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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辩护

2022-12-10[美]杰弗里·迪弗

青年文摘 2022年11期
关键词:贝丝爱德华罗伯特

[美]杰弗里·迪弗

她本不想去。古典音乐真不是她贝丝·托尔纳的菜。但罗伯特就职的那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给了他两张古典音乐会的票。他觉得硬着头皮也得去听,回过头来还得感谢老板给了他们一个欣赏高级艺术的机会,毕竟他只是个资历尚浅的小律师。

音乐会在小城城郊一座古老的修道院举办,一些曲目听起来似曾相识,一些则从未耳闻。贝丝出发前喝了杯葡萄酒,感觉晕乎乎的。但最后一曲,谁都不可能打瞌睡。这首《午夜小奏鸣曲》,曲目单中特别说明很少演奏,塞勒姆乐队可能是全国唯一保留了这首曲子的乐队。

贝丝很好奇为什么。她很快就明白了。

清瘦的指挥向首席小提琴手示意了一下——这是个漂亮的年轻女性,红发,中间夹着一缕白发。她站起来,在众乐师的伴奏下,拉起了手中的乐器。这首曲子时而如电闪雷鸣,狂野奔放;时而又幽柔深邃,怪异诡秘。听众在五六分钟的演奏中如被催眠一般。

演奏结束,女小提琴手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窄窄的面庞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愈发显得妖娆迷人。听众纷纷站起来,疯狂地鼓掌欢呼。

两人开车回家。天黑,加上城郊道路崎岖不平,车子两次滑到路肩上。贝丝瞥了一眼丈夫,罗伯特似乎出了神。“亲爱的?”她想提醒他。他似乎没听到,死死地盯着前方。

“亲爱的?你没事吧?”贝丝不得不再次开口。

他这才眨了下眼睛,说:“没事,可能有点累了。”但在前方的一个路口,他差点忘了拐弯。

“罗伯特!怎么回事?”她急切地问道,“你睡着了?”

“我……没……我……走神了,可能。”他耸了下肩,“也许你来开更好些。”他们交换了位置,20分钟后平安回到家。

贝丝和罗伯特一起走进房子,但罗伯特似乎在梦游。他既没冲澡也没刷牙,直接换了睡衣倒在床上。

凌晨3点,贝丝惊醒了。

什么声音?看看身旁,罗伯特不在,回想起之前他奇怪的举动,她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楼下传来微弱的哼唱声。她下了楼,发现丈夫站在客厅,盯着窗外。

外面并没有什么,只有50英尺开外邻居奥尔特曼家的房子。他们家可算是恶邻了,多年来罗伯特和对方因为一些恼人的小事龃龉不断。

罗伯特轻声哼唱着,A-DD-E四个音符循环往复。也许这旋律来自某首曲子,但她不知道是哪首。她很害怕,轻声呼喊:“罗伯特?亲爱的?”

哼唱声停了下来,但他仍然盯着窗外没动。她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他的肌肉像混凝土袋子一样硬而冰凉。她吓了一跳,把手抽开。哼唱声又响起。

在医院候诊室,医生告诉贝丝:“罗伯特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处于某种神游状态,像是被催眠了。你知道他哼唱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贝丝摇了摇头。

因为罗伯特对自己和他人并不构成危险,医生允许他回家。让贝丝松口气的是,罗伯特一见到她,马上认出并紧紧拥抱了她:“嘿……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可能……工作上的破事太多了吧。”

回到家后,罗伯特决定在家待一天,他似乎恢复了正常,还催促贝丝去学校,“亲爱的,不用担心,我没事。正好有个机会玩玩游戏。”

贝丝在一家私立大学教社会学。她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時间,才完成一项院系报告,因为她的思绪不停回到昨晚:看到了丈夫那张呆滞的脸,听到莫名其妙的哼唱,触摸到他紧绷的冰冷肌肤。她又想起了医生问的问题,想到了音乐会。她上网查看当地报纸,看是否还有谁在音乐会之后出现了不适。

没有相关消息,只搜索到一篇评论,聚焦于《午夜小奏鸣曲》。

评论者写道,他从未听过这首曲子,查询资料后得知了一些相关信息:第一,这首曲子非常难以演奏,因此一般人鲜有耳闻;第二,这首曲子跟几起罪案有关。她点击了附在后面的文章链接,故事的题目叫《〈午夜小奏鸣曲〉的诅咒》。

第一起罪案发生在这首曲子的作曲家本人身上。意大利作曲家路易吉·斯卡维洛才华横溢,却性情古怪,隐遁离群。

有一次他一连消失了三天,回来后称自己这段时间在一个山洞度过并谱写下小提琴曲《午夜小奏鸣曲》。

这首曲子的首次演奏由斯卡维洛在教堂亲自操刀。曲子让听众如痴如狂,甚至有几个人当场情绪崩溃。一个星期后,斯卡维洛杀死了当地一位神父,然后割喉自杀。《午夜小奏鸣曲》从此在人世间消失。直到几十年之后,一位英国音乐家发现了这首曲子。后来,他在伦敦举办了一场音乐会,这首曲子引发了另一起可怕的罪案。

手机响了,打断了贝丝的阅读,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邻居桑德拉·奥尔特曼打来的。

“桑德拉——”

“听着,我不知道你丈夫要干什么,但你最好告诉他赶快停下来。”

“你在说什么?”贝丝问道。

“他站在客厅窗前,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一直盯着我们家,很是让人心烦。”

贝丝的心一沉。“我去阻止他。”隐约传来男人的回答。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弗雷德,不!他进了前院,手里拿着刀!赶快回来!弗雷德!”

贝丝听到一声尖叫,电话断了。

贝丝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法医正推出一具尸体,应该是桑德拉。弗雷德是在前院被砍死的。贝丝哭着问警官,罗伯特怎么样了?

“他被逮捕了,夫人。我们发现他时,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刀。据逮捕他的警官说,他好像是在梦游。”警官接着问,“夫人,你丈夫有过精神病史吗?”

她脑海中闪过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有她跟医生的谈话。

她突然想到,也许不该回答警官的问题,于是她说:“我认为,我需要跟律师谈谈。”

警官离开,贝丝走进厨房,冲了杯咖啡,一扭头看到四把尖刀摆放在操作台上,似乎组成一个图案,但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贝丝来到客厅,给律师打电话。他是罗伯特的姐姐乔安妮推荐的。乔安妮跟罗伯特一样也是律师,但不是刑事律师。对方耐心听完后,问了几个问题。“如果他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律师说,“那么会有一套不同的程序。我们很可能需要在辩护方案设计上有些创意。请保持联系。”

创意?什么意思?挂断电话,她瘫在沙发上。片刻,她猛然坐起,好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她一直在想罗伯特反复哼唱的四个音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把顺序搞错了,不是A-DD-E。罗伯特哼唱的是D-EA-D(死亡)。

门铃响了,贝丝打开门,乔安妮和丈夫爱德华走了进来。两个女人相互拥抱,乔安妮用食指抹去一滴眼泪问道:“罗伯特现在的情况怎样?”

贝丝说:“我打过电话了。医生说他还处在某种神游状态,你了解精神失常类型的辩护吗?”

“我的领域是房地产。”乔安妮耸耸肩,“你觉得罗伯特是精神失常吗?”

“这事乍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但你听我说——”她把《〈午夜小奏鸣曲〉的诅咒》的故事——作曲家杀了神父,然后自杀——告诉了乔安妮。她又上网找到这篇未读完的文章。乔安妮也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

……后来,他在伦敦举办了一场音乐会,这首曲子引发了另一起可怕的罪案。

演出结束后,一位听众在回家的路上行为变得怪异起来:据说他死死盯着妻子好几分钟,然后把妻子刺死了。此前他曾经向朋友抱怨说,他怀疑妻子有外遇。

男人的律师向法院提出了新颖的辩护——那首曲子让他暂时精神失常。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为他做证,说如果音乐有力量能让我们快乐或者悲伤,那么一首曲子使我们愤怒甚至行凶——在无法自控的状态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这位医生的辩词让他最终免于死刑。

乔安妮质疑道:“什么意思?

说他受到一首曲子的控制?”

贝丝点点头,告诉她罗伯特一直在哼唱的四个音符,和代表这些音符的字母。“律师说,我们需要有创意的辩护策略。”

“确实够有创意。”乔安妮想了一会儿,“也许有些道理。”

“那咱们开始动手吧。”

贝丝搜索到塞勒姆乐队演出地的联系方式,然后打了个电话。她的电话被接到了指挥那里。贝丝说明了身份,接着说:“我昨晚去听了你们的音乐会。

演出非常精彩!”

“哦,谢谢你,夫人。”指挥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名大学教授,正在做一个调研。你是否了解,有没有听众对这首曲子产生过不寻常的反应?”

“不寻常的反应……”他笑了起来,“从来没有过。”

她道了谢,挂掉电话。两个女人在各自电脑上搜索有用的信息。过了半个小时,贝丝突然看到一则非常久远的报道:1923年波士顿音乐会凶杀案——听众变疯,据称一首意大利乐曲让他失去理智。

一名男性听众在音乐会途中突然冲着一对夫妇咆哮,抽刀将丈夫刺死。据悉,这名男性听众与妻子还有受害者夫妇本是共赴音乐会,但两个男人不久前曾经因为一笔商业贷款有过争执。行凶者此前没有刑事犯罪历史。辩护律师提出新颖的辩词,说他是因为曲子暂时精神失常。法官宣判,该被告人因精神失常被判无罪。

创意辩护……又有了一条以精神失常为辩护基础的先例。贝丝大喜过望,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柔的哼唱。

贝丝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来。乔安妮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其神态与罗伯特之前一样。她的哼唱,与罗伯特哼唱的调子也一模一样。贝丝意识到,乔安妮刚刚在网上听了《午夜小奏鸣曲》。乔安妮抓住贝丝的头发,举起了尖刀,是厨房操作台上最长最锋利的那把。

喬安妮的丈夫爱德华在警局刚刚接受了问讯。小城向来安静祥和,没有严重罪案,这两起因精神失常持刀行凶案实在罕见,何况行凶者还是姐弟俩。

他走出警局,驱车开往自己公司的停车场,那里有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拖车式活动房屋。

如果加班比较晚,爱德华会偶尔住在这里。他停好车,走了进去。贝丝走上前来拥抱问候。

他们来这里以躲避自家房前屋后的记者们。

“乔安妮怎么样了?”贝丝问道。爱德华回答:“胳膊骨折,脑震荡。”就在乔安妮举刀的那一刻,贝丝跳到她身后,抓起壁炉的拨火棍,反击了五六下。

“身体上问题不大,但还处在那种诡异状态,像是在梦游。”

贝丝沉思了一下,说:“我明白了,跟四把刀的摆法有关。”

“罗伯特放在厨房中央操作台上的刀?”

“是的。罗伯特摆放的图案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D-EA-D。”

爱德华摇摇头,一脸怀疑。

“听了这首曲子后两个人都陷入杀人的疯狂状态,这会有助于我们的辩护。”她坚定地看着爱德华,试图说服他,“关于那首曲子,我希望能够找到尽量多的信息。”

她回到先前看的那篇文章上——1923年波士顿音乐会杀人案的报道。

有人认为,乐队演奏的那首曲子与这场悲剧有关。乐队指挥马塔对此表示强烈愤慨:“音乐绝不会引发此类事件。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散布谣言,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们演奏这首曲子。”

贝丝滚动鼠标,翻到最后一页,惊叫一声:“不!他们完全一样。”

“谁?”爱德华走近。

贝丝盯着屏幕,照片上是波士顿室内乐团的指挥马塔。

他身旁是拉奏《午夜小奏鸣曲》的女小提琴手。他们与塞勒姆乐队的指挥和首席小提琴手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惊恐中,她突然想起给乐队指挥打过电话,而且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爱德华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下屏幕,上面标着“无法识别号码”。爱德华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边,“喂?”他皱起眉头,看了眼贝丝,“奇怪。没人说话,只有音乐声。”

一股寒气穿透贝丝的身体,她战栗着,如受到电击一般。“打开扬声器。”她小声道。

他照办了。乐符如同携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旋即充斥了活动房屋,正是《午夜小奏鸣曲》的开场旋律。

(摘自《译林》2022年第2期,本刊有删节,姜吉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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