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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之凿凿 言之海海
——读摇摇散文集《说好不说名字》

2022-12-22胡明晓

福建文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海海

胡明晓

从未见过摇摇,偶见她在微信朋友圈用单向历切入几个零碎的片段,惜墨如金,料想这女子有许多传奇,古灵精怪。忽而7 月,收到摇摇的新书《说好不说名字》,轻放在一些金线莲、通心白莲上,一如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出其不意,而在情理。也未听过摇摇说话的声音,大概是雅边弄般的中古音,落在耳边,如雨打芭蕉。我的昵称叫阿水,水,坎卦,坎为水、为险,险阻重重。摇,形声,风举云摇;从手,摇动、摆动的意思。物皆有形,唯水不然。摇来渡我,似有卦辞。

近年来,摇摇在《三联生活周刊》的“生活圆桌”栏目发表了一些文章,风格清雅、语言奇崛,集结为《说好不说名字》。其主角的名字,从一到十,以八卦命名,比如易一、坤生、坎生、离生;也以昵称命名,如倪爷、漆郎、陆地。每篇均以千字为限,在逼仄的空间里把玩才情、感悟人生。“人生海海”是一句闽南话,意为人生像大海一样变幻莫测、起落沉浮,但总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作者麦家用来做了畅销书名,用多视点、零散化、非线性的叙事,把一个传奇人物还原成一个人的常情。作者摇摇把“人生海海,我要尝尝”写成千字文,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上,以生动的笔触,刻画了易爷在书法、篆刻、饮茶等方面的心得,把一个现实人物转换成艺术空间,引人遐想。新散文集将其名作为第一辑辑名,让读者看到不一样的“人生海海”。才情,若还不能用来把玩,说明段位还不够,摇摇显然是富足的,与友把玩才情,摆弄易学卦象,率性而为,跃然纸上。

书依了文字,变得婀娜。读了这本新书,才知道语言可以这般怡情。写评,也多了几分趣味。福州话以语词丰富、语体多样、语流音变复杂而著称。历史上,中原文化几度入闽,在上古汉语、中古汉语与当地方言融为一体的过程中,既保存着上古汉语语音、词汇、语法方面的许多旧痕,又保留不少中古汉语的特色。“烹茶煮粥洗牌、听风邀月飙诗”,在介绍现实版《牌间集》的由来时,平仄声调运用自如,意象平实用字潇洒,甚妙。“福州有一条雅道巷,半途处有一道幽静小弄”,一条、一道,一雅、一幽,一巷、一弄,意境全出。闲来无事,翻这本书,便看到了福州的古朴和清雅。

摇摇编校《牌间集》,是为了记录一群北大人的生活情趣,那种以牌入诗、茶诗相融的乐趣。间或,以日常生活的点滴文字,反映活色添香的文艺生活,随笔作品集《说好不说名字》就问世。魏晋名士们的人生理想是栖心尘表、解脱世事,“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摇摇书中的人物大都超脱自然、宅心玄远。比如易爷“最爱残墨涂残纸,平安夜下道平安”。氤氲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半室茶香,一面各款美味的漆艺墙,谢大师一双巧手做雅集点心——‘主料有燕窝、鱼子酱、配料有手工面点。’若嫌奢贵,就做两道瓜蔬。青菜烫熟后要清水浸泡,才能恢复它那个水灵劲儿。苦瓜讲究热冷交替,中间掏空后……再趁着有硬度切成长条。”生活有燕窝和鱼子酱,也有青菜和苦瓜;有对文艺的痴迷,也有对俗世的眷顾。一切,都是她想要的样子。

王蒙先生有一本《尴尬风流》,描写世情百态、刻画人心人性、感悟玄思哲理。他说,作家作为一个感受者、表达者,是世界的情人。摇摇的新书,书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又有古今中外典故、作品佳句信手拈来,有趣的灵魂在现实的空间交汇、互动。没有“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的愁苦,却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之风情。摇摇的写作,更像是文学的恋人。例如《车是故事的连接器》中写了“我”、同事苹果、驾校教练、漆画家、小师妹等一系列人物,犹如电影的场面布景一一掠过。在想象的空间里,和米兰•昆德拉笔下的小号手、德国沃曼的《郊游》、易三的俳句“那一道闪电/是我让雷神为你照亮”、法国萨冈“用法国式魅力迷惑美国人,又以美国式的美貌迷惑法国人”、德莱姆“有些日子,南瓜就只是南瓜”等对话,把日常事件写出文学性,形散神不散,别有一番景致。

读了摇摇的语言,才知道文人雅士的童心和趣味。

摇摇写朋友。写倪爷,“他不禁伸手触碰章鱼卷曲的长爪,惊奇地笑,手指被吸附了。那举手投足间的笑容和眼神,都是我们初涉世时拥有的美好啊”。这样的描写,让读者的感官复苏。“触碰”“吸附”是身体感觉,“伸手”“笑”是肢体动作,“卷曲的”“惊奇地”是眼睛所见。举手投足间,她用敏锐的感官、丰富的内心,去尽情观察和体验。写漆郎,“他打开9 个漆盒,将盒盖一字摆开,赫然一幅长近3 米的《韩熙载夜宴图》,他用描金磨显技法勾绘了这幅漆画啊”。“打开”“摆开”是动作,“赫然”是形容夜宴图呈现时的样子,“描金”“勾绘”是技法。其遣词造句的讲究,让画面感油然而生。摇摇的描写,不仅是一种表现手法,也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关系。她用细微而灵敏的感觉,与万物和解,用语言沟通,以文字表达。人们读到她的文字,也是一种感官的享受。

再看摇摇写书法、篆刻。“易爷在新买的隋唐古宣上笔走龙蛇,比拟书法的快乐,在于‘摩擦生乐’,一种在笔墨纸的随心所欲中所实现的快感”。“写到‘凌雲’的‘雲’时,纸已顶边了,他立即‘顺势而为,云尾飞起’,以示心志昂扬”。文字的表述,有随性的自洽,真诚而坦荡。再以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句,“什么是真?让你描绘水的面孔,或是光的脸庞”落笔回旋。书法之势,贯穿文脉,这就是摇摇的笔风。写什么就像什么,万物皆有因缘。“从那时起,他常情迷刀下乾坤……他摇刀、舞刀、旋转,不断匍匐、游动;石头混沌的气息,冲出线条的苍茫和厚重感”,这是写篆刻冲刀,专业且凝练,善用短句而显力道。活脱脱的篆刻手法在语言的虚拟中,落地、写实。再写倪爷的做菜和书法,“他举起汤勺的姿势,仿似晚清书法家何绍基的回腕”“将这碟干煎鲳鱼置于一张书写‘巫妙’的宣纸上,仿佛奔流之气、静默之息都有了”。心笔相应,自成面目。摇摇这样写人、写事、写物,也写成了这样的文风。

摇摇还写了音乐。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写一个老太太独自弹琴的寂寞;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写练琴的女孩、林田对琴键抱枕的浮想;电影《海上钢琴师》写1900 看见舷窗外的女子,心生爱慕,即兴弹奏;贝多芬和好友里斯偶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弹奏音乐追而不得。摇摇在《从指尖演绎出的时光》中,把这些片段作为不工整的影像,作一个又一个的停格,用断裂和往复,形成一种特殊的叙事方式。乐由情起,字由心生,语言构建了多重交织的空间,需要读者很专注地去触碰、去感受、去想象。正如文艺评论家伍明春所说的那样,摇摇的这部散文集为福建当代散文的艺术发展提供了一批质量齐整的文本,丰富了现代汉语散文写作的当下实践。摇摇在文中与歌德、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互文戏谑,增添了几分灵动,没有海量阅读的基础,很难品读其中的趣味。类似的情况,在摇摇写饮茶、写漆艺、写美食、写旧物的篇目中,也随处可见。

当下,人们的感觉渐渐被AI 智能替代,手机的图像和文字充斥其中,语言的功能逐步衰退。朋友圈美其名曰有图有真相。摇摇和她的朋友却不一样,多是俳句上线,耐人寻味。总之,摇摇的散文集《说好不说名字》用独特的叙事腔调,展示了她的才华,以及她朋友的才华。语之凿凿,言之海海,期待更多的读者来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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