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研究
——基于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的双重视角
2022-12-08孙雪峰张凡
孙雪峰,张凡
(南京农业大学 金善宝农业现代化发展研究院/金融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一、引言
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扎实推动共同富裕”,在描绘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时,明确提出“到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
准确把握共同富裕的核心要义和内涵是推进共同富裕建设的前提和基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1]。在实现广大人民群众富裕过程中,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提出更高要求。因此,富裕不仅是指物质层面上的富裕,还包括精神层面上的富足。只有同步满足物质需求与精神需求,才能更好地推动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
在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最艰巨的任务是如何更快地提高我国广大农民群众的富裕程度。一方面,从世界范围来看,城乡居民收入相对差距仍处高位区间。2020年,中国城乡收入比为1:2.56,较之前有明显下降,但仍高于西欧、日本等地区。第二,农村地区社会保障水平明显低于城市地区。以城乡居民医疗报销比例为例,2019年,全国城乡居民医保住院费用实际报销比例为59.7%,比城镇职工医保住院费用实际报销比例低15.9个百分点。上述层面的巨大差异,致使农民的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程度都明显低于城市居民[2-3]。
农村集体经济制度作为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提高我国广大农民群众的富裕程度方面应当大有所为。在2017年党的十九大首次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之时,就将“壮大集体经济”作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内容。随后,在2018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以及《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又进一步提出了“探索农村集体经济新的实现形式和运行机制”“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等政策措施。2020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再次强调“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由此可见,农村集体经济在新时期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仍将扮演重要角色,发挥重要作用。
综上,探究农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对于把握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集体经济的演化规律,进而有的放矢开展“发展和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工作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有鉴于此,本文基于2020年南京农业大学开展的中国土地经济调查数据,运用计量经济学模型系统实证分析农村集体经济与农民富裕之间的逻辑关系。本研究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1)运用计量经济学模型实证分析了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影响;(2)运用中介效应模型,从财产性收入、公共服务和非农就业三个方面讨论了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富裕程度的作用机制;(3)辨析农村集体经济在物质维度共同富裕和精神维度共同富裕中的影响差异及作用机制。
二、文献综述与分析框架
(一)文献综述
伴随农村集体经济系列支持政策的出台,关于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影响因素引起了学者关注。学者主要从以下三方面讨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影响因素。一是主体因素。“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精英带领”是集体经济有效实现形式的重要条件[4]。乡村精英不仅能够捕捉市场机会和争取政策支持,还能够有效组织生产要素投入生产[5-6]。二是客体因素。集体组织所拥有的资源(山林、滩地、土地等资源性资产和集体产业等经营性资产)是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客体,也是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的源泉[7-8]。因此,整合利用农村集体组织拥有的“沉睡资源”是集体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9]。三是外部条件。区位条件、政策支持等是决定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王景新和余勇亮[10]认为,村集体所处的区位是集体经济发展的重要条件,较好的区位条件能够依靠资产租赁、项目扶持和产业联合等途径来发展集体经济[11]。政策支持则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创造了一个宏观环境[12]。较为完善的制度顶层设计,不仅可以整合资源、保障其有序健康发展[13],还可以增加农户的参与意愿。
随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其发挥的作用逐渐为人关注。张忠根和李华敏[14]基于浙江省138个村的调研数据发现,村级集体经济在保障农村基层组织正常运转、农村公共品供给、农民收入提升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温铁军等[15]认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能够克服小农经济的局限性,增强乡村自我建设和发展能力,同时为城乡融合、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经济环境和对接的制度环境。贺雪峰[16]发现村集体经济发展有望同时解决农村土地细碎化和农民分散等难题,为乡村振兴提供组织前提。丁波[17]基于皖南多个村庄的实地调研发现,农村集体经济通过塑造治理权威形象、治理资源强化和治理形式多样等渠道,增强了治理主体的治理能力,实现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郭忠华和王榕[18]从产权维度、运作维度和资源维度三方面论述了村集体经济对于村庄治理的正向作用。张立和王亚华[19]利用清华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2017年的暑期调查数据研究发现,村集体经济发展通过增强干部领导力和村民归属感,实现村庄的集体行动。
上述研究对于我们认识农村集体经济的形成机制和作用效果至关重要,然而上述研究忽视了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精神富裕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的讨论。本文认为,如果贫困指的是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匮乏的一种现象,那么富裕应是物质与精神的富足。集体经济对于农民收入的影响已经得到众多学者的认同,但是就其对于农民精神富裕的作用效应和机制还没有进行系统研究,需要进一步深化。
(二)村集体经济富民效应的内在机制分析
基于经济逻辑和现有文献,本文认为农村集体经济对农民富裕程度的影响机制可能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村集体经济、财产性收入与农户富裕
财产性收入是居民福利提升的重要动力,对于农村居民亦是如此。这一论点已经得到众多学者的研究支持。如:刘宏等[20]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当期收入、财产性收入、房产财富对居民幸福感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谭昶等[21]发现农村居民的家庭住房通过出售、出租、抵押等途径实现资产收益,即带来财产性收入,这种财富的增长会影响其收入水平、消费水平,增加生活幸福感。农民还可以通过入股方式参与村集体经济,从中获得的财产性收入是农民致富的重要渠道之一[22]。从各省出台的农村集体经济资产管理条例可知,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具有凭持有的股份获得集体收益、参与年终分红的权利。随着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集体组织成员能够获得的财产性收入也水涨船高。比如,苏州市善港村的村民每年可获得户均超过4500元的集体经济股金分红。由此看来,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带动农户财产性收入提升,对于提升农民的收入水平和幸福感具有深远的影响。
2.村集体经济、公共服务与农户富裕
公共服务是农村居民增加收入、获得幸福感和满足感的重要方式,也是衡量一个村庄是否宜居宜业的重要指标[23]。公共服务供给质量和效率的改善,显著促进了乡村经济发展,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有效满足农村居民的生产生活需求,对于提高农村居民收入和幸福感具有重要影响[24-26]。农村集体经济不仅是一种乡村公共财力,起着“第二财政”的作用[27],还承担了村内大量的公共服务[28](1)这里的公共服务主要包括村组范围内的道路建设、治安、人居环境整治等,此外不少集体经济还承担养老、低保、救济等社会功能。。具体来说,农村集体经济的快速发展,可以优化集体经济在公共服务和公共产品供给能力方面的制度设计,为农村公共服务和公益事业提供经济支撑[29]。可见,农村集体经济通过改善村庄的公共服务和人居环境,进而影响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幸福感。
3.农村集体经济通过非农就业实现富民效应
非农就业是农村居民收入和幸福感提升的重要因素。具体来说,非农就业一方面给农户提供了稳定家庭收入、减少农业经营收入的不确定性[30];另一方面可以进一步拓展农村居民的社会网络,增强其社会融入感,提高农户的主观幸福感[31]。非农就业是农村居民福利提升的重要来源(2)统计数据显示,2020年工资性收入占农户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为40.7%。,农村集体经济对增加非农就业机会同样大有裨益。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通过促进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探索生产服务、旅游、物业等产业与集体经济融合发展的新业态,立足区位、资源、人文等优势,有针对性地发展“城郊型”“种养型”“资源型”“服务型”等类型的集体经济,创造更多的非农就业岗位(3)如江苏张家港市善港村集体经济,能够吸纳周边300余名本村剩余劳动力成为职业农民,年人均工资性收入超2万元。,进而增加当地农民的非农收入。此外,村集体经济组织将村集体门面房、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等集体资产资源租赁给外来商户使用,吸引工商资本下乡,创造了大量非农就业机会。最后,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凭借公信力规范土地流转行为,减少土地纠纷,促进农民外出就业。
总体来说,农村集体经济可通过财产性收入、公共服务和非农就业等机制影响农户的收入水平和幸福感(图1)。
图1 农村集体经济富民效应的分析框架图
三、数据、变量与模型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是2020年南京农业大学开展的中国土地经济调查(China Land Economic Survey,简称CLES)。CLES在江苏省13个市开展基线调研。首先,以各区县2010年人口普查中乡村人口数量占所属地级市乡村人口的比例为依据,采用不等概率抽样,选取2个调研区县。其次,以样本区县中各个乡镇街道中行政村的数量占比为依据,采用不等概率抽样,每个样本县抽取2个样本乡镇街道。再次,每个样本乡镇以村民数量为依据,抽取1个行政村,共计52个行政村。最后,在每个样本村中,采用简单随机抽样方法,抽取50户农户。CLES共在江苏省13个地级市中抽取了52个行政村2628个农户。CLES内容涵盖农户生产生活、农业产业组织、农村土地管理改革、农村生态环境和乡村治理等研究主题。综上所述,中国土地经济调查数据能够满足本研究相关的实证分析要求。
(二)变量选择
1.被解释变量
生活富裕,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落脚点,是农村广大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需求。本研究采取人均可支配收入来度量农村居民的物质富裕水平。值得注意的是,人均可支配收入可能存在负值,本文借鉴了Kale等[32]的做法,采用IHS(Inverse Hyperbolic Sine)变换,保留了包括收入为0在内的全部样本,保持观测值的完整性。
生活富裕不仅包括物质上的富裕,还包括精神层面的富裕。作为内在化的心理感知,生活满意度既是反映个体对自身生活品质、生活境况等各方面的整体概括与评价,也是衡量某一时期社会发展水平的重要变量,通常被视为度量主观幸福感的重要指标[33]。本文采用“您对您家的生活满意吗?”(1~10分)度量农村居民的幸福感,分值越高生活满意度就越高。
2.解释变量
集体经济收入是最直接反映集体经济发展的指标。本文选择集体经济的总收入来表征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其中包括集体经营性收入、发包及上交收入、投资收入、上级转移收入以及其他收入。为了减弱模型中集体经济收入的异方差性,本文对其进行对数化处理。
3.控制变量
本文借鉴以往文献,选择如下控制变量:户主特征(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以及健康水平),家庭特征(劳动力占比、家庭规模、人均耕地面积、人均房屋面积、是否村干部户、是否党员户)和村庄特征(地形、村庄到县城的距离、村书记受教育程度)。
具体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各变量测度与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定
结合上文的分析,本文选择以下模型进行分析,具体的模型为:
PROi=α+β1*CEi+β2*Xi+ηj+εi
(1)
其中,PROi表示农户的富裕程度,包括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CE表示村集体经济发展,用集体经济收入来表示;X表示一系列控制变量;ηj表示村级固定效应;εi表示随机误差项;i表示不同的农户。为了减弱回归样本间序列相关和异方差等问题的影响,本文将标准误Cluster到村层面。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结果
表2汇报了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估计结果。其中,第(1)、(2)列汇报了联合回归的估计结果;第(3)、(4)列汇报了普通最小二乘法的估计结果。从联合回归结果来看,Breusch-Pagan test的估计结果为0.234,但是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说明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并不存在相关性,故而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进行估计较为合适。从OLS估计结果可知,农村集体经济对于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说明发展和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不仅可以提高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还可以提高其幸福感。总体来说,农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不仅体现在物质维度,还体现在精神维度。
表2 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的影响
(二)内生性与稳健性检验
1. 内生性检验
由于农村集体经济与农户富裕程度之间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回归结果可能是有偏的。本文的内生性可能来源于互为因果和遗漏变量。首先是互为因果,农村集体经济可以直接影响农村居民的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反过来,农村居民福利水平也会影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一般来说,农村福利水平较高的村,集体经济发展也比较充分。福利水平较高的农村居民更容易顺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在农村社区或突破社区界限,自发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以及股份制、股份合作制等多种形式的经济组织,提高了组织化程度和集体经济收入水平。其次是遗漏变量。一些无法观测的因素或者可观测但CLES数据库无法度量的因素(如个人能力、自然条件等),不仅影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还影响农户的福利水平。
本文采用工具变量估计方法解决农村集体经济和农户福利水平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选择本县其他村庄集体经济平均收入(不包含本村)作为村集体经济发展的工具变量。县域内其他村庄集体经济对于本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具有带动作用或者溢出作用,而其他村庄集体经济的发展对于本村农民的福利水平则没有除集体经济外的其他作用机制,因此,满足工具变量的相关性和外生性的要求。回归结果见表3第(1)列和第(2)列。回归结果显示,第一阶段的F值大于10,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这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的情况。此外,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方程中的内生性检验表明,huasman结果显示最小二乘法估计结果与工具变量不存在系统性差异,即基准回归结果是有效的。
2. 稳健性检验
为了增强前文基准结果的稳健性,本研究基于表2的第(3)和(4)列进行稳健性检验。第一,用人均集体经济收入替换基准回归结果中的集体经济总收入。由于农村集体经济总收入可能受到村庄规模、人口规模等多种因素影响,无法准确估计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影响。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3第(3)和(4)列。第二,采用县级层面稳健的标准误。考虑同一个县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策略上有些雷同,故而调整农村集体经济相关性的聚类稳健标准误,采用县级层面文件的标准误。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3的第(5)和(6)列。第三,剔除省定重点帮扶县(区)。“十三五”期间,江苏省委省政府针对省定重点帮扶县(区)出台了一系列帮扶措施。这些措施不仅影响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和幸福感,还影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如果不剔除省定重点帮扶县(区),可能造成回归结果是有偏的。因此,本研究剔除了省定经济薄弱县(区)相关样本,具体的回归结果见表3第(7)和(8)列。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从稳健性检验的结果可知,无论物质富裕模型还是精神富裕模型,农村集体经济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这说明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不仅可以显著提升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还可以增强农户的幸福感。前文基准回归结果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三)机制分析
理论分析表明,集体经济可能通过财产性收入、公共服务、非农就业等途径影响农村居民的富裕程度。其中,对于财产性收入采用人均财产性收入来表示,并且对其进行IHS(Inverse Hyperbolic Sine)变换处理。对于公共服务采用是否有卫生厕所来表示(1=是;0=否),现实生活中,农户的卫生厕所建设费用由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进行两阶段联合付费,其具有“二部制付费”俱乐部物品属性[34]。首先,公共部门需要投资建设完善村庄公共管道,为农户使用卫生设施提供先决条件;其次,农户需自筹资金将自家的上下管道接入村庄公共管道。因此,除个体因素外,村庄公共投资也是影响农户卫生厕所使用的关键因素。非农就业采用人均非农就业收入进行表征。本部分主要运用中介效应模型对上述传导渠道进行验证,具体的模型为:
PROi=α+β1*CEi+β2*Xi+ηj+εi
(2)
Mi=α+γ1*CEi+γ2*Xi+ηj+εi
(3)
PROi=α+λ1*CEi+λ2*Xi+λ3Mi+ηj+εi
(4)
式(3)中,Mi表示村集体经济可能影响农民富裕的途径,包括财产性收入、公共服务以及非农就业。
根据中介效应模型的原理[35-36],若估计系数β1、γ1、λ3均显著,并且系数λ1较γ1变小或者不显著,则表明存在中介效应。
表4汇报了村集体经济、财产性收入与农户富裕程度的估计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物质富裕方程中,第(4)列集体经济的估计系数较第(1)列小,并且第(3)列集体经济的估计系数和第(4)列财产性收入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据此可以判定财产性收入是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物质富裕程度的中介变量。同理,可以判定财产性收入并不是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精神富裕程度的中介变量。可能的原因在于,集体经济的分红不仅数额小且所有集体经济成员都有,不会对农户幸福感产生明显的影响。
表4 村集体经济、财产性收入与农户富裕程度
表5汇报了村集体经济、公共服务与农户富裕程度的估计结果。从回归结果看,公共服务并不是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物质富裕的中介变量,而公共服务是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精神富裕的中介变量。可能的原因是,目前农村集体经济的公共服务领域主要集中于人居环境改善,人居环境改善并不会对于农户物质富裕程度产生明显影响;相反,人居环境的改善可以显著增强农户的幸福感。
表5 村集体经济、公共服务与农户富裕程度
表6汇报了农村集体经济、非农就业与农户富裕程度的估计结果。回归结果显示,非农就业是农村集体经济影响农户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的中介变量,即农村集体经济可以通过提高农户的非农就业水平,进而提升农户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程度。
表6 村集体经济、非农就业与农户富裕程度
从以上机制检验结果可知,农村集体经济可以通过财产性收入、非农就业等渠道影响农户物质富裕程度,农村集体经济可以通过公共服务、非农就业等渠道影响农户精神富裕程度。
五、拓展性分析
(一)农村集体经济对农户富裕程度的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差异
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按照“试点先行、全面铺开”的路径开展。因此,不同地区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时间存在差异,以CLES数据为例,2020年,有28.85%的村庄未实行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这引发我们思考如下问题:地区开展集体产权制度改革,是否会使得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的影响存在差异?表7汇报了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地区和未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地区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估计结果。其中,列(1)和列(2)汇报了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区域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影响,列(3)和列(4)汇报了未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区域农村集体经济对于农户富裕程度的影响。
由表7可知,对于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地区而言,农村集体经济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地区的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能够显著提升农户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水平;对于未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地区,农村集体经济仅能提升农户的物质富裕水平,而对精神富裕并没有显著影响。此外,仅就物质富裕方程而言,实行产权制度改革地区的农村集体经济的效应要大于未实行产权制度改革地区。本文认为,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创新实现形式和运营机制提供了制度基础[37],能够扩大农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
表7 实行(未实行)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地区样本回归
(二)集体经济对农户共同富裕的影响分析
此外,为度量农户总样本的共同富裕程度,本文采用Firpo等[38]和Fernando[39]提出的再中心化响应函数(RIF)回归方法,对集体经济与农户富裕程度展开实证检验。相比传统的OLS关注自变量与因变量均值差异,RIF回归能够反映自变量分布的边际变化对不平等指标的边际影响。这一方法已逐渐成为基于微观数据分析福利不平等的重要工具。
表8汇报了集体经济发展对于农户共同富裕的影响结果。其中,列(1)和列(2)汇报了集体经济发展对于物质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列(3)和列(4)汇报了集体经济发展对于精神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回归结果表明,集体经济发展对于物质维度的共同富裕没有显著的影响,而集体经济发展能够显著提升农村居民精神维度共同富裕水平。可能的原因在于:集体经济发展增加了村级公共事务支出,完善了公共管理体系、公共服务体系。这些公共物品供给水平的不断提升,最终提升农户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有助于实现精神维度的共同富裕。
表8 集体经济对农户共同富裕的影响分析
六、结论与政策启示
生活富裕,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落脚点,是农村广大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需求。本文从村集体经济视角切入,利用2020年南京农业大学开展的中国土地经济调查数据,运用计量经济学模型评估了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并探索其作用机制。研究发现:第一,村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具有显著的富民效应,并且其富民效应不仅体现在物质维度,还体现在精神维度。第二,在作用机制上,村集体经济能够通过提高农户财产性收入和非农就业水平影响农户的物质富裕水平,而村集体经济提升农户精神富裕程度主要依赖公共服务和非农就业。第三,在实行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地区,村集体经济的富民效应更加明显。第四,从共同富裕视角来看,目前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还没能实现农户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但是可以实现农户精神层面的共同富裕。
本文的相关结论对于发展村集体经济,实现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第一,村级集体经济应当加快整合农村资源要素的步伐,盘活农村资源、资产和资金,最大限度激发农村经济活力,带动乡村产业发展,为实现乡村振兴以及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打下坚实的基础。第二,继续深化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将村内资源确权和整合打包、入股到集体经济组织,完善相关的利益分配机制和公共服务渠道,提高村民的幸福感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