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出家学物理的女生

佳佳牛

“理科不适合女生。”我的高中班主任曾这样劝我，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女生不是搞理科的料。”我的女同学们也很赞同，“你看那些大科学家，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有哪个是女的？”

是的，我跟周围大部分女生一样，仿佛天生跟理科绝缘。读幼儿园和小学时，我习以为常的就是，和其他小女孩一起去文化宫学跳舞和画画。到了初中，我破天荒喜欢上了物理和化学，无奈成绩并不尽如人意。直至高中面临第一个重要的人生选择——文理分科，正当我犹豫不决时，班主任的“理科不适合女生”这几个字，让我彻底打消了选择理科的念头。

高考填志愿时，我爸果断帮我选了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理由是他认为这个专业适合女生。大学毕业后，我想出国看看，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申请到了明尼苏达大学的人力资源和劳工关系专业。

初到明大，什么都是新鲜的。有一次我溜达进隔壁的物理学院，随便选了一节天体物理课旁听。没想到，这堂课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轨迹。

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朝我密集“轰炸”。我听得如痴如醉，此后便成了物理学院的常客，只要有空就跑去旁听。但没有半点理科背景的我，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师稍微加点难度，我就如坠云雾。不过我耐心空前，课后会把每个术语都搜索一遍，然后反复巩固记忆。只是这样的死记硬背着实辛苦，所以始终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

毕业后，我搬去纽约，入职一家咨询公司，但仍没放弃自学天体物理。终于有一天，我实在要被自己事倍功半的学习效率搞崩溃了，万般无奈之下，我给哥伦比亚大学天文系的范戈尔科姆教授写了邮件，问我能不能去学校请教几个天体物理的问题。

令我惊喜的是，教授不仅回答了我的问题，还把我介绍给了其他教授。其中有一位哈珀恩教授听说我通过网络搜索来自学后特别担心，于是决定借一本正经的物理书——《量子力学》给我。

一听他的决定，我就连连摆手：“不，不要说量子力学了，平常力学我都还没学过。”

“你不要被这些名字吓着了，”他坚定地否定了我，“没有谁规定你该怎么学物理。”

“那作为女生，会不会学起来更困难？”

教授哈哈大笑道：“学物理，不分男女。”

在哈珀恩教授的帮助下，我艰难地捧起了《量子力学》。在我磕磕绊绊地读完后，他又借给我不少新书。我继续痛苦并快乐地啃下去。慢慢地，在啃完第N+1本专业书之后，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向我敞开，我终于见识到了天体物理的魔法宇宙。

从此一发不可收，我决定一直朝这条路走下去，于是辞职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天体物理博士项目。得知消息后，爸妈对我的转行很困惑，但总归是支持的。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我的婚事，女博士不好嫁人——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刻板印象。无论如何，我铁了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

读博期间，我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每天看新出的论文，猛补数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把自己当成科学家培养，就越觉得自己不像科学家。比如，听学术报告时，别人都在点头，我就是听不明白；做研究时，我改不了粗心大意的毛病，总捅娄子；我的代码里有一堆bug，且怎么找也找不到……每次压力很大时，高中班主任的那句“理科不适合女生”，就开始在我耳边回荡。

有一次和同学玛丽亚聊天，我诉说了自己对于女生学理科的担心。她安慰我说，这个情况在学术界很常见。她告诉我，这种心理叫“冒名顶替综合征”——把自己的成功归功于运气和时机，而不是自己的能力，担心自己某一天会被人识破。

后来我发现系里的其他女生也有类似担忧。于是我们定期聚会互相打气，顺带探讨一些学术问题。我们还列出了一些平日可以做的小事，帮助自己增强信心。比如，在听报告时尽量坐在前排，在向别人请教问题时说“我能问你一个蠢问题吗”，注意去掉“蠢”字。

一旦承认了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知识后，我更加愿意寻求帮助了。我会叫编程大牛来帮我找代码bug；公式解不出来时，我就用数学软件来做；听不懂报告时，我会把内容记下来，会后再问演讲者。我每次都担心他们会劈头骂过来“这么容易的概念你居然不懂”，却总能得到耐心的解答。

这番跟自己的较量，让我学到了天体物理之外的更多东西——承认自己的缺陷，克服恐懼心理，坦然地与人沟通。这些领悟，才是我真正成长的标志。

后来，我顺利从哥大毕业。紧接着，我又开始在普林斯顿大学做博士后，继续研究天体物理，学习宇宙的诞生和演化。我仍时不时担心自己能力不足，但我已经习惯跟这种心理作斗争。这段斗争过程，让我更自省，更诚实，也更包容自己。

作为一名女性科研员，我也为自己能用微小的力量来改变这个行业男多女少的现状而感到骄傲。希望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女科学家。没有女生学不好理科，只要你肯尝试，并付诸努力。

（梁衍军摘自“丹麦洗衣房”微信公众号，范李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