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肃州记
2022-12-21紫凌儿广东
紫凌儿/广东
1
再醒来时,已在南方的某个城市。
望向祁连雪山的目光,被命运书写为一句清晨的叹息。
我从城西搬到城东,只为接受命运的转折,与荒漠为邻,而文字却反复提醒:“一个人即是她的阴影,如同飞机的影子快速移动,覆过千里祁连,和你无数次逃离的梦境……”
而后,我们在这租来的空间与时间里,一再表演别人的生活。
只有前朝的金柝声,在一页读剩的书中,余音袅袅。
2
雪山的痒处与痛处,在那些失去光泽的金色沙子,在时间的褶皱深处,如车间崭新的机器。
而日子,却是那油迹斑斑的磕头机,索取我们时光里的黑色,以替代清澈的想象之水。
离别是一场缓慢的外科手术,你见证过繁华之后的荒芜,并在我离开之前,匆忙退场。
卷帙的大漠与朱红印的落日,名词的绿洲叠加字句湮没的阳关,玉门关,故人西去,而我却是往东,往南,去往文字与爱情虚构的另一种生活。
“也许,我们只能在另一种生活中获得幸福。”
3
青春则是一次暗夜的光。
暮色在中午突然降下:“我该如何接受这命运飞地中,必然的断裂,在这语言的骨节上。”
夜行的列车,抛弃这千万里的雪山与宿命,在时间的前面。
空间的焦虑之手,再次将我拽回曾经的匈奴之域,没有金戈与铁马,只有无尽的文章在花式程序中。
4
我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虚构了你。
亲爱的,只有你能安慰我斗室跋涉的陈述句、比喻句,与冗长失眠的描写,抵抗这茫然的瀚海之旅。
告别是一个反复的过程,如同那失水的肉块,被兀鹰从骨头上剔走。
流水会再回到雪山的峭壁,以雪,以冰,反复梦见古老的城市。记忆的骨架,横亘在我往后的岁月。
“当你告别一座城市时,它才会初次活在你的血液里。”
时间的河西走廊终以隐喻的方式,将我带到你微笑的陈述句中。
5
独自走下停电的楼层——
从雪山顶上走到街道的混乱中,这生活的女巫,丧失眺望的魔力,化险为夷的魔术。
而数千公里外的亲人,却再次光临,如同在雨天暮晚,阳光突然猛烈地照耀。
积雪上的反射,让人以为清晨正在开始,一面镜子被擦亮:母亲与我坐在下午的闷热中,喝咖啡,以排遣被虚假节日抽空的时间。我们谈论化妆品,午餐,以及已经逝去的父亲,愿他在平行宇宙中,仍然研究医学与幸福之间的比例。
怀念与怀疑,构成月球的两面,而你只看见其中的一面,它背面的陨石坑,如同成年以后的暗伤,甚至都不会被谈起。
直至咖啡变冷,直至母亲在变暗的光线中,恢复少女时的轮廓与语调。
6
而他,作为背后的水银,有毒,但永远不会褪色。
我的亲人,开车去了远方,要赶在暮色前回到肃州广场与餐桌之侧。他也许看见雪线以上的风暴,也许,他用河西走廊的沧桑,以安放内心的风暴。
人生不能减缓时间,扑打在他皱纹上的速度。唯有镜面与水银之间的距离,仍然保持在脆弱与苦涩的尺度上。
他路过我的告别,而终将把我从这异乡,带回家乡,像一张车票。
“人类的生活,放眼望去,满目荒凉。”他说。
我试图引领他上升,从云杉的地带到雪线以上,直至他的视线没入昊昊青空,比荒凉更虚无的高处,但,那是更开阔的凛冽。
但我不明白,在他的记忆中,我是一座白雪,还是一茎枯枝。
7
这绝顶的荒凉,逆流的石油河,以标配的孤寂,养育着饱满的天空,飞鸟与流云。
一场又一场大雪的寒冷,覆盖西河坝松软的暮色,同时也覆盖我们永恒的理想。
一场散漫而无序的隐喻,在布满裂纹的时间里,以另一种形式,缓慢运行。将一场罕见的大雨,赋予浪漫主义的东岗坡和严重缺水的碎石堆。比狼更孤独的牧羊人古铜色脸膛,羊群延绵不绝的善良和温暖,像我童年的记忆,在废墟之间,此起彼浮。
一切,都趋向于最后的下沉。
我将说出对西山的偏见,单曲循环的风声,马兰花与风信子。
终结于雪花消融的漫长时光,它不美好,也不算十分糟糕。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结束,都意味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