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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杨荔钠:一个人怎样老去,是人生的终极命题

2022-12-17文陈晨

时代邮刊 2022年22期
关键词:阿尔茨海默意识人生

文陈晨

2022年秋天,电影《妈妈!》在全国上映。这是一部用爱对抗遗忘,传递勇气与希望的电影。片中,85岁的老妈妈要照顾65岁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女儿,两位知识女性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面对生命逐渐老去时所遇到的困境。

这不是导演杨荔钠第一次用影像作品来探讨老龄群体问题。上世纪90年代,她执导的个人首部纪录片《老头》斩获多项国际大奖,该片的主角就是一群老头。如今,她年岁渐长,除了对老龄人群有了更深入的观察之外,她的女性视角和意识也为她的创作提供了动能。

人生有很多意外和不可预知的事情

记者:你从很早就开始拍老人,对这个群体和老年阶段的生活有什么样的观察和体会?

杨荔钠:老年这个群体,是我一直都很关注的。从这个群体中,我们其实能看到很多东西,比如他们已经不再是社会的主流,那么他们面对自己人生境遇和历史的时候,是怎样的想法和态度?我常常觉得,一个人怎样老去,也体现了这一个人怎样来过。这些都是不断吸引我的地方。

随着中国逐渐进入老龄化社会,很多问题很严酷地摆在我们面前,比如阿尔茨海默病。我们做了很多的调研,也有很严谨的医学顾问,来为片中的情节发展提供依据。

记者:晚年生活和阿尔茨海默病在过往的影视作品中也有呈现,但母亲照顾女儿这样倒置的设定为电影打开了怎样的空间?

杨荔钠:这一设定对人物的延展,还有对叙事的深入,都有了一个新的定义,也会提醒我们:疾病不是长辈才会得的,人生有很多意外和不可预知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此外,像这种没有后代延续的家庭的养老问题,在未来可能会有更大的普遍性。这个问题不是一部电影能解决的,但我们的电影可能会让看到的人多想一层。这也是电影人做电影的一个意义。

从外部来看,我们的社会已经在积极地想各种办法,完善基础设施和整个养老体系的建设,但是人生病后以及老去后的那种孤独,这个东西就是终极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分担。向内的这部分,也许电影可以给我们一些警醒,让我们慢慢接受。我觉得《妈妈!》这个电影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核心,是关于爱的力量。

演员没有所谓的“保质期”

记者:《妈妈!》是由两位超强的女演员撑起来的戏,您怎么选到了这样两位女演员?

杨荔钠:老实说,我在选择的时候,是知道我没有更多的选择的。因为在她们身上,你可以看到很难得的书香气和知性的美,这种气质不是用外部造型能塑造出来的。吴彦姝老师出身知识分子世家,她的父亲也是大学老师,她从小受到的这种熏陶让她的气质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奚美娟老师阅读量很大,平时看很多书,自己也写文章。塑造老一代知识分子母女,我认为她们是不二人选。

记者:你以前提到过为“上年纪女演员”写戏的使命感,这次为“更上年纪的女演员”写戏的感受是怎样的呢?

杨荔钠:这是一个挑战。我们很少看到这么大年龄的双女主出现在我们的影视作品里,这么多年来的影视审美就是年轻化和低龄化的。对我来说,演员真的没有所谓的“保质期”。在电影里,大家都看得到,这两位女性既成熟,也依然有“少女感”,只要市场、观众对她们有足够的支持,她们的艺术生命是可以不断有黄金期的。最近吴彦姝老师拿了北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这样的成绩也能鼓励到行业内的同龄人。

杨荔钠

电影《妈妈!》的导演。她生于1972年,少年学习舞蹈,做过舞蹈演员、节目主持人、戏剧演员,曾主演过贾樟柯的电影《站台》,执导作品有电影《老头》《春梦》《春潮》等。

用30年的创作与生命体验连接

记者:家庭同样是你一直关注的母题,从早年《家庭录像带》拍自己的母亲到后来不断在作品中塑造各种不同的母女关系,这其中有哪些承接和拓展?

杨荔钠:纪录片和剧情片的创作我希望是交替进行的。比如我在拍完《春潮》之后,又拍了一部纪录片,叫《少女与马》,是拍我女儿的。所以你看,很有意思,我也用我的影像和我自己的生活做了一个30年的生命的连接。其实,生活里的戏剧性可能要大于电影里的,你在生活里边体验到的疼痛或热烈,可能远远比你在看电影的那两个小时里边获得的更多。

所以这几部影片也代表了我人生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差不多是10年。我就是一个把电影跟我的生活联系得很紧密的人。哪怕《妈妈!》这部作品其实不是来自我的直接经验,但我认为间接经验和公共经验也是经验,你一直关注的母题和人群,最终会成为你未来创作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记者:你一直是一个女性意识非常强的导演,有没有某个时刻察觉到自己这种意识的自觉?今天我们能看到当下社会越来越重视女性权益,但同时性别意识有时候又很容易挑动公众的敏感神经,在你看来,今天的女性表达是更自由了还是又有了新的约束?

杨荔钠:我觉得在我们这代人的成长过程里,是没有人告诉我们女性跟男性有什么区别的,这个区别一定是你自己一个人在生命的成长道路上去发现的。我觉得我是通过婚姻,以及有了小孩,才发现的。生育之后,我就不可能像男人一样很任性地出去做自己的工作,我就是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哺育孩子,并且意识到和理解生命的这种馈赠。大部分妈妈都无法成为单纯为自己而活的人,我觉得是残忍的,也是自愿的。

当然,在这个社会议题上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讨论。我想,对于这样的有女性觉知或者说女性意识的部分,无论是作品也好,还是现实当中你面对的一些公共事件也好,我觉得公众有那种敏感总比没有要好,敏感总比麻木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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