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地域、历史的诗性书写(评论)
——读宋琳的诗
2022-12-21苏琳
苏 琳
宋琳是第三代诗人的重要代表,他的诗具有沉稳、厚重、敏锐、开阔等特征,当然,这与诗人的性格特征以及个人境遇息息相关。宋琳的诗,以其别具一格的诗艺追求和叙事技巧,为读者的阅读与思考提供一种平衡。
阅读宋琳的《答问》等诗,一股浓烈的抒情氛围便扑面而来。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雅各布森曾提出“文学性”这个概念,在此基础上,中西方理论家大体将“文学性”概括为四个方面的特质:语言性、情感性、意象性、想象性。在我看来,宋琳的诗具有鲜明的“文学性”色彩。在宋琳《答问》诗中,我们不但可以发觉诗人对于自身的情感经验的书写,而且可以感受到诗人在语言形式上的刻意追求与艺术设计。“所以,小姐,一旦我们问:“为什么?”/那延宕着的就变成了质疑。/它就像一柄剑在匣中鸣叫着,虽然/佩剑的人还没诞生。迄今为止/诗歌并未超越那尖锐的声音。”诗人在此处成功做到了“答问”,在质疑中走向觉醒,既体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冲撞,又体现了其对诗歌的探索意义。诗歌在这儿,不仅是一种技艺的追求,更是一种情感的释放。
高超的诗艺,恰恰说明诗人在创作上已趋于成熟之境。“所以我们必须警惕身分不明的,/长久失踪的东西,隶属于更大的传统,/在更远的地方移动,遮蔽在光线中——/真实,像一只准确无误的杯子,/被突然递到我们面前。”这一节诗颇具哲思性,诗人试图传达的是:当代诗歌写作需要回归“传统”,而需要被填满的“杯子”则意味着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料。在诗中,宋琳没有沉醉于词语本身,而是试图在自己的答问中为诗歌下一个近乎清晰和准确的定义,忠诚于自己的生存体验。
相形之下,宋琳诗歌中的情感深度的艺术化表达更具打动人心的力量。我们在宋琳的诗中可以发现很多和“金属”相关的字眼。令人感觉到惊奇的是,日常生活中这些冷冰冰的金属物体,到了诗人的笔下,却包含着如此深沉、动人的情感寄托。我们来看看《翻越高黎贡山》这首诗中的一个片段:“山巅之间,桥张开翅膀——/一座令人望而却步的金属吊桥,/蹦极者从上面纵身一跃,激起一片猿声。”在这里,诗人对“金属吊桥”采用冷书写,使其具有人性化的表征,但“蹦极者”纵身一跃,让整个场景变得“热”起来。诗人以敏锐的感知触角,通过金属的表情,力图打造一些画面,以达到“沉默的引爆”。
诗歌的地域写作,在当下诗坛已经成为美学潮流。我们现在来简单看看诗人的《翻越高黎贡山》:“落日滚滚而来,浆果、蜜、火山灰/和岩浆中的落日,一口嗡嗡响的大钟。/飞鸟撞在上面,死者的魂魄撞在上面,/没有回声。风像某只手把头发拽起,/汽车在隧道的虫洞里蠕动,等待着进入第五维,/等待着被折叠的空间挤压成一只大闪蝶。”在所有的文学形式中,诗歌是借助语言来进行精神输出的,对于读者而言,是一个需要思考的相对较慢的接受过程。诗人宋琳选取了“落日”“大钟”“飞鸟”“虫洞”等意象,如蒙太奇般将场景拼贴起来,给读者一种画面感。而语言的陌生化效应,又给予读者的心灵以震惊体验。随后,“那里只生长原始寂静、失传的口述史和贫瘠。”诗人在翻越高黎贡山之时,念及传统,企图让诗歌的声音能响起“一次次沉默的引爆”。客观地说,高黎贡山的风物景象,与诗人的感知体验形成了对应关系,由此呈现出其诗歌审美层面的地域经验。
在宋琳的诗歌中,可以看出:他尝试将几千年的传统诗歌所积淀下来的独特的诗性因素融合在现代诗歌的创作中,以精神的方式延续中国诗歌文化的根脉,弘扬中国诗歌文化的独特性与生命力。在诗人宋琳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他的艺术风格既现代又传统,常常能够有机地将二者融合起来,显示出他扎实的艺术功力。一方面,诗人用现代人的眼光去观照历史与传统,理解和阐释传统的现代意义;另一方面,诗人也尽量做到将历史与传统作为现代生活不可或缺的文化背景。诗篇《阮籍来信》以阮籍的口吻展开,“我吃着,喝着,苟活着,时不时玩着/佯醉的把戏,抱住酒这个人间最美的尤物。”由此,我们可以品读到阮籍率性不羁的真性情,显示出诗人历史意识与历史观念的深度介入。荣格通过研究神话发现了“原型”,并指出“人生中有多少典型的情境就有多少原型”。在这里,宋琳不仅写出了阮籍,更写出了自己。“小东西总是让我着迷,何况嵇康死后/宇宙自身也在迅速缩小。从桑树飞向榆树,/鷃雀的羽翼又短又笨拙,却已量尽生死。/我爱庄周,但黄鹄飞得太高,不适合于我,/在这个逼仄的时代,我的形象就是尺蠖。”我们知道,微小事物是容易被忽略的事物,在《阮籍来信》的这个片段中,诗人愿为“尺蠖”的心愿,我们可视为诗人的社会责任感的展现。
宋琳在《曲园说诗》中提及:“那么,当代诗的处境是否像容膝庭中那棵/无花果树?隐迹的技艺,旁逸斜出。”言语间,仿若将世界化作语词。这是宋琳的叩问,在宋琳的神话诗学随笔中,我们或许可以找到答案,体现为一种历史意识。在他看来,诗应该呈现“文明史与史前史的一种集成状态”。从文学文本的角度来说,神话对于个人生活情境以及民族历史情境的展现,具有重要意义。神话潜藏于诗歌文本的深层结构之中,倘若诗人能与历史携手同行,在诗歌体系的建构中寻求新的时代意蕴,无疑为诗歌开辟了新的思维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