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美海军外交

李 伦 欧任国

在美国两百多年建国史上，美海军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不断以其强大实力展现美国的外交实力，可以说对美国称霸全球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美海军外交与“炮舰外交”这两个概念，虽其本质相近，但也有所区分，都是美国特定历史条件下外交政策的产物。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对美海军外交的历史阶段、理论模式以及具体的实践运用进行初步解析，以期更好地了解美海军外交的历史经脉与理论逻辑。

美海军外交的历史阶段

总体而言，美海军外交历史是伴随着美国国家发展历史进程而不断演进的，主要分为美海军成立初期、与20世纪海上强国平分秋色、冷战结束后称霸全球的三个重要历史阶段。

区域发展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指美国从独立战争、美英战争、内战到美西战争时期。美海军在此阶段发挥的作用是：首先，在独立战争时期，主要是为了在美国大陆沿海地区抵御欧洲列强（主要指英国、法国）等国的侵略和袭扰，维护美国内陆和近海区域的安全稳定；其次，在内战时期，联邦政府通过强大的海军实力对南方邦联政府实施长期的海上封锁，并具有一定的海军实力，可以与欧洲海上强国进行外交斡旋和政治抗衡；再次，在美西战争时期，由于美国的统一以及特殊的地理条件，加之大西洋方向已无利益可图，美国政客开始谋求向太平洋方向攫取更多的海外利益，并在美西战争中大败西班牙，从此走上了海外扩张之路。

区域向全球发展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指美国从美西战争、两次世界大战结束再到冷战结束时期。事实上，美海军在这一时期各方面建设和运用充斥着马汉海权理论的思想，也就是常说的“炮舰外交”。基于非对称的实力对比，加之强制外交的运用，美国在海外建立了庞大的军事体系。首先，在美西战争结束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海军作为美国政客推行“门罗主义”和“大棒政策”的中坚力量，先后在中国等亚洲国家主张“门户开放”政策以及在美洲策划巴拿马政变，不仅大幅提升了美国的经济体量和军工实力，也免受一战对美国的巨大冲击；其次，在第二次大战至冷战结束后期间，美国通过华盛顿海军会议成功遏制了潜在对手海军规模的发展，加之随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有对手实力的消耗殆尽，以及美国在冷战期间取得的决定性胜利，使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因此，世界“单级体系”格局的形成为美国日后开展海军外交活动搭建了广阔的平台。

独立战争期间的美海军

全球发展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指冷战结束后到2018年大国竞争时期再到如今，美海军外交在这一时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首先，在冷战结束后至2018年期间，能够与美国对抗的全球性海上对手已不复存在，美海军新战略将“前沿部署”改为“前沿存在”、将“海上优势”改为“从海上出击”，海军成为美国遂行局部战争的先头部队，其“炮舰外交”的运用可以说发挥得淋漓尽致，先后发动了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以及利比亚战争等现代化作战，通过海军外交对外宣示美国国家实力和宣扬美式“自由”和“民主”价值观。其次，从2018年至今，由于中美大国竞争的加剧、气候变化、频发的自然灾害和流行病肆虐等因素综合影响，导致全球政治格局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当前，和平与发展依然是时代的主基调，在这一时期，美海军积极拓展合作外交攻势，竭力拉拢盟友和地区伙伴国家成立各种组织（机构）。但事实上，当前美海军外交开展的基础依然是与对象国基于不对称的巨大悬殊实力作为前提的，并具有浓厚殖民色彩的“炮舰外交”样式。

美海军外交的理论模式及实践运用

通过回顾美海军外交的历史演进，不难发现，美海军外交产生的动因无外乎来自政治、经济、文化和安全等各层面的需要，概括起来，美海军外交理论可以划分为海军对抗外交和海军合作外交两大类。

对抗外交理论模式海军对抗外交，是美国以海军为手段，通过对抗的方式（如强制、威慑和胁迫）实现外交目标的行为，向对象国实施压迫手段，使之停止已采取的行动或者不敢有所作为。从本质上看，美海军对抗外交是典型的强权政治，是维系美国当前主导“基于国际秩序和规则”的体系，其前提是海洋实力不对称的框架，这是因为海洋权力分配格局不对称有利于美国国家利益。此种模式大致可分为海军强制外交和海军威慑外交。

海军强制外交，是运用国际政治中有关强制外交的特点，旨在对危机做出反应，向对象国实施强制，是海军支持短期性的外交强制行为。强制国施加的海军威胁越可信，给对象国造成的预期代价就越高，就越有可能使对象国决策层认定的预期代价超出预期收益，如果强制国持续施加正面引诱，那么强制国海军强制外交的成功几率就会增大。20世纪60年代发生的古巴导弹危机和90年代发生的海地危机都是美海军强制外交运用的经典范例。前一事件迫使苏联停止并消除对现状的改变，从而成功化解了一次重大的战争危机；后一事件美国动用了少数海军兵力就迫使对象国政府做出了某种美国所期望的行为。

海军威慑外交，是威慑国以海军为威胁手段，震慑对象国可能危害己方利益的任何举动，使之不敢有所作为，从而实现己方外交目标的行为，旨在遏制、压迫潜在的对手，属于实现遏制和防范长期性目标的预防性部署。海军威慑外交是美国历届政府多年以来惯用的伎俩。首先，通常以核打击实施战略威慑，确保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其次，以控制全球战略航道实施威慑；再次，以全球力量投送能力进行威慑及沿海部署实施威慑。21世纪以来，美海军威慑外交是其维系美国海上霸主地位的重要方式，其突出表现在美国对伊朗和朝鲜两国，特别是朝鲜。朝鲜半岛位于东北亚的中心，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当今世界大国博弈的主战场之一。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对朝鲜的威慑和遏制并未随着冷战的结束而终结。美国凭借美日、美韩盟友关系，依托在日本和韩国前沿部署的军事基地和先进的海军舰艇，经常借美、日、韩联合海上军事演习，向朝鲜宣示海上优势和为地区盟友不惜一战的决心。

古巴导弹危机中运输导弹的苏联船只

第74任美海军部长唐纳德·温特

当然，这两种海军外交对抗理论模式可以相互转换，反映出美海军可根据美国对外政策的调整而进行调整，既可以通过武力威胁直接施加强制，也可以通过强大的海军实力实施威慑。因此，当前美海军外交如果排除了直接使用武力的情况，那就威胁使用武力，其实质就是一种胁迫逻辑，因此与20世纪的“炮舰外交”本质上并无不同。

合作外交理论模式当前，全球发生世界性大战的可能性依然很低，但气候变暖、疫情肆虐、大国竞争、局部武装冲突以及非传统安全等形势依然严峻，美国为顺应时代发展及维系美国强权政治，在长期的实践中演化诞生出美海军合作外交理论模式。这种模式是美国以海军合作的方式，从双方共同利益（主要还是指美国的根本利益）出发，维系同盟关系或者提升美国形象，进而达到己方预期的外交目的。其大致可以分为与外国（政府）海军合作的传统外交模式和外国（非政府）海军公共外交模式。值得一提的是，美海军合作外交并不是当下特有的，而是从美海军成立之初就已经出现。

海军传统合作外交是美国与对象国从共同利益出发，以海军合作深化军事交往，构建军事相互依赖关系，从而推动两国关系发展。事实上，美海军与对象国海军合作的过程主要由以下几部分组成：一是以共同利益启动合作；二是在合作的基础上制定相应双边或多边机制；三是以机制化的合作逐步加深军事相互依赖关系。但事实上，构建海军相互合作关系有利于美国维持其对海洋事务的领导权，同时美国自身也依赖一定形式的非对称合作，为盟友及地区伙伴国充当领导角色。美海军传统合作外交主要包括：军队高层互访、海军联合军演、海军军事援助、海军联合执法、海军军事合作等，而海军联合军演作为美海军传统合作外交模式中最为重要的类别，历来被美国历届政府高度重视，尤其在近年来美国将中国视为“最首要的战略竞争对手”的背景下，势必将大力推动海军联合军演。

美海军公共合作外交与传统外交有着显著的区别，前者主体是美国政府，对象为对象国的民众；后者一般是指美国与对象国（尤指政府）之间通过其各自的代表而进行的海军交往。美海军公共合作外交的主要意图包括：首先，美国发挥海军公共外交的作用，旨在重建战后受损的国家形象以及对外宣示美国国家“软实力”的客观需要，如越南战争就使美国给东南亚国家的民众造成的巨大伤害；其次，美国历届政府外交政策的走向推动了海军公共外交的转型，尤其是“9·11”恐怖袭击、全球频发的自然灾害、渔业非法捕捞和非传统安全等；最后，美国海外庞大的海军基地和各类军事作战行动需要海军公共外交的保障配合。美海军公共合作外交主要包括：海军医疗援助、海军远洋护航、海军舰艇访问、海军交流培训等，而海军医疗援助最为典型。美海军现有的仁慈号和舒适号两艘医院船是美国推行公共外交的主要平台，其最为重要的使命是在世界范围内提供人道主义救援和保障美国海外军事行动，提升美国国家软实力。

美海军外交的历史借鉴

美海军外交政策服务于美国国家利益，伴随着美国政府政策的调整而日臻丰富。事实上，无论是美海军以对抗方式还是合作外交的方式在实践运用上都具有“两面性”，现实作用发挥却难以达到美国政客的预期，但总的来说，美海军外交理念是美海军在长期的历史中不断发展演进而来，值得学习和借鉴。

美海军外交实践运用具有“两面性”。美海军外交随着美国地位和全球战略的调整而不断变化，从早期美海军外交政策主要着眼美国本土，从“门罗主义”近海防御外部入侵到“大棒政策”确保美国全球战略利益，再到远洋贸易伴随护航以及通过“门户开放”政策在亚洲国家谋求经济利益，海军则以区别以往帝国主义直接占领对象国的方式，变相前沿推进军事部署，最后在通过两次世界大战和美苏争霸后，成功夺取了“世界老大”的称号。

美海军舒适号医院船正停泊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拉布雷亚海岸附近

但现如今，美国政客经常混淆和扭曲一些概念和事实，美国国内没有通过1982年《海洋法公约》，但经常却拿《公约》和开展“航行自由”行动妄议，旨在捆绑海外贸易安全来为海军行动造势。可以说，一旦威胁到自己国家利益的时候，美国就竭力反对，积极在国际上开展舆论攻势和利用法律漏洞，调动海军预防、遏制和打击。此外，美海军外交几乎都在与对象国不对称的实力基础上，以美国为主导，以美国话语体系作为联合对外输出口径。

中途岛战役中遭到重创的航母

美海军外交难以达到预期效果。当前，国际政治格局已经发生深刻变化，伴随着美国综合国力的相对衰退以及亚太国家的崛起和国际（地区）组织不断发展壮大，美国主导“世界游戏”规则的局面已经式微。因此，美海军外交的作用发挥难以达到当前美国政客的心理预期。可以说，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地区国家的全面崛起。以往，美海军外交之所以能够达到美国政客政治意图，主要是因为美海军与对象国海军实力存在巨大的差距。而现如今，当美国要与地区大国通过海军外交战略博弈企图达到政治目的时，却显得捉襟见肘，加之该类大国具有强大的海军实力以及以海上核威慑作为保留手段，致使美海军外交的政治伎俩行不通。因此，美国近些年来加紧通过海军外交对亚太地区中小国家进行拉拢，以在亚太地区谋求更多的海外军事基地。二是盟友和地区伙伴国家公开不支持。美国政客鼓吹所谓的海上自由航行行动和飞越自由行动通常在争端海域中进行，并且近年来美海军外交规模、数量和层级还在不断攀升。在加剧亚太地区国家对立紧张局势的背景下，上述地区国家甚至是美国协约盟友国家并不欢迎美国此类行动，并且还公然反对。近期，新加坡前国防部长黄永宏指出：“一些事件是来自于对原则的主张，但我们认识到，任何武力威胁的事件代价确实太高了，没有必要去主张或证明你的立场。”这一批评暗指针对美国利用军舰来坚持国家立场。三是美海军硬实力建设进展迟缓。据悉，美海军各类装备事故频发，前有F-35战机坠毁，后有核潜艇在海底发生碰撞等。

作为国家权力的工具，海军能够以其他军种所不具备的方式推进国家政策。因其具有可见性、机动性和公开性等特征，加之国际法赋予了海军在公海海域的自由航行权以及国际事务的外交豁免权等特殊的法律地位和权力，海军从而具备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使之成为最合适开展外交的军种。因此，可以说美国历届政府倾向发挥海军外交的效能，并以此作为干预全球事务的重要手段，这也是美国政客今后惯用伎俩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