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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党

2022-12-10[美]戴夫·泽尔茨曼

青年文摘 2022年6期
关键词:克莱格干洗店死党

[美]戴夫·泽尔茨曼

克莱格狡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对他的妻子苏珊说她毁了那条三文鱼。

“我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把一条新鲜的阿拉斯加野生三文鱼做成像生牛皮一样的。”克莱格说。

苏珊噘起嘴巴,脸上露出明显的皱纹。“如果这么难吃,为什么费利克斯吃完了?”

我保持缄默,因为我觉得他们在我面前拌嘴很不成体统。我想,经过多年相处,他们早已习惯我的存在,俨然把我当成了家庭成员。克莱格和我的确是老相识了,他第一次和苏珊相遇时我们已经是室友,但坦白说,我厌倦了目睹他们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这一次我决定不插手。

“费利克斯只是出于礼貌,”克莱格说,“你也知道我们的老伙伴费利克斯,他一直都很客气。而我呢,我都没办法逼自己咬一口这所谓的食物。”

“我很抱歉你不喜欢今天的晚饭。”苏珊说,“但话说回来,你就算瘦一点也不碍事,你这个胖墩!”

“哈!瞧瞧是谁在那五十步笑百步!你这个大肥臀!”

苏珊脸色铁青。若表情能杀人,克莱格现在准没命了。我想离开,但又担心如果我走了,他俩会闹出什么事。克莱格朝我咧嘴坏笑,好像我和他是一伙的,其实我并不是。也许曾经如此,但这几年他对苏珊的讥讽和贬低让我看清了他的为人,他就是个施虐狂。

当然,苏珊也会反击,但那纯粹出于自卫,两者压根不一样。这些年来我早就不支持克莱格了,但我一直瞒着他——假装我们仍是“死党”。

终于,苏珊挪开身子离开桌旁,为了避免克莱格看到她的臀部,她的举止显得既笨拙又扭捏。看到她那样真叫人伤心,我不禁回忆起六年前他们初遇时苏珊的样子: 她29 岁,身材纤细,飘逸的金发勾勒出一张稚嫩的脸庞,美丽动人。克莱格那时32 岁,虽然有些胖,却也并不难看。如今他俩都像是夸张的漫画人物,苏珊则看起来更糟。她的体重从95 磅飙升到150 磅,曲线全无。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脸。一想到克莱格对她的谩骂正在无情摧毁她的容颜,我就感到愤怒。

苏珊不再试图反击,转而对我说:“费利克斯,你跟我到客厅去吧,让这个混蛋一个人待在这儿。”

我也想和她一起去,但为了假装是克莱格的“死党”,我不情不愿地留在原地。克莱格发出一声近乎犬吠的讪笑,苏珊听到了,只能竭力忍住眼泪,逃出了厨房。

“她要是像那样多走走,兴许还能瘦一点呢。”克莱格说。他起身给自己拿了瓶啤酒,问我要不要也来一瓶,可那不过是惺惺作态,因为他知道我滴酒不沾。于是他给我倒了些牛奶同他一起喝。

正當我们各自喝饮料时,克莱格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瞄了一眼号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犹豫了一下,克莱格接通电话。我想,惊慌失措的克莱格在那一刻都忘了我的存在。

“你用的是一次性手机,对吧?”克莱格压低声音问道,额头上沁出了细汗,“我知道,我知道我问了一个蠢问题,但你着实吓我一跳。你本该过两周再给我打电话的。”他停顿片刻听对方说话,边听边不断舔着双唇。“你说明天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过几个星期再做那件事的吗?”这时,客厅传来苏珊的喊声,她问是谁打来的电话。克莱格猛地望向厨房门,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克莱格僵住了,直到苏珊又问了一遍他才骤然清醒,朝她吼了回去,说是工作电话。他在撒谎,这让我感觉更加可疑。等苏珊那边沉默了,他才又拿起电话,“下午5点,好,我知道了。我会确保她在那儿。”他把声音压得更低。

电话挂断后,他凝视前方,半晌不说话。直到他捕捉到了我的目光,“嘿,费利克斯!该死的,你今晚怎么这么安静,我都忘了你在这儿。”

我的脑袋里蹦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我知道他手头一直很紧,我也知道他给苏珊投了价格高昂的人寿保险……可这太牵强了,我不愿意设想他能做出那种事来。

克莱格躲避着我的目光,开始煮起咖啡,还顺手准备了甜点。咖啡沏好后,他只给自己和苏珊倒上——他当然清楚我喝咖啡会伤身——又往苏珊的杯子里倒进四分之一的稀奶油,这是苏珊最爱喝的口味,我心头一惊,这太反常了。

当苏珊看到克莱格把咖啡和甜点端来时,她也十分诧异。尝了一口咖啡后,她冰冷的表情瞬间融化了。“你做了我最爱喝的咖啡,”她警惕地看着他,“你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

克莱格挨着苏珊坐下,我则坐在他们对面的座椅上。克莱格开始帮她揉背,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就是个浑蛋。”克莱格对苏珊说,“我不该这样对你。”

“是的,你不该。”苏珊回答说。

他点点头,但我能看出他在咬紧牙关,强忍再次虐待她的冲动。他拿起一个煎饼卷给她,苏珊看那煎饼的眼神仿佛在瞧一个陷阱。“我还以为我太胖了呢!”她说。

“我为我说的话道歉,”他假惺惺地说,“但咱俩确实都该健身了。不过今晚,就让我们享受美食吧。”

苏珊这才接过煎饼卷。刚咬一小口,她就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似乎在等待克莱格的辱骂。看着她那副模样,我几乎要心碎了。直到确定克莱格不再谩骂,她才又吃了一口。克莱格拿起另一个煎饼卷,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刚才是汉克打来的,”他说,“我明晚要跑业务。很抱歉没有事先通知你,但事发突然,我也是刚知道。”

苏珊眨巴着眼睛,仍然不敢相信他突变的态度。“没关系,亲爱的,这种事是常有的。”

他点点头:“问题是,我那套幸运西装还在干洗店,明天下午5点才能洗好,可我6点就得赶到机场准备登机了。你能不能帮我……”

“你不能穿另一套吗?”

“那可是我的幸运西装,我每次去推销都要穿的。”

一想到要去取西装,苏珊顿时脸色煞白。这不能怪她。3个月前,克莱格换了一家干洗店,这家店在贫民区附近,那里常常有人犯罪,比如抢劫,甚至杀人。我之前不明白克莱格为什么那样做,但现在明白了——原来他已经筹划了3个月之久!

苏珊不情愿地答应下来。她太担心破坏两人刚刚修复的关系了。克莱格只需要给苏珊一丁点善意,就能让她任由自己摆布。苏珊把杯碟拿回厨房,她刚离开客厅,克莱格身上最后一丝人性就消失不见,仿佛一尊石像坐在那里。

我知道,明天,不等苏珊到达干洗店,就会有人在那儿等着她。她将成为这座城市的另一个遇难数字,警告居民远离那个混乱的地方。这时克莱格只需要扮演一位心碎的鳏夫,便能悄无声息地收下苏珊的保险金。这就是克莱格的诡计,但我绝不会让他得逞。相反,我要置他于死地,不管我们是不是“死党”。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珊终将原谅我。即使不原谅,她至少有机会过得比现在幸福一点。

我跳下座椅,轻轻走过沙发,跃上扶手。我想让克莱格知道我的计划。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把我的想法转移到他的脑袋里。他朝我勉强一笑,伸手在我耳后挠了挠。突然,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霎时消失。也许是我的想法渗入他的脑海中了,也许不是,但他肯定知道我已经猜到他的阴谋。我很想让他知道那个传说——猫能趁你睡觉时偷走你的呼吸。今夜我即将证明那传说可以成真:等他上床我就会把他喉咙里的空气吸出来,或许还能连同他的舌头一起吸掉,不等明天他就一命呜呼了。这样一来,苏珊就不用去干洗店了。

看到克莱格对我一脸防备的样子,我想最好再伪装一会儿,于是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

(摘自《译林》2022年第1期,姜吉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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