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组诗）

谭智文（四川师范大学）

客观性

中秋节，又和母亲

在电话里团聚

她提到前日傍晚的大风

暴雨，老房子的瓦

多半都跌碎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

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作者

比我小时候对她的哭诉

客观得多

等风来

婆婆总在晴朗的时候

晒一整天旧被褥

拿出针线

把老鼠咬的洞缝一缝

她说:“老头子昨晚又托了梦。”

黄昏时乌云密布

她又一件不落地收回屋

我有点感动，雨也一心一意地

在绳子上挂满水珠，等风

淡蓝色的星期五

星期五，天空跑下来淡蓝色的微风

将我缓缓吹进公交车

没有空下来的座位了

抓着胶扶手，望了望四周

老人居多，两个两个

安静地坐着

窗外流淌着油菜花田

被阳光温和地，过滤一遍

多年下来，他们的生活

已经不需要语言，只需要

两个两个

安静地坐下来

然后，等着公交车到站

采药人

外公打电话给我，回来过年时

帮他打一壶酒，家里的草药瓶子

早该换了

想起小时候，春天一到

外公就进山采药

晒好、切好、包好

锁在木柜里，等村里人来取

钱，给点就行

始终对药名守口如瓶，这些年

他陪着他的山林慢慢老去

一起忍受着疾病、风雪

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已进不了山

坐在火炉边，把包袱里的药引

指认给我看，颤巍巍地

像说着遗言

我在心里一次次地默念:

山扁豆、无患子、白芷……

这样多念几次，印象就会加深

他说我是这个家里唯一有耐心的人

那个铁环

想起小时候，和同伴在街上滚铁环

从中心桥，滚到田坪梁后面

从三四点，滚到太阳下山

风把红领巾和呐喊，吹得飞起来

铁环的哗琅声，流淌在我们中间

我最终没能留住那个铁环

在某个多雨的夏天，卖给了废品店

镇上最后一个箍铁环的人

也死去多年

我时常梦见，那声音有些刺耳

有些遥远，一层铁锈落在地面

风一吹，就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