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湿热生虫”理论探讨慢性前列腺炎病机及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组方思路

符方智，易 港，任 杰，周 青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慢性前列腺炎(Chronic prostatitis,CP)为成年男性常见高发疾病，临床主要表现为下尿路感染、排尿异常和盆骨区域疼痛等，目前尚缺乏诊断的金标准和有效的治疗方案，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1]。中医治疗CP在改善排尿、缓解疼痛和提高生活质量等方面具有优势[2-4]，但目前不同医家对于CP病因病机认识存在分歧，可从湿热、血瘀、肝郁等多方面论治[5-6]。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治疗男子小便不利源于《金匮要略》，国医大师王琦、段亚亭常从湿、热、瘀等病机特点论治CP，擅长运用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治疗CP[7-8]。虫邪作为中医外科疾病常见的致病因素，王琦教授常从“虫邪”论治生殖泌尿系统感染引起的男性不育[9]，故现尝试从中医“湿热生虫”理论探讨CP中医病机和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治疗CP的理论依据。

1 肾虚、湿热、血瘀为CP常见病机特点

根据尿道口白色分泌物的症状特点，CP可归属于中医“精浊”“白浊”“白淫”等范畴[2]。现代中医认为，精室包含睾丸、附睾、前列腺等泌尿生殖系统重要组成部分，前列腺有分泌储藏生殖之精的特点，又主排泄精浊[10]。《素问·至真要大论》曰：“水液浑浊，皆属于热”，将小便浑浊多归于热证，《素问·痿论》言：“意淫于外，入房太甚”，《诸病源候论·虚劳病精候》记载：“劳伤肾虚，不能藏于精，故因小便而精液出也”，均认为小便白浊者多因房事，肾气亏虚为根本原因。《临证指南医案·淋浊》记载：“房劳强忍，败精离位，变成污浊瘀腐”，提出房劳败精留存于体内，化为瘀浊实邪发为淋浊，故该病病机多为虚实夹杂。

根据尿频尿急、排尿困难、尿痛赤涩的症状特点，CP可归属于“淋证”范畴。《证治准绳·淋浊》曰：“入房太甚”“饮食痰积渗入”，指出淋证多因房劳过度导致肾气亏虚，或饮食肥甘厚味导致湿热内生。《素问·太阴阳明论》则云：“伤于湿者，下先受之”，所以肾虚而湿热壅滞下焦，湿性黏滞阻碍水道，进而导致淋证。另外，CP常伴有下腹部和会阴部疼痛不适，所以本病也可归属于“痛证”范畴，“不通则痛”和“不荣则痛”为疼痛的两大主要病机。房劳肾虚是CP根本病因，故肾气虚则气血津液运行不畅，前列腺失于荣养，导致“不荣则痛”；气血运行停滞则体内蕴生湿热瘀毒，导致“不通则痛”。根据历代古籍中“白浊”“淋证”“痛证”等疾病的治疗经验，现代中医诊疗指南认为CP与湿、热、瘀、虚等相关，表现为虚实夹杂的病性特点。中医辨证证型主要以湿热下注、气滞血瘀等为主，以清热祛湿、活血化瘀为治则的方药在临床广泛运用，并取得良好疗效[5]。

2 “湿热生虫”论治CP

王琦教授提出CP主要病机为肾虚、湿热、血瘀，即患者病程日久，湿热瘀血互结于下焦，阻滞精室发为前列腺炎[7]。王琦教授提出男性不育主要病机是“肾精亏虚兼夹湿热瘀毒虫”，指出包括梅毒螺旋体、淋球菌、衣原体等性传播疾病及微生物感染为中医“虫毒”病因[11]。CP诱发因素同样包括各类微生物感染，因此推测分析CP的发病也可能与“虫毒”相关。中医理论中的“虫”可分为有形或无形之虫，其中有形之虫为可见的微生物，而无形之虫多由风湿热邪所致。虫邪为中医外科疾病常见的致病因素，如《证治准绳》曰：“皆有细虫而能传染人也”，认为疥癣类皮肤疾病以虫邪为主要病因。《医宗金鉴》曰：“此证总由风热湿邪，侵袭皮肤”，认为风湿热邪易患生虫邪。《医述》言：“湿热生虫，譬之沟渠污浊积久不流，则诸虫生于其中”，提出“湿热生虫”理论，湿热的体内环境如同自然界潮湿温润的气候，容易滋生细菌导致腐败。《医述》中描述的沟渠可类比于男性的泌尿生殖系统，污浊积久不流导致湿热虫邪内生。《儒门事亲·卷三》记载：“热则虫生，寒则不生”。《神农本草经百种录》曰：“人身之虫，皆湿热所生”。古代医家在湿热虫邪理论指导下，运用清热杀虫药物治疗皮肤等外科疾病疗效良好[12]。现代医家将“湿热生虫”理论用于治疗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引起的内科疾病[13]，将“虫邪”理论与细菌等微生物感染相关联，因此可将CP发病与虫邪之有形之虫相关联，即中医湿热虫邪为内在因素，微生物感染为外在表现。因此提出CP中医病机特点为湿、热、瘀、虚、虫，临床应注重辨识邪正盛衰，给予扶正或祛邪治法，针对以实证为主的CP应注重辨治湿热、血瘀、虫毒，治法以清热利水、活血杀虫为主。

3 方药分析

当归贝母苦参丸原为治疗妊娠血虚热郁、下焦湿热之小便不利的主方，由当归、贝母、苦参三味药物组成。《金匮要略》方后注“男子加滑石半两”，表明此方可用于治疗男性小便不利类疾病，亦提示加滑石是该方可治疗男性小便不利的关键因素。

3.1 当归化瘀润燥以行气血 当归性味辛温甘，作为补血活血代表药物，是四物汤、当归补血汤、当归生姜羊肉汤等经典名方的重要组成。《本草正·卷上·芳香部》载：“其味甘而重，故专能补血，其气轻而辛，故又能行血，补中有动，行中有补，诚血中之气药，亦血中之圣药也。”当归兼具补血、活血、行气之效，使得新血生而瘀血祛，可以化CP下焦之“瘀”邪，同时又可通过其甘厚药味制约方中苦参和贝母之苦燥，正如《金匮玉函经二注》注解当归贝母苦参丸“用当归和血润燥”。现代药理研究显示，当归具有抗炎、镇痛等多种生物活性，可能对前列腺局部炎症和疼痛有治疗作用[14-15]。

3.2 贝母清热开肺以通水道 贝母性味苦寒，功专治肺，开肺气助肃降，医家多用其治疗上焦肺脏痰热证。《素问·经脉别论》云：“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肺主周身之气，可通调水道而下输膀胱，肺气以肃降为顺，肺与大肠相表里，肺气通畅则大小便通畅，即从脏腑辨证的角度分析了仲景运用贝母治疗小便难的思路。《神农本草经》中“淋沥邪气”和《金匮玉函经二注》中“治热淋”等古籍均记载了贝母治疗小便淋漓涩痛之热证的功用，因此CP用贝母可以上下同治，肺气通畅邪热除则水液通利，此为“提壶揭盖法”和“下病治上”。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贝母属植物具有抗炎、抗菌、镇痛、抗肿瘤等多种作用，对于前列腺局部炎症、疼痛和细菌感染等有治疗作用[16-17]。

3.3 苦参清热燥湿以祛虫毒 苦参性味苦寒，《千金方》载：“热病狂邪，不避水火，欲杀人”，表明苦参药性苦寒而清热力强，可治热证。《本草汇言》曰：“苦参，祛风泻火，燥湿去虫之药也”，提出苦参可以治疗虫邪，“阴燥之物，秽恶难服，惟肾气实而湿火胜者宜之”，认为苦参药性苦寒，适用于正气未虚之湿热实证。《本草纲目》道苦参“盖取其苦燥湿，寒除热也。热生风，湿生虫，故又能治风杀虫”，进一步印证湿热为患生虫邪的关键因素，结合《唐本草》苦参“疗恶虫”，证实苦参清热燥湿杀虫药效明确。《滇南本草》曰：“解热毒，疥癞，脓窠疮毒，疗皮肤瘙痒，血风癣疮，顽皮白屑”，苦参常运用于治疗皮肤外科疾病。《名医别录》载苦参“疗恶疮下部疡”，苦参作为治疗下部疮疡的要药，对CP同样具有治疗作用。另据《神农本草经》记载：“尿有余沥，逐水”和《外台秘要》中：“治大小便不利”，苦参具有利小便的功效，可能对CP引起的下尿路症状有治疗作用。现代药理研究显示，苦参的多种成分有抗菌、抗炎、止痛等作用[18-19]。

3.4 滑石清热利水以通前窍 滑石性味甘淡寒，《神农本草经》记载滑石主治“癃闭，利小便”，其有通利小便的作用。《医学启源》曰：“治前阴窍涩不利性沉重”，《本草纲目》曰：“上能利毛腠之窍，下能利精溺之窍”，均表明滑石可通前阴精溺阻塞。《汤液本草》云：“滑能利窍，以通水道，为至燥之剂”，《本草衍义补遗》云：“燥湿，分水道”，说明滑石通过分利水道，使水湿由下焦而去。《医学衷中参西录》记载：“因热小便不利者，滑石最为要药”，认为滑石偏重于治疗热证引起的小便不利。《中药大辞典》明确滑石功效为利水通淋、清解暑热，多用于湿热结于下焦膀胱，小便赤热涩痛。治疗小便不利的经典名方“蒲灰散”和“六一散”中均有滑石。《金匮玉函经二注》注解蒲灰散中“滑石开窍通水，通以佐之，小便利则水下行”；《黄帝素问宣明论方》载六一散中滑石可治“癃闭淋痛，利小便”。因此认为滑石可以增强当归贝母苦参丸清热祛湿、通利下焦水道之效，用于治疗CP引起的下尿路症状，正如《金匮要略心典》所言：“合滑石为清利小便之正法也”。

4 小 结

现代中医诊疗指南认为CP病因多与虚、湿、热、瘀相关，表现为虚实夹杂的病性特点[5]。基于国医大师王琦从“虫毒”论治男性不育经验和中医“湿热生虫”理论，认为CP的发病与“虫毒”相关，可将CP常伴的细菌感染归结为有形之虫，湿热常导致虫邪患生，因此湿热证与虫毒证常同时出现，临床应注重辨治“虫毒”。即中医湿热易患生虫邪为内在因素，炎症和微生物感染为外在表现，总结提出CP主要病机为肾虚湿热、血瘀虫毒。中医治疗主要为“扶正”和“祛邪”两方面，其中“祛邪”应注重辨治湿热、血瘀、虫毒。王琦、段亚亭两位国医大师根据《金匮要略》注“男子加滑石半两”，将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用于治疗CP。分析四味药物功用特点，当归化瘀润燥以行气血，贝母清热开肺以通水道，苦参清热燥湿以祛虫毒，滑石清热利水以通前窍，共奏清热利水、活血杀虫之效，符合CP“祛邪”的中医治法。临床治疗CP以改善症状、清除病原微生物和提高生活质量为目标。实验研究显示，当归贝母苦参丸治疗CP疗效显著[20]。结合现代药理研究认为，当归贝母苦参丸加滑石可能在下尿路感染、盆腔疼痛、细菌感染等方面具有治疗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