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岁的北漂大妈：用画画重启人生

◎文／茜茜

做清洁工是为了养活自己，画画是为了养活灵魂。王柳云说：“人生的起点各不相同，我们也许逃不过苦难的宿命，但不要因此心灰意冷。要继续前行，还要偶尔驻足，欣赏路边的花。”她用行动告诉我们，即使人生有再多苦难，也不要轻易低头；只要心怀梦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王柳云和她的作品

命运坎坷的前半生

“无论你走到哪里，地狱的门总向你开着，不管怎么绕，总在地狱旁边。”

1966年，王柳云出生于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的一个农民家庭。母亲脾气暴躁，父亲患有小儿麻痹症，这让小时候的王柳云没少遭人白眼。父母在供完哥哥姐姐读书后，再无力供她。虽然王柳云考上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重点高中，但读了不到半年，就被母亲叫回了家。

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哥哥姐姐也各自成家，她不甘心一辈子生活在落后的小村子里，她想赚钱，然后自费上大学，改变这不公的命运。于是，她拜师学艺，做起花木生意，个中辛酸和曲折一言难尽。但好在，上天垂怜，王柳云终于梦想成真，成了村里的有钱人。

然而，金钱带给她的不是快乐，而是更多的烦恼。明明是凭本事赚钱，却遭到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明明想找个相爱相知的人，找来的男人却全是为了钱。

1990年，王柳云在做生意时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大6岁的男人。他温柔又细心，给她做饭洗衣，体贴地照顾生病的她……王柳云以为自己遇到了今生“挚爱”。谁承想，结婚后男人原形毕露。之前的温柔体贴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晴不定，动不动就发火。更要命的是，他经常向王柳云要钱，她不给，他就偷走存折，把她多年积攒的钱全部转到自己名下。这时，王柳云才知道，丈夫是个伪君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接近自己就是为了骗取钱财。

王柳云提出离婚，但对方不肯，他怎么舍得放弃这个赚钱的工具呢？更糟心的是，王柳云发现自己怀孕了。就算男人不是东西，但孩子是无辜的，她只好忍气吞声。

然而，女儿的出生并没有让丈夫有所收敛，反而成了他威胁王柳云的工具。孩子是母亲的软肋，王柳云不敢再提离婚。丈夫不着调，生意越来越差，之前的钱被他挥霍一空，王柳云每天生活在苦闷中，压抑到要发疯。

1997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丈夫的生命。这对早已不堪重负的王柳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但同时她也面临另一种考验：她要重新振作起来，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生性要强的王柳云想重拾苗木生意，可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人愿意再和她合作。最后，她把女儿托付给姐姐照顾，向姑妈借了路费，独自一人到深圳打工。

51岁学画画重启人生

“你再是圣人也好，自己的灵魂也只能自己背着，让它在外面流浪一下是可以的，但绝不能把灵魂寄存在别人那里。”

王柳云在认真作画

受过伤的王柳云已经把爱情看得很透，但她并没有放弃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王柳云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但前夫让她对再次走进婚姻心存畏惧。

她做生意时去过浙江，感觉浙江的男人性格好，懂得疼老婆。于是，她到浙江找了一份工作，认识了现在的丈夫老林。老林比王柳云小3岁，人长得帅，性格温和。王柳云第一次带着女儿到老林家时，整个村子的人笑眯眯地迎接她们母女，不仅帮忙买菜做饭招待她们，还一直夸母女俩长得好看。这让一直没被善待过的王柳云特别感动。

虽然老林有些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但他对女儿好，女儿也渐渐把感情倾向老林，常说妈妈太强势，爸爸性格好。而且，老林对自己也很包容，凡是自己想做的事，他从不拦着。

“人生最好的几个决定，其中之一就是嫁给我现在的老公。”她觉得自己这次嫁对了人。有了安稳的家，王柳云继续打拼事业。在服装厂踩缝纫机，一干就是12年；休假时，还到饭店去做服务员。在她的努力下，家里盖了新房，装修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随着年龄的增大，工作越来越不好找，王柳云就想着学一门手艺，就算老了，也可以自己开个小店维持生计。

2016年，王柳云从新闻中看到福建有一个地方免费教画画，学成之后，一幅画可以卖成千上万元。不要钱还能赚钱，这么好的事一下子打动了王柳云。她决定去考察一下，老林非常支持。

2017年，51岁的王柳云只身前往福建宁德双溪镇。这是个旅游景区，为了招揽游客，才免费开设了油画班。王柳云非常珍惜这次机会，认真地学起来。别人一周才能完成一幅完整的画，她坐在那里一天就画完了，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画室的老师也表扬她，夸她有天分，这让从来没受过表扬的王柳云非常开心。画友里有大学教授、女企业家，大家都夸她画得好，这让她找到了自信。

其实，真正学起来，王柳云才发现，画画并不是想得那么简单。画上的颜色需要一点点去调，一幅画要分很多层，最后才能呈现出最完美的颜色。画画不像做衣服，可以拆开看看别人是怎么缝的，即使把画撕了，也看不到人家是怎么画出来的。所以，要想画好，必须下苦功。

老师和同学们给了她鼓励，但家人却给她泼起了冷水。姐姐打电话劝她：“你还学画画呀，还不饿死啊？”老林也架不住村里人的风言风语，风尘仆仆地赶来劝她回家。

很多人学到一半就放弃了，王柳云却不顾反对，坚持了下来。她买来书籍研究，对着画仔细观察。凭着这种“死抠”的精神，她画得越来越好。

余生要为自己而活

“我怕我的灵魂死掉，所以不停地读书、画画，‘喂饭’给它。”

即使身处沟渠，依然仰望星空。画画是暗夜中的一束光，是支撑王柳云走下去的希望。画室的老师通过平台把王柳云的几幅画卖了出去，这把她高兴坏了。她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天赋，也不在乎有人称她为艺术家，她只是特别喜欢沉浸在绘画时的那种感觉。

那一刻，整个人是舒展的、愉悦的，生活中的烦恼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凡尘俗世的喧嚣再也听不到，积压心头多年的郁闷仿佛通过绘画也释放了出来。别人夸她画得好，她感觉这与自己的经历、生活的经验不无关系。她的画真实，不夸大，不捏造。

除了画画，王柳云还非常喜欢读书，至今她还能背下高尔基《我的大学》里的片段。她说：“高尔基也这么苦，我就想，我的境遇跟他差不多，我要画冬天的时候，我就能记起描写伏尔加河畔那种低云惨淡……我太能理解，所以人家才说我天空画得那么好。”经历生活磨难的她，很多东西都藏在了内心深处，与她的灵魂共存，画画让她有机会表达了出来。

王柳云在福建待了一年，边画画边卖画。年底，油画界遇到了寒冬。王柳云无法再坚持，只好回到老家打工。

2018年，始终放不下绘画的王柳云在一个画友的鼓舞下，又跑到深圳学习，那里有个油画村非常出名。可到了新地方，没有人认可她，还说她年纪太大，不适合学绘画。王柳云很难过，却没有放弃。她躲在不远处，看其他人的作画手法，观察他们的绘画技巧，然后再躲在房间认真练习，从早上一直画到晚上。那段时间，她的绘画技艺提高很多。

然而，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2019年，王柳云动身去了河南商丘，边打工边画画。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的画被一个乡村校长看到。校长非常欣赏王柳云，邀请她到学校当美术老师。王柳云欣喜地答应了。

当乡村老师的日子是王柳云最幸福的时光，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每天都可以拿着画笔，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受疫情影响，学校的课程无法正常进行。王柳云只好告别了学校，又回了老家。

疫情防控期间，很多店关了门，想找一份工作很难。如何让生活继续下去？2020年4月，王柳云来到了北京。“我现在还活着，那就得为自己而活！”因为不想放弃绘画的梦想，又考虑到自己的年龄，王柳云做起了清洁工，还为丈夫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谁承想，刚工作了一年，丈夫就生病了，两人辛苦赚的钱全送到了医院。

之后，丈夫回了老家，王柳云换了一家公司，继续当清洁工。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得知了她的故事，专门在大厦的洗手间内清理出一片空间支持她画画，这让王柳云非常感动。

每天早上7点到晚上7点，王柳云是北京市朝阳区某栋写字楼的清洁工。其余时间，她几乎全部用来画画。每逢假期，她能从早上5点一直画到晚上12点，有时甚至画到天亮，她的画技也在努力中飞速提升。

2021年，王柳云把自己的画放在社交平台。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画得到了很多网友的认可。有人称她为“陋室画家”，有人夸她有勇气，还有很多人要买她的画。多年坚守终于等到梦想开花，她觉得再多的苦和累也值得。

2022年7月，王柳云受央视邀请，登上《为爱而歌》的舞台。更多的人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精神也感动着很多人。“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她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有人借用《月亮与六便士》里的话来形容王柳云。

成为网红后，王柳云并没有迷失自己，依旧坚持认真画好每一幅画。她说：“我需要钱，但不能只为了钱。网友们喜欢我的画，我就要把它画好。”她变得更忙了，但她很喜欢这种充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