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更比一“凡”高

杨扬

孩子小的时候，父母往往自带滤镜，觉得孩子极具天赋。不过，孩子到了十岁左右，大部分家长的这种症状就会消失，曾经热衷晒娃的父母们也不晒了。因为到了这个阶段，不少父母会发现孩子的学业遇到挑战，才艺乏善可陈，亲子关系也变得紧张。父母明白孩子不仅不是天才，连才智过人都谈不上，自然就销声匿迹了。不过，一些优生的父母突破了这道烽火线，携娃之威风，在凡尔赛之路上渐行渐远。

牛娃父母的凡尔赛有不同流派。有的父母喜欢“闷头儿干大事”，信奉“枪打出头鸟”。他们总说孩子“资质平平”，搞得旁人信以为真。有些人演技过好，还会让实心眼儿的亲友替他们着急。等到一些关键节点，比如升学考试放榜，或者什么大奖公布，这种父母就突然甩出一张金光灿灿的录取通知书或者获奖证书，令围观者惊愕、哗然，造成一种反差强烈的戏剧效果。如果这是一出西洋歌剧，他们该配海顿的《惊愕交响曲》。如果这是一出中国戏曲，锣鼓班子此时应当奏出锣鼓齐鸣、晴天霹雳的音效。最好围观群众看完牛娃的成绩单，都齐齐踉跄后退，然后翘着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竹板儿再“哒哒哒哒哒……”不依不饶地敲一阵子才好。

有的围观者憨得实心，跑去请教。他们就会诚恳又谦虚地回答：“真没努力！都是孩子运气好。”这样就不用把自己苦心孤诣琢磨出来的秘密公之于众。

还有一种流派爱演出“富人的痛苦”这种轻喜剧。孩子明明已经考了高分，还忧心忡忡地到处问：“我娃考了×××分，有没有可能冲一下×校？”有一年，我朋友问一个学霸家长孩子考得怎样，那位家长愁眉苦脸地说：“考砸了，上了北大××系。”朋友被堵得没话说：“也不知道是家长“凡”，还是我冒昧了。”

对待凡尔赛，大部分家长都理解。毕竟家长都知道，孩子的一分成绩后面有父母的十分努力。受了那么多罪，终于能“凡”一下也无可厚非。因此，多数人都愿意抬轿子凑趣，附和几句。但也有些耿直的家伙来砸场子。有一次，我聽到有家长说：“都说今年高考数学题难，我儿子考完却说挺容易，估计是这小子临战经验太少，自我估计过高吧。”“凡”得这么明显，相当于逗哏的包袱都抖了，捧哏的只需来一句“您运气真好，生了个天才”，结果偏偏有个实心眼儿的家长出场了，认真安慰道：“孩子年纪小，家长得帮他做好心理建设，以免成绩出来后心里过不去。”其他家长纷纷跟上：“健康快乐最重要，成绩不重要。”“人生是长跑，成绩微不足道。”……最后，率先发言的家长终于爆发了：“我儿子进行过奥数训练！”我真替她可惜，一场好戏开了个头，没想到群演不配合，竟如此没滋味地收了尾。

作为一个普娃的家长，我特别希望牛娃的家长们坦诚一点儿。反正咱们追不上，看看也不行吗？事实证明，坦诚，是可以的。不久前，我遇到一位家长，她娃拿到了名校录取通知书。旁人请教秘诀，“唉！”该家长叹了口气，“我家孩子从来不学习，考前也没怎么准备。”旁人循循善诱：“那你们是怎么准备面试的呢？”家长推心置腹地说：“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如果非要找一点原因的话，我觉得他们其实就是在考智商。”

“我娃成功是因为智商高。”你看，没有废话，无法追赶，人家不但说得坦诚，还说得非常爽啊。

【原载《环球人物》】

插图 ／ 人造神童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