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鲸归海后，还能不能活？

胡克非

全力救援

4月19日上午8时，宁波市象山县石浦镇铜瓦门大桥外，有渔民发现异常，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在水中拍打着浪花，一头鲸搁浅了。象山县海洋与渔政部门执法队迅速赶到现场。

“最开始来了5艘船，有渔政的船，也有渔船，最开始设计的方案是驾船将它驱赶回深水中，让它脱困，但失败了。后来用绳子将它捆住，试图拖拽回海中，但是重量实在太大，也没能实现。”现场一位渔民表示。

救援遇到了困难，只好改变救援计划，用湿被子盖住鲸的身体，不断向其身体泼水，来保证湿度，原地保护等待晚上涨潮时再次救援。

22时左右，上涨的潮水基本覆盖鲸的身体，7艘船抵达事发海域，通过缓慢拖拽的方式再次试图将它拖回海中，这一次，它慢慢地跟随绳索向深海游去。

4月20日凌晨5时30分左右，经过长达20小时的接力救援，这头鲸鱼被拖拽到相对深水区域，恢复了自主下潜的能力。它又重新可以摆动尾鳍，向空中喷出水花来。

通过当地媒体的前方直播信号，很多人在直播间守候了一天，不少网友在直播中留言：“回大海吧，这次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但南京师范大学教授、鲸类研究专家陈炳耀却没有如此乐观。“世界各国近年来鲸类搁浅的案例中，最终成功存活并回归海洋的案例非常稀少，绝大部分搁浅的鲸最终都没能存活。”

造成这样的结果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搁浅会对鲸造成巨大伤害，挣扎过程中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因为体重过大，斜侧的身体重量会对内脏，特别是肺部造成挤压伤害，在滩涂中呼吸也会让呼吸道进入大量的泥沙，从而导致肺部感染。比如，2012年江苏盐城滨海县搁浅的4头抹香鲸，没有等到救援就死亡了。而第二种情况则更令人难过，部分被拖拽回海中的鲸，在一段时间后会再次搁浅并死亡，这就不排除鲸在搁浅前就出现了健康问题或是因搁浅造成的伤害最终导致死亡。

陈炳耀的担忧并非没有依据，2017年11月，他曾参与了江苏启东市连兴港的搁浅座头鲸救援工作，那次是一头仅重2.8吨的雄性幼年座头鲸，2天中3次搁浅被送回海中，最终还是死亡了。“最后一次送它回去的时候，水已经很深了，我还拍了拍它，感觉没问题了。但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

而这次在象山搁浅的鲸是成年雄性抹香鲸，体长19.5米，重几十吨，无论是从长度还是重量，都更大，它搁浅后造成的伤害也很可能会更严重。

搁浅之谜

科学家们至今仍不能确切解释鲸搁浅的原因。相关的推论很多，比如，鲸类对于回声定位系统依赖性很强，但因疾病或其他原因导致听觉等感官器官受损后，鲸有可能会出现因为无法判断位置而误入海岸。还有观点认为，鲸会追随猎物进入浅水区，后因海水退潮导致搁浅。噪音干扰、海水温度上升、磁场变化也都被科学家认为或使鲸搁浅。

正因如此，鲸的搁浅总是会带有一些神秘色彩，坊间还流传有鲸类因心理问题导致的“自杀搁浅说”。

已有18年鲸豚研究经验的陈炳耀认为，除了触碰船只、人为捕杀等情况外，绝大部分鲸搁浅是自身出现了问题。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可以解释，一些鲸搁浅后虽然被解救，却仍然会出现二次乃至三次搁浅，最终死亡的情况。

因此，一些科学家并不主张将搁浅鲸送归大海，并認为鲸因搁浅造成衰竭窒息最终死去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亡方式，建议实施安乐死。但对于搁浅鲸的安乐死，操作起来并不那么顺利。由于缺乏有效的办法，南非和新西兰政府都曾通过射杀的方式结束搁浅鲸的生命。这个方式一点也不安乐。

鲸落、鲸爆和博物馆中的标本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并在此过程中形成一个独特的深海生态系统，生物学家称这一过程为“鲸落”。

“鲸落”为深海生物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与热液、冷泉一同被称为深海生命的“绿洲”。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

相比起“鲸落”，“鲸爆”显然缺乏诗意和美感。

搁浅死亡的鲸会因身体内部蓄积过多腐败气体而造成身躯爆裂。有媒体报道过2004年中国台湾搁浅鲸死亡后的鲸爆状态。“在将鲸尸体运输到闹市区时，突然发生爆炸，周围的车辆、小吃摊都被染成了红色。”

搁浅后的鲸最终到了哪里？多年以前，海岸线边的居民会分割鲸的尸体，如今随着宣传力度的加大，大部分搁浅鲸的尸体被捐赠给了高校和科研机构。

2021年年底，上海自然博物馆完成组装，搭建了国内最大的长须鲸骨骼标本，体长24米，重量为3吨。上海自然博物馆副研究员何鑫博士回忆了这座标本的故事。2017年3月，上海渔政部门发现了一头死亡的长须鲸，鲸被拖至岸边时，已经死亡超过10天以上，腹部开始膨胀并散发恶臭。“当时可以看出鲸的头部有受伤的迹象，大概率是被船只的螺旋桨击中后死亡的。”

从释放气体到分割内脏和腐肉再到骨骼脱脂和最终的组装，上海自然博物馆整整花了4年的时间。4年里，何鑫利用鲸的尸体采样，完成了用线粒体DNA对这头长须鲸的物种鉴定和种群来源分析。在他看来，作为科研工作者虽然无法阻止鲸的离去，但在其离去后，仍然可以做很多事情。

当它在明亮的场馆里被一块一块吊起，逐步拼接成为完整的长须鲸骨骼标本，何鑫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鲸往昔在深蓝大海中，自在遨游的模样。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一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