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声声里

■向延波

第一行春风已于今晨投递

签收的是我家的南瓜蔓儿

她靠着柔软的土墙

面颊潮红

开出第一朵花

草垛子

脱下了厚重的棉衣

锄头们目光锋利

往手心呵口气

村庄瞬间打好了腹稿

每一滴雨水都是轻言细语的

每一条山谷都带有柔情蜜意

野樱桃

在野天野地的唢呐声中

成为今春第一个新娘

母亲走进沉寂一冬的菜园

弯下身子

开始点名

就像六十年前

她站在村小的教室门口

迎接第一批发蒙的新生

春天需要一道精美的工艺

才能舒展开她完美的身子

就像这样

徐徐而来的手指

问候矜持

平生第一次上茶山

就懂得呵护这万卷山水的心思

作为一名读书人

采茶不过是今生的一次研墨

从此每晚坐回灯下

就像坐回茶山

文字片片飞扬

袅袅清香里

有鹧鸪声声呼唤

每一朵桃花

都是一份不安分的心思

她们在春天的枝头张望

总有一些芳华无人认领

误了今生的嫁期

树下有许多相爱的人

还有许多正在相爱的人走过来

这是桃花的幸福

虽然不能像山和海那样

替她们做证

可她们还是愿意把花瓣

轻轻撒落在身上

我身体里潜伏着野山葱的气味

每到这个季节

就会蠢蠢而动

站在阳台忍不住向乡村张望

农人扛着锄头的身影

让光线耀眼

哦，父亲

生活的每一次挖掘

都需要虔诚地弯下腰来

听听大地的意见

如果她不愿意交出什么

我们只能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