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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山野路漫漫》地质人的诗和远方

2022-12-29王世骐

化石 2022年4期
关键词:山野青藏高原化石

王世骐

《十年山野路漫漫》记录了邓涛老师2011至2020野外考察的艰辛和浪漫。当拿起这本质朴而浪漫/奇谲的记行细细品读之时,我正在阿尔金山脉与库木塔格沙漠之间的边陲小城肃北,即古生物学界著名的塔奔布鲁克地区进行野外工作。说来也是巧合,我认识邓涛老师,正是从他的考察记行《塔奔布鲁克去来》开始。那是十多年前,我从中科院力学所博士毕业,前途晦涩不明的阴影挥之不去之时,我意外搜索到了邓涛老师的博文,平易而激扬的文字,勾连起我幼年时代研究古生物化石的梦想,终使我下定决心,放弃之前的专业。邓涛老师又以诗著称,中国自唐实行科举以来,一直奉行以诗取士的传统,这是因为在中国文化语境中,诗歌是士人品行和情操的真实反映,邓老师的诗品使我相信他是一个高尚而有节操的学者,因此我坚定投入了他的门下,从博士后做起,渐渐成长为一个古生物学的研究者。回想至此,不禁令我思绪万千,邓涛老师的考察记行,表面看来只是一些个人经历随笔,然芸芸读者中,或益其深之人,必定不只我一人。

在《十年山野路漫漫》之中,与青藏高原相关的内容,必然是其中的华彩乐章,20个章节中,便有“追马高原、横贯西藏、回到山南、帕米尔深处、西北偏北、滇川藏征途”6个章节涉及青藏高原上的考察。的确,雪山环绕,湖光云影笼罩的青藏高原,不仅是久居内地普通过客的思念所及,更是地质专业人魂牵梦绕之地。我自加入邓涛老师团队之后,第二年就赶上了青藏高原古高度的重点项目,从而由一个普通的看客,摇身一变成为高原的出征者,踏上了令人激动而忐忑的征途。我自幼体质欠佳,对高原缺氧的艰难自然心存敬畏。记得我们驱车从北京出发,到格尔木,加上途中休整,竟然用足了6天时间,才敢正式向高原进发,从格尔木向南,从昆仑山南侧的山间断裂带形成的河谷穿行,两岸奇峰怪石嶙峋突兀,记载着漫长地质历史中风清云淡与惊心动魄,直至西大滩,百转千回盘上昆仑山垭口,地势豁然开朗,无比苍凉壮美,令人心醉。传说身体越好的人,高原反应就越强烈,我以为正应了这个传闻,在4700m的海拔,自身却几乎没有什么不适感,不禁信心大增。然而在初始几天的兴奋之后,在考查中攀登一座百余米的小山,仅攀爬了一半高程,便觉胸闷气短,乃至头晕目眩,这才明白了青藏高原的威力,看到邓涛老师以及其他一些学术界知名学者,如丁林院士,孙继敏老师等人,依旧泰然自若,内心由衷敬佩不已。

数天之后,考查队进入藏北羌塘高原的伦坡拉盆地,在这其中,我也经历了至今十余年野外考察历程中最艰难的时刻。在我们进入伦坡拉盆地之前,先在100km外,海拔4700m有余的班戈县短暂停留补给,顺便考察县城周围的一些地层。当天的考察到一半时间,我和另一位司机先行回县城采购补给,不想因道路不熟,距县城尚有20Km时,陷入了路上的小沙坑,车无法动弹。荒野信号不通,周围更没有人烟,通过GPS里程发现,距大部队的考察点有5km,路途可以接受,因此,我决定徒步赶回考察点向大部队求援。我沿着宽沟的岸边,艰难返回到原来的考察点,此处竟然空无一人。我确定位置没有弄错,那一定是队伍转移了阵地,心里既失望又焦虑,正准备掉头回转,远远望见前方的小山梁上有两个小白点,我赶忙取出望远镜眺望,欣喜地发现正是我们其它的车辆。我怕他们继续转移,顾不上疲劳,加快脚步行进,好不容易赶到山脚下,却看见队员正向车边聚拢,准备转移。我万分焦急,生怕他们看不到我们就离开,于是扔掉身上全部行装,三步并作两步向山上爬,边爬还边挥手大叫,好在队伍在离开之前终究看到了我,把我接上车,我这才气喘吁吁地说出了陷车和求援的经过。邓涛老师为我们的低级错误难免有些懊恼——因为我们没有按照野外规程,记录好来路,从原路返回,结果遭遇险境——但更关心我的身体状况。这让我觉得懊悔愧疚。抽空一看行程,距陷车点已有8.5km,而我徒步行程很可能已有10km。我不顾疲劳,指引大家找到了被困的车辆,把车拖出沙坑,这才返回县城,并且与大家一起行动,抓紧时间完成补给。然而,由于白天体力消耗过大,当晚,我终于体会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只觉得心虚力竭。勉强入睡之后,第二天也只是略有好转,只能强打精神,与大部队深入伦坡拉野外,以至在路途之中神情恍惚。陡遇色林错晴阴变幻,藏羚羊狂野急驰的极限美景,忽然产生纵身于此情此景之中,死亦无憾的幻觉。在之后几天,这种生死一线的幻觉伴随着高原反应,多次浮现,直到高原反应渐渐淡去。此后数年之间,和邓涛老师一样,我成了高原的常客,《十年山野路漫漫》之中横贯西藏等章节中,我也是核心队员之一。

《十年山野路漫漫》——地质人野外考察的艰辛和浪漫记录

西藏科考的艰难困苦,也磨练了自己的意志,锻炼了工作能力,从队伍中的跟班逐渐成长为能够独立带领队伍完成科考任务的合格领队,从此经常独立开展野外科考工作。《十年山野路漫漫》之中,我的名字被提及,是在《西北偏北》一章,时间已经到了疫情开始的2020年,也是本书的最后一年。邓老师在书中写道:“一周前王世骐研究员率领的考察队已经出发,而就是在我跟随着即将展开行程的前一日,他们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合作市发现了重要的化石,一具犀牛头骨的后半部,保留有臼齿……”。本次考察的起源是因为之前由兰州大学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在甘南州合作市新开挖的市政公路边找到了化石,前一年我就和兰州大学进行过踏勘。由于合作市位于青藏高原面之上,哺乳动物化石非常稀少,但这些具有时代意义的化石不仅对哺乳动物演化有重要的意义,更是研究青藏高原东北侧部分隆升的过程的重要材料。由于该化石点的重要性,我们和地方政府做好了前期的申请报备工作,在疫情稍缓合之时,我们就迫切来到合作进行发掘工作,并且邀请邓老师来参观指导。合作市虽然也在青藏高原之上,但海拔仅有2900m,这里不仅没有高原反应,工作地点更是在城市之内,从我们居住的宾馆步行20分钟就能到达,中午还可以在市内吃饭并稍作休息,完全不像其他野外那种风餐露宿(指午休),可以说,简直没有比这里更舒服的野外了。虽然生活条件优越,这一地点的化石也非常丰富,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反刍类的齿列,以及大量鼠兔、林跳兔、梳趾鼠的化石,特别是在邓老师将要到达的前两天,居然发现了那件邓老师提及的犀牛的头骨,使人无比振奋。大家不禁戏言,邓老师的到来,给我们的发掘工作带来了好运。邓老师到来之后,给我们的工作充分地肯定,并且带领我们在更大范围内考查,了解该地区构造背景,给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果然,后来在这一化石点发现了具有鉴定意义的犀牛的鼻骨,这是中国地区此前从未报道过的类群。而且,该犀牛指示的年代应该是早中新世谢家期,后来小哺乳动物也证实这一点,中国谢家期化石地点非常稀少,大型哺乳动物的化石更几乎是空白,这一化石地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不仅如此,该化石指示的时代,也是青藏高原东北缘合作盆地形成的时代,盆地的沉积说明这一时期高原处于稳定抬升的状态,而盆地结束的时代进一步指出毗临的美武高原夷平面形成,高原开始稳定的时期,我们的发现,对于青藏高原生长演化的研究意义重大,邓涛老师把它写入记行之中,也是对我们工作的充分肯定,使我们深受激励鼓舞。

邓涛老师《十年山野路漫漫》一书出版的2022年,我们在肃北小城,重温邓老师多年之前《塔奔布鲁克去来》的故事。当年邓老师笔下简陋不堪居住的肃北县城虽少,但干净整洁,酒店舒适。当年邓老师团队在当金山南麓的巨型冲积扇上艰难跋涉,花费整整一天时间才到达的仅有几间土坯房的燕丹图村,现在已修葺了平整的大道,我从酒店出发计时,居然半个小时就到达燕丹图村,让人无比惊诧,并且村民们也居住在新建的砖瓦房之中,生活蒸蒸日上。《十年山野路漫漫》是一部地质学人的诗和远方,更是一部地质学人为祖国繁荣昌盛奉献自我的家国情怀。当然邓涛老师的诗文促使我投身于地质古生物事业,我相信《十年山野路漫漫》一书的出版,会激励更多的年青人,一面驰骋自己的浪漫情怀,一面把投身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事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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