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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极老龄化理论的国内外研究进展

2022-12-29李宏洁张艳杜灿灿赵敬李思思田雨同刘珍

中国老年学杂志 2022年5期
关键词:代际老龄老龄化

李宏洁 张艳 杜灿灿 赵敬 李思思 田雨同 刘珍

(郑州大学护理与健康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预计到2025年,全球60岁以上人口将达到12亿〔1〕,如何有效缓解老龄化负担、提升老年人口的生活质量成为全球范围内的重要议题。积极老龄化理论提倡老年人摆脱“贫穷、多病、无价值”等消极刻板印象,充分发挥自身潜能与优势、作为家庭与社会的重要资源参与社会生活中,在体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也为社会做出有益贡献,从而缓解老龄化问题负担。自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正式提出积极老龄化理论框架之后〔2〕,该理论已成为全球各国应对老龄化问题的新思路并被广泛应用,如对积极老龄化理论内涵的解读、相关测评工具的研制、积极老龄化影响因素的研究及对积极老龄化促进措施的探索等。目前,积极老龄化理论在中国也已得到逐步探索和应用,研究内容集中于理论解读和现状分析。本文对积极老龄化理论的国内外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1 理论概述

传统老龄观念多将老化理解为不可逆的衰退过程,将老年人定义为“衰弱、无价值”的消极形象,而忽视了老年人的潜在能动性和社会价值〔3〕。直到20世纪末,积极心理学的浪潮推动老龄问题研究向“积极老龄化”方向发展。2002年,世界卫生组织在第二届世界老龄大会上正式提出“积极老龄化”理论框架,将积极老龄化定义为:老年人能够充分发挥自身体力、精神及社会潜能,并按照自己的需求、愿望和能力去参与社会,以实现生活质量的提升,同时也能在需要帮助时获得充分的保障和照料。该理论以“独立、参与、尊严、照料、自我实现”为基本原则,包含3个支柱要素——“健康”“参与”和“保障”〔2〕,其中“健康”指老年人能够维持良好的身体、心理及社会交往状态,是积极老龄化的先决条件;“参与”是老年人能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兴趣、参与到文化、娱乐、经济等社会生活中,实现老有所为,是积极老龄化的核心内涵;“保障”指老年人在部分或全部丧失自理能力时,能够得到足够的照护支持,以满足其身心、经济及社会支持等层面的需求,是积极老龄化的必要条件。此外,世界卫生组织还在“健康、参与、保障”的基础上,提出了积极老龄化六项组成要素,即健康和社会服务因素、个人行为因素、个人身心因素、物理环境因素、社会环境因素及经济因素〔2〕。

2 积极老龄化相关测评工具

积极老龄化理念提出早期,社会建构理论家Gergen就从社会建构观点出发,提出了积极老龄化的三大测量维度,即自我、人际关系和社会参与〔3〕,卢晓琳〔4〕根据这3个维度设计了13个条目的《积极老龄化量表》用于测评积极老龄化程度,但该量表内容侧重于对“参与”的测评,未涉及“健康”和“保障”两方面。2007年,Barker等〔5〕开发了《老化认知问卷》,该问卷包含8个分问卷,主要用于评估老年人对老化的认知情况,目前已由胡蕴琦〔6〕汉化修订。2009年,詹明娟〔7〕通过文献回顾编制了《活跃老化量表》,该量表包含“心理健康”“生活调试”和“社会互动”3个维度共24个条目,并成为中国部分研究者实施积极老龄化干预的评价工具之一。2012年,胡敏〔8〕通过文献回顾结合质性访谈,编制了《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测评问卷》,包含身体活力、生活满意、家庭支持、积极参与等4个维度共32个条目。2014年,Thanakwang等〔9〕指出,以往积极老龄化测评工具的理论基础不一致,并结合质性访谈,在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积极老龄化理论框架的基础上构建了《积极老龄化量表》,该量表包括自理能力、积极参与社会、开发心灵智慧、建立经济保障、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积极学习、加强家庭关系确保晚年得到照顾等7个维度共36个条目,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014年该量表由张建阁等〔10〕引进并汉化。

3 积极老龄化相关因素

3.1个人因素

3.1.1身心健康 在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积极老龄化理论框架中,身心健康是积极老龄化的先决条件,也是老年人社会参与的前提。Paúl等〔11〕对葡萄牙1 322名社区老年人进行访谈发现,身心健康与积极老龄化高度相关,包括日常生活能力、健康认知、幸福感、孤独感等在内的身体和心理因素均会影响积极老龄化的实现。该研究也表明,心理因素在老年人适应老化的过程中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因此,步入老年期之前就应该采取措施预防健康问题、着重提升其适应能力和心理弹性,以提升晚年生活质量。我国有关研究结论也显示,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是老年人实现积极老龄化的必要因素〔12〕。

3.1.2老龄观念 积极老龄观是老年人对于自身参与社会发展、社会保障所持的积极乐观态度〔13〕。促进老年人维持健康、参与社会,还需从认知层面入手,帮助老年人树立积极老龄观。积极的老龄观可降低消极刻板印象对老年人行为和认知功能的影响,还有助于减轻因共患病而造成的老年人生活质量降低〔14,15〕。有关研究也表明,积极的态度可提高老年人身心健康水平,帮助其主动参与社会活动,提升积极老龄化水平〔16〕。一项关于老年痴呆的队列研究也发现,积极的老龄观念可降低老年痴呆的发生率,即使是对于携带痴呆基因的高风险人群,积极老龄观也同样是预防老年痴呆的重要保护因素〔17〕。

3.1.3人口学因素 除身心健康、老龄观念等因素外,人口学资料的不同也可能造成积极老龄化水平的差异。巴西的一项研究对2 052名老年人进行访谈,结果表明老年男性和女性的积极老龄化水平存在差异〔18〕。欧洲的一项研究对非机构化老年人进行的横断面调查显示,老年男性比女性的积极老龄化程度更高,且已婚或同居者的积极老龄化水平比丧偶或离婚者高,而不同居住地的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亦有所差异〔19〕。此外,文化程度也是影响积极老龄化水平的重要因素,冯春梅等〔20〕研究显示,在积极老龄化各项影响因素中,受教育程度对积极老龄化水平影响较大。

3.2物理环境 物理环境也是积极老龄化的重要影响因素。Chrysikou等〔21〕分析认为,城市规划、建筑设计等环境因素与积极老龄化密切相关,完善基础生活设施有助于促进积极和健康的老化,并指出应将积极老龄化理念融入建筑、设计等学科教育中,以求创建年龄友好型的生存空间。世界卫生组织还与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共35个城市合作,编制了“全球年龄友好型城市指南”及“年龄友好城市基本特征清单”,确定了8个年龄友好型城市的特征:室外空间和建筑、交通、住房、社会参与、尊重和社会包容、公民参与和就业、沟通和信息、社区支持和健康服务,为积极老龄化社区建设的自评提供参考标准〔22〕。

3.3社会因素

3.3.1经济水平 经济条件会影响老年人对养老方式的选择及晚年的生活质量。Perales等〔19〕研究显示,老年人收入水平越高,其积极老龄化水平越高。日本学者通过队列研究发现,经济状况是影响积极老龄化的决定性社会因素之一,与高收入者相比,收入较低者更可能具有较低的健康寿命〔23〕。中国相关研究也证实了经济实力是影响积极老龄化的重要因素〔20〕。

3.3.2社会活动 众多研究均证实了活动参与对积极老龄化的重要作用。一项针对欧洲四国(丹麦、法国、意大利和英国)的纵向数据分析表明,参加有偿活动的老年人更不易患抑郁或报告较差的健康状况,提示有偿活动可能有助于老年人的晚年健康〔24〕。也有研究显示,志愿服务活动同样与积极老龄化密切相关,且老年志愿者比年轻志愿者的服务时间更长,提示可在老年人群中倡导志愿者服务活动〔25〕。此外,Malderen等〔26〕对居住于长期照护机构的老年人进行焦点小组访谈后发现,除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因素外,有意义的休闲活动也是积极老龄化的重要决定因素。我国基于老年人口健康调查数据的分析也显示,参与社会活动对老年人有积极影响,且能显著预防老年人失能的发生〔27〕。

3.3.3社会保障 尽管积极老龄化的关键在于老年人自身的主动参与,但外部保障仍是不可或缺的支持因素,无论是身心健康、物质环境还是社会参与,都必须依托有力的社会保障才能实现。León等〔28〕研究指出,有效的社会支持有助于降低老年人抑郁水平、改善其认知功能和生活质量,是积极老龄化的关键因素,应从改善社会资源入手,为老年人提供有力的外部保障。李春斌等〔29〕也指出,保障老年人合法权益是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实现积极老龄化的必要条件,倡导相关机构积极完善老龄人口闲暇权、文化权、福利权等保障,做到社会资源“不分年龄、人人共享”。

4 积极老龄化促进措施

常见的积极老龄化促进措施有互助养老、老年大学、“互联网+养老”等模式,其共同特点是通过引导老年人参与自尊、自立、有益的社会行为,为老年人赋能,帮助其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为”“老有所学”等目标。

4.1互助养老 互助养老强调以积极合作和相互照料来实现老年人的增能与发展,并通过引导非正式社会支持来缓解养老照护人员短缺与庞大的养老服务需求间的矛盾,从个人和社会两个层面实现积极老龄化。

4.1.1同辈支持 同辈支持是互助养老的重要形式,如起源于美国的会员制养老组织“Villages”,就是以“自治、自我支持”为理念。通过老年会员之间相互服务来满足其就地老化的需求〔30〕。类似的还有以“泛家庭”为理念的荷兰生命公寓,以老年妇女互助为主的法国芭芭雅嘉公寓等。2008年,我国农村地区也率先兴起了同辈互助形式——“互助幸福院”,通过低龄老人照顾高龄老人、健康老人照顾失能老人,满足老年人的照护需求,帮助老人从依赖家庭走向自主互助〔31〕。同辈支持不仅能帮助老年人依靠自身力量实现就地老化,也是鼓励老年人社会参与的重要精神支持。Janet等〔32〕研究也表明,同辈支持有助于提升不爱外出活动的老年人的幸福感和活力、增强他们外出活动的自信心和感知社会支持,对促进积极老龄化有很大帮助。

4.1.2代际支持 代际支持包括代际学习和同住支持。代际学习是指年长者和年轻者在知识、技能、观念等方面进行交换和学习。研究显示,代际学习能填补代际鸿沟、打破代际间刻板印象,且“经验传播者”的身份使老年人获得价值感和使命感,促使老年人重新融入社会〔33〕。此外,代际学习对保持老年人身心健康、实现老有所学也具有重要意义,如我国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借鉴国外代际阅读模式开展“乐龄学堂”,通过组织年轻志愿者为老年人读书读报、知识讲座,帮助老年人拓宽视野、增长见识,维持身心健康〔34〕。 而同住支持主要是通过不同年龄组的共居和互助交流实现积极老龄化目标,如德国的多代屋、日本的老少合居房屋等,美国西雅图的代际学习中心还尝试“将幼儿园建在养老院”。近年来我国多地也开始尝试开展此类模式,通过代际同住使老年人得到陪伴,年轻人获得锻炼、收获智慧与经验,达到积极老龄化“双赢”目标〔35〕。

4.1.3时间银行 时间银行是互助养老逐步发展形成的新模式,这种模式将代际、同辈间的互助服务进行量化,其理念是“服务今天,享受明天”,即由低龄或健康的老年人利用空闲时间为有需要的老年人提供服务、积累服务时长,并在自身需要照护时兑换相应时长的服务,是引导老年人进行积极老龄化社会参与的重要方式〔36〕。该模式由美国学者提出,并发展成为促进积极老龄化发展的新型社区养老模式,在多个国家地区得到认可和应用〔37〕。Valek等〔38〕认为,时间银行不仅实现了互助养老,还是一种非正式的社会学习,能促进不同年龄群体的跨文化理解与尊重。由于该模式合作互惠的理念与我国传统文化中“守望相助”的特性相吻合,近些年我国部分地区也开展了时间银行并取得成效,卢晓琳〔4〕调查发现,时间银行有助于扩大老年人的人际网络,使老年人进行更加积极的社会参与和自我实现。

4.1.4其他互助形式 除以上外,各个国家和地区还发展了多种无偿或有偿的互助支持形式。Dizon等〔39〕对不同国家地区积极老龄化政策的分析结果表明,志愿工作被认为是老年人进行社会参与、对社区做出贡献的重要的积极老龄化促进方式。如中国香港的“左邻右里计划”,培训老年人成为社区义工进行邻里关怀和走访,识别需要帮助的老年人、并鼓励隐居的老人外出参与活动,通过邻里支持、为社区安全做贡献来提升老年人的价值感〔40〕。此外,中国河南省驻马店市在全国范围内率先建立起由政府支持的残疾人托养中心,其中照护者与被照护者均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通过这种托养形式,贫困失能人群能够获得良好的托养照护,贫困健康人群也可通过提供照护获取津贴,缓解经济负担,实现“自立、互助”双赢〔41〕。

4.2老年大学 老年大学旨在通过教育促进积极老龄化,实现老年人终身和全面发展。国外老年大学多具有较完善的政策支持,部分还由高等院校创办,并鼓励老年人主动参与课程设置,通过知识传递、体育活动等多方面教育内容鼓励老年人积极健康迎接老化〔42〕。研究表明,参与老年大学不仅有助于提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43〕,还能增加老年人对互联网新兴技术的接触和使用,提升其在信息时代的社会参与水平〔44〕。中国老年大学较发达国家起步稍晚,目前尚未形成统一的课程设置标准,但亦在实践中不断发展完善,并取得一定的积极效果,如金陵老年大学、杭州老干部大学等。中国老年大学协会链接各地老年大学为会员单位,并定期举办各种积极老龄化主题教育和文艺活动,以促进积极老龄观念的宣传普及。

4.3互联网+养老 近年来,互联网、新媒体的普及催生出“互联网+养老”新模式,旨在通过信息技术为老年人的健康、安全赋能,并拓宽其社交网络,从而实现积极老龄化。健康是实现积极老龄化的先决条件。Nam等〔45〕调查发现,基于互联网的健康信息有助于老年人主动实施预防性健康行为(如癌症筛查、疫苗注射)。Camp等〔46〕研究也表明,基于ipad的新媒体教育有助于增强糖尿病老人自我健康管理的效能感。还有针对痴呆老人的智能家居,通过自动提醒装置帮助老人独立完成日常活动,提高痴呆老人的功能独立性,减轻其对照护者的被动依赖〔47〕。此外,互联网对于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也具有重要意义,Czaja等〔48〕开发了用于老年人社交、查询的软件系统PRISM(个性化提醒信息和社会管理系统),并证明了其在减少老年人社交隔离和孤独感、增加老年人社会参与效能感方面的作用。Szabo等〔49〕研究也表明,互联网社交工具改善了老年人的幸福感和健康状况,使老年人能够更加广泛地参与社会活动。

综上,积极老龄化理论强调老年人的自立和自我实现,鼓励老年人实现老有所为、老有所用,从社会负担转变为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资源。目前国内外有关积极老龄化的研究涉及测评工具、影响因素、干预措施等各个方面,但多以城市社区老年人为研究对象,测评工具的研发也多以城市老年人为样本,较少涉及农村地区老年人。相较于城市老年人,农村老年人没有“退休金”作为稳定充足的经济来源,养老条件低于城市水平,此外,中国农村老年人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且易受传统家庭观念的影响,因而在步入老年后,将多数时间用于家务劳动、照顾孙辈等,以上因素综合导致农村老年人对于较高层次社会活动缺乏参与条件和参与意识,其积极老龄化现状不容乐观。因此,未来研究可关注农村老年人积极老龄化水平的提升,在农村特色文化背景下继续探讨积极老龄化的影响因素和促进措施。此外,由于年龄、生活背景、文化水平、经济条件等均可能影响积极老龄化水平,因此未来可尝试建立积极老龄化预测模型,并以中年人群为对象,探讨其积极老龄化准备度,从而设计针对性干预措施,帮助其积极应对角色过渡,协助推动积极老龄化实践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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