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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情”“动”人:社区微更新中的情感安排与行动逻辑

2022-12-17朱志伟

学习与探索 2022年3期
关键词:街道居民主体

孙 菲,朱志伟

(1.华东理工大学 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0237;2.福建社会科学院,福州 350001;3.苏州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2022年3月5日,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创新和完善基层社会治理,强化社区服务功能,加强社会动员体系建设,提升基层治理能力”,再一次明确了社区服务与基层社会治理的方向。当下,社区微更新已经成为基层推进社区治理建设高品质发展、创建和谐宜居社区服务的重要纽带,其发展模式、需求回应、主体参与都是回归社区、遵循其社会性的做法,但无论是规划设计还是后期维护,都离不开多主体的广泛参与。可以说,多主体参与就是社区微更新的核心,因此有必要对主体合作参与的行动过程与行动逻辑做以梳理。基于此,本文在记忆理论范式指导下对多主体合作参与的情感安排与行动逻辑进行研究。

一、问题的提出:社区高品质发展对多主体参与的理性呼唤

社区微更新是一种基于存量空间之上将居民生活与城市治理相融合的一种工作策略与治理安排。一直以来,政府的权力逻辑、市场的资本逻辑与社会的民生逻辑成为解释城市更新的重要动因[1]。现阶段,随着城市社区更新实践形态的丰富与理论体系的完善,政府、市场与社会共同参与城市更新已经成为一种共识,特别是在社会组织与公众参与意识都在提升的情况下,关于社会力量参与城市更新的研究也在增多。

有学者认为引入社会力量参与城市更新不仅可以有效降低政府财政支出压力,提高小区改造内生动力,形成长效监管模式[2],而且是恢复居民对于生活空间改善与创造的主动权,重建社区信任关系[3],增强居民对社区的依恋的重要方式[4]。同时,社会力量是利益相关者考虑的重点议题,与更新评估和规划系统一同构成城市更新可持续性发展的有效条件[5],最终达到重建居民归属感的目的。从治理的角度看,社会力量参与社区微更新是一种多元共治的行动逻辑,参与是核心。需要有参与式营造设计和共建、社群协调、社区自组织培育、公众后期运营和维护机制的保障[6],以组织化的形式,通过集体性的议事委员会促进不同主体间合作[7]。但现实中城市更新往往忽视了人的主体性与人的社会化、现代化过程[8],社会精英与普遍公众难以形成联盟[9]。需要以需求为导向的公共要素的配套、以经济撬动社区的有机更新[10],解决人人营造的动机问题、路径问题及效度问题[11],发挥文化艺术项目在促进市民文化和社会参与的积极性[12]。制定具有包容性的社会政策[13],做好公共空间更新的权力结构改革、民政企合作及社区公共精神的培育[14]。一方面要培育、鼓励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打造地方利益的表达者和政府工作的协助者[15],另一方面也需通过制度规则对多元主体间的利益博弈进行规范和约束,以促进多元主体的良性互动[16],让文化营造成为实现城市更新手段创新的重要方式[17]。

城市更新需要回归其社会性,多主体参与则是对社会性何以可能的一种再解释。现有的很多研究文献已经对社会参与城市更新的价值、困境及路径提出了分析,对理解城市更新与社会参与提供了很好的分析视角。但也应看到,社会参与本质是主体在自愿的情感基础上形成的行为,对于行为的激励或规范,一方面需要发挥制度、技术等理性治理要件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则需立足于“参与的本质”,尊重自愿参与的情感性。基于制度性规范之上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容易产生被动参与、参与不足和参与低效等问题,特别是在社区微更新的场域之下,居民的异质性、需求多样化会增强制度性参与的不确定性。在此种情况下,笔者认为社区微更新是社区高品质发展的重要举措,需要在尊重制度规范的基础上,积极发挥情感性治理的积极性,用情于理,将空间性与情感性相结合,回归到微更新的社会性上来。

二、记忆理论:社区微更新的一种解释范式

回顾记忆理论的纵向脉落,有代表性的是哈布瓦赫将个体心理学的研究路径转向社会学研究层面,并提出集体记忆理论。Jan.Assmann在哈布瓦赫的理论之上提出文化记忆理论,他认为文化记忆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解,而是可以借助一些文化媒介(如文本、仪式、物品等)及主体间的交流传播得到延续,人在个人记忆之外必须形成群体记忆,意味着每个人的记忆都必然是从社群出发,背后都有群体架构,可以延伸为一种社会认同[18]。而康纳顿则更加直接地指出记忆是有惯性的,记忆与身体是有实践关系的,并以此提出了个人记忆、认知记忆与习惯记忆分类,但是他也强调记忆是有规则的,需要通过掌握规则来熟练记忆[19]。此后,有研究将记忆放置在空间场域下,提出空间记忆需要有内在参照系,主张人们会在知觉、记忆环境中的物和事件时建立起相应的内在参照系用于确定物体的空间位置,指定方式以增强记忆。在这种情况下,主体会选择相对的内在参照系的具体位置和方向,如果相关的参照物发生位置移动,主体会随机性地更新参照物位置及方向,以此种形式改变观察者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为[20]。柏格森则认为记忆在类型上可以分为形象与行动,其中形象特指记忆基于纵向的时间链,立足于过去,可以无意识地保存过去发生的事情,客观上的记忆和形象是一对一的关系。在行动场域之下,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柏格森以此提出了“纯粹绵延”理论,认为记忆一方面会面向过去形成相应的记忆形象,是对系列图象及事务的再现,另一方面也会面向未来进行记忆想象,是对系列图象及事物的重组[21]。

社区微更新是在城市发展空间存量改革的基础上进行的,这反映出政府和公众的关注点已经从经济建设向社会生活层面转变,其核心是公众参与和多元主体间的合作共治,这就涉及公众参与与多元主体合作何以可能的议题。一直以来,情感治理可以为社区多元主体合作创造良好的条件,通过空间、结构与网络的情感性塑造助力主体动员,增强对社区的归属感[22]。同样,在城市社区微更新场域中情感治理仍然发挥着制度、技术不能替代的作用,而记忆则是情感治理的重要方式。当前社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一个具有生活服务性的社会空间,承载着居民的很多情感性记忆。这些情感性记忆具有积极与消极的双重性,如果利用得当可以成为一种动员居民的有效资源,成为居民参与社区微更新的情感纽带。这也是本文从记忆理论出发展开研究的原因。笔者认为居民对社区的情感记忆是一种稳定的治理资源,在社区微更新的场域下,一方面要积极地挖掘社区居民对社区的情感记忆,明确记忆的感情脉络与形象记忆的基本要素,另一方面要立足于当下,探索情感记忆与社区微更新的均衡点,以情感记忆塑造社区微更新,达到以“情”“动”人的目的,促进社会力量参与社区微更新。

三、“情”的融入:社区微更新中的情感安排

在社区治理领域,成都市一直都走在前列,且具有很强的区域特色。位于成都市Y街道的H社区,于2019年开始在原街区的基础上打造历史文化街区,本文称“H街区”,该街区成为Y街道社区治理创新的典型案例。笔者于2020年10—11月前往Y街道与H社区开展调研,通过个案访谈、实地走访的方式了解到H街区兴建的全过程,并参与了部分活动的设计过程,获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之所以选择此案例作为研究对象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该街区的社会参与度比较高。在该街区历史文化街道打造的过程中,社会企业、企业、政府、社会组织、社区居民都参与其中,且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街区建成之后,虽然政府参与的力量有所减弱,但社会力量的参与却得以强化,特别是青年群体已经成为支持街区运作的重要力量。其二,该街区的发展模式具有可推广性。从实践看,无论是街区的参与主体、设计理念、职责分工,还是空间运营方式、活动安排、品牌营造方面都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与可推广性。基于此,本文将Y街道打造的H街区作为研究对象。此外,笔者还通过微信、电话等方式对街道、社区的负责人进行了后续访谈以期可以全面把握该街区的最新动态。

(一)谁的需求:话语共谋与走街串巷的情感选择

社区的微更新是一种存量改革的发展思路。当传统的社区公共空间无法满足居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时就会出现功能发挥失调、秩序混乱等问题。但不同的是,社区微更新之所以成为一种新的治理方式,是因为这种方式一方面契合了当下公众多元化的发展需求,另一方面也回应了政府的需求,是政府创新社会治理、提升服务绩效、树立治理品牌的重要方式。可以说,社区微更新是经济建设向社会建设扩展的结果,具有效果明显、影响力大、公众认可度高的特点,城市社区的微更新即要考虑政府的需要又要考虑居民的需求,两者的平衡性会直接影响到不同主体的后续参与度。

在对原街区进行改造的议题确定以后,Y街道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即是“改造成什么样的街区”。从当时的调研情况来看,这一议题的确定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刚开始街道在与区相关部门商议时,区里将H街区定位为“党建引领文化旅游”,相应的服务功能主要体现在党建的空间营造、国学文化、时尚新旅游三个层面。但对于Y街道而言,此定位一定程度上存在资源浪费、组织功能重复的情况。直接原因是辖区已经有相应的党建服务中心,党建与国学文化相结合的区域功能不突出。在科层制的管理体制下,下级要服从上级,但上级安排往往重视统筹规划,一定程度上会忽视地区的差异性,容易出现决策偏离。因管理理念的转变与实际情况的复杂性,下级也会对上级提出的要求或指令进行反驳和讨论。为了最大限度地让街区规划按照街道的需求进行,Y街道采取了“请进来”“引出去”的情感性策略说服区里相关领导。就“请进来”而言,即是利用区里领导来街道考察的契机,带领他们到街道的党建服务中心、国学馆进行现场参观指导,向领导反映党建空间复合式利用的优势、服务的人群、开展的服务,让区里领导现场感受党建与国学文化的“存在感”;而“引出去”即是说服区里领导到上海学习社区规划空间的设计与利用,通过“定点选择”与“话语共谋”的方式让决策者认识到原有街区设计存在的不合理之处,树立新的规划思路。

“我们在上海考察时,选择了之前一直有合作关系的社区,他们现有街区设计很新颖,年轻人的参与度较高,我们想把他们的模式引进来……领导在考察之前,我们就跟上海那边的空间运营方进行了沟通,把我们的想法给他们说了,让他们在给我们领导讲解时帮我们‘背书’。结果,效果很好,领导称赞上海的模式好,让我们好好学习。就这样,领导让我们做街区规划了。”(Y街道社区主任访谈20201018AM01)

可见,情感具有明显的认知导向性,通过改变情感性认知可以达到改变行为的目的。Y街道“请进来”与“引出去”的情感策略既借助了体制赋予的权利,也融入了特定的关系指向与情感性话语共谋,以此实现了街区规划权的下沉与转移。

同样,权利具有双面性。Y街道在获得了街道规划权的同时也增加了承担责任的风险。为了确保程序上的合理性与规划内容的亲民性,街道工作人员随机进行了“走街串巷”式的调研。首先,Y街道联合社区居委会采取“常叩意见人士心灵之门”的做法,选取了3个社区的7名经常会对社区事务提出意见的居民进行走访。走访的内在动机具有双重性,一方面是了解他们对街区规划的看法,把握需求,另一方面则是减轻与“意见人士”的矛盾,提前做好情感沟通,是一种“沟通疏导送舒心”的逻辑。其次,走访了社区积极分子。从访谈得知,那些社区积极分子往往是社区的楼栋长、网格员,他们与社区居民联系紧密,在明确居民服务需求的同时也可以第一时间为社区居民提供服务。可以说,通过走访做好积极分子的思想工作,获得他们的支持既是明确社区居民意见的情感选择,也是防范风险扩散的有效方式。除此之外,Y街道还对辖区内2名设计师进行了走访。这2名设计师是居委会在前期走访中发现的,主要从事建筑设计与美图绘制工作,平时也会参与社区服务,被纳入了社区能人的范畴。从实践中看,对他们的走访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他们不仅为街区规划提出很前沿的设计思路,而且还联结了其他设计公司的资源,得到了比市场价低三分之一的规划支持。

在笔者看来,Y街道“走街串巷”的安排的艺术性。其一,人员选择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从“意见人士”、社区积极分子到社区专业人士都代表了不同类型的社区居民,他们参与到街区规划中的有效性与积极性都很高。其二,走访是感性与理性的结合。走访是了解需求、做思路工作、拉近与居民距离的有效方式,还体现了风险防范、争取资源的工具理性。

(二)钱谁出:“要资源”与“募资源”的情感艺术

当下的社区微更新不同于以往推倒重建式的发展思路,它是福利导向的社区服务与市场导向的城市振兴的结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传统推倒重建式的改革成本。即使如此,仍然需要巨大的资源投入,仅依靠政府财政支持不仅会增加政府投入负担,也对挤压社会参与的空间,不利于多元主体参与格局的形成。Y街道为了解决街区“钱谁出”的问题,采取了向政府“要资源”与向社会“募资源”的情感策略。

向政府“要资源”的行动策略是基于政府社会职能的一种符合科层体制的常规性资源动员方式。但因政府财政资源分配比例受限,上级政府给下级政府的资源安排往往会偏向于保守,在很多情况下部分地方政府获得的资源也会低于申请资金,这会直接影响到公共事务后续的资金投入情况。实践中Y街道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从访谈得知,Y街道事先了解到区财政给予拨付的资金有可能比实际申请的资金少一半,该街道的书记和主任因此预先进行了多方动员。首先,书记利用在部门开会的契机主动与相关部门负责人沟通,目的在于寻求他们的支持,最大限度地争取资源。在笔者看来,各部门负责人之所以支持该项目和社区书记的工作,第一要素是彼此间熟悉,发挥了熟人网络的作用。与此同时,街道主任通过熟人网络积极寻求支持,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事实证明,这种部门游说的情感动员,最终Y街道获得申请额度四分之三的资金支持,虽然没有达到期望 的需求目标,但极大地减轻了Y街道在街区规划投入方面的压力。

在预期资金不足的情况下,Y街道还采取了向社会主体“募资源”的情感策略。但需要注意的是,Y街道打造的街居项目恰好处于成都鼓励社会企业发展的政策背景下,基于此该街道支持H社区书记S成立社区社会企业,通过政府支持、社区居民走访动员最终集资1000万成立了社区社会企业,其中社区占股47%、企业占股43%、居民占股10%。该社区社会企业成为街道向社会募集资源的主要方式。S社区书记首先联系了之前与社区有合作关系的辖区单位M企业。M企业的董事长长期生活在H社区,出于对S书记的信任与之进行了会谈,最终出资100万参与建设,而本着利益互惠的原则,S书记承诺街区建成的公共空间由M企业运营。可以说,此次募集资金之所以成功离不开S书记对社区居民身份的有效识别以及对情感纽带的积极维护,是长时间积累下的社区社会资本发挥了作用。此后,Y街道社区书记还与一家投资公司进行洽谈,经过多次对接效果仍然不是很理想。一次S书记在感冒发烧的情况下又一次和投资公司对接,其间投资公司经理看到S书记带病坚持工作很是敬佩,认为S书记值得信赖,在前期对接的基础上投资公司顺利通过了对街区投资的方案。在笔者看来,在与投资公司的对接中S书记带病工作的状态赢得了对方的认可,这是一种基于品德展现之上的情感认同。整体而言,对社区居民身份的有效识别、关系维护与品德展现在向社会主体“募资源”过程中发挥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三)如何建:忆传统与划现代的情感融合

我国以往城市社区特别是老城区的社区空间设置往往存在边界模糊、功能单一、社会参与不足、秩序混乱等问题。现有的社区微更新要满足社区居民的需求,符合公共利益就需要突破“环境提升”的设计思路,走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相结合的社区微更新模式。实践中,围绕着“如何建”街区的议题,一方面,Y街道采取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情感融合策略。就传统而言,Y街道主要立足于街区的传统历史与文化。根据历史记载街区所在地名称中的“黉”在古代就特指学校,有较强的历史厚重感。基于此,街道在建设过程中全面梳理了街区形成和演变的历史,通过深入挖掘街区国学及其他特色文化,将各点位串连,以期形成可触摸、可感知、可消费的特色文化体验场景。最典型的即是在街区的入口设置了一个很大的“黉”字,其后一座木制的黉门静静矗立于此。“我们设置这个门,寓意人文之门、吉祥之门,也彰显黉门施教、文脉永承”(Y街道H社区书记访谈20201021AM1)。为了增强居民的参与性,H社区以“黉门里故事会”的形式面向居民征集照片物件,启动了“黉门记忆·老照片老物件征集”活动,其间很多社区居民带着有关黉门记忆的老照片、旧信件、老物件来到社区,不同身份的社区居民在故事会上分享他们对于黉门街区的认识、畅想。城区的空间设置具有丰富的文化历史记忆。凯文·林奇曾提出“城市记忆地图”的概念,强调公共空间所承载的文化精神与记忆文脉对于空间可识别性十分的重要。Y街道正是借助了区域传统文化的设计点极大地增强了辖区居民对于街区的认可度与区域归属感,这种设计思路也为后续动员社区参与提供了很好的基础。

另一方面,Y街道也立足于当下的社区需求,从便民性、生活性及参与性方面进行了规划设计与情感融入。其中便民性侧重于社区居民的现实需要先后打造了“奶奶厨房”、智能书柜、社区邻里空间、康养服务中心。“生活味”则是指在街区统筹布局音乐创客、美食文化、生活体验、科技赋能、新零售等多元复合新业态,着力推进生态价值转化,通过构建新生活场景和新消费场景,达到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参与性”则侧重调动社区、社区企业、商家、居民参与积极性,建立街区联合党支部,组建商家联盟,采取众筹方式,多元参与推进街区打造,每户商家还出资建立了用于街区长效维护管理的资金池。在运作方式上则采取“市场化+公益化+长效化”的方式,这种方式极大地提升了多主体参与的积极性。以“奶奶厨房”为例,社区社会企业将老年人提供的各类食材售卖后将其中20%的销售额捐入社区基金会,用作对社区中生活困难居民的慰问,这种爱心循环的方式极大地调动了居民参与社区服务的积极性。可以说,Y街道在现代化的街区规划过程中一方面融入了区域内社会公众的普适性需求,通过增强公众对街区事务的参与性与认可度达到情感聚集与情感认同的目的,另一方面也通过抓重点人群(如社区老年人、青年人、困难居民)的方式,实现情感慰问与服务工作的双向结合,从而使社区情感治理的效果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

四、“动”的生成:社区微更新中情感动员的行动逻辑

无论是从Y街道获得街区更新规划权的行动过程来看,还是回应社区居民需求、动员社会资源的策略安排分析,情感动员一直都存在于街区微更新的全过程。这种情感动员范式的选择造就了多主体有序合作的服务格局,其内在的情感行动逻辑可以从三个层面解释。

(一)空间逻辑:从物理载体到有机生命体

社区微更新即是空间再生产的过程,空间成为社区微更新的直接对象。从一般意义上讲,空间即是一种物理载体,社区微更新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对空间的形态转换,这种转换会使区域内原有的生活多样性与情感依托产生瓦解倾向。所以社区空间不仅仅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理载体——静态且分属自然界,更是由社会及公众赋予并感知的情感“意象”,多变且具有社会性的有机生命体。笔者认为,在实践中,社区微更新侧重于空间的社会性,由公共空间、生态空间与文化空间组成,每一种不同类型的空间都承载着特定的情感价值,正是因为这些情感价值与空间的匹配使得社区微更新作为有机生命体的特征更加凸现。这种有机生命体的显现与社区微更新的空间转向相一致,都会经历空间的构建、空间的拓展、空间的管理、空间的存续。在Y街道打造H街区的场景中,其与区相关部门博弈的实质是在争夺街区规划权,这是空间构建的初始。如果从空间的自然属性出发,按照区相关部门的要求建立一个服务空间即可以完成空间布局,但此布局存在明显的不合理。需要考虑到空间的功能结构与有效性价值,最大限度地发挥街区的情感意象,这才有了街道对规划权的争夺行为。而在空间拓展层面,街道围绕着“如何建”的议题做出了传统与现代的情感安排,实践中传统文化的布局、老物件征集服务、特殊群体的回馈则最大限度地提升了社区居民的内心归属感。从空间的管理与存续层面,在“钱谁出”“如何建”的情感安排中,引入了社区社会企业、传统企业、基金会、青年群体等,从不同层面增强街区发展的生命力,而第三方托管、社区居民的参与治理则充分尊重了不同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可以说,空间逻辑始终贯穿在情感动员的全过程,这是社区微更新的基本要求,而忽视空间的有机生命体特性很容易使社区微更新陷入有增长无发展的内卷化陷阱。

(二)关系逻辑:从个体探访到网络链接

社区微更新促进了空间形态的转换,也改变了空间的原生秩序,这不仅仅在于空间具有社会性,更重要的是因为空间是个关系的场域。正如列斐伏尔所言,空间中存在很多社会关系,它的存在是由社会关系支持的,空间生产社会关系,又被社会关系所生产[23]。社区微更新瓦解了原有的社区关系,而新的空间组合衍生出了新的关系网络,情感动员则成为主体链接的重要方式。人情面子、走街串巷成为获取公众支持和拓展资源网络常见的策略安排。本文中Y街道为了确保街区规划权的获得并使街区建设顺利进行,先后通过情感性链接与多个主体建立了组织关系,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如果从网络关系的链接过程分析,Y街道关系网的打造遵循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向体的过渡。首先,点即是个体,Y街道十分注重关键个体的走访与维护,从对部门领导的游说、熟人网络的应用到对“意见人士”、社区积极分子、专业人员的重视都蕴含着对个体间情感关系的重视,且这种个体对象的选择也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其评判标准主要基于个体与群体链接的紧密度与所拥有的资源量,特别是群体链接紧密度,强调了个体在与其他主体交往中的纽带作用。由线到面即是指通过链接个体资源扩展到组织或群体资源,突破了个体与个体间的单线互动。Y街道的情感安排中至少存在两种由线向面的扩展,其一是通过向社区专业人士的探访动员了其他规划企业的支持;其二是借助社区M企业董事长的居民身份获得了商业资源投入。由线向面之所以成为可能离不开对“线”的身份识别。而由面向体则需要从时间链层面应用——情感策略,包括对多主体的动员与多资源的投入等,促进了街区功能的优化,实现了街区再造。可以说,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成为社区微更新的本质性要求。值得注意的是,我国是情理社会,关系重塑需要在情与理中做出调解与平衡,而人情面子与思想动员则是寓理于情的典型方式,依靠纽带联接、情感体恤将组织互助、利益互惠结合起来,既满足了社区治理的需求,也拉近了不同主体间的心理距离。

(三)文化逻辑:从情感记忆到与时俱进

社区微更新涉及物质空间的建设与精神文化的重构,其中物质空间建设特指空间的自然属性,而精神文化的重构则强调了空间的社会性,每一个社区微空间都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气息与时代记忆。实践中,社区微更新的重点与难点不是物质空间的建设,而是精神文化的重构。因为精神文化所包含的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等内容都承载着人的情感寄托与回忆,这些往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浓厚且珍贵,并非在短时期内可以生成。正因如此,社区微更新过程中精神文化的维持与丰富就离不开情感的持续注入。但从另一方面讲,精神文化具有很强的时代性,并随着时间的转移而不断变化,要维护好社区微更新中的文化与社会性既需要考虑纵向的时间链与历史性价值,也需立足于当下考虑到不同群体的文化诉求。这也是Y街道在体现街区文化价值的情感主线。在情感安排中,为尊重街区原有的历史性与人文价值,Y街道通过标识设计、记忆挖掘、故事呈现等形式的情感把脉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历史街区的原汁原味,唤醒了公众的文化记忆,提升了居民的归属感,在本质上是对本地文化与传统历史的保护。除此之外,Y街道从便民性、生活性及参与性等方面进行需求回应,拉近街区打造与老年人、青年人与其他主体的关系,采取“市场化+公益化+长效化”的运营模式,进一步增强了社区服务功能,让不同的主体都可以从其中获得相应的服务,寓“情”于“需”,以达到人 “对事有感情”且“对物有感情”的目的。这实质上是一种将社区治理需求与公众服务需求相统一、相融合的因地制宜之法。随着社区发展到一定阶段,原以土地为代表的自然价值将日趋减弱,而公民的文化艺术与文化记忆对社区微更新的吸引力会不断增强,以此围绕着社区微更新的情感把脉与情感融入将更加突出,文化逻辑的穿透力与融入性将持续增强。

五、迈向情理一体化:社区微更新的创新发展

社区微更新是一种小规模、在地化与激进式的城市发展之路,不同于以往依托空间扩展与大拆大建的城市发展,这就意味着社区微更新需要更加贴近社区,融入社区生活全过程,回应居民需求与社区发展议题。在此过程中,获得多元主体的支持与参与就成为保障社区微更新持续性的重要手段。笔者认为,情感动员可以柔化政府、市场与社会的边界,在社区微更新的场域下对于链接政府资源、企业资源、社会组织资源,获取居民信任具有积极作用,能够促进多主体的协同参与。结合实践中的情感安排,这种情感动员策略主要遵循空间逻辑、关系逻辑与文化逻辑,对于探寻社区微更新何以实现多主体融合具有积极价值。但需要看到的是,情感动员仅是社区微更新动员体系中的一种范式,结合我国的实践动态,社区微更新若要进一步凝心聚力需要向情理相融的一体化发展迈进。

情理相融即是要将社区微更新的情感动员与理性选择相互结合,彼此融合。但是“情”是价值导向性,而“理”是工具导向性,两者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张力。社区微更新要实现两者的融合仍需要在两者间找到平衡点,具体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其一,做好供需间的精准匹配。社区微更新坚持以人为本,充分考虑到了社区与公众的需求。调研发现在需求把握阶段走街串巷式的情感入户往往比行政导向下的需求收集更加有针对性,更具真实性。而服务供给阶段则需在制度、技术等理性框架下进行情感注入,考虑到社区微更新的时代背景、政策规范与技术应用,也要从群体与文化层面增强多主体的内在归属感与认可度。其二,做好政策的顶层设计,促进基层参与。社区微更新的核心在于多主体的协同参与性,需要平衡好不同主体间的利益关系,离不开政府部门的顶层设计与积极引导,创造多主体协同参与的包容性环境。而情感动员的优势需要更好地在执行层面进行发挥,通过情感融入塑造多元参与的价值共识。其三,做好标准化布局,同时突出个性化设计。社区微更新遵循城市更新的一般逻辑,注定了社区微更新从选址、设计、布局到执行过程中都有标准化的理性操作痕迹。但从另一方面讲,社区微更新的场域空间更加侧重于社区,相应的社区文化、社区情感、区域特色更加微观,因此,需要有个性化的情感投入保证特色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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