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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林·索雷斯库诗选

2022-12-21

星星·散文诗 2022年32期
关键词:马林回音罗马尼亚

高 兴 译

【罗马尼亚】马林•索雷斯库

马林·索雷斯库(Marin Sorescu,1936—1996),罗马尼亚当代重要诗人。童年和少年在乡村度过。曾就读于雅西大学语言文学系。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编辑工作,曾任《枝丛》杂志主编。还曾担任罗马尼亚文化部部长。出版《孤独的诗人》《时钟之死》《堂吉诃德的青年时代》《万能的灵魂》等十几部诗集。诗歌外,还创作剧本、小说、评论和随笔。

1960年代初,索雷斯库以反叛者的姿态登上罗马尼亚诗坛。有人说他是位讽刺诗人,因为他的诗作常常带有明显的戏仿和讽刺色彩。有人称他为哲理诗人,因为他善于在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叙述中突然挖掘出一个深刻的哲理。他自己也认为“诗歌的功能首先在于认识。诗必须与哲学联姻。诗人倘若不是思想家,那就一无是处”。有人干脆笼统地把他划入现代派诗人的行列,因为无论是语言的选择还是手法的运用,他都一反传统。

索雷斯库的诗歌形式自由,语言朴素,角度奇特,看似极为简单和轻盈,甚至有点不拘一格,然而诗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引出一个象征,说出一个道理。表面上的通俗简单时常隐藏着对重大主题的严峻思考;表面上的漫不经心时常包含着内心的种种微妙情感。在他的笔下,任何极其平凡的事物,任何与传统诗歌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构成诗的形象,都能成为诗的话题,因为他认为,“诗意并非物品的属性,而是人们在特定的场合中观察事物时内心情感的流露”。

罗马尼亚评论界公认他为“二次大战后罗马尼亚文坛上最最引人注目的诗人之一”,称赞他“为实现罗马尼亚诗歌的现代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马林•索雷斯库诗选

怀孕的女人

可怜的女人!她怀孕了,

胃口奇怪,想吃砖头,

她走到墙边,用刀子

切割撬动,可着劲吃。

像母鸡,为了娇好的

面容,从水晶宫殿里

享用石灰、蛋壳和沙粒,

她在肚子深处建造孩子

——仿佛建造一座神圣的

教堂——将整面墙搬进

自己的身体,用活水滋养。

状 况

我曾是回音:火车的回音。

我曾是火车的回音。

但自从我见识了田野后,

我就很少发出回音。

驯鹿是我的好朋友,

我将莳萝挂在它的犄角。

在守林员先生的请求下

还为它写下一首四行诗。

回音的生活也不容易,

有呆板甚至荒唐的法则。

时刻都要留心新的动静,

以便在几秒钟之后

将它重复,在其他地方……

就这样,既不旧,也不新。

某种存在方式

我寄居在自己身边,

有时会称自己为你,

我感到暖和,舒服,称心如意

就像在重现的牲口槽里。

一切都崭新,明晰如光,

我答应着同样的名字,

变成在世上某种

生存方式的某种回音。

直到我一不小心迷失于

某个黑暗的岩洞。

如今,我随处随地寄居,

可哪儿也找不到家的感觉。

我望着白昼怎样扩展

我望着白昼怎样扩展,

像块布那样铺开,

慢慢填满,相同的空间

顿时变得更加宽阔。

我拉住白布的边角

就像渔夫拉住兜网,

他用兜网捕捞到自我,

随即又将它放回海里。

我拉住白昼纱巾的边角,

在变得更加宽阔的空间。

我本身就是一种延伸,

某种充余,古老的奥秘,

当光将我融入光时,我

从此再也认不出自己。

地平线下

一睁开眼

我首先想到的

是开动那台藏在地平线下

某处的地狱机。

她不断增大,红红的,在天上

布下罗网:滴答!滴答!

整个白天,

在我忧虑的目光下。

夜晚降临,我发现自己还没死去,

虽然不少人向我保证

爆炸已在我内心深处

悄然发生,去他妈的!

我摸了摸自己,

没错,是我,不管怎样,

显然完好无损!

我又摸了摸自己,

然后开心地入睡,

想着地平线下

那台地狱机。

哦!哦!

为了真诚,我们人人都在忍受

某种疼痛。

做到真诚后,那依然的疼痛

枯竭着我们的心灵!

如果将所有人的呻吟一个

叠在另一个上面,

我们会发现,从头顶到脚跟,

没有一个点不会让你哀嚎——

没有一个点针尖无法触及

并让你尖叫

(上帝啊,为了尖叫,

我们已将狼群灭绝!)

将所有的疼痛加在一起,

会产生两大桶纯粹的疼痛。

一个亚当和夏娃,怜惜着黏土。

上帝并没有将他们逐出天堂,

为何这么干?

祂自己逃离了世界(物质世界)

像个懦夫。像任何无能天父般的懦夫,

将他们留在树根处,

以便在认知中相互损毁。

哦!哦!

嚎叫声此起彼伏。

而我们从传染病秸秆上回应着

哦!哦!

圣诞颂歌

公鹿们,母鹿们,

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

不要踩踏花朵,没听见吗?

公鹿们,母鹿们,

明天早晨,日出时分,

一场捕猎将要发生。

我不知怎样也不知为何。

那些火枪即将轰响。

谁能逃脱,就这样。

那块墓地不错

那块墓地不错,

但遗憾的是,没有推拿师。

其实有一个,瘦骨嶙峋,双目失明,

他摸摸索索

更多地按摩你的额头和肌肉,

仅仅有点表面作用,更准确地说,是心理作用。

相反,其他墓地

只有死者,重死者,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他们不再关心健康问题,

也不再关心天气状况,

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状况,

既没有状况,也没有天气。

晌 午

火车穿越荒原,犹如发烧时的谵语。

高温中,缓冲器在发酵。

我骑着一匹斑马旅行,

暴烈的晌午已令它彻底散架。

我开始蒸发,开始上升

并在上升中超越了蒸发本身。

在这片灼热的田野中

除了悬在头顶的太阳,什么都不存在。

我修理……

我修理

塔楼钟表。

当你们搬着塔楼前来,

看到我的屋前

排列着一长串

巴比塔时,

可要知道我正灵感大发。

如此情形下,别再用你们

那些小小的坏发条来打扰我。

旋 律

沿着一段枕木

我摇摇晃晃着走向山谷……

道路漫长,骤雨来袭,

一旦睡着,谁会将我叫醒?

我梦见自己登上山丘,

你的乳房就是我的枕头……

梦无边无际,

遐想永在激荡。

哈姆雷特在追查……

哈姆雷特,还在追查幽灵,

他再次上路。不看,不听。

旧罗马著名的鬼魂拉着

他的衣袖,告发自己的亲戚。

从丹麦到百慕大,一路上

他们纠缠着他,像一帮求雨女,

他们全都被饮料和香料毒死:

不管是鬼还是人

他都要听从他们,惩罚凶手……

窥察到月亮从海面升起时,

他朝丹麦迈步走去。前往

埃西诺尔的路上,先人们叫住他:

仅仅父亲报了仇,而严厉的复仇

还需要整整一个世纪。

所有的帆……

如果没有你,那么多的干渴

将会消失,时光将会

变得灰暗,石头间的源泉

面朝墙壁,将会停止流淌。

如此,一场追逐,

只能扬起哭泣的帆,

海上一只只帆船

只能在脑海中滑行。

仅仅负载着一副羽翼,

在天空,在半睡半醒的乐园,

我也将仅仅是种浪费

在存在着的非存在中。

干 旱

森林在燃烧,

大火源自一片碎石。

一面镜子晒了个日光浴。

森林在燃烧。

年老的橡树噼啪作响,

惊恐的动物纷纷逃窜,

风运载着一束束火焰,

哦,还是先将镜子熄灭……

那镜子是口水井。

水井从何时起着了火?

用鸟的尖叫盖住那水井,

一条条火舌从地底喷出。

森林在燃烧。

圆 的

绿色的嫩芽在森林边燃烧

犹如一支叼在嘴角的香烟。

原野抽吸着道路的盘状物,

春天则将我纳入烟雾之中。

灵魂在膨胀。你看见了吗?

犹如从肥胖症中跳出的轮子,

你挥霍着已然消失的天际:

一只更大的轮子将你收纳。

塑 像

几千年来

佛一直坐着沉思,

盘着腿,

凑到一门哲学。

知还是不知?

沉思。

不管怎样,那姿势很合适。

我们再等等。

景 致

在日内瓦

一只鸟儿在制作模型,

它飞了一个圆圈,

一枚哥伦布的鸡蛋。

一枚空气鸡蛋,

带着空气胚点,

将它放在阳光中,

可以看见大海。

波浪的地图已经展开。

发现家铜像

研究着

鸡蛋内部的这幅地图。

他还希望

抵达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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