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之宝局中局，两个国家闹哄哄

2022年6月22日，一场特殊的展览在英国国家博物馆举行，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这场展览的主角伊费铜首，既没有得到现任藏家约瑟夫的同意，也没有得到前任拥有者尼日利亚政府的应许。随着展览的举办，伊费铜首的传奇故事被媒体挖掘出来，原来，1987年一伙窃贼闯入尼日利亚伊费博物馆，将看守暴打一顿后，抢走了最值钱的9件藏品，其中就包括了伊费铜首。之后30年，伊费铜首一直销声匿迹，直到约瑟夫联系了著名的威利士拍卖行……

铜首失窃，精心设局

1987年3月2日，尼日利亚伊费博物馆人头攒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展览正如火如荼地举行，作为主办方博物馆馆长的奥弗玛塔热情洋溢地给前来参观的官员介绍着展品：“大约七百年前，尼日利亚西南矗立着辉煌灿烂的伊费古城，伊费之于约鲁巴人，无异于耶路撒冷之于犹太人，是他们的精神圣地。而在艺术上，伊费尤其辉煌，其中的佼佼者莫过于伊费铜首，其造型之精致、准确，不输两百年后的米开朗琪罗。50年前，我们意外发现了16只铜首，引起考古界极大的震动，次年便送入伊费国家博物馆展览。”

然而就在奥弗玛塔讲述着伊费铜首来历时，突然展览馆里传来了一阵骚动，只见几个蒙面大汉拿着枪，将参观的观众驱赶到展览馆的一角，然后径直拿走了9件藏品。看着劫匪大摇大摆地逃离，奥弗玛塔大气都不敢出。

等劫匪走后，奥弗玛塔连忙安排博物馆的保安护送官员离开。清退了观众，奥弗玛塔对失窃的展品进行了清理，显然劫匪是有备而来，他们拿走的藏品价值超过两千万美元，其中最值钱是伊费铜首。

劫匪堂而皇之就将古董拿走，这在尼日利亚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博物馆并没有监控，加上劫匪都蒙了面，警方的调查进展非常缓慢。在舆论的压力下，警察局局长阿贝尔·奥吉尔面露难色坦诚道：“这几年，尼日利亚劫匪极为猖狂，过去多起杀人越货的盗窃案都还没有侦破，现在这起案件警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奥吉尔抽调警察局精干力量，组成了一个调查组。一番调查之后，奥吉尔发现了蛛丝马迹：与奥弗玛塔关系密切的朋友肯特林引起了他的注意。肯特林是无业游民，曾因打架在监狱里待了半年。奥吉尔断定，这两人有联合作案的嫌疑。可是就在奥吉尔准备抓捕肯特林时，他像是闻到了风声一溜烟没有了踪影。奥吉尔到肯特林的老家进行调查，肯特林的父亲说，不久前儿子和几个朋友来往密切，像是在谋划事情。

肯特林嫌疑巨大，可是他音讯全无。奥吉尔只好转头调查奥弗玛塔，可是奥弗玛塔宣称自己根本不认识肯特林，监守自盗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的确，身为馆长的奥弗玛塔又怎么可能和劫匪沆瀣一气？更何况当时市政官员在场，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毁前程，“除非他有把柄在肯特林手里，这把柄究竟是什么呢？”奥吉尔暗暗思索。

警方线人向奥吉尔反馈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奥弗玛塔迷恋一个叫迪科查的女孩，为了霸占迪科查，他甚至恐吓过迪科查的父母，还让人将她的父亲打伤。“如果帮奥弗玛塔打人的是肯特林，奥弗玛塔会不会因此答应配合抢劫博物馆呢？”奥吉尔连夜提审了奥弗玛塔，他只承认是自己将迪科查的父亲打伤，但一口咬定与抢劫博物馆无关。

奥弗玛塔拒不认罪，奥吉尔的调查陷入僵局，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奥弗玛塔继续担任博物馆馆长。面对民众的舆论压力，奥弗玛塔多次表示，即便警方放弃，他也会联系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拍卖行，只要失窃物品一现身，他就会采取行动。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其实当初奥吉尔的判断是正确的，确实是肯特林团伙抢走了藏品。按照计划，过三年时间他们就会通过拍卖行将赃物转手。可是这些藏品是被做了特殊标记的，要想转手谈何容易。眼看冒险抢回的古董成了烫手山芋，肯特林如坐针毡，他打算再避避风头，却突然接到瑞士一收藏家的电话，表示对他手里的铜首感兴趣。

肯特林大喜过望，第一时间赶到约定的见面地点，可是他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那位买家，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回到酒店后，肯特林突然又接到藏家电话，责问他为什么骗自己，他手里的铜首根本就是三年前失窃的赃物。

惊慌失措的肯特林连夜出逃，慌乱中他竟将贝宁青铜像遗落在酒店的房间里。接到消息的奥吉尔赶到酒店，确定遗落的贝宁青铜像正是当初伊费国家博物馆失窃的藏品。

暗度陈仓，铜首“洗白”

消息传来，尼日利亚国内一片沸腾。奥弗玛塔却忧心忡忡，他知道经过此事，找到其他失窃藏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果然，随后四年时间，八件藏品彻底消失了。1994年，国际博物馆理事会出版了《一百件失踪文物：非洲的掠夺》一书，将八件中的大部分都囊括其中，这就意味着，所有人对藏品找回不抱希望了。

时间一晃到了2006年10月，这天，隐姓埋名逃到比利时的肯特林认识了新朋友艾奥科特。艾奥科特是一家拍卖行的员工，他的工作是征集藏品。听了肯特林的烦心事，艾奥科特迟疑了片刻说：“只要把这些古董变成警方的罚没物品，我就可以操作了。”

“这怎么能行呢，我可不想进监狱！”肯特林连连摆手。艾奥科特大笑起来：“我怎么可能把你送进监狱呢，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操作多次了，还没有失手过呢！”看着肯特林困惑的样子，艾奥科特合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买通几个警察，然后以肯特林涉嫌制造危险品为由搜查他的房子，进而将盗窃的古董列为罚没物品。这样的物品，警方会委托拍卖行进行拍卖，到时候肯特林就可以委托一个信任的人偷偷竞拍。“当然这一切都得低调进行。如此一番买卖，这些古董就被洗白了。当古董再次进行交易时，即使尼日利亚政府提出抗议，由于涉及多方利益，最后的归属权也会陷入旷日持久的争夺中，最后甚至不了了之。”

艾奥科特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肯特林很是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艾奥科特的阴谋，古董到了比利时警方手里，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了的，再说，万一艾奥科特是尼日利亚警方的线人呢，岂不是更加糟糕？可肯特林又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他说需要和同伙商量一下，再给回复。艾奥科特微微一笑，说随时可以联系他。

半个月后，肯特林接到艾奥科特的电话，让他去参加一场拍卖会。拍卖会上，艾奥科特指着正在拍卖的铜镜压低声音说：“这是警方半年前罚没的，别看到场的藏家不少，可那都是我们找来的托儿，为了尽可能地低调，拍卖会没有联系媒体。”艾奥科特还告诉肯特林，他会安排好所有环节，肯特林只需委派一个人来竞价即可，一切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至此，肯特林再不虞有它，答应配合。

很快，在艾奥科特的安排下，肯特林的住所遭到了比利时警方的搜查，八件古董被列入罚没物品。随后，警方对这批物品进行了登报寻找物主，由于启事只是刊登在发行量极小的报纸上，效果可想而知。在等待了几个月后，艾奥科特通知肯特林即将举行拍卖会。肯特林不想亲自露面，便让老朋友约瑟夫参与竞拍。

拍卖会上约瑟夫用2000美元拍回八件古董，看着已经“洗白”的古董，肯特林乐得大醉了一场。艾奥科特提醒肯特林，虽然八件古董已经洗白，但最好等几年再出手，因为这些铜首当初在尼日利亚被劫，尼日利亚政府曾经登过报，声明过铜首的所有权，等过几年再拍卖，即使尼日利亚政府提出抗议，也可以以比利时政府已登报寻找物主，而他们没有联系而被认为放弃所有权。

艾奥科特考虑周到，肯特林感激涕零，不仅支付了5000美元的好处费，还和他达成协议，等铜首成功卖出，还可以支付拍卖价的25%作为感谢费。

就这样，肯特林一等就等到了2017年。此时，艾奥科特已经退休，于是他把肯特林介绍给了英国威利士拍卖行的经理约翰·阿克斯德。约翰详细地了解了古董的来历，并让肯特林给他发一张铜首的照片。两天后，肯特林接到约翰的电话，希望他带着铜首去英国。考虑到此行危机重重，肯特林再一次请求信任的老朋友约瑟夫帮忙。临行前的晚上，肯特林又仔细询问了艾奥科特要注意的事项，看着肯特林忧心忡忡的样子，艾奥科特说，约翰是他的朋友，不会有问题，“等你成功卖掉古董之后，千万不要忘记你当初的承诺”。

果然，从比利时到英国，约瑟夫一路顺利，到达威利士拍卖行时，约翰已经早早地候在门口了。约翰激动地打开包装盒，一边打量铜首，一边呢喃自语：“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极薄的青铜打造，做工精湛，栩栩如生，唯一缺点是脸颊上破了个洞。”

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约翰越看越不对劲，他想起多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报告过一起失窃案，伊费铜首的照片浮现在他眼前。约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让约瑟夫先把铜首放在拍卖行，一天后再来签订拍卖协议。

双方僵持，英国得利

约瑟夫离开后，约翰找出了《一百件失踪文物：非洲的掠夺》一书，当看到伊费铜首的照片时，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铜首正是当年尼日利亚伊费博物馆失窃的伊费铜首，至少价值2000万欧元。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约翰联系了英国警方，可是警方也犯难，是退回给尼日利亚政府还是退还给约瑟夫呢？

警察离开后，约翰把约瑟夫叫到办公室，询问他到底是怎么获得这尊铜首的。约瑟夫解释说，铜首是他从比利时政府举办的罚没拍卖会上竞拍买下的，说着他还提供了当初参加竞拍的凭证。

约翰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前这些凭证足以证明约瑟夫获得这些古董的途径是合法的。约瑟夫有些得意，说：“如果不是合法所得，我是不可能拿出来竞拍的。”

约翰难住了，只要约瑟夫一口咬定他不知道这些是赃物，即使是被盗窃的物品，尼日利亚政府也无权向约瑟夫索要。另外，更难以调查的当属比利时政府到底知不知道铜首的来历，真是一笔糊涂账！

一时间，铜首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在英国博物馆提出暂时代为保管后，英国警方赶紧以此为由抽身。

伊费铜首再现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尼日利亚伊费博物馆馆长戴恩利带队赶到英国。戴恩利向英国博物馆提出移交伊费铜首，可是博物馆断然拒绝了戴恩利的要求。戴恩利痛心疾首：“这是我们国家的瑰宝，只不过当年失窃了，现在我们拿回来天经地义！”

英国国家博物馆询问约瑟夫的意见，约瑟夫据理力争：“我当时可是花了真金白银买的铜首，怎么尼日利亚政府动动嘴皮子就成了你的呢？我不是不可以还给你，但至少要支付给我500万欧元。”约瑟夫狮子大开口，戴恩利难以接受。

2019年，戴恩利和团队对肯特林进行了游说，说只要肯特林愿意归还铜首，他就是尼日利亚的英雄。肯特林不为所动：“我不需要别人说我什么好话，我要的就是钱。”

眼看商讨无果，戴恩利只好从约瑟夫获得铜首的方式不合法这点下手，可是一番调查之后，他郁闷地发现，当初比利时方面的做法并没有不妥，而且比利时政府一口咬定他们根本不知道铜首的来历，而且拍卖前也经过了公示。

一番折腾之后，戴恩利只好再次找到约瑟夫谈判。肯特林知道，时间一长，当年的很多事情都可能被翻出来，于是他示意约瑟夫把铜首的价格降到了三万九千欧元。可是就连这点钱，戴恩利也拿不出来。约瑟夫觉得尼日利亚方面根本没有诚意，果断回到了比利时，拒绝和戴恩利继续协商。

和约瑟夫的交涉以失败告终，戴恩利只好找到比利时政府寻求帮助，他认为比利时政府犯了毁灭性的错误，所以应该替尼日利亚政府支付这三万九千欧元。对于戴恩利的要求，比利时政府一脸委屈，说他们都是按程序办事，并没有犯错，让他们付钱没有依据。

尼日利亚政府没有钱，而比利时政府拒绝给钱，戴恩利只好和团队先行回国。面对国内民众的激昂情绪，戴恩利只好寄希望通过众筹的方式筹集经费。可是启事发出去半年，筹集到的钱还不到一万欧元。时间一长，约瑟夫不耐烦了，又将“赔偿”提高到了十万欧元。如此，戴恩利彻底有心无力，只能通过国际博物馆理事会向约瑟夫施压，可是约瑟夫根本不在乎，一口咬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边只想要钱，一边一毛不拔，双方如此一僵持就是三年，这倒是便宜了英国，铜首就一直在英国保管着。英国政府坚持中立：“无论我们的私人偏好如何，都不能从个人手里拿走他的财产，这必须在尼日利亚政府和古董商之间解决。”而在英国国家博物馆的各种展览上，伊费铜首竟均展列其中。以至于英国的《太阳报》都看不下去了：“在外游荡了三十多年了，伊费铜首到了回家的时候，只是现在的情形，还不知道它的归期，或许一个月，又或者遥遥无期。”

编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