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一笔也写不出风花雪月(三首)
2022-12-21田耘
星星·散文诗 2022年10期
田 耘
石家庄人在原平
三百公里外仍然是故乡
我们共用着一座父亲山——太行山
共用着一条母亲河——滹沱河
行至滹沱河大桥
同车的原平诗人秀蓉,显然不知道
我来自石家庄,开始热情地给我
介绍“滹沱”二字的写法:
左边三点水,右边是老虎的虎去掉几
“下面是之乎者也的乎”我立刻打断她
在秀蓉惊讶的神色中,我向她
捎来滹沱河下游对上游的问候
捎来雪花梨之乡对酥梨之乡的问候
石家庄的梨花已经谢了,原平的梨花
恰到好处地满足了一个
还未来得及去赵县看看梨花的
石家庄人
为什么我一笔也写不出风花雪月
因为我的家族是杞人的后代,惯于忧天
这种来自体内的缺陷,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欢声笑语中
总令我体会出更深刻的孤独
忆起儿时的晚餐形同于批斗会,总是和着鼻涕与泪水完成的
我们家族的忧郁基因
使我们往往只看到事物粗糙、残缺和凹陷的细节
而那些快乐的人们,总是善于发现事物中
那些光滑、明亮与凸显的部分
在生活中我注意到,有那么多深陷于低洼
和沼泽地带的人,两手空空
全身却遍布着快乐的细胞,他们总是以爽朗的笑声
抵御一场又一场风暴的来袭
我曾惊讶地看到他们从貌似破败的体内
变出一朵一朵的鲜花来
而我们这些站在开阔的高岗上,手中提着满满的果实
却整日眉头紧锁的人
我们是否与他们有着质的不同
伟大的生活导师啊
我不知道普天下有多少我这样的人还未自惭形秽
还没有拿出一柄亮闪闪的手术刀
开始对自己刮骨疗毒
我们什么都谈,就是不谈幸福
我和我妈妈之间,两个女人的家常
无非是围绕柴米油盐、衣食住行
还有养生保健来回兜圈子
但我们从来没有谈及过彼此的幸福
我们不敢涉及自身生存状况的深水地带
因为我们知道,这个话匣子一旦开启
屋子里肯定会突然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和许多围城里的人一样
我们每天无味地嚼着我们的婚姻鸡肋
却因为巨大的惯性无法丢开它
我们总是告诉自己,接着嚼吧
我们漫长的一生终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