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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克利夫顿的诗

2022-12-21爱尔兰哈里克利夫顿

星星·散文诗 2022年17期
关键词:火柴盒

【爱尔兰】哈里·克利夫顿

松 风 译

那彼岸

我呼喊,却听不到丝儿回声,

更别说一声应答。

父亲,你在那边倾听吗,

在那彼岸?

你若是听见我,就动身吧,

这样我们就能相遇,

那么多英里的覆被沼泽铺展在你我之间,

还有黑黢黢的水,

风,它以我捧起的双手做出

一个不出声的手势

将会一一自行勾消。

光阴在流逝,

距离不会缩减,

我仍可发誓

我看见了你,在远远的那边,

在那彼岸,

齐腰深,适得你深不可测之所

了无挂碍,正铸塑成形。

于你,所有的时间已然停止,

这点很清楚,

可这里,越来越寒冷,

一个永恒秋天的漂流木

不断涌来,随着一浪又一浪

我吹掉空心苇杆上的泡沫,

用石头和莎草生起一堆火,

孤单地等候一声应答。

云 莓

雾霭和覆被沼泽,冰盾消失的地方。

正是在这里,书上说,

云莓可以找到——

就一片地,在格莱内利谷荒野上头。

我能看到你在盯着我看

似乎要问“什么?这样的天气?

难道蔷薇果正变红的山楂要人命的龙葵

还不够你消受?从半个乡村

树篱绽放而出的这些

万应药,毒药?”

叫它云莓果吧,反正不关我什么事,

就像加拿大人那么叫的。崇山和冻原,

沼泽和颓萎的石南荒原,是它选定的生长地。

至于我,我厌倦了人生降格为

一个家喻户晓的隐喻……

我想回去

就一次,这一切的背后那个爱尔兰,

回到自由迁徙的年代

其间一个人出发,只在头脑里装一个词

和破碎罗盘的一根指针

引领他,走过如今不过是风景的沧桑,

连同它受惊吓的羊群

在猛烈的西风里,羊胡子草被吹得

一如百万个先知的胡须般颤抖,

他们领着他们选定的人走出流亡之地——

吃一口毫无味道的

普遍性之果,扎根于

就像我自己,无形之中,

且属于四面八方。

火柴盒雕塑

火柴盒雕塑,一首首小诗——

你就是这么打发你的人生?

所有地方,人们焦躁不安,

纷纷逃离。巴黎,这座敞开的城,

没设防,是每一座城,

瑞士是每一座避难所。

每一列火车是唯一奔腾

的列车,驶往希望所在之地,

数百万人,逃离他们自身,

拼死想要挤上车。

可是你,你站在那儿

意乱情迷。一小时前

一个裸女,在陌生旅馆,

做了爱,没能

抵达极乐的顶点——

你什么时候会不会再见她?

“这牵涉到原则——

真,美,

随你怎么叫吧,

要小看一眼……”旅行的光,

你毕生的工作,一吋高的雕塑

挤在一只火柴盒里

以事物的尺度论,轻若鸿毛。

所有能走的人都走了,

很快,车站将空空荡荡,

在年代与年代之间

那喘息的空间,那座城市已遭废弃,

安静得怪异,一切已然失去,

她倒早已回到你身边

从无限以远,

赤裸,神秘,一吋高

在时间的那一边。

黄水仙

我蹲下身,看着黄水仙

目光平视,光穿透它们照过来。

这样的事曾发生过一回。

我正被生下。有黄色的光,

不可名状,却绝对纯净,

照到什么都发光——也许一两根脉管,

我母亲的和我自己的,一枚蛋黄

或者充血眼球上红红的丝——

两种情形都一样,世界以原初的状态

被生成。自此以后

黄色就是我的颜色。它繁衍起来

无穷无尽。但无一相同。

春天来了。又一次它把自己当作

一扇窗,给人看,却看不透。

第二次刈草

装着他无能为力的满腹心事,

一个男人弄着一个大圆圈。第二次刈草

正在进行中,一垄挨着一垄,

乌鸦黑黢黢地洒落,在旋转刀片的前头,

垒着自己的草垛。嗡嗡声越来越逼仄

当中心靠近,不知不觉。

谁将盖过它,他还是我?

少顷,那声音消失不闻。随后重又响起,

那台拖拉机,从长长的田畴尽头,

驱着它的声浪涌来。我不过是远处的

一扇窗户,一块在工作的边缘

眨动的窗玻璃,我的开开,我的合合

无体无形,不比威猛的轮胎轮轮履履

咬进地球表面,图形随之出现。

十 月

这一带的大新闻就是叶子飘零

哈林顿大街和辛格街的叶子,

口袋般躺在四周,当你一脚踢开,

就在你脚边翻飞。另一条新闻与树有关——

它们黄得,我说话的这会儿,难以置信,

哪用得着我来告诉你。四下里

房屋就在我们耳际簌簌坍塌

多美妙,在这干燥辣鼻的空气里

一切这么静悄悄地发生。闭上你的双眼,

别想,就倾听。听它们飘落,那些岁月

我们走向彼此,身后的太阳

早已西行。看看我们,恍然不觉,

二十年了,在一个了无一叶的教堂

交换树的传说——新娘新郎,天造一双。

在谢默斯·希尼墓前

德里郡贝拉希墓园

因为我熟悉这片领地

又在这儿生活了

这么些年,按自己的处世之道,

我正当合理地放自己进来

但小心谨慎,生恐我的出场

滋生不安。

黏土垒高的

灵柩台,钢丝网眼栅栏

你的自我防护

以免流离失所者

活生生的影子侵扰,

阿卡迪亚深草丛里的

那位批评家。灌木林中的鸟儿,

团团雾网中口齿不清的

家伙叽叽喳喳的

乱糟糟,语言的

缠缠绕绕,送到手边

在无人之境……为报你辛苦一场,

谢谢你。也为离去,

坟茔的这一边,

内伊湖,我的“波下之地”,

图姆岸边

以及尚待探索的

多斯的浩瀚无际,

水面灼人的

玻璃睁大成一面透镜

或一失天真——

爱之车,太多知情的

周日下午,太倏忽,

死亡的知识……

知觉的背后,

剥去了历史、希望和将来时

所有那些神话的知识——

迷幻爵士乐,混凝土屋

以及凌晨夜总会过时的感伤玩意儿

那仍是(幻想曲里的)“驼鹿”,

牵引力隆隆向东又向西

这骇人的毁灭威力源自从动力

还有精神废气流……

“当波洛克大师的风笛在室外

奏响,那必定是雨声。”

也许有一回,却不再有过

在克兰菲尔德、格兰奇和

莫尼戈拉斯的酒寮

以及斯佩林山高高的

羊圈,噼噼啪啪敲起铁皮

就像某个鬼魂咚咚敲门,

不请自来回到

阿尔斯特古郡的

中部场地,每天的日常

这个星期一上午,周遭无人,

既然有点空闲,

那就做个单方面的

谈心,我来谈心,

跟那些逝者,家之外他们

四海为家,跟那些皮革工,

捕鳗工,老早的时候,

埋在这里的,那些牛郎中,

斯卡利恩们,莱弗蒂们,

那个拖运工麦科利恩,

希尼们,德夫林们,刻进了石头的,

这些本地的姓氏,其中,有朝一日

我没准就添上我自己的。

钓 庐

奥斯卡·王尔德 1854—1900

三月,一阵东风吹拂

寒似十月。透过伊峦洛

钓庐的双层玻璃

他们反瞪着我们,我们最初的自我

守着高举的防风灯那颤颤抖抖的光……

这并非擅自闯入。我们是我们自己的鬼魂,

终于挣脱古老如欧洲的社会十字架

回到家里。心灵曾在这里呼吸,

它的面孔映在菲湖的水上

在廉价旅馆的前面,还有那靠不住的永生——

巴黎抑或冥府……

如今为了真实的来生——

回来了,像王尔德和罗比

从牛津回来过长长的暑假,

谁曾想门闭屋旧,经年不迎客,

爱尔兰是个不同的国家,欧洲在作战,

门厅拱顶上曾经绘制的海豚

依旧喜洋洋,泥釉船闪闪发光,

门廊里的新艺术装饰早已暗淡

将我们自己磨平,随同历史和性

灰飞烟灭,惟余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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