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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温阳法为三阴辨治消渴病求本之法

2023-01-02苏露煜叶峥嵘

环球中医药 2022年2期
关键词:厥阴肾阳太阴

苏露煜 叶峥嵘

基金项目: 陕西省科技厅社会发展项目(2018SF-303)

作者单位: 712000 咸阳,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内分泌二科(苏露煜);陕西中医药大学人事处(叶峥嵘)

作者简介: 苏露煜(1978- ),硕士,副主任医师。研究方向: 中西医结合治疗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的基础与临床研究。E-mail : 643930005@qq.com

通信作者: 叶峥嵘(1978-),硕士,副教授,副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西医结合基础与临床。E-mail : Yezr2008@163.com

糖尿病发病率近年居高不下,2017年一项调查中发病率达10.9%,患者数量已经超过1亿之多[1]。糖尿病属于中医“消渴病”范畴。历代医家多以阴虚燥热立论,治疗方法多以益气养阴清热或兼凉血活血化瘀为主,而此类药物多为寒凉之品,服用后更易损伤阳气。加之现代生活方式的改变和药物滥用,致使消渴病中后期患者阳气虚者居多,温阳法愈来愈受到重视[2]。笔者从六经辨证入手,结合其传变规律,与五脏相结合,运用温阳法从三阴病辨治消渴病每获良效,现详述如下。

1 消渴病中后期多见三阴病,应首辨阴阳,以辨“三阴”为要

1.1 六经辨证,首辨阴阳,以阳为本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中记载:“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治病必求于本。”阴阳互相制约,对立统一,天人相应,自然界如此,人体亦如是。“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说明了阳气的重要性和主导性。清代名医郑钦安先生博览医书,受张景岳、徐灵胎、陈修园等著名医家的温阳思想影响,结合《黄帝内经》理论和历代医家的学术理论和实践,崇尚扶阳,注视阳气,提出了“阳为主,阴从之”主导思想,主张“有阳则生,无阳则死”,遵《内经》重阳思想[3]。朱章志教授提出辨治消渴病时应“首辨阴阳”,以“阳”为本[4]。

1.2 消渴病中后期多见三阴病,以辨“三阴”为要

消渴病起病之初,受邪首当,为三阳经先受之,多数患者可见舌红、口渴、口干、大便干燥等阳证证候。然而随着疾病进展和传变,或久病或误治等,阳损日渐,阳气不足,由阳证为主转为以阴证为主的证候,临证辨色、察舌、按脉,多见一派阳虚内寒的证候。消渴病中后期多见三阴经病证,或见寒热虚实夹杂,故遣方用药过程中应结合疾病各期,特别是中后期,以六经辨证为指导,以辨“三阴”为要,顾卫阳气,阳气内盈,邪不可干,疾病向愈矣。

2 从三阴辨治消渴病,各有侧重

2.1 太阴消渴病的辨治,应重温运脾阳

太阴脾为后天之本,在正常的生理功能前提下“脾气散精,上归于肺”,主运化、能升清降浊,为精微化生与输布之机枢,脾失于升,收藏令行[5]。李东垣指出,脾胃不足的本质或原因是因为脾脏的阳气不足,阳虚是气虚的更进一步发展。《临证指南医案》和《四圣心源》中都指出太阴脾土,脾阳易衰,阴邪(寒湿)易盛,只有脾阳充足,才能运化有功,即“得阳而始运”[6]。《名医方论》指出:“阳之动,始于温,温气得而谷精运”。脾阳虚衰,阴寒自生,水湿聚停,湿阻气滞,上不能散精与清阳,可见口干、口渴之症,下不能固摄,精微水谷未被充分温化而直趋而泄,渗于州都之官,则见小便频数、量多、味甘等;脾阳虚衰进一步加剧,导致无力化生水谷精微和输布气血,肢体、筋肉失其润养,就会出现倦怠乏力、神疲懒言、消瘦等症。今脾阳虚不能散精,造成痰湿聚生,易生消渴,不但是消渴产生的主要原因,更是其变症之根源。

对于太阴消渴病的治疗,应首顾护脾阳,张从正在《儒门事亲·卷十三·三消论》中明确指出了治疗太阴消渴时,治疗以温补为要,忌用寒性药物以损伤脾阳,选方多用理中丸或附子理中汤等温阳运化脾脏之药物,以复脾阳、散寒湿。张景岳从“阳常不足阴常有余”的观点出发,指出消渴的病机为脾胃阳虚,所以以温运脾阳为法。叶天士和陈修园在治疗消渴病时,都指出“以燥脾药之”“当温通脾阳”的治法,多用温中健脾的理中汤为基础,或倍白术或加附子加减治疗,脾阳升,则湿化寒散,清升浊降气血通和,消渴愈,这与朱章志教授护中轴、圆斡旋治疗思路不谋而合。如此,太阴温阳运化散寒则可复斡旋升降之责,中焦之气升降相因,疾病向愈。太阴脾病贵在温阳运化以散寒湿,临证之机,应根据太阴失温、失运之程度,而灵活变通的选用理中汤系列之方药[7]。

著名老中医施今墨、祝谌予先生在治疗消渴病时非常重视太阴脾土,善用对药,黄芪配山药,黄芪甘温,山药甘平,温脾阳复脾气,两药相合温脾助化、阳复阴回。易玮教授[8]结合自己的临床和研究课题也认为脾阳虚为消渴病病机之关键,指出温运脾阳为治疗消渴的重要原则。广东省名中医曾庆明教授[9]认为脾阳虚易生痰、浊、湿、瘀、毒等邪,诸多邪气均致消渴病的产生,治疗应以温阳为要,常用理中汤或平胃散加减以温中健脾化湿,治疗脾阳虚之消渴病,其中苍术与干姜为常用对药。仝小林教授在治疗脾阳虚型糖尿病胃轻瘫时,非常注重温补脾阳,精选干姜、吴茱萸、肉豆蔻三味药物,组成三味小方,以温脾阳为主,佐以降逆止呕、理气止痛,三药可以温中祛寒、扶阳抑阴[10]。

2.2 少阴消渴病的辨治,应重温补肾阳

《灵枢》中说:“肾脆则善病消瘅”,已经指出肾虚或先天不足是本病的发病原因。肾为先天之本,封藏(精)之职,内蕴元阳元阴。肾阳为元阳,“脏腑之阳非此不能发”,肾阳虚衰,命门火衰,气化失权,开合失度,不能蒸液化精,则生消渴。王焘在《外台秘要》中详细论述肾阳亏虚与消渴病的密切关系,充分解释说明了肾阳虚衰更易发生消渴。赵献可也正中要害地指出了肾阳虚衰易致消渴,并论述及其病机,曰:“盖因命门火衰……饮一升溺一升,饮一斗溺一斗”。张景岳《景岳全书》中指出阳虚火衰可致消渴,“有阳不化气……皆真阳不足,火亏于下之消症也”,可见二者之间关系从理论到实践的认识颇深。

“肾脆则消瘅”之语,不但说明肾虚是本病的发病原因,也为后世从肾阳虚衰治疗消渴病起了方向指引性作用。《伤寒论》记载:“少阴病……宜四逆汤。”方用附子温肾阳而散寒痼,干姜和甘草温脾阳而补中,甘草使得附子干姜温而不燥,持久发挥其药性。消渴之温阳补肾之法为张仲景首创,被认为是温阳治法之先河。《金匮要略》中曰:“男子消渴……肾气丸主之”,肾阳虚,水津无以蒸腾上布,故“饮一斗”;膀胱气化无权则“便一斗”。清代名医李修之在《证治汇补》亦记载五脏的津液皆源于肾,认为肾气丸为治消渴之良药佳方也。陈士铎在《石室秘录》中指出,治消之法是以治肾为要,治疗中必须温阳补肾,即所谓“消证非火不治也”,即消渴的治疗,应以“水宜升火要降”之法,这里的水就需要温肾阳以化津液,说明温阳补肾的重要性[11]。唐代的王焘和孙思邈在治疗本病时,都非常注意温阳补肾,对于肾阳不足或亏虚,在用填骨煎方和肉苁蓉丸时,都常用附子、桂心、菟丝子、肉苁蓉、巴戟天等温阳助肾之品,在治消方中也经常配伍上述温阳肾助之药,他们非常视温阳补肾之法治疗消渴病。

刘渡舟教授[12]认为消渴病多饮、多尿为水液代谢障碍,主要是肾中阳气不能化阴,阳气不能行水之故。任继学教授认为消渴病发必见“气”伤,这里的“气”指的是肾气,然肾气一但损伤则阳气也就虚衰了,阳气虚衰则不能生命火,命火衰相火亦不生,不能蒸化精微物质以养脏腑,加上开阖与固摄失权,精微下泄,精枯液涸,出现多种临床表现,可见肾阳亏虚为消渴病的最终转归[13]。路志正教授指出阳虚是消渴病产生的重要因素,常用附子汤、右归丸治疗。吕仁和教授在治疗消渴病时常用狗脊、续断、仙茅、仙灵脾以顾护肾阳[14]。

现代诸多医家如熊学军、刘志霞、田红军教授等都认为肾阳不足是消渴病发病的根本原因,所以治疗也多采取温补肾阳的方法,也通过对温补肾阳药物的药理研究发现对消渴病的防治有很大意义[15]。赵锡武教授认为消渴病后期阴损及阳,应着重顾及肾阳,当以济生肾气丸或肾气丸以通利气机,温补肾阳;桑景武先生明确提出“消渴者燥热为标,阳虚为本”,强调温肾阳以化气治疗糖尿病,将真武汤、四逆汤作为治疗糖尿病的常用方剂,并善用附子,用量多在20 g以上[16-17]。

2.3 厥阴消渴病的辨治,应重温阳畅达

早在《内经》中就有消渴病与厥阴肝关系密切,如“肝脆则善病消瘅”的阐述,《伤寒论》中也将“消渴”列为厥阴病提纲之一。尤怡在《金匮要略心典》中特别指出,厥阴风木和消渴的关系最为密切:“厥阴风木能生阳火而烁阴液,脏躁无液,则消渴生矣。”清代名医黄元御和郑钦安都认为消渴病责之厥阴肝,《四圣心源》和《医学真传》中都指出消渴产生是足厥阴肝之病或由足厥阴肝引起。《素灵微蕴·消渴解》云:“消渴之病,则独责肝木而不责肺金”,指出消渴病与肝木密切相关。

“体阴而用阳”基本上总结了肝生理功能,“体”为本体,“用”为功能,二者相互为用,相辅相成。肝阳是相对于肝阴而言,主疏泄、升发、温煦等功能。体阴是用阳的物质基础,主要是肝之阴血。肝为刚脏,喜条达而恶抑郁。肝气郁而失疏泄,易郁而化火,肺、胃、肾之阴津易被消烁,阴液不足而致消渴。肝(木)火刑金,肺阴被耗,易致上消;肝气伐土(脾胃),化生(阴血)无源,胃阴被灼,易致中消;肝肾同源,肾阴被耗,肾气不固,肾阳易损,易致下消[18]。病至厥阴后,多为肝失条达,疏泄失司,最终致厥阴肝阳不足,肝失温达之表现。消渴病患者可见口渴喜热饮,夜间尤甚,食谷欲饥感,小便频数,四肢不温,脉弦无力等。厥阴为风木之脏,见子气而病热或见母气而病寒[19],故厥阴病以寒热错杂为主要病性,以寒、厥为主要特点,故厥阴贵在温阳畅达,温阳以调畅寒热气机,以达阴阳之平衡。《内经》对治法指出“木郁达之”,治法上调肝以使脏腑阴阳气血津液畅达,恢复其他脏腑生理功能,则病自愈。

刘力红教授[20]在《思考中医》中指出糖为甘性,五行属土,消渴病的形成应是太阴脾土运化障碍,病根却在厥阴肝木上,应从厥阴论治。四川名医宋鹭冰认为肝主疏泄,亦有赖阳气的温煦,可见肝阳在人体的重要性,故而温肝调畅气机非常重要。乌梅丸是治疗厥阴病之主方,路波教授[21]以此方加减治疗消渴病疗效确切。该方集大寒大热之品于一体,方中乌梅味酸入肝以补肝阴,并引热药入厥阴,兼具温阳清上、调畅气血阴阳的作用;当归养血补肝阴之体,复肝之功用;附子、桂枝、干姜、细辛等药味辛热以温肝阳补肾;人参补脾助阳。当归四逆汤也经常用于厥阴病,方中用桂枝、细辛等温药以助肝阳,同时也配伍白芍、当归和大枣滋养肝体。

近几年来,乌梅丸已被高度重视,并广泛用于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的治疗,取得了很好的临床疗效[22]。冯皓月等[23]从厥阴论治消渴病,其病机为肝失疏泄,气郁化火,风火合邪致消渴,也充分论证了乌梅丸与消渴的病因病机相合,在临床中应用厥阴病主方乌梅丸治疗消渴病是契合病机的。江西省名老中医姚荷生教授是以乌梅丸治疗消渴病之大家,诸药合用,使水暖、土和、木达。

3 典型病例

患者,男,54岁,患2型糖尿病3年。但拒绝口服降糖药,仅饮食控制和运动,血糖并不理想,空腹波动在8~10 mmol/L之间,昨日测空腹8.7 mmol/L,糖化血红蛋白9.8%,尿糖 (+)。就诊时形体肥胖,口渴(欲热饮)、神疲乏力,怕冷,肾腰虚冷,小便清长,便溏,每日2~3次,舌淡苔白腻,脉沉细。中医诊断:消渴(太阴少阴合病)。治疗方案:(1)继续饮食控制加运动。(2)附子理中汤合真武汤化裁,用药如下:制附子先煎20 g、干姜20 g、白术15 g、桂枝9 g、党参12 g、甘草10 g、白芍10 g、茯苓18 g、苍术12 g、黄芪12 g、仙灵脾20 g、鬼箭羽10 g。服药 1周后查空腹血糖7.2 mmol/L,餐后2小时血糖9.4 mmol/L。每周复诊一次,根据症状加减用药,1月后复查空腹血糖5.8 mmol/L,餐后2小时血糖7.5 mmol/L,诸症缓解,血糖平稳,意外的是患者告知性功能获得很好的改善。

按 患者素体肥胖,饮食不节,损伤脾阳,脾阳虚不化津液,不能上承,口渴甚喜热饮,脾阳虚衰,阴寒内生,运化失司,清阳不升,出现便溏之症;肾阳乃一身之元阳,肾阳不足则不能温煦和调畅气机,故小便清长,肾腰虚冷;肾阳虚不能温煦脾阳,致脾不散精,精微不布,也会出现神疲乏力、便溏;怕冷、舌淡苔白腻、脉沉细均为一派阳虚之象。附子理中汤既可温补脾阳又可温肾阳,一举两得,使阳复阴生。附子无干姜不热,且干姜辛温入脾经,能温煦脾阳,加强附子的温阳作用,其温阳散寒之力倍增,配以党参、白术补气健脾燥湿,甘草和中补土,佐以桂枝、茯苓,加强温阳健脾之效;真武汤治疗肾阳衰微、水气不化,方中用附子温补脾肾之阳,加用仙灵脾温肾阳而不燥,燮理阴阳,桂枝疏肝温通心阳,助阳化气,配入党参、黄芪则具有温阳益气之效,白芍可以柔肝养肝,也可以防止温燥太过而伤阴;阳虚气机郁滞,久病可以入络,鬼箭羽行气破血通络。两方相合,太阴少阴同治,先后天得以温煦,阳生阴长,阴阳平衡,疾病向愈。

4 结语

消渴病随着病程的发展,至三阴病阶段时,一经或多经受累,阳虚的临床表现可能更加明显,阳虚为本就成为消渴病此阶段的主要病机,也是为后面疾病的发展形成了病理基础,易产生瘀、痰、湿、热等病理产物,容易出现消渴变证,自此,阳虚就贯穿于消渴病始终。治疗时总要温护阳气,要以“温运太阴、温补少阴、温畅厥阴”为纲领,再辅以他经治疗,治疗有所偏重。同时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阴阳互根,所以在温阳的基础之上可以辅以活血、健脾、化湿、养阴、益气等法,一方面起到阴中求阳而治本的目的,另一方面起到标本兼治的目的。目前不少医家在治疗消渴病时,运用温阳法取得的了非常好的疗效[24-25]。同时通过对温阳药的药理研究显示,一些温阳药对糖尿病具有多靶向、多通道的降糖调节作用[26-27]。所以温阳之法既是治疗消渴病求本之法,又是治疗消渴病的关键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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