵。3 个月后，维克又喝下去1000 个虫卵。这些虫卵在他的消化道中顺利安家落户，此后的三年多时间，他的肠炎症状基本消失了。2008 年，维克的肠炎又复发了，他去医院体检，发现体内的寄生虫数量有所减少，他赶紧又吞下2000 个虫卵。几个月后，症状再次消失。看来，维克未来是离不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了。

寄生虫能治的病真不少

像维克这样将治病的最后希望寄托在寄生虫身上的人并不少，来自美国的自闭症患者亚历克斯就是其中之一。

亚历克斯从小就被发现有自闭的倾向，他常常会将自己与周围孤立开来，一个人独坐一天，一言不发。而如我们所知，自闭症至今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亚历克斯长期服药和接受心理治疗，始终收效甚微。最近，寄生虫疗法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曙光。

2007 年开始，每隔两周，亚历克斯就会喝下一种奇怪的果汁，里面混有20 到30 只绦虫幼虫（亚历克斯尝试过几种不同的寄生虫，最终选择了副作用小、成本适中的绦虫）。当亚历克斯吞下这些幼虫后，幼虫会在他的肠道中游动，大约10 到14 天后死亡。

虽然在亚历克斯体内存在时间很短，绦虫却给他留下了长期的影响：绦虫缓解了亚历克斯的胃肠疾病，使他不再因疼痛而闷闷不乐；同时，绦虫的存在还改变了亚历克斯的肠道菌群，使得引发焦虑的化学物质减少，激活大脑社交行为奖励中枢的物质增多。现在，亚历克斯表现得比之前快乐多了，他的饮食正常，偶尔还会外出吃饭、听音乐会和旅游。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自闭症患者看到了寄生虫疗法的奇效，开始了定期服用寄生虫的尝试，希望他们也能收获好消息。

在动物实验中，寄生虫表现出了更多神奇的疗效。患有慢性腹泻的猴子感染猪鞭虫后，腹泻症状得到了缓解；体内有弓形虫的小鼠，较少对桦树花粉过敏；感染血吸虫的小鼠，动脉粥样硬化发病率下降一半；体内有巴西日圆线虫的小鼠，拥有更好的葡萄糖耐受性，所以患2 型糖尿病的风险更低……

寻找更好的寄生虫药丸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尝尝寄生虫“果汁”，好好治治久病不愈的顽疾了呢？可惜，由于风险太高，寄生虫疗法至今没能得到官方认可。寄生虫无法独立生存，人们通常从其他宿主粪便中分离提取寄生虫，这个过程很可能会带入其他一些致病生物。寄生虫寄生到人体内部，会产生成百上千种分子，其中一些可能会给某些患者带来负面作用，比如缺铁贫血、增加其他疾病患病风险等。种种风险因素的叠加给寄生虫疗法蒙上了阴影。

好在，科学家想出了一些消除风险的好方法。猪鞭虫是一种主要感染猪类的鞭虫，它在人体仅能存活数月。即使被人类吞下，也只会停留在肠道内，不会进入血液从而引发严重的寄生虫病，比如猪农们长期接触被猪鞭虫感染的病猪，却从未有过相关的疾病报告。而且，经过大量的实验数据，科学家已经确定了猪鞭虫虫卵的有效安全剂量——每次服用2500 个虫卵。在该剂量水平下，猪鞭虫既能寄居在人类肠道内，也不会引起任何临床症状。因此，服用猪鞭虫虫卵是一个利大于弊的安全疗法。

分析寄生虫产生的化学成分，将其中有药用效果的分子提取出来制成药物——这是目前制造新药的主流办法，也是一个更容易被人们接受的方法。澳大利亚的寄生虫学家亚历克斯·卢卡斯专注于研究钩虫，他和他的同事们已经确定了钩虫产生的100 种数量最丰富的蛋白质的分子结构及其功能，其中一种名为AIP-2 的蛋白质在小鼠实验中被证明具有预防哮喘的效果。卢卡斯正在与制药公司合作，研制以AIP-2 蛋白为主要成分的哮喘药物。

未来，科学家们还可能在寄生虫身上找到更多的药用成分，让人们可以更安全地服用“寄生虫药丸”，将寄生虫从病原体真正变成一味“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