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像鸟飞往你的山
2022-12-26Seven凉奈
Seven 凉奈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特别讨厌,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一个蛋,然后要下一代使劲儿飞。我的父母就是那样的鸟,而我曾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倒霉蛋。
“我这是为你好。”这是我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话,好像我的父母只要说出这句话,他们就可以凌驾于我的思想之上,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而且也懂事听话,会一些才艺。直到上高中了,过年时家里聚餐的常规节目,也都是我被父母叫出来,给家里的长辈们用钢琴弹一首曲子。小时候这种场景倒还好,我还会因为大人们的夸奖而高兴,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重复的表演带来的只有旁观者的敷衍、父母的虚荣以及亲戚家与我同龄的孩子之间相视一眼后意味深长的笑。
我拒绝过,在家里只剩下我和父母之后,我哭着发誓再也不要弹琴了,可是第二年的春节,我又会被父母一遍遍地从房间里催促着走到众人面前。
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有一架钢琴,虽然并不大,但是它和我们家那个只有80多平方米的“老破小”之间显得格格不入。而我小时候第一次被送去上钢琴课时,就一直听到我的母亲提起她小时候对于钢琴的渴望,以及她又是如何花光一切积蓄让她的女儿——我,去完成她的儿时遗憾,哪怕她从来都没问过我到底喜不喜欢。
我父亲的遗憾是没能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城。所以从小到大,他对我的学习抓得很严。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文化课补习班和钢琴培训班两头跑,所有的课余时间不是在写作業就是在练琴。一旦我出现松懈,成绩变差或者琴弹得不好的时候,就会被父母“混合双打”。被打到痛哭的明明是我,可好像受到伤害的是他们。他们会控诉那些为了我而花掉的昂贵补习费,以及为了照顾我而牺牲掉的他们的时间:“我们都是为你好。”
所以他们就可以随意地来规划我的人生,束缚我的手脚。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反抗过,为了不上学故意在深冬将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冻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成功地发起了高烧;也在考试的时候交过空白试卷,被请家长的当天晚上收拾了背包离家出走;还在周末的时候逃过补习班,和几个父母不让一起玩的同学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
那些反抗带来的快乐比我想象的短暂,特别是在我看到父母因为我的感冒而请假,焦急赶往医院时的担心;在深夜的小区公园里找到我时,隐忍的泪水;以及看到我终于到家,一边问我去哪儿了,一边打电话给亲戚们报平安时颤抖的尾音。所有种种,都让我的恨和反抗显得格外幼稚和自私。
父母给的爱有时候是很沉重的,就像是一道阴影笼罩了我全部的生活。可是当我尝试去接受这样的现实时,一切又好像变了,那道沉重的阴影变成了夏日的庇荫。只不过叛逆期的我只注意到了阴影,却忽略了那片阴影里的凉爽和惬意。
钢琴比赛得奖的快乐是真实属于我的,比赛得到的奖金也都被父母存在了一张只有我知道密码的银行卡里,供我自己支配;能一直保持稳定优异的学习成绩也是真实属于我的,所以在同学们填了志愿等待被挑中的时候,我有足够的空余去挑选一所我更喜欢的学校。
曾经我觉得父母是自己不会飞却使劲儿让下一代飞的鸟,可后来我发现,他们的确是这种鸟,却又和我以为的不同。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让我成为钢琴家,所以当我高中学习任务变重之后,她再没要求过我练琴的频次和时长了;父亲也不曾把著名学府挂在嘴边,他只是想让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希望我能在未来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就像《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那本书里说的:“人们共同或者独自做出的那些决定,聚合起来,制造了每一桩单独事件。”沙砾不可计数,叠压成沉积物,然后成为岩石。我终于接受了父母固执而笨拙的爱,努力地丰满着我的羽毛,在他们的渴望中学会了飞翔,而最终飞去哪里,是由我自己决定的,也只能由我自己决定了。
王岚//摘自《哲思2.0》,一勺糖/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