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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伪作狂赚千万:大藏家自述最难鉴定是人心

2022-12-29望月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2年11期

2022年1月,广州一家拍卖行拍卖了一幅李可染的画作。按照行规,藏家除了支付画价之外,还要支付一笔佣金。然而就在拍卖行等待藏家支付佣金时,藏家竟然放弃了这次拍卖。拍卖行将藏家告上了法庭,希望按照行规支付佣金。

然而,经过调查,这幅李可染的画作根本就是一幅伪作,而当初参与竞拍的藏家也是送拍者请来的托儿。不久,一个以张延凯为首,从临摹名家书画作品、伪造真品收藏证书,到中间商倒卖、关系人代销为一体的制贩假冒书画作品的犯罪网络浮出了水面。

绘画老师,转行制假

1997年,23岁的张延凯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乡中学担任绘画老师,一年后他放弃了铁饭碗只身来到广州,进入一家设计公司,底薪每月800元,外加提成。

工作之余,勤奋的张延凯还会接私活赚取外快。攒了一些钱后,张延凯再次辞掉工作,来到深圳开了一家工作室,专门从事书画创作和销售。

2002年,张延凯受邀陪一位企业家参加拍卖会。其中一幅张大千的画起拍价为200万元,随着竞拍人踊跃叫价,会场气氛达到高潮,最后成交价竟然达到440万元。

看着疯狂的竞拍人,张延凯十分纳闷,因为根据他的判断这幅画很可能是假画。“我的一幅画卖3000元,而一幅假画竟然卖了440万元!”张延凯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他仿佛看到了“摇钱树”。

之后一段时间,张延凯在网络上下载了张大千的很多画作图片,接着又到书店买了有关张大千的书籍,认真地分析他画作的风格、用笔、用墨,以及画面的布局。经过半年的苦练,张延凯临摹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张大千的画风可以临摹,他的印章却成了问题。这难不倒张延凯,他将张大千画册作品的印章裁剪下来,制成假印章模板,然后将这些模板拿到印章商店里雕刻成假印章。

“大功告成!”看着出自自己之手的张大千作品,张延凯不禁有些陶醉。为了试试市场反应,张延凯报名参加了一家电视台举办的鉴宝节目。没想到过程十分顺利,鉴定专家一致认为张延凯的作品就是张大千的真迹,市场估价100万元。

听了专家们的夸赞,张延凯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暗暗得意自己的造假水平已经过关了。其实张延凯不知道的是,很多所谓的鉴定专家并没有真才实学,不过凭借自己在业界的名声捞一点出场费而已。

兴奋的张延凯将画作交给深圳一家拍卖行,想出售。工作人员告诉他,要想作品拍出好价格,最好能找到权威人士开具鉴定证书,另外画最好还有一个从创作到现在传承有序的故事。找权威人士开鉴定证书不容易,可是杜撰故事对张延凯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他随口就说,他的父亲爱好书画收藏,多年前通过层层关系,花半年的工资才买下了这幅画作,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这幅画。这幅画还经历了一场大火,为了抢救这幅画作,他差点丢了性命。

拍卖当天,张延凯来到现场,看到几个藏家争相竞价,他紧张得大冬天出了一额头的汗。经过十分钟的竞价,画作最后以120万元成交。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富翁,这让张延凯既兴奋又刺激。随后,他又害怕了好一阵子,生怕买家发现是伪作找上门来。

没想到的是,半年后,张延凯参加上海的一次拍卖会时,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这幅画作,短短的时间,它已涨到了160万元。

旗开得胜,让张延凯信心倍增,他除了模仿张大千的画作,还临摹起了李可染的画作。2007年3月,张延凯拿着一幅得意之作请李可染的后人鉴定。画作自然被鉴定为伪作,但在张延凯死缠烂打下,对方给出了鉴定为伪作的几个依据。虽然花费两个月时间临摹的作品被识破了,但是这趟也没有白来,张延凯知道了李可染的家人是如何凭借着李可染画画时的几个习惯来判断画作的真伪的,而这些隐密的信息是书籍和新闻所没有曝光的。

又花了一年时间琢磨,当张延凯再次拿着画作出现在李可染后人面前时,竟然成功过关了。在张延凯的要求下,他还拿着画作和与李可染有重要关系的一个重要人物照了一张亲密的合影。

这张合影成了画作出自李可染之手的最好证明,几天后,张延凯就轻松卖掉了画拿到了143万元。有了钱,张延凯也开始购买一些张大千和李可染的真迹,可是他看上的并不是这些作品的升值空间,而是这些作品上有两人的印章。

虽然张延凯仿制了两人的印章,可遇到经验老道的鉴定大师还是会发现其中的问题。而且,张大千和李可染有些题材的作品并不都能卖高价,如果能用移花接木的办法,把真画的印章移到假画上去,再进行重新装裱,那就近乎完美了。即便是鉴定大师,如果不通过特殊手段,也很难发现画是假的。

以假乱真,沆瀣一气

就在张延凯为自己的作品进行“升级”时,他送到拍卖行的画作被退了回来。拍卖行的廖经理打来电话,含蓄地说:“其实在这一行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委托的画不是不可以拍,就看你怎么运作了!”张延凯一听,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于是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运作?”廖经理在电话里没有细说,只是约张延凯见面详谈。

第二天,张延凯赶到约定的茶楼,一个40来岁,相貌英气的男人笑眯眯地向他作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廖江华,在拍卖行里担任业务经理多年。一番寒暄后,廖江华递给张延凯一份合同:“如果同意就签了合同,保证今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张延凯认真地看了合同的条款。按照合同细则,他提供画作,拍卖行负责售卖,然后双方五五分成。之前张延凯都是单打独斗,卖出一幅画收入都有过百万元,如今要分一半利润出去,他不免有些犹豫。

廖江华拍拍张延凯的肩膀说:“不要以为你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之前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合作对你并没有坏处,我们会利用一切资源,保证让你的画能拍出去!”张延凯想了想,觉得今后不用再为拍卖发愁,也省了不少事,于是点头答应了。

之后几年,张延凯先后将多幅张大千和李可染的赝品画作交给了廖江华。廖江华不仅杜撰了这些画的“经历”,还在一家书画报刊上,把伪作和真迹混在一起大作宣传。拍卖的时候,廖江华又请了一些托儿,烘托拍卖场的气氛,其中李可染的一幅赝品画被炒到了60万元。最后这些作品全部成交,张延凯分到了100万元,这让他看到了比自己单干更安全的“致富”之路。

有了廖江华的加入,张延凯要做的是如何尽可能地以假乱真。在掌握了张大千和李可染的绘画技巧之后,张延凯又开始临摹岭南画派大师高剑父和黎雄才两人的作品。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两个画家的作品临摹起来很难,更重要的是,这两个画家在广东还有不少传人,他们是能看出画作的真假的。张延凯又专攻临摹范曾的书画,范曾在书画界非常出名,书画的价格早就达到数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

张延凯临摹了范曾的几幅画准备通过廖江华拍卖出去,廖江华却建议他先买几幅范曾的真迹混在一起,这样可以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他告诉张延凯,这是拍卖行一贯的做法,“对于存世画家的作品,藏家还是警惕的,他们不是傻子,不但可以请专家鉴定,还可以上门找画家鉴定”。

张延凯听后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亲自提着钱从范曾处买了几幅真迹。接着,他将真迹和伪作一起交给了廖江华,半个月后,两幅伪作和两幅真迹都被拍卖出去了。虽然这一次张延凯没赚到钱,可是他手里还有两幅范曾的真迹,迟早可以变现。

为了更加快速地赚钱,在和廖江华合作的同时,张延凯又找了几家拍卖行的业务经理进行合作,有的甚至是拍卖行的负责人直接出面。直到这时张延凯才得知,拍卖公司利用拍卖法中“不担保真伪”等条款,将大多数拍卖行变成一个合法的销售假画、假艺术品的平台,而藏家即使发现画作是伪作,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2014年7月,张延凯到北京参加一场拍卖会,认识了上海藏家秦怡然。拍卖进行时,张延凯很是困惑,因为秦怡然多次举牌,可总在紧要关头退出了。拍卖结束后,张延凯请秦怡然吃饭,讲出了自己的困惑。秦怡然哈哈大笑,说她表面是藏家,可是大部分时间她不过是朋友请过来的托儿,既能活跃现场的气氛,还能帮朋友抬抬价,让画作卖出一个好的价格。秦怡然还告诉张延凯,请托儿参加拍卖,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而请的托儿最好是有名气的藏家,这样更能勾起刚入行藏家的购买欲望。

张延凯自然不想放过和秦怡然这样有影响力的藏家合作的机会。他和秦怡然达成协议,事成之后支付给她画价的10%作为好处费。有了秦怡然的加盟,张延凯和多达10家的拍卖行保持合作关系。到2020年,经他的手拍卖出去的画作多达320幅,非法获利数千万元。

有了钱,张延凯利用电视、报纸以及网络媒体大肆宣传包装自己,俨然成了知名画家和收藏家。

利益矛盾,牵出黑幕

有了伪装,张延凯的赝品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2021年3月的一天,甘肃一个藏家请张延凯对自己新购入的三幅画进行鉴定。张延凯很快发现这三幅画都是赝品,看到对方失望的样子,他说:“虽然是伪作,但画得不错,我可以都买下来。”对方见张延凯出价大方,便当即把三幅画出手了。

买下画作之后,张延凯联系了廖江华,通过拍卖成功将画作又卖了出去,净赚20万元。这件事让张延凯意识到,之前他亲自伪造画作又累又有风险,还不如想办法低价从藏家那里弄到画作,然后再卖出去,一样可以财源广进。

渐渐地,张延凯发现了更大的商机,在给人鉴定画作时直接“颠倒黑白”,明明是真迹说成是伪作,然后低价买进,再送到异地高价卖出。一次,张延凯接到藏家高俊的电话,请他对两幅范曾的画作进行鉴定。在画作前用放大镜仔细看了十几分钟,张延凯指出其中一幅是赝品:“据我了解,范曾的印章是圆润的,而这幅画则呈现出方型,不靠谱。”高俊失望之余,只好自认倒霉。张延凯又说:“虽然这幅画是赝品,但是模仿者还是有几分功底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出一万元买下来。”高俊欣然答应。

回到家里,张延凯仔细看了画作,他可以断定自己买下的这幅画是范曾的真迹,之所以印章和其他画作存在不同,很可能是范曾盖章时用力侧向了一方。而高俊拿回去的那副画则恰恰是仿作。

张延凯将这幅真迹又一次交给了廖江华,兴奋地等待着拍卖款进入自己账户。没想到,这一次他却等来了警察。原来,出差到深圳的高俊恰巧也参加了这次拍卖会,他亲身经历了画作拍卖的全过程,当看到范曾的那幅作品拍出了80万元的高价之后,他联系了鉴定师,确认了作品确实出自范曾之手。高俊感觉被骗了,于是报了警。

张延凯辩称,拍卖的那幅画作并不是他从高俊手里购买的那一幅,并提交了画作还在家里的证据。高俊怎么也想不到,张延凯手里的画作不过是他临摹的,他早就想到可能会被高俊发现。虚惊一场,张延凯躲过一劫。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2022年7月,张延凯带着藏品参加了一场广州的拍卖会,他请来了秦怡然“助卖”。当天,拍卖现场竞价的气氛非常热烈,按照张延凯和秦怡然事先商定好的,等价格到100万元时,秦怡然就可以停止叫价了。可是,认为藏品远不止值100万元的秦怡然一直叫价,最后出到了160万元,导致无人再出价。按照拍卖行的规则,即便这160万元可以左手倒右手,可6%的佣金是必须真金白银给拍卖公司的。张延凯自然不情愿出这笔钱。

秦怡然安慰张延凯,等下次参加竞拍时,这160万元就可以作为起拍价,很多藏家就是通过不断参加拍卖会抬高画作价格的。话虽这么说,可这6%的佣金出得着实有点冤,张延凯提出和秦怡然一人出一半。秦怡然觉得张延凯小家子气,一气之下回了上海。没有拿到佣金的拍卖公司将秦怡然告上了法庭。秦怡然多次联系张延凯,希望他出这笔钱,郁闷的张延凯索性不理她。

在法庭上,秦怡然供出了张延凯。在诸多证据面前,张延凯也承认了犯罪事实,他和多家拍卖行合作的事情也被曝光。

对于张延凯的犯罪行为,收藏家刘杰表示这几年假画确实层出不穷:“从20世纪90年代初拍卖以来,到现在共拍了齐白石的作品24000件,其中96%是假的,因为齐白石一生只创作了1万多件作品,很大一部分在各大博物馆收藏,还有一部分在大收藏家手中,除去这一部分,在市场上流通的真迹是很少的。而李可染一生中只画了一千多张,而现在市场拍了一万两千张,假的也占95%以上。”

对于拍卖行知假卖假,刘杰建议道:“一方面要加强市场监管,对从业人员普遍进行法治教育;另一方面,建议对著作权法、拍卖法以及拍卖公司的相应行政法规,特别是拍卖公司关于拍卖作品的真实性方面的规定,要引进一些发达国家关于拍卖市场成熟的法律法规加以借鉴,来规范拍卖公司。”"""编辑/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