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命周期模型的工业遗产开发研究——以葡萄牙里斯本工厂为例

文／褚少俊 浙江工业大学设计与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引言

随着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大量生产结构单一的传统工业面临淘汰的窘境，工业综合体的功能废弃，沦为弃置地。对这些工业综合体的旅游开发目前是世界范围内较为普遍的遗产再利用思路。工业生产空间转变为景观空间与旅游社会空间，在此过程中构建出新的社会身份认同。这是一个类似生命周期的过程。

1 生命周期模型概念及研究目的

1.1 生命周期模型

研究表明，工业遗产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和自适应再生。在最初阶段，这些工业用地被重新确认为遗产，成为该区域的历史表征，并免于拆除的命运。而后，工业遗址在转变为旅游资源的过程中获得新的内涵和价值，原有的功能被废止，内部空间被改造，并用于新的商业用途。最后，工业遗址被重新用于创意产业，以前废弃的工业建筑转身为文化空间，获得新的生命。文章基于此种变化过程提出了一个生命周期模型的概念，分别为：领域化、去领域化和解域化，并与工业遗产发展的三个阶段一一对应。

1.2 研究目的

工业遗产开发至今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基于此发展而来的工业旅游很大程度上是由人们的怀旧心理所驱动的，反映了对工业遗址作为被消费、娱乐和休闲场所的新定位。这其中，存在几个问题：（1）工厂在其生产功能结束后是否还值得保留下来？（2）工业遗址旅游应该在何时何地做出何种开发？（3）旅游类型的外部结构形成过程和遗产类型的内部结构形成过程是否存在一定的相关性？

文章基于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基础，阐述了工业遗产开发生命周期的三个阶段，并将葡萄牙的里斯本工厂（简称为LX 工厂）的遗产开发案例进行阐发，来帮助理解工业遗产旅游化的变化。

2 葡萄牙里斯本工厂

LX 工厂位于阿尔坎塔拉市中心，建于1846 年，最初是一家生产纺织品的工厂，在1873 年成为工业制造综合体。由于纺织品制造业日渐萧条，该综合体在20 世纪90 年代就基本被废弃，直到2007 年才决定重启工厂项目，并将其改造为占地23000 平方米的艺术创意空间。

LX 工厂得益于当地稳定的工业传统，原本的空间就足够吸引人，最初被用作电视广告及音乐会的背景。久而久之，工厂成为“网红”打卡地。工厂室内沿用了原本的门窗，并保留了大量建筑的元素。由于空间足够大、分割灵活，吸引了不同的企业前来入驻，包括广告、设计、音乐、摄影等，为旧的形式注入了新生命。另外还有开放日活动，在现场有音乐、博览会、小吃等，它展示了工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规划。园区内有两个主要的拍照打卡地，其中之一是一家名为Ler Devagar 的书店，曾经是报纸印刷厂，被改造之后有两层的空间用来陈列书籍。另一个景点位于工厂的入口处，原本是一个废弃车间，在保留原始外观的基础上将其改造成了艺术与生活相结合的酒吧餐厅，里面有号称全里斯本最好吃的巧克力蛋糕。现在的LX 工厂是葡萄牙版的“798 艺术工厂”，墙体外的涂鸦令这里焕然一新，已然成为里斯本最潮的艺术街区。总而言之，它成为了后工业遗产的象征，也是“适应性再造”的典型例子。

3 生命周期模型在LX 工厂的应用

3.1 领域化：领域身份的构建

领域化是指将领土从一个地方变成生产性用途以进行保存或养护的过程。换句话说，领域是通过一系列社会活动产生的空间，社会的运行就是不间断的领域构建过程，这些领域构建的行为就是“领域化”。此外，还可以通过有计划的设计一块领域，从而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社区。在社会转型过程中，领域身份被社会定义并赋予其新的意义。

基于后现代主义理论，领域的身份认同被认为极具主观性和不确定性，因为遗产不是一个能够被外部力量所作用的实体，那些位于工业区的空间、权力和边界构成了领域特征，并为城市的革新做好了准备。因此，一个领域是各种相互关联的集合不断变化的结构。领域身份是一种复合型产物，它是模糊和有间质的，许多研究对象、民族和他们的经历都处于他所说的“第三空间”①。这是一种未被公认的、被取代和介于假定差异形式之间的存在。后工业遗址就属于这种范畴，是一种产生、复制和改造原始功能的过程产物。“第三空间”展现出了强大的变革潜力，然而，其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又给他的变革带来巨大的挑战性，特别是工业遗产的社会经济价值在其发展的各个阶段都不断变化和极具想象力，例如它的创造性、革新性和中产阶级的变化，是一个与周围环境相互作用的动态实体。

废弃的工业遗址不可避免地经历了连续的领域化过程，这些“第三空间”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新形态做好了准备。领域化的工业用地已经成为当代社会的“异托邦”②[1]，原本的地域和空间就此融合。在这种情况下，领域身份和工业用地的本意毫不相关。反之，精神场所就成为了塑造工业遗产的关键因素，而这种观点会为工业遗址吸引适合它的精神场的游客。领域化就成为了一个原始的空间，其最终结果是它工业遗产身份的恢复。换句话说，它将遗产的概念转化成重建工业景观的必要性。

领域化还关注社会空间的历史性，地理的多样性以及国家空间的重塑。领域化的目的是通过工业历史的概念、文化遗产以及理想化的世界概念来强调其多样性。这种多样性增强了在保存、设计和规划方面开展创造性实践的可能性。工业遗产事实上是一种真实和想象的结合体，赋予这些地方以特殊的含义，其中就包括为艺术创造一个公共空间和一个后工业场所的设计。尽管以前的工业环境最终还是发生了改变，但保护被视为工业遗产的凝聚力战略已经发展起来了。领域化已经产生了一种工业景观，它展示了一个地方的工业历史，见证了当地经济、文化、社会的演变，记录并阐释了遗产的巨大价值。

LX 工厂因为经济原因倒闭多时，已经被归为需要清除的棕色地带。这是一个充满后工业时代内涵的废弃景观。由于工厂用地已经被废弃了，所以这里被普遍地认为是充斥着不良社会经济和环境问题的荒地。

对于它的改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独特的道路，最初被房地产公司收购，并在1891 年早期作为临时办公区域，尽管已经入驻了几十家不同的企业，这个改造项目也是暂时的，仍然需要服从市政会议的分区计划。经过了几年的等待，主投资方意识到不管政策怎么变化，只有目前的结构最适合发展。所以在2007 年，拟定的重建项目旨在建立一系列的历史和工业场所，最后将工厂融入周边的社区。LX 工厂的发展和当地的规划政策相一致，那就是保护、修复和加强。几十年来，工厂一直空无一人，在一个长期高失业率和人口流动频繁的时代，迫切需要通过创造性地拯救旧的工业结构来振兴当地经济。

工厂提供的廉价和充足的车间空间是小企业和艺术活动的理想场所，而低成本、精心设计过的工厂布局、便利的交通以及独特的工业底蕴也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参观。此外，文化认同感以及潜在的经济价值使LX 工厂在改造方案上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普通民众对工业遗产日益增长的兴趣也有助于政府寻求外部租金来保护这些建筑，而不是消除前工业的痕迹。领域化是变革的催化剂，将受损的资产转化为生产性用途，并将它们重新融入周围社区。

3.2 去领域化：旅游业和复兴

去领域化这个概念最初是由法国后现代哲学家德勒兹和瓜塔里（Deleuze，G and Guattari，F）[2]所提出的，用来证明文化和地域之间的关联性是经历了一个不断转变的过程。去领域化是指一种相互竞争的文化力量和行为者相互争夺控制权的手段。一般来说，它描述了一系列非语境化现有关系的所有行动，例如全球化对当地移民、旅行和消费的影响。他们认为去领域化避免了既定因素以建立一套新的体系，而解域化则强化了这个体系，并对权利和对抗这对新结构起到稳固作用。旅游业研究恰到好处地借用了去领域化的概念，来证明家和目的地之间这种去领域化的关系。

去领域化转变的动力可以概念化四个阶段：领土形态、象征形态、制度形态以及既定角色[3]。领土形态是指这个地方在它成为旅游胜地之前就已经拥有了领土特征。而象征形态是指领土形成的“区域话语”，其中社会空间意义和目的地表征是分离的。制度形态起到巩固增加游客量和改善基础设施的作用。最后一个阶段为既定角色，表明某个目的地已经获得了一个由物质基础和社会构建表征组成的身份。为了吸引企业和游客，该地点的表征意义和当地历史不断地更新重置。在这种情况下，去领域化的工业遗产包括“在当代不同景观中的迁移、重构和再现[4]。

此外，去领域化还构成了重组空间基地和跨国空间原位和非原位的权利关系。科尔尼（Kearney.M）认为去领域化和“超空间”的构建有关[5]。比如游乐园就不在当地的任何参考之中。与这些去领域化空间相似的是“超现实”空间，这里面的模拟物比它们在原产地的人工制品更加真实。去领域化意味着从时间和空间上将文化主体移除。跨国流动性的增加是时空变化背后的驱动力，它受到大众媒体、社交网络和通信技术的影响。旅游业在工业遗产的再造和商品化形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工业遗产在历史上被构建为一种后工业产品，它被包裹在一个价值网络中，参与其中的不同参与者不断地复制这些地方，构成了这个网络。

旅游业的出现和LX 工厂的建设有关。去领域化是地方身份的重建和新基础的创造过程，在这个阶段，旅游业在赋予产业遗产价值和促进领域特殊性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LX 工厂的去领域化因为当地的财政问题并没有得到政府的支持，正因如此，工业景观只受到了经济和文化的影响，这意味着对多种使用权的开放，并且保留了各种形式和功能空间。当不同的企业入驻时，空间的重组就已经发生了，原工厂代表了新的文化活动、特殊事件、体验和身份，对游客充满了吸引力。

在LX 工厂的案例中，被认定为工业遗产的空间被精心保存以供游客观赏，建筑物的原始外观因其美学价值而被保留，而不是出于功能或历史的考虑。比如工厂内的重型机器整齐地陈列在大楼的走廊里，而二楼的空间则被划分为不同大小的房间，挤满了艺术工作室。游客的涌入表明一种文化消费活动正在被去领域化。

LX 工厂表明，在去领域化过程中，由于旅游和娱乐的推动，工业遗产逐渐变得商业化和引人注目。工厂的原有功能和最终呈现的产品没有任何关系，工厂外部构造和内部空间形成强烈反差。这种改造说明全球视角下对工业遗产旅游体验的需求不断增加。但另一方面，游客参与是对工业遗产特征的一种剥离，强化了老工厂的刻板印象。游客是在脱离工业遗产特点的情况下参与的，对他们充分了解遗址的历史构成了挑战。

3.3 解域化：创意产业

与去领域化相比，解域化更加灵活，结构上也更简单。某些形式的去领域化阶段也包含解域化过程。解域化可以被定义为“可持续的景观改造”，这不仅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文化目标，而且对工业建筑保护来说也是一种可持续的实践，它鼓励积极的再利用[6]。在这个阶段，工业遗产旅游作为文化遗产运动的一部分，在其发展进程中不断延伸。它的发展导致了创意产业中工业遗产的稳定化和审美化。随着工业场所的意义发生转变，解域化代表了一个新的经济维持模式应运而生。从地理的角度来看，解域化是一种“景观转变”和“空间转变”。这些独特的空间实践，使工业遗产和游客能够形成一个特定的领域、社区和身份。

解域化揭示了工业区、建筑甚至社区的变化模式。这种对过去的诠释反映了当代的期望和审美，最终会产生被后工业城市广泛使用的文化集群现象。甚至还有学者探讨了创意产业的集群在英国伦敦旅游业发展中的作用，并且认为创意产业的集中为消费和文化资本的积累提供了便利。这种集群与特定的文化形态相结合，在物质和经济振兴中，文化和创造力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通过项目运作和成熟的商业交易，城市规划者找到了重建工业园区和加强当地“创意经济”的方法。

工业建筑的形式作为遗产的内在价值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在遗产保护中，工业建筑的美学化通常被认为生成了一种新型空间，这种新型空间是为文化产业量身定制的[7]。在这些方面，工业遗产发展需要的就不仅仅是在维持和适应性再利用之间保持平衡。它需要将废弃空间作为遗产场所，用来创造一系列新的文化内涵并使其合法化。解域化的项目不仅包括将旧的工业建筑转化为功能空间，而且在保护历史的同时，展示了一种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工业遗产正在经历一个不断重建、搬迁、复原的漫长过程，以便通过有主题的建筑环境和景观来“构建”一套特殊的价值体系。创意产业的出现是通过有意识地操控去工业化时代的工业历史而出现的副产品，并且它正在倾向于适应这些“行为结果”。当游客成为“这些场所的消费者和建造者，携手创造出这些领域经验中内含的价值”。因此，保持距离就变得至关重要，目的是为了让旧工业的怀旧吸引力达到最大化。这被认为是一种既时尚又美观还十分契合游客消费的东西。同时，解域化还催生了“飞地旅游空间”[8]，为来访的游客量身定做，并通过文化和遗产重构来为其提供一个独特的体验。

解域化阶段还产生了一个后工业和离域化景观。在那里，遗产被转变为一个用于市场营销和商品化的行业。艺术家、地方政府和草根运动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工厂发展的驱动力。这是第一次将不同领域的协同效应运用到同一工厂。领域化和去领域化阶段为工厂注入了新的创造力来源，成为了新生活方式的先驱，到了解域化阶段发生了化学反应，产生了文化复兴，并吸引了更多的企业和艺术前来。

LX 工厂自2008 年以来就一直将自己标榜为“创意岛”。工厂的标新立异为它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游客和企业。其他开发商也认识到投资废弃厂房所带来的潜在利润，纷纷效仿。随着越来越多的游客参观LX 工厂大楼内的艺术工作室和展览，更多的艺术画廊和商业组织涌入该地区，租金水涨船高，许多当地艺术家开始担心租金对于脆弱的非营利组织或个人来说太高了。尽管担心高租金，但他们对从工业荒地转变为旅游胜地的成功却不曾怀疑。当地居民以及这些新成立的画廊都表示接受这种变化，因为这是市场经济的结果。LX 工厂的几位艺术家也表示，他们与游客的互动有利于艺术业务，因为游客可以在非传统的画廊环境中看到艺术产品并与之交流。

通过商业运作，解域化将LX 工厂转变为可供重新配置的空间，包括旅游胜地、艺术工作室和娱乐综合体，曾经废弃的工厂受到了公众和媒体的更多关注，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创意产业也为当地提供了参与旅游业务的机会。解域化实现了一种工业化、现代化的融合。

LX 工厂的新文化景观带来了许多好处，不仅对场地进行了清理，而且为居民和游客创造了一个有吸引力的、高质量的多功能空间。最终，这座多功能集群的工业景观转变为创意产业孵化器。

结语

本文运用了一个生命周期模型来阐述工业遗产的发展过程。领域化是初级阶段，废弃工厂开始涉及新土地利用；去领域化阶段反映了工厂对原有功能的放弃，以及开始重建和用于旅游业；解域化阶段总是伴随着相对的去领域化而形成。对于LX 工厂来说，重建产生了一种新的遗产形式，其中旅游和文化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这种地方，工业遗产旅游创造了一种新的领域特征，融合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对遗产的怀旧情绪和对新环境的创造力。尽管如此，并不是每一个工业遗产项目都适合这种美好发展的蓝图，成功与否取决于特定工业遗产的结构和地理位置以及其他多种复杂因素。工业遗产开发存在很大的灵活性和可能性。

注释：

①20世纪7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雷·奥尔登堡（Ray Oldenburg）从城市及社会研究角度，提出了“第三空间”的概念。更突出地强调了场所的社交作用，如咖啡馆、茶馆、酒吧、社区中心等等。

②按照福柯的定义，乌托邦是一个非真实的存在，而异托邦则可以作为一个乌托邦式的空间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只不过它游离出了现实生活的一般范式，是一种另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