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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魂(连载之十)

2022-12-16彭仲夏湖南怀化

文艺生活(艺术中国) 2022年8期
关键词:袁隆平杂交水稻

◆ 彭仲夏(湖南 怀化)

在投入大田生产之前,省农科院副院长周学明在院内主持百亩杂交中稻高产样板,每亩用种零点八五公斤,这是栽培上的关键,因为制种亩产仅二十多公斤。示范田以土杂肥为主,只用十来公斤尿素,消除了杂交水稻是“肥袋子”“药罐子”和地力下降的顾虑。平均亩产超过了千斤,高产田亩产达一千三百多斤。示范成功,影响很大,省里组织全省的县、区、公社干部前来参观学习。省农科院发布了一份《关于水稻杂种优势利用情况》的简报,省革委转发了这份简报,并指出这是农业科学上的一项新的技术措施,各地应高度重视,认真对待,加强领导,抓好典型,不断总结经验,有计划、有步骤地推广。同时,杂交水稻在广西、江西、福建、广东等十多个省(区)种植了五千六百多亩。在较好的栽培条件下,大面积亩产都在千斤以上,比当地双季早稻和中稻的当家品种增产百分之二十至三十,双季晚稻增产幅度更大,有的成倍增长。杂交水稻试验产量增幅确实振奋人心,在推广初期,不仅种子不要钱,还按亩数配送农药化肥,可是农民就是不肯种。

看到这个情况,原在郴州地区当过地委书记的陈洪新,亲自到郴州北湖区华塘公社塔水大队做工作,要农民试种了几十亩杂交水稻。到了秋收季节,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一亩田打的谷子竟比原来两亩田还要多!那年十五岁的曹宏球终于吃上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而且是没有掺入任何粗粮、杂粮的白花花的大米饭,那种满足感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从那以后,他们公社年年都种杂交水稻,曹宏球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袁隆平二十年前的学生谢长江,在绥宁担任分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他不遗余力推广杂交水稻,起到了示范作用,影响很大。

一九七五年十月,由中国农科院和湖南省农科院共同主持的第四次全国杂交水稻科研协作会议在长沙召开。与会人员参观了湖南、江西大面积双季杂交水稻示范现场。会议总结了几年来的科研成果,认为杂交水稻大面积生产应用的时机已经成熟。

偏居于长沙马坡岭的湖南省农科院,一向很少有人问津,忽然一下火了,一个个干部模样的人争先恐后拥向农科院大门,这些干部很多都是地州和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来这里就是伸手要种子,你要两百斤,他要三百斤。湖南省有十几个地州和一百多个县,这加起来该要多少种子?在你争我抢的重重包围之中,院长何光文既无法抵挡,又抹不开情面,结果开了不少“空头支票”,而这些空头支票只能让袁隆平去填补了。袁隆平和他的科研组刚生产了一季种子回来,又在何光文的催促下赶紧去海南制种。何光文还提出了一个硬指标,亩产种子六十斤。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袁隆平当时在试验田里的产量也差不多达到了,可大面积制种,他还没有这个把握。袁隆平在海南制种时,何光文又接二连三地打电报来催,要他们三天汇报一次,到底能有多少产量。可在结果出来之前,还有那么多难以预测的因素,如台风啊、病虫害啊,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啊!罗孝和吹了一次小牛皮,结果闹了一个大笑话。袁隆平更是不得不谨慎低调,一开始他只报了亩产二十斤。何光文拿着电报,急得连连跳脚:“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眼看湖南就到了春播季节,好多地方都在等米下锅呢,堂堂一个院长,他那“空头支票”该怎么兑现啊?于是,一封加急电报又飞到了海南。袁隆平眼看种子田的秧苗长势很旺,感觉可以多报点儿了,便在电报中报出了亩产二十五斤的产量。可是何光文开出的那些空头支票,每亩种子必须达到六十斤才能够兑现。袁隆平直到种子田的稻子收割了,产量出来了,才报出最后的结果,有六十斤。何光文接到电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闯过了制种关,大家心里很高兴,但生活实在太苦。袁隆平经常犯胃病,想泡杯白糖水喝都没有。海南岛本是产甘蔗出白糖的地方,但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是凭票供应,有钱也买不到,何况他们没有钱。但他们手里有一样俏货,那就是全国通用粮票。他们的基本口粮都在本单位,只能带了全国粮票在海南岛的粮店买米。负责管理伙食的罗孝和,是名副其实的后勤部长,买食品都是他和供销社打交道。脑子灵活的罗孝和试着同供销社的人打商量,问能不能用粮票兑换点白糖,结果一拍即合,不但可以兑换白糖,粮票又成了有值的钞票,还可以换他们最需要的套鞋。这些搞杂交水稻研究的人天天泥里来水里去,为了防止蚂蟥水蛇伤害,他们都穿着高筒套鞋,所以套鞋像草鞋一样烂得快。粮票兑换这些紧俏物资,没有固定标准,有时两斤粮票换一斤白糖,有时两斤半或三斤不等。其他物资,也是讨价还价谈生意。

虽然粮票可以兑换紧俏物资,但每人的基本口粮只有三十斤,全靠从牙缝里攒出来啊!罗孝和不愧是科学脑壳,他看到制种田里一垄垄的母本禾之间那一行行的父本禾,长出的谷子不能做种子,以前扬花授粉后就割掉了,何不让它长成谷子打出米来煮饭吃,这样不就省出粮票来了吗?父本结出来的谷子虽然不多,但作为他们几个定量人的补充,其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袁隆平忙上忙下,又要到其他点上去指导工作,开始并不知道罗孝和找到这么个好窍门。罗孝和只知道袁老师搞科学试验胆子大,敢冲破禁区,但生活上找这样的窍门怕他不同意,所以也没有告诉他。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很快就知道了。他对罗孝和说:“罗呵呵,我们千里迢迢到天涯海角来搞杂交水稻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人们能填饱肚子,难道我们就是神仙,不怕饿?!抗日战争时期,毛主席在延安搞大生产运动,开辟南泥湾,还不是为了改善生活。我们不偷不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什么不好?!好啊,只是不要影响制种。”

这一季种子种下去,到了秋收季节,湖湘大地捷报频传,各地试种的杂交水稻亩产大多突破了千斤大关,比常规品种普遍增产两到三成,有的地方甚至创出了翻番增产的奇迹。此时,几乎没有谁还对杂交水稻的增产抱怀疑态度,一个共识已在全国上下形成,又变成了一句老百姓的大实话:“杂交水稻优势强,产量高,真是了不起!”这下好了,杂交水稻更火了,不光是湖南,全国各地的水稻主产区,从四面八方伸出了手:种子,给我种子!但仅靠参与协作攻关的南繁育种人员育成的种子,远远供不应求,随之而来的仍然是种子告急。

怎么办?袁隆平提议扩大南繁。湖南作为牵头单位,应该在大发展中继续带好这个头。这一年,湖南率先组成了八千多人的制种队伍,加上全国各地的南繁育种人员,将近两万人奔赴海南制种。昔日人迹罕至的天涯海角,而今无处不是车水马龙、稻浪翻滚。湖南用仅有的三百五十四斤不育系种子,在一年多时间内连续四次加番扩繁,共收获了二十二万斤种子。这么多种子怎么从海南岛运往全国各地?这么多人员、物资、装备所必需的经费又从哪里来?一切迫在眉睫,如果杂交水稻要向全国推广,必须依靠国家的力量。

陈洪新把这个大胆的构想向省革委有关领导汇报,得到了省革委支持。省农科院立即派袁隆平、陈一吾(省农科院副研究员)两位专家进京向有关部门寻求支持,结果不是拒之门外就是敷衍塞责。陈洪新心急如焚,因为湖南杂交水稻种子四次扩繁,就是为了争取能在一九七六年全国大面积推广。如果没有中央的重视和支持,在全国大面积推广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何光文和陈洪新两位农科院当家人,决定亲自进京找有关领导汇报。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十七日,他们怀着满腔热情到农业部去汇报争取支持。十二月的北京,长安街行人稀少,西伯利亚的寒流裹挟着凛冽的风雪,笼罩了整个北京城。他俩找到门边挂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林部”牌子的宽大院落,看到大门上横空出世拉着“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横幅。何光文和陈洪新沿着树叶稀疏的林荫道,走到传达室窗口,递进介绍信。一位中年干部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陈洪新作了自我介绍后就直奔主题,拿出一份报告建议向全国推广这一优良水稻品种。他们很着急,在招待所等了三天,每天等到的答复都是“领导很忙,请等候”。

何光文感到向全国推广的时间紧迫,再拖下去就会贻误大事,对陈洪新说:“华主任在湖南就非常关心和支持杂交水稻科研项目,他现在担任国务院常务副总理了,你是不是写封信给他,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请他给农业部打个招呼。”

陈洪新想了想,且不说他和华国锋是一起南下的老战友,又是一起在湖南工作过多年的同事,更何况华国锋对杂交水稻一直很关心,于是鼓起勇气给华国锋写了一封满满四页纸的汇报信,陈述杂交水稻试种情况非常好,平均亩产在一千二百斤以上,是解决我国粮食短缺的必由之路,建议在湖南乃至全国南方稻区大力推广,请求农业部予以支持。陈洪新把信直接投到国务院办公厅,信封上写着“华国锋同志亲收”。信发出去了,接下来无疑又是焦虑的等待,不知此时已身居高位的华国锋能否收到,又能否在百忙中接见他们。这次的等待,结果比他们预期的来得更早。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一),也就是那封信寄出的两天后,上午九点左右,一个电话打到了陈洪新在招待所的房间,他拿起电话一听,是国务院办公厅打来的,通知他们当天下午三点,华副总理要听取他们的汇报。陈洪新放下话筒,感觉手心微微发烫。下午两点左右,一辆小车开到招待所,把陈洪新和何光文接进了中南海小会议室,华国锋和分管农业的副总理陈永贵,农业部长沙风、常务副部长杨立功等一起听取汇报。

陈洪新汇报说:“去年,杂交水稻三系配套成功,今年又突破了世界发达国家没有解决的制种难关,经大面积试种,亩产在一千二百斤以上,而且适应性强。为了在全国推广杂交水稻,我省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在海南加繁育种,储备了二十多万斤种子。”

陈永贵听到这里,欣喜地鼓掌道:“好!好!杂交水稻能亩产一千二百斤以上,比现在的常规优良品种增产百分之二三十,那就能解决我国人民的吃饭问题。哈哈!毛主席他老人家该放心了。这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希望你们今后关心关心大寨。”

陈洪新说:“全国农业学大寨,我们是学习了大寨的艰苦奋斗精神,才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的。我们现在有两点具体要求,一是杂交水稻的种子已经储备,请求中央部署在全国推广;二是我省为了生产杂交水稻种子,连番到海南加育,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请求中央给予财政补贴。”

华国锋整整听了三个多小时的汇报,他还是在湖南工作时的老习惯,摊开笔记本,手里拿着笔,一边听,一边记,一边提问,没有一点身居高位的架子,就像个认真的小学生。听了陈洪新和何光文的汇报,华国锋对杂交水稻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抑制不住兴奋之情,给予了高度评价,并针对性指出:“对杂交水稻一定要有一个积极的态度,同时又要扎扎实实地推进,要领导重视,培训骨干、全面布局、抓好重点、搞好样板、总结经验、以点带面、迅速推广。”对制种和推广上遇到的困难,华国锋深知农时不等人,必须立马解决。他当即拍板:第一,中央拿出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和八百万斤粮食指标支持杂交水稻推广,其中一百二十万元给湖南作为调出种子的补偿,三十万元给广东购买十五辆解放牌汽车,装备一个车队,专门用来运输南繁种子;第二,由农业部主持在广州召开南方十三省(区)杂交水稻生产会议,部署加速推广杂交水稻。华国锋就是这么实在,这么果断,没有一句多余的空话。

一九七六年是共和国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三星陨落”:周恩来、朱德、毛泽东三位共和国的缔造者相继逝世,吉林发生极为罕见的陨石雨,京畿之地爆发了唐山大地震。一个被噩耗和巨灾席卷的中国,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发生饥荒。此时,一粒神奇的种子,让人们看到了一线曙光。

新年伊始,农业部刘锡庚副部长在广州召开全国首届杂交水稻推广应用会议。从这年开始,杂交水稻进入了大面积推广、大幅度增产的历史阶段。在科技成果推广史上,杂交水稻的推广速度和广度在中国乃至世界上都是前所未有的。

陈洪新抓组织,袁隆平抓技术,他俩堪称“优势组合”,相得益彰,在杂交水稻科研上湖南一路领先,在推广杂交水稻的面积、速度、规模、成效上,湖南也一直充当全国的领头雁。一九七六年全国各省区在海南的制种面积达六万亩,其中湖南就有三万余亩,占全国的一半多。

这里以湖南典型的山区县桂东为例。该县位于湖南东南边陲,正好处于罗霄山脉南端和南岭北麓,境内大山南北耸峙,是湖南省平均海拔最高的县境之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每一座山都形成了各自的小气候。袁隆平走进这座大山,发现不同的海拔和各有特色的山地小气候,特别适合进行杂交水稻试验,这也成全了大水乡有幸成为桂东第一个试种杂交水稻的乡镇。还在研究三系配套的时候,袁隆平就选择在桂东做研究试验;三系配套成功后,他又把桂东作为全国的试点县之一,现在又把桂东作为全国推广示范县。一九七五年,桂东全县仅试种杂交水稻九十九亩,亩产就达到一千一百八十三斤;一九七六年迅速推开,全县十三万亩稻田中试种杂交水稻七万五千亩,平均亩产一千四百多斤。全县人民面对大面积杂交水稻一派丰收的景象,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奔走相告,额手相庆。这一年,全省、全国的杂交水稻生产现场会在桂东召开,迎来十三个省、市、自治区组团前来参观。为何桂东县备受袁隆平的青睐?除了该县不同海拔和各具特色的山地小气候,特别适合进行杂交水稻试验外,因为桂东县革委会主任雷纯章,“文革”前曾给郴州地委书记陈洪新当秘书,天天跟着陈洪新走,是陈洪新忠实的追随者。桂东过去粮食生产发展缓慢,县委领导认识到杂交水稻不是一项单纯的技术工作,而是农业生产上一场深刻的技术革命,于是狠抓思想发动工作,组织干部到现场参观、验收,采取办学习班、学校上课、巡回报告和放幻灯片等多种形式进行技术培训,并通过文艺演出、广播等多种渠道向广大群众宣传,把各方面的力量动员起来,全党全民大搞杂交水稻科学试验。雷纯章号召各级干部率先垂范,他是县里一把手,除了有两亩样板田外,还在自家院子和房顶放上大水缸,种上四个杂交水稻品种进行对比。这样就极大地激发了全县种植杂交水稻的热情,做到干部有样板田,民兵有战备田,妇女有三八田,青年有跟班田,老农有传经田,学生有学农田,农科组织有示范田,各行各业有支农田。普及的程度、推广的规模、群众的热情,前所未有。有歌谣唱道:

大水山峰高又高,

层层梯田挂山腰。

种子撒在云雾里,

银河两岸种杂交。

在湖南的生产条件下,杂交水稻不论是种在山区、丘陵区、平原区,不论做中稻种还是做双季晚稻种,与常规的当家品种相比,一般每亩可增产一两百斤,不少地区创造了一季亩产一千三百至一千四百斤、甚至一千五百至一千六百斤的高产量,显示了杂交水稻蕴藏的较大增产潜力,也展现了我国水稻将大幅度增产的光明前景。

一九七三年,杂交水稻所需的三系,即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复系配套成功。中国通过大协作和举全国之力,在随后的三年之内,使杂交水稻由多点小面积试种到一九七六年正式在全国推广开来。这件事很快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都介入其中。

一九七八年被称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元年,一个依然年轻的共和国迈进了黄金时代,而此时的袁隆平也进入了春秋鼎盛的岁月。这年早春,北京云开日出,春风送暖。袁隆平也从他南方的稻田里匆匆赶来了,参加新中国划时代的盛会。

三月十八日下午,全国科学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开幕,这是一个伟大时代启航的盛典。这次会议酝酿已久,早在一九七七年五月,中国科学院党组负责人方毅等向中央政治局汇报科学院工作时,华国锋就提出“要开一个全国科学大会,把劲鼓起来”。中共十届三中全会恢复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后,邓小平自告奋勇主管科学和教育工作。科技领域是重灾区,一大批科学家遭受迫害,绝大多数科研工作陷于停顿。痛定思痛,如果一个时代将知识以及知识分子置于敌视的境地,那将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在大会开幕式上,邓小平指出“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现代化”,重申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再次明确提出“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就这么几句话,让一向不关心政治的袁隆平猛然间有了切身的体验。他开始搞杂交水稻试验的那些年,如同戴着脚镣跳舞,而今他感觉那长期禁锢着自己的桎梏也应声而解了。这次大会最根本的意义在于解放思想。在这次大会上,华国锋做了题为“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的讲话,指出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是亿万人民的切身事业并号召全国人民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

出席这次盛会的有各个领域里取得重大成就的科学家,如陈景润在大会上做了发言,介绍了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艰难历程。人类离摘取这颗“数学王冠上的明珠”仅一步之遥了,但多少年来,陈景润以及世界上最杰出的数学家依然没能超越,依然还是一步之遥。

而袁隆平最终验证了水稻领域的一个哥德巴赫猜想,而且还为“自花授粉作物,自交无害,杂交无益”的权威定论翻了铁案。他是世界上成功利用水稻杂交优势第一人。

这次大会一直开到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闭幕式和授奖仪式上,袁隆平获得了全国科学大会奖,这也是袁隆平获得的第一个国家级奖项。

“我们民族历史上最灿烂的科学的春天到来了!”这是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发来的书面闭幕词《科学的春天》,充满激情,充满诗意的祝福与呼唤。

杂交水稻研究成功后,湖南省委让陈洪新发挥更大的作用,加强杂交水稻的推广力度。一九七八年七月,陈洪新出任湖南省农业厅厅长兼省农科院党委书记、院长,袁隆平也晋升为省农科院研究员。

袁隆平这个长期与泥土打交道的科学家,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还被几所大学聘为兼职教授,各种学会邀请他担任理事,袁隆平声名大振。

一九七九年,他正式调入湖南省农科院,省委组织部一位领导找他谈话,准备提拔他担任省农科院的主要领导职务。在成就和荣誉面前,袁隆平异常清醒。他诚恳地说:“我这个人不适合当官。对我来说,当官有很大的局限性。别的不说,在搞科研这一点上,就没有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了。倘若真当上个什么,每天文山会海,哪里还有时间搞科研。”

陈洪新笑道:“我们农科院虽然级别高,但不是行政机关,主要是业务技术,组织上认为你来主持工作很合适。再说这几年你实际上参与了农科院的领导工作,很多事都征求了你的意见。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找一个人来当领导容易,但找你这么个科学家来搞杂交水稻研究可就难了。好,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向组织部汇报,农科院的领导班子另行配备。”

一九八一年五月底,袁隆平又应邀赴菲律宾国际水稻研究所参加学术会议,六月初突然接到北京发来的电报,通知他立即回国。他心里一惊,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第二天,袁隆平草草收拾行囊,登上了直抵北京的707客机。

袁隆平提着行李走出北京机场后,看到是尹华奇和李必湖来接他,问道:“你们怎么都来北京了?”

李必湖兴奋地说:“有大喜事嘞!”

袁隆平:“昨晚大使馆的同志通知我立即回国,不知出了什么事。”

尹华奇笑道:“我们的杂交水稻评上了国家特等发明奖,颁奖仪式急着等您回来领奖哩!这个奖可非同一般,评选委员会的专家们对籼型杂交水稻的学术价值、技术难度、经济效益和国际影响这四个方面进行了评审,并报经国务院批准。你是首创者和带头人,你不回来怎么行!”

出租车开到京西宾馆门口徐徐停下,谢华安、张先程、罗孝和、周坤炉、郭名奇等十多人围上来迎接,袁隆平和大家一一握手。此刻,颜龙安正在向主管科技的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和农业部党组副书记朱荣反映情况。颜龙安得知,新中国第一个特等发明奖将要授予杂交水稻研发团体,但奖状上只写着“全国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袁隆平等人”,没有其他人的名字,奖状与奖章也只有一份。

他说:“这么多人对杂交水稻做出过重要贡献,怎么都不提名字,变成了一个‘等’字?难道杂交水稻是某一个人发明出来的吗?”

随即,科委与农业部就在参会人员的驻地京西宾馆小会议室,紧急召开了一个协商会,除了袁隆平和颜龙安以外,人民日报社、光明日报社、农民日报社等九家媒体也旁听了会议。

朱荣对中国农科院品种资源所所长娄希祉说,你既参加过杂交水稻科研大协作,又参与了这次报奖工作,请你先将杂交水稻的产生的始末简介一下,大家再来评判。

娄希祉说,我国最早研究杂交水稻的还是袁隆平,袁隆平在湖南安江农校的农场试验田里发现了天然的雄性不育株,随后,他将此发现写成《水稻的雄性不孕性》,那篇由袁隆平单独署名的论文,发表在一九六六年的《科学通报》第四期。雄性不育性的发现是杂交水稻研制成功的第一步。《水稻的雄性不孕性》一文引起了国家科委的注意。当时整个中国对刚刚过去的“三年困难时期”大饥荒的恐惧记忆犹新。因此,尽管“文革”时期全国的科研工作几近瘫痪,但只有杂交水稻与关乎国家安全的“两弹一星”研究,受到了中央政府的最高重视,由袁隆平、尹华奇与李必湖三人组成的“水稻雄性不育科研小组”正式成立,全力寻找不育系。一九七〇年十一月,李必湖与冯克珊在当地的一个水沟旁发现了一株野生的花粉败育不育株。袁隆平将其命名为“野败”。瓶颈由此取得突破,李必湖发现的这株“野败”,是如今绝大部分“三系法”杂交稻不育系的始祖。一九七〇年冬,江西、福建、广东、湖北等多个省份的农技人员跟着袁隆平做杂交水稻。第二年春天,各省的农技人员怀揣在海南育成的多种种子,包括“野败”回当地播种。

颜龙安解释说,当时,在所有人带回各省的“野败”里面,只有我的出穗了。成功的诀窍就在于遮光处理。“野败”是感光性稻种,三亚属于热带,夏天日照时间比萍乡短,所以带回内地的“野败”就必须做遮光处理。在我带回的“野败”种子里,只有做了遮光处理的这部分才成功出穗。

娄希祉说,杂交水稻特等发明奖的申报单位是中国农科院与湖南农科院。杂交水稻已经取得了很大成绩,得奖是众望所归。不管怎么看,袁隆平都是国内最早开始做杂交水稻的,“野败”也是他的助手李必湖发现的。

但颜龙安却有不同意见:“不一定你(袁隆平)搞得早,功劳就归于你,应该允许人家超过自己。如果论贡献大小,他只是开了个头。”

娄希祉认为:“杂交水稻的诞生,除了有像袁隆平这样的学术带头人的贡献,主要还是社会主义大协作的产物,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一位领导劝解道:“今天晚上,国际广播电台就要向全世界播出‘袁隆平等人获杂交水稻特等发明奖’这条消息,明天所有的报纸也都会刊载这则新闻。这么大的事情,关乎国家威望,不好再有什么更改。”

袁隆平没有发言,他情不自禁地回想到十多年前的常德会议。那时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面临着两种可能的命运:一旦搞出成果,那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不知有多少人来争抢这一成果,只要是沾上了一点边儿都要沾沾光;倘若失败了,一个个就会推卸责任,撇清自己,都变成了事后诸葛亮:我早说了搞不成器嘛!其实,他从来就是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一九八一年六月六日,授奖仪式于北京京西宾馆会议厅举行。党和国家领导人王震、方毅、万里,农业部部长林乎加,中国科协主席周培源、副主席金善宝、钱学森,国家农委副主任杜润生、何康等出席了大会。袁隆平、李必湖、尹华奇、谢华安、张先程、颜龙安等人坐在前排中间。后面坐着各行各业的代表七八百人。授奖大会由国家农委副主任张平化主持,国家科委副主任武衡宣读国务院给全国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的贺电。

全国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

籼型杂交水稻是一项重大发明,它丰富了水稻育种的理论和实践,育成了优良品种。在有关部门和省、市、自治区的领导下,大力协作,密切配合,业已大面积推广,促进了我国水稻大幅度增产。为此,特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参加发明、推广这项成果和参与组织领导工作的科技人员、农民、干部致以热烈的祝贺。籼型杂交水稻的育成和推广,有力地表明科学技术成果一旦运用于生产建设,能够产生多么大的经济效益。发展农业生产,一靠政策,二靠科学。殷切期望广大农业科技工作者再接再厉,继续奋进,为发展我国农业生产做出更大的贡献。

张平化在一片掌声中请国务院副总理方毅,给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代表袁隆平颁奖。袁隆平走上主席台,先向与会代表鞠了一躬,又向方毅鞠了一躬。方毅欣喜地与袁隆平握手后,把奖状、奖章和奖金颁发给他。接着,方毅发表讲话称赞说,美国、日本、印度、意大利、苏联等十几个国家的科学家,开展杂交水稻研究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但都还处在试验阶段,而我们却走在前面了。籼型杂交水稻的研究成功,为中国争得了荣誉。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授予特等发明奖的大会。我国第一项特等发明奖授予农业方面的发明,说明我国农业科学技术有雄厚的基础,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也说明农业科学研究大有可为。方毅殷切希望科学家们今后取得更大的成绩,为生产服务,为祖国争光。

袁隆平代表科研协作组在会上发言,表示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把荣誉当作动力去攀登新的高峰。作为三系的总设计师,他指出目前的杂交水稻有“三个有余,三个不足”,就是前劲有余,后劲不足;分糵有余,成穗不足;穗大有余,结实不足。尤其是配组概率低、制种环节多、生产成本高,大田收获的谷子不能直接用于大田,难以解决杂交水稻高产与优质间的矛盾。还有一个后遗症,随着亲缘关系在选配过程中相对拉近,其杂种优势也会裹足不前甚至逐渐退化,增产潜力也越来越有限。

颁奖大会结束后,根据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的要求,除袁隆平外,其余二十名主要获奖人都得到了一张复印的奖状,奖状背面注明了获奖人的姓名与工作单位。同时,国家农业部特地发文,对总额为十万元的奖金做了细致的分配说明。其中,袁隆平得到的奖金仍为最多,为五千元。

杂交水稻获得了国家第一个特等发明奖,大家都很高兴。袁隆平对大家说:“你们都是第一次来北京,借这个机会去游览北京几个有名的名胜古迹好不好?”

北京在历史上曾乃燕、蓟重镇,辽的陪都,金、元、明、清的都城,地上地下文物保存非常丰富,有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故宫、北海、天坛、颐和园、十三陵、万里长城等名胜古迹,是世界闻名的历史文化古城。

尹华奇说:“老师,首先我们要到长城的八达岭、居庸关去看看。”

李必湖马上表示赞同:“是的,我们一定要登上长城,中国有句古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我们也算是好汉。美国佬尼克松访华,携夫人帕特登上长城,也当了一回好汉。”

袁隆平说:“我虽然出生在北京,但六岁那年就离开了。登上了长城,我们就知道祖国多么伟大。冷兵器时代,凭借坚固雄伟的长城,足以御凶悍的敌人于国门之外;如今,飞机、导弹已无国界,要想不被铁蹄凌辱,就要国家强大,八亿人民就是巍然不动的钢铁长城。这一次,除了去长城、故宫,最值得我们瞻仰的是天坛。”

天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是明、清两代帝王祭天祈祷丰年的地方。天坛北呈圆形,南为方形,寓意“天圆地方”。南坛有圜丘坛,用于冬至日祭天,中心建筑是那块巨大的石台。北坛有祈年殿,用于春季祈祷丰年,中心建筑就是祈谷殿。殿中央四根“龙井柱”代表四季,外围两侧有柱各十二根,代表十二个月和十二个时辰。那些皇帝们为了有个好收成,年年来祈谷殿祷天告地请谷神,祈望丰收,还亲自犁田播种,以示虔诚,结果常常却落空。粮食对老百姓来说则是吃饱肚子的大事,对一个国家来说则是巩固政权的大事。

纪念堂瞻仰了毛主席的遗容,就匆匆赶回长沙,向湖南省委、省政府汇报。

袁隆平获得国家第一个特等发明奖,从京北回到长沙,不是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中,而是冷静深刻地思考了这样两件大事。一是要继续努力解决杂交水稻“三个不足”的问题:即后劲不足、成穗不足、结实不足。二是自己在进行杂交水稻科学试验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得到了党的支持和鼓励,才取得了最后成功,令他没齿难忘。

时值中国共产党成立六十周年之际,袁隆平认为杂交水稻能够研究成功离不开党的领导。他豪情满怀地撰写了一篇三千多字的文章《寸草仰春晖— 从杂交水稻这项科研成果看党的领导》,发表在六月三十日《 湖南日报 》上。

一九八一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把籼型杂交水稻的研究成功与氢弹、人造卫星的发射回收,并列为我国科学技术的重大成就。

杂交水稻不仅在中国大幅度增产,而且在美国的增产效果也十分明显,美国西方石油公司决定对中国杂交水稻加强宣传力度。这年七月,美国电影摄制组劳克先生一行,要来安江农校拍摄一部杂交水稻的专题片《在共和国的花园里》,学校领导考虑到“国际影响”,赶忙将袁隆平一家搬离了原来那三间“蛋壳屋”,住进新建的科研小楼,又给他家里装上电话。从此,常年奔波在外的袁隆平可以直接同家人通电话了。

劳克先生一行来到安江,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在如此偏僻的山区,袁隆平的七十九岁的母亲,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拍完电影,袁隆平接到通知,要他赴北京开会。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带着妻子和五一、五二同往京城一游。平时用钱特节省的袁隆平,这回怎么特大方?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获得了十万元奖金,当时是一笔巨款,作为研发杂交水稻第一人,他多拿一点谁也不会说什么,然而,他只给自己留下了五千元,就全部分给了协作攻关的科研人员,所有各级领导一分也没拿。

他和邓哲是患难夫妻。很长一段时间内,邓哲叫他“袁老师”,他一直称她为“贤内助”。邓哲付出确实太多了。六七十年代,条件很艰苦,袁隆平一直在外面搞科研,家里的担子都由她挑起来。袁隆平曾连续七个春节没有回家,都是在海南岛度过的。有一年,他回到家里,凳子还没坐热,接到电话,当天晚上就赶去长沙,还有一年回家只住了一天。最困难的时候是第三个小孩出生后,邓哲背着两三个月大的儿子下放干校劳动锻炼。那个时候正是杂交水稻研究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袁隆平被“拴”在小家庭里,事业就不会有成就。

邓哲是一个贤惠、坚强的女人,无怨无悔地独自担起繁重的家务,没有让袁隆平分心。袁隆平从海南岛回家,挤出时间去看望五二,百多里山路和水路,他住一个晚上就得走。妻子娘家人担心而又好奇地打听他的研究进展,他总是点点头说:“正在想办法。”他们担心地问:“要是搞不成功,怎么办?”他笑一笑说:“那可能真要被打成‘科技骗子’了。不过,也还没有完全失败,‘科技骗子’这顶帽子也不是容易戴上的。”直到实现了三系配套,成功的消息让妻子娘家人放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黔阳地委、地革委搬迁怀化,黔阳地区农校(原安江农校)相继由靖县二凉亭迁回安江原址后,在有关领导的关心下,邓哲才从黔阳县农业局沙湾农科所调到安江农校的农场当会计,其后一直在农校图书馆当管理员。三个小孩、奶奶和外婆都住到农校来了,袁隆平虽然自己调到省农科院去了,但在安江毕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袁隆平想起邓哲十多年来吃了不少的苦,所以这一次要陪她去北京散散心。可是上了火车,连个座位也没有。第一次好不容易带着妻子和儿子出趟远门,妻儿跟着他挤在过道上,脚都站麻了。他感到过意不去,找到列车员要求补两张卧铺票。列车员看着他单瘦的身材,脸上、手臂上的皮肤晒得黝黑,衬衣扎在一条黑色布裤里,一副农民模样,以为这家农民刚搞完“双抢”要进北京去开开洋荤见见世面,于是笑眯眯摇头说没有卧铺。袁隆平不得不出示他的全国人大代表证,列车员看了代表证,惊叹道:“我好几次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您,今天终于和您见面了,荣幸荣幸!唉,您老怎么不早说,上车时就该给您补两张卧铺票。好好,我去找列车长!”过了片刻,列车长过来给他补了两张卧铺票,只是不在一个车厢。袁隆平连声道谢说:“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五一和五二两兄弟可高兴了,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袁隆平一到卧铺车厢,忙拿出一沓文稿,埋头办起公来。火车到了长沙,十二岁多的五二却不见了。长沙车站的工作人员立即与列车经过的几个车站联系,寻找丢失了的五二。原来,火车在娄底车站停靠时,五二好奇下车去玩了片刻,火车开动时,车站的工作人员以为他想混到车上去玩,不准他上车。火车开走后,车站工作人员才搞清楚情况,留他待在站里。找到五二的下落后,袁隆平赶紧返回娄底车站接儿子,然后一家四口去北京。

袁隆平从去南方育种开始,十多年来没有回家过年。杂交水稻研究成功后,他稍微松了口气。一九八一年底,他安排好近期的工作,买了一大包过年物资,马不停蹄赶回安江,进校门时已华灯初上。

他本来只会炒几样菜,为了减轻邓哲的劳累,除夕这天,他要儿子们洗菜当下手,硬要邓哲当甩手掌柜,他要亲自掌勺。邓哲看他还是老毛病,衣服也不换,赶忙将挂在厨柜边的围裙取下来给他系上,嗔怪道:“我的老师耶,你把衣服弄脏了,我也难得洗哩!”“对对对!马上改正!”

这餐团圆饭,虽然由他做了十多个菜,香菇炖鸡、虎皮扣肉、冬笋炒腊肉、芹菜炒牛肉、红烧鲤鱼、猪脚蛋卷火锅等等,当然少不了他的拿手菜—油炸花生米,其实这些美味佳肴都是邓哲早就配制好了的,让他抢了头功。大儿子定安帮忙摆好碗筷酒盏后,袁隆平请母亲和岳母两位老人坐上席,斟上一杯亮晶晶的葡萄酒,对邓哲和三个儿子说:“来,端起酒杯,我们为奶奶、外婆祝福,祝奶奶、外婆健康长寿,新年愉快!干杯!”给两位老人敬完酒,袁隆平要大儿子定安帮弟弟都斟上酒,然后要三个儿子同他端起酒杯给邓哲敬酒。他说:“哲,我们父子感谢你为这个家吃了不少苦。来,祝你新年愉快,永远年轻!干杯!”

一家人其乐融融,岂料正月初二那天,过于劳累的邓哲突然感到头疼欲裂,伴随着剧烈的痉挛、高烧和呕吐,一家老小顿时吓坏了。在同事们帮助下,她被紧急送进医院,一检查,竟是突发病毒性脑炎!这是致命的重症,即便治好了,也可能落下可怕的后遗症。邓哲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全靠输液维系奄奄一息的生命。祸不单行,袁隆平的母亲和岳母没有了邓哲的照料,加之担心邓哲的病情,也相继病倒了。袁隆平的母亲患了重感冒,在家卧床不起,岳母患脑血栓住进黔阳县中医院。突如其来的病魔给这个家庭的打击太沉重了,本来就不善于操持家务的袁隆平,真是遇到了令他心碎的“黑煞星”。

他除了紧急动员三个儿子分头服侍奶奶、外婆外,自己则要跑三个地方,挂号、缴费、拿药,买营养品、接屎接尿、端茶喂饭,忙得焦头烂额。好在有老同事曹延科夫妇及当年“牛蛇队”的组长李代举帮忙操持家务,扫地抹灰,洗干净几大盆脏衣服,否则袁隆平真是分身乏术。

邓哲深度昏迷将近半个月没有睁开眼睛,全靠输液维持生命。袁隆平白天照料病中的两位老人,晚上几乎夜夜陪伴在妻子身边。他深情地看着妻子苍白的脸,柔肠寸断,半是内疚,半是心酸。他深知妻子是累病倒的,从结婚开始,事无巨细,都是她担着。父亲去世后,邓哲把婆婆接到了安江,袁隆平在长沙和海南岛之间往返奔波,没有时间照顾母亲,全靠邓哲这个儿媳妇来照料。邓哲除了照顾婆婆,还要照顾自己的母亲。一个中年妇女,既要照常上班,又要一肩挑起家务重担。当一家人都已进入梦乡,她深陷在那孤寂的长夜里,思念着远方的丈夫,泪水悄无声息地滑倒了腮边,而天一亮,她又变成了满脸笑容的快乐女人,给一家老小洗衣做饭。在白天的忙碌和夜晚的孤独中,她那原本有着运动员般的体魄,正日渐消瘦下去,病魔则乘虚而入,一步步向她逼近。泪水模糊了袁隆平的双眼,他默默地为她祝福、祈祷,为她做丈夫该做的一切……也许是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他的真爱和一片痴情感动了上苍,连死神也悄然为之却步。不久,邓哲终于睁开了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丈夫,深情地吐出几个字:隆平,累了你啊!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袁隆平高兴得孩童般地笑了。他按照医生的嘱咐,每隔一小时帮妻子翻身,为她按摩。他精心照料妻子,回报妻子多年对他对家庭的付出。他为她抹身子、换衣服,一勺一勺地喂鸡汤;给她讲故事,轻轻唱着她最爱听的《喀秋莎》《红梅花儿开》,还有那哀婉动人、充满沧桑与惆怅的英语歌《老黑奴》。一个月后,邓哲竟然奇迹般痊愈了,并未留下任何后遗症。

袁隆平回长沙后,听说劳克拍摄的专题片在美国、巴西、埃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放映,杂交水稻被美国人称为“东方魔稻”,受到世界各国极大的关注。其后,专题片被日本电视台播放。日本还出版了一本《神奇水稻的威胁》的书,惊呼“杂交水稻这一海外传奇给日本带来了风暴”。尤其某些有识之士赞誉杂交水稻为中国继造纸、印刷、火药、指南针后的“第五大发明”。

日本堪称是最早栽培水稻的国家之一,食用稻米历史悠久,曾对改良水稻下过不少工夫,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日本的粮食早已“过关”,自食有余,没有花大力气来改造良种的决心。更为关键的是,无论美国、日本,主观上并无让世界上挨饿的人吃饱饭的美好愿望和责任担当。所以,只有一心要解决本国及全世界温饱问题的袁隆平,才有可能取得“神奇水稻”的成功。

谈到杂交水稻的成功,袁隆平总括道:首先是有党的坚强领导和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就个人而言,可以用这样一个公式来说明:即知识+汗水+灵感+机遇=成功。有知识是很重要的;有了知识,又发奋努力,才会有灵感;再加上好的机遇,才有可能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如果没有日积月累的知识,即使流再多的汗水,在科学上也出不了灵感;即使机遇再好,也可能视而不见,失之交臂。作为一个科学家,不能迷信权威,迷信书本,也不能因为取得一丁点的成绩就沾沾自喜,居功自傲。科学是没有止境的,只有敢于探索,敢于创新,才能成果迭出,常创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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