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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佳:戏是妄语,我却认真

2022-12-10黄先懿

青年文摘 2022年11期
关键词:羞耻心田汉图鉴

黄先懿

金世佳还记得第一次上表演课的场景。那是在上海戏剧学院考前培训班,他推开107教室的门,想象中漫画一样金光四射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门后是备考学生们进行表演训练的朴素画面。但成为演员后的感觉却像华丽丽的跳跳糖,“刚入嘴甜甜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噼里啪啦在嘴里爆开了”。

整个成长过程中,金世佳总是做出一些与世俗观念背道而驰的选择。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奥运备战名单里时,他决定离开扑腾了十几年的泳池,报考上戏;《爱情公寓》热度正盛时,他去日本求学,为生计发愁,为舞台焦虑;在数据和流量成为选角参考标准之一的时候,他停用微博,至今已两年有余。

网剧《猎罪图鉴》的热播让金世佳再度被关注。日本知名导演小津安二郎说,电影是以余味定输赢的。金世佳觉得,人生也是如此。

表演不是照搬生活

《猎罪图鉴》讲的是刑警杜城和画像师沈翊联手探求真相的故事,刑警杜城是金世佳的第一个警察角色。

一开始,金世佳想,杜城是刑警,应该身手特别好,肌肉发达。但是后来一了解,才知道“刑警队长每天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整天去健身房”,于是他要求不化妆,发型和衣服都“怎么普通怎么来”。他对于形象从来就没有包袱,2014年他在陈建斌执导的《一个勺子》里演傻子,满脸胡子一头乱发,几乎认不出是谁。

以往拍戏,金世佳通常在开拍前就能勾画出人物的大致轮廓。但杜城这个角色,他是演着演着才逐渐明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拍戏时,他想的不是“我要怎么去演”,而是“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杜城会怎么办”。

金世佳一直认为,表演不是拍纪录片,更不是照搬生活。《猎罪图鉴》里,金世佳的打戏很多,有一次被演对手戏的演员失手打伤,凌晨两三点赶到医院挂急诊。在候诊厅里遇到两位警察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陪同前来的副导演顿时紧张起来:“佳哥,他戴手铐!”“我们演戏天天跟‘杀人犯在一起你都不害怕,看到一个戴手铐的就怕成这样?”这个小插曲让他更加确信“真与假的界限是存在的”。“表演是对生活的提炼,而不是对生活的再度展现。”在参演电影《扫黑·决战》时,金世佳认为这部电影的复杂性属于灰色人物曹志远,只有黑白都分明之后,中间那个灰才会显得更有色彩,自己饰演的孙志彪要负责的就是那个黑白分明的“黑”。因此,他选择了非常外化的方式去展现孙志彪的穷凶极恶,总是怒目狰狞、嚣张跋扈。这种处理,有人认为是惊喜,也有人认为“用力过猛”。虽然早已预料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但金世佳依然享受这样的表演。

扎根的两年

金世佳是以《爱情公寓》的陆展博走进大众视野的。这部剧更像是他临近毕业的一部纪念之作,大获成功反而是他始料未及的。“就好比买饮料,你买的是一瓶,打开一看,瓶盖上写着‘再来一箱!”而开盖结果揭晓时,金世佳已经远在异国他乡,为生计与学业忙碌。

上戏毕业那年,金世佳感到对表演和未来都还心存诸多疑惑,便找到院里一位他敬重的老师求教,老师告诉他:“表演是一门艺术,但演员是一份职业。”许多话当时他似懂非懂,只有一句听得比较明白:趁年轻,去折腾,不怕输。于是金世佳拿着老师的推荐信,踏上了前往日本大阪艺术大学舞台表演研究所的旅程。

去日本求学没有获得父母的支持,金世佳的学费、生活费全靠自己大学拍戏、拍广告攒下的积蓄。但付完学费等大项开支后,生活变得窘迫,最潦倒的时候,他连续3天靠自来水充饥。为了填饱肚子,他刷遍大阪各个招工网站,从送报纸、送牛奶、端盘子、做饭团之类的常规兼职工作,干到了修路、搬家、爬电线杆,甚至帮寺庙里的和尚做法事。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学业上的挑战又接踵而来。金世佳主演的舞台剧第一次排练,刚开始15分钟就被喊停。老师朝他勾勾手指,金世佳走过去,老师问他:“你有羞耻心吗?”金世佳以为是自己日文不好,听错了,惊诧地回了句:“什么?”老师扬声道:“你有没有羞耻心?你演过戏吗?学过表演吗?我没见过你这么差的演员……”金世佳看着老师,不停地冒汗,到后来只能看见对方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之后排练的一个半月,他感觉自己像在地狱里一样,每天回家就在A4纸上写下“羞耻心”三个字贴在墙上。按日本的排练习惯,老师会拿一把木剑敲打地板,“哒”一下,就是要再来一遍。每次轮到金世佳上场,都是“哒、哒、哒”一直敲,他紧张到上场都会顺拐。直到正式演出时,金世佳耳朵里还一直听见“哒、哒、哒”的声音。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老师把金世佳叫过去,问他:“你还记得第一天排练,我问你什么吗?我做老师40年,每一部戏的男一号,我都会问同一个问题。我必须把我的演员先敲碎。在这40年里,很多人被敲碎了,就没有再站起来。但凡站起来的人,到现在还站着。”

2009年赴日求学时,金世佳的体重是90公斤,因为日本清苦的生活和表演的压力,两年后毕业回国时他瘦到了74公斤。后来提起这段经历,金世佳说:“人就像一棵树,我不在的这两年,大家更加枝繁叶茂了,但我可能还是那个小树墩子,只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底下的根扎得越来越扎实。”

放下的,执着的

回国后,金世佳在上海演了两年话剧,他发现无论谁演,谢幕时观众都会鼓掌,如果演员沉溺于这样礼节性的掌声,只能止步不前。他开始寻求更大的舞臺,重新回到影视剧领域,演了《一个勺子》这样的文艺片,也演了《致青春》《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等青春片。

然而,这时的金世佳越来越拧巴——想要追求纯粹的艺术与意义,又不得不面临一些需要妥协的时刻。他在理想与现实的反复撕扯中,跟自己较劲。

2017年,刚跨过30岁门槛的金世佳,几乎两年无戏可拍,对自己的人生、事业、未来充满迷茫。也是这一年,金世佳演了话剧《狂飙》,遇到了给他带来最大改变的角色——田汉。这部话剧讲述的是早期中国话剧奠基者、剧作家田汉为爱而痴,因戏而狂的一生。

《狂飙》从排练到公演只有23天,金世佳每天只睡4小时,时时刻刻在背台词。田汉的一生是求真的一生,他纯粹、浪漫,对真理孜孜以求。准备与排练的过程中,金世佳时常被田汉的真诚所打动。那个年代特有的真与诚,让金世佳对田汉常说的“一诚可以抵万恶”感同身受,并自此将“真实地面对自己,诚恳地面对生活”奉为人生信条。

田汉也让金世佳知道了该怎样以演员为职业去生活。“我是因为喜欢演戏而来做这个工作的,除了把戏演好,别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金世佳说,演《狂飙》之前,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是田汉先生给了他一个支撑,让他找到更舒服地跟这个世道共存的方法。

他始终放不下的,是对表演的“羞耻心”。拍《扫黑·决战》,孙志彪一共20多场戏,金世佳给每一场都做了大量的注释和设计,对人物反复修改和打磨。《猎罪图鉴》里跟他对手戏最多的檀健次说:“金世佳身上有一种执着,每次在拍戏之前,他会分析角色所有的行为逻辑,我在旁边也会汲取到很多养分。”

《狂飙》北京场谢幕时,金世佳在致辞的最后说道:“戏是妄语,我却认真。田汉如此,我亦如是。”这是他的态度,也是他的写照。

(摘自《环球人物》2022年第7期,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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