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解考试焦虑,寻找“破局”之道
——基于OECD社会与情感能力项目苏州小学样本的分析
2022-12-10张晓云李文烨
张晓云,李文烨
(1.苏州工业园区星洲小学,江苏 苏州 215000;2.南京大学 教育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一、问题的提出
受我国自古以来的考试文化影响,家长、教师、学生内心一直存在着诸如“一考定终生”“分数就是一切”等唯分数主义的思想。[1]在这种思想的熏陶下,考试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作用、意义被盲目夸大,其本身的教育评价功能被逐渐淡化,分流与筛选功能成为了横在家长和学生心头的“达摩克里斯之剑”。[2]
近年来,所谓的“内卷化”趋势也与考试文化相关,[3]不少家长盲目地将孩子的教育看作是一种军备竞赛,痴迷于“抢跑”“赢在起跑线”,不断给孩子增加本就不需要的学业负担,同时也给孩子的身心发展带来了问题。针对此,教育部出台专门的双减政策,意在改善受考试文化荼毒已久的教育生态,这其中,就包括因过度重视考试而带来的学生考试焦虑问题。[4]
政策推动属于宏观动力,在具体的落实当中,会在中观、微观层面遇到非常多的问题,因此,作为微观中的个体,教师应当首先从课堂出发,寻找化解学生考试焦虑的策略,与政策合力,一起实现政策效果的落地。此外,在教育循证背景下,教师作为科研工作者,也应当从大规模的学业测评数据中寻找教学、管理规律,以实现教育科学化。基于此,本研究将基于大规模的学生测评数据,寻找化解学生考试焦虑的方法,在“双减”背景下,快速“破局”,为孩子们提供适合的教育。
二、研究设计
1.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于社会与情感能力项目(Survey on Social and Emotional Skills,SSES),该项目旨在调研青少年的社会与情感能力发展情况,以及个体、家庭、学校、社会发挥的重要作用,从而为决策者、管理者与广大中小学教师提供启示和改革建议。[5]我国的苏州作为中国样本参加了本次项目。研究采用两阶段抽样的方式,首先在抽样城市随机抽取学校,并按照学校规模成比例地进行概率抽样,每个城市都保证了3 000名左右的10岁学生和15岁学生参加了这一测评。本研究的分析样本为所有小学样本,共计3 633名。其中,男生样本占比54.5%,女生样本占比45.5%。
2.研究变量
(1)考试焦虑指数。考试焦虑指数(ST_ANXTEST)来源于SSES数据库中学生生活质量问卷中的题目数据,学生需要对以下观点进行陈述(“非常不同意”“不同意”“既不同意也不同意”“同意”“非常同意”):“我经常担心我参加考试会很难”,“即使我为考试做了充分的准备,我感到非常焦虑”和“我为考试学习时非常紧张”。全部题目的回答被加总标准化,如果学生表现出更高的焦虑水平,他们的考试焦虑就会更高。苏州学生的平均考试焦虑指数为50.70分,十个参测城市居第八位,说明学生没有因为考试产生严重的焦虑问题。
(2)社会与情感能力。SSES项目基于大五人格理论,建立了符合青少年情境的社会与情感能力框架,社会与情感能力被进一步划分为指向学生社会交往的任务能力、协作能力、交往能力以及指向学生情绪智力的情绪管理与开放能力。5个二级指标下细分出15个三级指标(见表1)。
表1 SSES项目社会情感能力框架
(3)家庭背景。既往研究中,学生的认知能力与非认知能力均与家庭背景存在密切的关联,本研究为了提高模型的预测率,纳入家庭背景作为控制变量。家庭背景变量(SES)由父母的受教育年限、家庭经济拥有物、父母职业、家庭文化物品等多个指标拟合而成。
(4)学校环境。为进一步分析学校层面可能存在的影响因素,本研究纳入了学生在校的各种主观感受和可能的学业负担变量。作业时长和在校时长被纳入来表征学生的学业负担,师生关系和学生感知的学校合作与竞争情况被纳入来表征学校氛围。
3.研究步骤
综上,本研究首先对苏州小学样本的考试焦虑、家庭背景、师生关系等情况进行描述统计,找寻潜在的关联。随后以考试焦虑为因变量,分别纳入五类社会与情感能力,构建回归模型,计算回归系数与显著性。最后构建中介模型,以社会与情感能力为中介变量,师生关系为核心自变量,探讨一种可能的影响机制。
三、研究结果
1.描述统计
本研究首先对与考试焦虑存在潜在关联的变量进行描述统计(见表2),苏州小学样本家庭背景均值为0.33,高于其他参测城市均值,说明作为发达城市,苏州地区学生家庭条件并不落后于一些OECD城市。师生关系均值为47.92,略低于其他参测城市,说明仍旧有改善空间,此外,作业时长、在校时长都略高于其他参测城市,说明较高的学业负担是的确存在的。学校氛围方面,苏州学生感受到了更多的合作氛围,竞争氛围的水平要低于其他参测城市的均值。
表2 描述统计
2.回归分析
随后,本研究分别以社会与情感能力下的五项技能为核心自变量构建回归模型,分析其对学生考试焦虑的消解作用,由表3可以看出,所有技能均可以有效地消解学生的考试焦虑,其中情绪管理的消解作用最为明显(β=-5.52,p<0.01),交往能力次之(β=-3.71,p<0.01),协作能力虽然最低,但消解作用依旧可观(β=-2.40,p<0.01),以上结果都为教师化解“内卷化”教育生态下的考试焦虑提供了启示。
表3 回归分析
3.中介分析
经过回归分析发现,社会与情感能力对考试焦虑的消解作用已经得到了证明,但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任务,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由某门单一的科目承担,而是渗透于日常教学生活中,这在无形中给教师的培养增加了难度。本研究进一步应用Hayes博士开发的Process插件建立了中介模型,[6]为培养学生的社会与情感能力,化解考试焦虑提供一种可能的机制:教师在日常教学中关注与学生的交流、沟通,增进师生关系,或可以提升学生的社会与情感能力,进而化解学生的考试焦虑。基于此建立如下五个假设。
H1:师生关系的增进可以提升任务能力,进而化解考试焦虑。
H2:师生关系的增进可以提升情绪管理,进而化解考试焦虑。
H3:师生关系的增进可以提升协作能力,进而化解考试焦虑。
H4:师生关系的增进可以提升开放能力,进而化解考试焦虑。
H5:师生关系的增进可以提升交往能力,进而化解考试焦虑。
整体模型见图1。五项社会与情感能力技能分别作为中介变量进行模型,核心自变量为师生关系,因变量为考试焦虑。其他变量均作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以提高模型的预测准确率。
图1 中介模型图
首先,本研究对图1中模型的前半段,即师生关系对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影响进行计算,所得结果见表4。
表4 中介模型前半段检验
由表4可知,师生关系能够显著正向促进学生社会与情感能力的提升,且置信区间不包含0,路径成立。这说明积极的师生关系的确可以潜移默化地培养学生的社会与情感能力,这对目前的课堂教学和管理有着极高的启示价值。随后,对模型的后半部分进行计算,Process插件输出了五类社会与情感能力在化解考试焦虑中发挥的间接效应,并采用bootstrap法进行偏差矫正,验证间接效应的存在。[7]由表5可得,所有的间接效应均成立,bootstrap得到的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教师营造的积极的师生关系的确通过塑造学生的社会与情感能力,化解了一部分考试焦虑,H1-H5全部成立。为了进一步得到这五项技能的中介效应大小,根据温忠麟(2004)等人的计算公式进行计算,[8]中介效应大小分别为36.34%、59.03%、24.43%、42.68%、40.41%,这说明社会与情感能力潜藏的化解考试焦虑的价值非常可观。
表5 间接效应计算
四、讨论与启示
1.设立专项的社会与情感能力课程体系是十分重要的
本次调查发现,社会与情感能力有效化解了考试焦虑,这说明应当为此设置专门的课程体系。社会与情感能力指向了学生的社会性发展和情绪智力,这都有助于学生在日常生活中调节其与自我、与他人的关系,有助于他们正确对待考试这一评价机制。当前我国基础教育阶段,尚缺以社会与情感能力为培养目标的课程体系,[8]不少课程体系的教学被一线教师简单理解为认知能力的培养,从而忽略了非认知能力之于学生综合发展的重要意义。五育并举、综合发展观等一系列教育理念都在强调一种适用于社会发展,使学生能够正确看待自己,处理与他人、社会关系能力的培养,学校不再是过去的简单承担知识传播职责的场所,其肩负起了让学生与社会接轨的职责,要更好地发挥这些职责,或许基础教育学校应当与高等教育学校合作起来,共同搭建属于整个教育生态的社会与情感能力课程体系。
2.日常教学中应当重视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
在课程体系建立之前,教师仍旧可以在日常教学中渗透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理念。本研究的结果至少说明了,社会与情感能力之于考试焦虑有着极佳的消解作用,或可以解读为对学生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有着扭转当下过度内卷化教育生态的功效,尤其是这种培养本就与学生的发展密不可分。[10]拆分来看,本研究所探讨的任务能力,指向的是学生认真坚持,完成平时学习等一系列任务的能力,这是可以渗透于所有学科课堂中的,教师在平时的作业布置、班级管理中,就可以关注到学生在完成自我承诺方面的表现,培养这一能力。情绪管理是本研究中消解作用最明显的,之于日常教学来说,教师就应当关注学生日常的一些情绪表现,适当与心理教师一起,让学生首先认识到情绪发生的原因,合理对待自我的情绪发生。而协作能力和开放能力则在日常教学中指向学生面对困难的态度,教师积极引导学生,让其与他人展开合作,共同克服困难,敢于创新,使其愿意接受新方法的过程,就是对以上两种能力进行锤炼的过程,这是可以渗透于教师在课堂的教学行为中的。例如,教师应当学会在课堂上进行“深度提问”,让学生进入一个自主探索旧有知识之间关系的情境,教师的解读和引导仅仅是在课堂中给学生提供一个“脚手架”,为学生的探索提供便利。
3.将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与营造良好师生关系融合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培养可以和营造良好的师生关系融合在一起。具体来说,本研究为社会与情感能力的提高,进而化解考试焦虑找到了一个前置性的条件——积极的师生关系,这对指导日常的班级管理有着重要价值,班主任在开展班级工作时,要多和学生进行交流,不局限于学业上的沟通,而是用对话的方式与学生一起建构校园生活。作为学生生活的主要场域,教师之于学生的一系列关系性存在实际上塑造了学生在这一场域中的具体感知,良好的师生关系有助于学生更好地形成社会性人格。
4.在“双减”背景下转变旧有的唯认知观念
最后,本文探讨的重点是化解考试焦虑,这是一直以来困扰很多教育工作者的话题。立足师生关系的改善,提升学生的社会与情感能力,进而化解学生的考试焦虑是本研究得到的重要结论,但这一结论还应当有更深层次的解读——在当今“双减”的背景下,化解考试焦虑的关键在于教师和家长转变日常教学和养育中普遍存在的唯认知观念。学生的发展是一个综合化、多维度化的概念,以智育的效果单一衡量学生的发展,是不妥当且片面的。本研究重点探讨了社会与情感能力,既是探索可能存在的机制,也是对探讨学生全面发展的一种尝试,社会与情感能力涵盖了学生社会性发展、情绪性发展的各种方面,是一种可能的面向社会公民的非认知能力结构,其具有的积极价值将不仅仅局限于化解考试焦虑。因此,教师应当在关注学生认知能力发展的同时,关注学生在非认知能力方面的表现,学生成绩的进步固然是重要的,但其非认知能力的发展对其未来的人生来说也是极具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