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在练琴

明前茶

女友阿玲买完房子才发现，她的隔壁住着一位钢琴老师。

阿玲刚搬来那一年，心中烦乱得很，尤其是周六下午，隔壁的钢琴老师在教初级班，简单的练习曲被琴童们弹得支离破碎，让阿玲几欲捂耳遁地。

后来，在初级班的喧嚣消失之后，隔壁在晚饭时间，仍会传来安静的琴声，反反复复弹着《秋日的私语》或《水边的阿狄丽娜》。现在，这种抒情性的温吞吞的钢琴曲一般不会成为考级的练习曲了，是谁还在学习如此缺乏技巧的曲子呢？在6点钟课程结束时，好奇的阿玲透过猫眼瞧看，一位斯斯文文的老太太，正在与老师鞠躬告别。

70多岁了为何还来学钢琴？兩个月之后，在楼下偶遇邻居，他说起自己唯一的老奶奶学生的现状：“钢琴原本是孙子的，孙子上了初二以后，因为学业紧张，就彻底丢弃了钢琴。”当爷爷的退休以后，为了给老太太所在的合唱团伴奏，居然依靠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学了钢琴。去年年初，老先生不幸因胰腺癌去世，老太太痛不欲生了半年，儿子和媳妇为了宽慰她，送她来学钢琴。

练琴时，她回忆起跟老伴最后的相处，老伴曾经问她：“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她不甘心地反问道：“你不等我了吗？你这是要去哪儿？”老伴淡淡地说：“你去东，我就去东；你去西，我就去西。你放心，我永远陪着你。”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万千汹涌都堵在胸口，直到老伴说：“我会留下弹琴的视频，你记得继续哼唱吧，我会给你伴奏。”

邻居说，老太太来学弹钢琴，为的就是能将自己的演奏录下来，到墓地上去放给老伴听，告诉他：“我仍然在学习。在平行世界的某个地方，如果你摆脱了病痛，可以翩翩起舞，我也可以给你伴奏了。”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22年第10期，本刊有删节，刘玉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