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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日印澳供应链安全合作的进展、前景及影响探析

2022-12-07

印度洋经济体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四国供应链

张 立 罗 瑶

【内容提要】跨国供应链的复杂性,决定了供应链安全问题难以避免,但美日印澳的供应链安全合作则超出了正常范畴,以“去中国化”为导向,带有鲜明的“安全化”色彩。在美日印澳四方会谈基础上,四国正不断推波助澜,积极在多领域推进供应链安全合作。从未来看,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具备一定的基础,但也面临着短期脱钩中国难、四国间协调难度大、违背客观经济规律、印度承接能力弱以及企业调整成本高等多重挑战。四国操弄供应链“安全化”的举措,将会给国际和地区国家产生复杂而深远的不利影响,作为四国供应链安全议程最直接的针对目标,中国应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通过不断扩大对外合作与苦练内功,有效化解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可能带来的困难与风险。

一、引言

供应链源于产业价值链概念,通常是指在分工全球化潮流下,由分散在全球各地的不同生产环节共同构成的完整生产链条的统称。20世纪下半叶以来,随着投资生产跨国进行,形成了“全球供应链”(亦称“全球网络供应链”),其成员遍布全球,生产资料的获得、产品生产的组织、货物的流动和销售、信息的获取等都是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和实现。(1)陆雄文:《管理学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第289页。全球供应链的兴起,在提高生产效率、推动各国相互依赖加深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隐忧,主要表现为产业链条的拉长,客观上增强了供应链脆弱性和敏感性,由此引发对供应链安全问题的关注。近年来,伴随美国“印太”战略的推进和美日印澳四方机制(QUAD)的构建,(2)Australian Government Department of Foreign Affairs and Trade,“Quad,”https://www.dfat.gov.au/international-relations/regional-architecture/quad,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供应链安全问题更被其列为合作重点,尤其是自新冠疫情(COVID-19)全球大爆发后,美日印澳提出要实施疫苗供应链合作,表示“正在发生的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凸显增加供应链弹性及分享抗疫最佳实践的重要性”,(3)US Department of State, “U.S.-Australia-India-Japan Consultations (‘The Quad’)”,September 25,2020.https://www.state.gov/u-s-australia-india-japan-consultations-the-quad-3/,访问时间:2021年12月11日。并多次强调要联手增强供应链弹性,(4)李焕宇:《美国安官员大谈印太合作,宣称要对抗“中国影响力”》,观察者网,https://www. guancha.cn/internation/2022_01_21_623058.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4日。包括构建稀土联盟、(5)龙玥:《为对抗中国,美日印澳想组建“稀土联盟”?》,观察者网,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3_12_583851.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4日。建立“安全半导体供应链”、(6)陈思佳:《日媒:美日印澳四国峰会草案“未点名中国”,鼓吹构建安全半导体供应链》,观察者网,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9_19_607828.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4日。建设所谓“更强大、更具弹性的印太地区”等,(7)陈思佳:《“四方安全对话”峰会在日举行,拜登调侃:你睡着也无妨》,观察者网,https://www. guancha.cn/internation/2022_05_24_641172.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4日。其推进“去中国化”的意味更为明显。鉴于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中拥有举足轻重地位,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实质为何,前景怎样,将会对中国和未来全球供应链走向产生哪些影响,以及中国当如何应对等,事关中国发展和全球经济格局变化,意义重大,值得深入研究。

从相关学术文献的梳理来看,对供应链安全的既有研究主要分布在管理学和国际政治经济学两大领域。管理学研究主要是从风险管控的纯技术性角度,就供应链安全问题展开探讨。如克雷恩多佛(Paul R.Kleindorfer)和萨阿德(Germaine H.Saad)等指出,供应链风险有两大类:因供需协调问题而产生的风险和因正常活动中断而产生的风险,维护供应链安全就是要控制供应链中断风险;(8)Paul R.Kleindorfer and Germaine H.Saad,“Managing Disruption Risks in Supply Chains,”Production and Operations Management,Vol.14,No.1,pp.53-68.斯蒂芬瓦格纳(Stephan M.Wagner)和克里斯托夫博德(Christoph Bode)认为需求风险、供给风险、灾难性风险(Catastrophic Risk)是三种最重要的供应链风险;(9)Stephan M.Wagner,Christoph Bode,“An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into Supply Chain Vulnerability,”Journal of Purchasing & Supply Management,Vol.12,No.6,2006,pp.301-312.兰辛(Lensing, Reshma P)则根据生物、化学、放射和网络中断事件等案例,提出了应对供应链中断相关建议;(10)Lensing,Reshma P.(Reshma Pradhan),“Historical Events and Supply Chain Disruption:Chemical,Biological,Radiological and Cyber Events,”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hesis,June 2003,p.2.麦加雷尔(Edmund F. McGarrell)和克洛斯(David J . Closs)提出,要从提高企业对供应链安全重要性认识、加强政企合作以制定最优策略以及加强关于全球供应链风险和管理方法研究等方面来维护供应链安全;(11)Edmund F.McGarrell and David J.Closs,“Enhancing Security Throughout the Supply Chain,”IBM Center for the Business of Government,April 2004,p.4.夏尔马(Satyendra Kumar Sharma)和瓦桑(Bang Siddharth Vasant)提出了全球供应链安全的分析框架,指出其主要由供应链安全需求、可采取措施、实施障碍和结果等因素组成,用以辨析供应链安全状态(12)Satyendra Kumar Sharma and Bang Siddharth Vasant,“Developing a Framework for Analyzing Global Supply Chain Security,”The IUP Journal of Supply Chain Management,Vol.12,No.3,2015,p.7.。除此之外,在管理学领域还有大量从更微观性的视角、运用现代运筹学和数学建模方法等探讨供应链问题的文献,然而,由于这些文献的研究目的主要是确保供应链自身的稳定健康高效运行,它与国家行为体在关注侧重点上有着明显差异,后者更加关心的是供应链的跨国分布所产生的国际政治经济影响等,因此,管理学领域丰富的供应链安全研究成果只能对后者起到适度的借鉴或补充作用。

国际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视角则引入了更多的外部环境和政治因素等,从更为宏观的层面来看待供应链安全问题。如葛顺奇等认为,新冠疫情导致全球价值链体系断裂,使得对供应链安全的关注超过了对效率的关注;(13)葛琛、葛顺奇、陈江滢:《疫情事件:从跨国公司全球价值链效率转向国家供应链安全》,《国际经济评论》2020年第4期,第68页。陈若鸿分析了美国供应链政策从效率优先转向安全与弹性优先的过程,从认知与观念层面分析了转变的原因以及拜登政府为克服政策推行中的阻力可能采取的措施;(14)陈若鸿:《从效率优先到安全优先:美国关键产品全球供应链政策的转变》,《国际论坛》2021年第5期,第125页。苏庆义从经济和政治两个维度讨论了全球供应链效率与安全之间的关系,强调了国际政治因素对全球供应链发展的重要性;(15)苏庆义:《全球供应链安全与效率关系分析》,《国际政治科学》2021年第2期,第1页。李巍等通过分析美国对华为的打压,提出跨国供应链中对市场和技术的控制能力日益演变成为一种大国政治的权杖;(16)李巍、李玙译:《解析美国对华为的“战争”—跨国供应链的政治经济学》,《当代亚太》2021年第1期,第4页。斯坦加罗内(Troy Stangarone)认为对东亚贸易和对供应链更重要的长期影响,可能来自美国与中国间不断加剧的大国竞争,而非疫情;(17)Troy Stangarone,“Rather Than COVID-19,is the US-China Trade War the Real Threat to Global Supply Chains?”East Asian Policy(EAP),Vol.12,No.3,2020,pp.5-18.铃木博之(Hiroyuki Suzuki)论述了印太地缘政治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指出企业界需要密切跟踪中美战略竞争,建立更有弹性的供应链;(18)Hiroyuki Suzuki,“Building Resilient Global Supply Chains.The Geopolitics of the Indo-Pacific Region,”Center for Strategic &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2021,p.3.德雷珀(Peter Draper)等分析了澳大利亚过度依赖中国市场所引发的供应链安全问题,认为必须将政治因素纳入到供应链风险管理的思考中去。(19)Draper,Peter and McDonagh,Naoise and Lacey,Simon B.C.,“Supply Chain Security and Australia in the Context of Resilience,Robustness and Diversification,”SSRN,2020,p.2.这些文献表明,供应链安全问题并非是简单的科学管理问题,更牵涉到复杂的政治或政策考量因素,因此必须重视对供应链所“嵌入”的政治或政策环境的考察研究。

伴随美日印澳四国机制的发展,也有文献开始对四国在供应链安全领域上的合作展开分析,其方法综合了以上两种视角,对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进展和方向等进行考察与思考。如阿吉特(Arijit De)等指出,在美日印澳决定恢复四方安全对话联盟(Quad)后,建立弹性供应链已成其合作重点,目前其正专注于创建一个新的COVID-19疫苗价值链,未来目标是扩展到可再生技术领域;(20)De,Arijit,Rana,Vishal and Patel,Parth,“Quad:Countering Chinese Dominance by Building New Supply Chains,”https://blogs.lse.ac.uk/businessreview/2021/07/01/quad-countering-chinese-dominance-by-building-new-supply-chains/,访问时间:2021年11月22日。杰弗里(Jeffrey Wilson)论述了四国在电池产业合作的必要性以及措施建议,但也指出,四国尚未付诸行动;(21)Jeffrey Wilson,“A Quad Partnership To Secure Battery Value Chains,”Australia National University,August 2021,p.1.刘思伟等借用社会网络理论工具,分析了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在内的整个合作网络特征及其演化逻辑,指出其去“中国化”功能导向值得高度关注。(22)刘思伟、高旭:《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合作:议程变迁,网络构建与演化逻辑》,《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年第5期,第111页。

总的来看,由于四国供应链合作初露端倪,因而相关文献不但数量极少,而且在内容和深度上也非常不足,国内外学术期刊中还缺少对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究竟能走多远、将会产生何种影响等问题的学理研究。基于美日印澳四国在当代国际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印太”战略在美国主导下的不断推进,有必要对四国加强供应链安全合作这一新现象新事物予以高度重视与研究,从而帮助我们充分把握印太地区战略新格局和全球供应链发展新趋向,及时应对新情况新问题,有效维护和拓展我国的经济及安全利益。

二、美日印澳四国机制下的供应链合作进展回顾

如前所述,供应链安全是指消除供应链的中断或被破坏风险,确保供应链稳定、可靠运行的一种状态。国际标准化组织曾将供应链安全定义为“对供应链遭受损害或破坏的抵抗力”。(23)“ISO 28000 Supply Chain Security Management Systems,”https://pecb.com/whitepaper/iso- 28000-supply-chain-security-management-systems,访问时间:2021年11月22日。威廉(Williams,Zachary)等指出,供应链安全管理就是运用政策、程序和技术等来保护供应链资产免遭盗窃、破坏或恐怖主义威胁。(24)Williams,Zachary;Lueg,Jason E.;LeMay,Stephen A,“Supply Chain Security:An Overview and Research Agenda,”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ogistics Management,Vol.19 No.2,2008,pp.254-281.供应链安全也是相对供应链风险而论,所谓供应链风险,是指“有关供应链的不确定性对目标实现的影响”。(25)张光明、张越洋:《基于全球化视角的供应链安全策略》,《物流工程与管理》2014年第6期,第68页。一般而言,供应链风险高、波动大,甚至被断供,则意味着供应链不安全,反之,供应链则比较安全。从内涵上讲,供应链安全是指通过风险识别与控制,围绕核心企业,实现从采购原材料、零部件到制成中间产品以及最终产品、最后到销售网络的稳定可控。(26)张义博:《产业链安全内涵与评价体系》,《中国经贸导刊》2021年第10期,第56页。由于跨国供应链牵涉的主体众多,跨越不同的时空环境,因而影响供应链安全的因素也涵盖诸多方面,例如政策性干预、恐怖主义、自然灾害、流行疾病、货币汇率、市场不确定性、政治动荡等等。

新冠疫情以来,因疫情管控的需要,全球供应链风险更加突出,供应链安全问题不断凸显,并成为对话的关注重点。(27)孙通:《美日印澳战略互动对地区秩序的影响—基于体系结构视角的分析》,《东北亚论坛》2021年第6期,第96-98页。四国合作已由最初的防务安全、地区治理等领域,向包含供应链合作在内的经济领域作广度深度上的延伸,(28)汪金国、张立辉:《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升级的新趋势》,《现代国际关系》2021年第5期,第33-34页。呈现出持续推进之势。

从时间线上看,始自2020年初,供应链安全合作被纳入四国合作新议程。3月,日本首次提及“供应链韧性”,随后便出台了补贴机制和海外供应链多元化项目,鼓动企业回迁日本本土或者转移至东盟。(29)王嘉佩:《日印澳“供应链联盟”虚实》,《环球》2020年第20期,第56页。4月,美国时任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表示,美国政府正与澳大利亚、印度、日本、新西兰、韩国和越南合作,以“推动全球经济向前发展”,其讨论的内容包括,“我们如何重组……供应链,以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30)Humeyra Pamuk and Andrea Shalal,“Trump Administration Pushing to Rip Global Supply Chains from China:Officials,”Reuters,May 4,2020.5月,时任美国副国务卿克拉奇(Keith kratch)提到:“美国已就撇开中国仅同同盟改组世界供应链的‘经济繁荣网络’(EPN)事宜同韩国对话”,(31)《美一再施压盟国参与“反华阵线”》,韩民族日报网,http://china.hani.co.kr/arti/international/8187.html,访问时间:2021年11月16日。入选该网络的首批成员包括日本、印度、澳大利亚、韩国、新西兰和越南等“值得信赖的伙伴”;7月,日本经济产业省向印度提出了强化供应链韧性的倡议,(32)“Japan-Australia Leaders’VTC Meeting Joint Press Release,”https://www.mofa.go.jp/files/100073062.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之后得到了印澳两国的积极回应,三国经济部长于9月举行了电视会议,部长们强调了提高印太地区供应链弹性的必要性和潜力,在会谈中就强化相关产品在印太地区的供应体制达成了共识,还表示三国将在2020年内共同建立新的旨在强化供应链的合作体制,并呼吁东盟等国家共同参与。(33)“Australia-India-Japan Economic Ministers’Joint Statement on Supply Chain,”https://www.meti.go.jp/press/2020/09/20200901008/20200901008-1.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至此,“供应链弹性倡议”初具雏形。同年11月,日澳首脑会谈强调,要建立开放、安全、弹性和高效的关键矿物供应链。(34)“Japan-Australia Leaders’ Meeting Joint Statement,”https://www.mofa.go.jp/files/100116180.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

进入2021年后,四国围绕供应链安全的对话合作继续推进。美国先是在2月发布了《美国供应链行政命令》,声称“美国需要有弹性、多样化和安全的供应链,以确保我们的经济繁荣和国家安全……与分享我们价值观的盟友和合作伙伴在弹性供应链上的密切合作将促进集体经济和国家安全,并加强应对国际灾难和紧急情况的能力。因此,我的政府的政策是加强美国供应链的弹性”。(35)“Executive Order on America’s Supply Chains,”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idential-actions/2021/02/24/executive-order-on-americas-supply-chains/,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3月,美日印澳四国召开四方安全对话首脑视频峰会,强调在“关键技术上展开合作”,以确保“有弹性的印太关系”,并召开“关键技术供应链对话”,聚焦“有弹性的稀土供应链”,四国拟建立“疫苗专家工作组”和“关键和新兴技术工作组”,以确保在疫苗和新兴技术领域的合作,(36)“Quad Leaders’ Joint Statement:‘The Spirit of the Quad,’”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12/quad-leaders-joint-statement-the-spirit-of-the-quad/;“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Prime Minister Modi of India,Prime Minister Morrison of Australia,and Prime Minister Suga of Japan in the Virtual Quad Leaders Summit,”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9/24/remarks-by-president-biden-prime-minister-morrison-prime-minister-modi-and-prime-minister-suga-at-quad-leaders-summit/,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在最受关注的疫苗领域,峰会确定了四国分工,即由美国提供技术和资金,日本提供冷链运输工具,印度承担生产制造,澳大利亚负责分配给东盟等国家。4月,日本、印度、澳大利亚三国贸易部长举行视频会议,正式宣布启动供应链弹性倡议(SCRI),以便加强在医疗、汽车和其他领域的供应链安全。(37)“Joint Statement on the Supply Chain Resilience Initiative by Australian,Indian and Japanese Trade Ministers,”https://www.meti.go.jp/press/2021/04/20210427004/20210427004-1.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9月,美印日澳领导人聚首白宫,举行四方机制首次线下峰会,与3月时举行的线上峰会相比,这次峰会添加了更多细节安排,如在疫苗供应链合作方面,峰会声明表示为应对疫情,四国成立了“四方疫苗专家组”(Quad Vaccine Experts Group),由来自各自政府的顶级专家组成,“负责建立牢固的联系并更好地调整我们的计划,以支持印太地区的卫生安全和COVID-19响应”,拜登总统在峰会上表示:“我们的疫苗计划有望在印度再生产10亿剂疫苗,以促进全球供应”;在半导体供应链和材料供应链合作领域,声明指出四国“正在绘制包括半导体在内的关键技术和材料的供应链,并确认我们对具有弹性、多样化和安全的关键技术供应链的积极承诺”。(38)“Joint Statement from Quad Leaders,”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9/24/joint-statement-from-quad-leaders/,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据日本共同社报道,四国正在协调在日本召开第二次面对面的首脑会议,预计最早于2022年春季开会,继续推进经济安全合作。(39)Kyodo News,“Japan may host next in-person Quad summit next spring:sources,”https://english. kyodonews.net/news/2021/11/53fcf7695ae0-japan-may-host-next-in-person-quad-summit-next-spring-sources.html?phrase=quad&words=quad,Quad,访问时间:2021年11月15日。

截至目前,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已取得一些成果。如在稀土领域,四国表示将联手建立稀土采购链,美澳双方试图在稀土精炼方面进行合作,推动实施《美国—澳大利亚关键矿产资源行动计划》;(40)“Critical Cooperation:How Australia,Canada and the United States are Working Together to Support Critical Mineral Discovery,”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U.S.Geological Survey,October 16,2020.疫苗合作领域,四国表示已向印太地区的国家提供了近7900万剂安全、有效和有质量保证的疫苗,印度宣布从2021年10月开始恢复安全有效的COVID-19疫苗的出口,包括对COVAX(2019冠状病毒病疫苗实施计划)的出口;日本将继续通过33亿美元的COVID-19危机应对紧急支持贷款帮助区域合作伙伴购买疫苗;澳大利亚将提供2.12亿美元的赠款援助,用于为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购买疫苗,预计到2022年,四国将有望为亚太地区国家提供约10亿支疫苗,同时“利用我们的国家实力共同制造和分发这些疫苗,以确保疫苗接种到最后一英里以确保它们在该地区的所有地区”(41)“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Prime Minister Morrison,Prime Minister Modi,and Prime Minister Suga at Quad Leaders Summit,”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9/24/remarks-by-president-biden-prime-minister-morrison-prime-minister-modi-and-prime-minister-suga-at-quad-leaders-summit/,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在5G和半导体领域,四国宣布成立“关键和新兴”技术工作组,组织四国“关键技术供应链对话”,推动四国在电信和技术标准方面进行合作,并力图在具有民用和军用双重用途的关键技术或原材料领域将中国排除在外,逐步解决四国在5G基础设施投资和半导体供应链等方面所面临的问题。(42)“Joint Statement from Quad Leaders,”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9/24/joint-statement-from-quad-leaders/,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从以上进展看,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仍处于规划和起步阶段,至于这些设想能否顺利落实、实施中将会遇到哪些新的情况或困难、四国间会否出现利益冲突以及四国能否有效弥合相互分歧等,都还难以预料。正如有研究指出的,在半导体领域,日本就不愿完全追随美国力推的对华技术和供应链“脱钩”战略,因为这将导致日本拥有优势的半导体企业失去重要的中国客户,损害其长远竞争力。(43)归泳涛:《经济方略,经济安全政策与美日对华战略新动向》,《日本学刊》2021年第6期,第63页。因此,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前景如何,还值得探究。

三、美日印澳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前景

(一)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有利条件

第一,四国经济互补性较强,各具比较优势。众所周知,印度是世界上仅次于中国的人口超级大国,据世界银行数据,2020年印度总人口约为13.8亿,且年轻人比例高,劳动力人口高达4.7亿,(44)数据来源参见https://tradingeconomics.com/india/labor-force-total-wb-data.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是世界上唯一有可能对中国的劳动力优势构成竞争关系的发展中大国;美国和日本则是世界上最发达的经济体之一,也是在技术、资金和先进经营管理理念等核心生产要素上最具竞争力的强国之一,即便在受新冠疫情影响的情况下,2020年美、日两国对外直接投资额也均在千亿美元左右,(45)“World Investment Report 2021,”https://unctad.org/system/files/official-document/wir2021_en.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两国同年贸易总额分别高达38391亿美元(46)“美国商务部公布2020年全年美国对外贸易统计数据”,数据http://www.mofcom.gov.cn/aarticle/jiguanzx/202104/20210403053336.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12760亿美元,(47)数据来源参见https://www.customs.go.jp/toukei/shinbun/trade-st_e/2020/2020117e.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这意味着两国具备雄厚经济实力和超大市场容量,可带动落后国家成长;澳大利亚则是资源大国,可为现代制造业发展提供充足的铁矿石、冶金煤、氧化铝和铝土矿以及稀土元素资源等,被誉为“坐在矿车上的国家”。(48)余韵、杨建锋:《澳大利亚大宗矿产资源政策新动向及其影响》,《中国国土资源经济》2020年第7期,第42页。由此可见,从生产要素禀赋看,四国经济互补性较强,供应链合作潜力较大。

第二,四国供应链合作具有较强的政治意愿推动。在四国中,美日澳属于传统的盟友伙伴,经贸合作不存在结构性或政治性障碍,印度虽然长期声称信奉不结盟战略,但与美日澳这三国间现阶段尚无重大地缘政治竞争以及其他结构性矛盾。其始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先后提出的“东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和“东进”政策(Act East Policy),本身就要求加强与澳大利亚、日本等的经济、文化、安全和战略接触,以此实现推动自身经济增长和应对中国崛起等目标。(49)Arijit Mazumdar:“From ‘Look East’ To‘Act East’:India’s Evolving Engagement With The Asia-Pacific Region”,Asian Affairs,Vol.52,No.2,2021,pp.357-374.印度与美国方面的关系则自新世纪以来快速升温,到莫迪总理执政以后,双边关系更为密切,(50)Harsh V.Pant:“Modi’s Unexpected Boost to India-U.S.Relations,”The Washington Quarterly,Vol.37,No.3,2014,pp.93-112.双方合作在海洋事务和国防安全等核心领域所取得的进展尤为引人瞩目。(51)AnaVivek Mishra:“India-US Maritime Cooperation:Crossing the Rubicon”,Maritime Affairs:Journal of the 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 of India,Vol.14,No.2,2018,pp.15-25;Vivek Mishra:“India-US Defence Cooperation:Assessing Strategic Imperatives”,Strategic Analysis,Vol.42,No.1,2018,pp.1-14.而在印度目前实力远不足以构成美国挑战的情况下,扶持印度发展以制衡中国上升,已成美国朝野上下共识性战略取向。(52)杨晓萍、秦子瑜:《新时期美印战略关系:威胁感知与利益权衡》,《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3期,第100页。印度与日澳合作同样呈现出快速增长势头。(53)屈彩云:《中国崛起背景下“日美澳印民主同盟”的构建》,《国际展望》2015年第3期,第126-127页。这种合作的扩大,既是全球化条件下各国加快经济成长的内在规律使然,同样也有日澳两国试图分散在中国投资、抢先在印度市场布局考虑因素的影响。

第三,四国供应链合作迎来有利时机。新冠疫情的暴发,客观上暴露出了以单个国家为中心或主要节点的供应链体系的内在弊端,这迫使企业界和政府战略部门更重视供应链中断的意外风险。而美日印澳四国推出以疫苗为重点的供应链合作,既顺应时势,又可作为供应链安全合作试水行动,为扩大合作积累经验。不仅如此,近年来风起云涌的逆全球化浪潮,也为四国推动供应链安全化(Securitization)进程提供了外围性助力。特别是2008年爆发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长期低迷,各种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乘势抬头,不仅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出现保守主义推动下的社会整体右转,而且该趋势逐渐蔓延到部分发展中国家,导致反全球化声势渐长。而供应链较长的产业是贸易保护主义重灾区,如在1995-2020年全球6888起贸易救济原审立案中,供应链较长、结构复杂的电子电器、钢铁、化工、电子、有色金属等行业占这一阶段立案总数70%以上。(54)《2020年全球贸易摩擦发展现状分析中美贸易摩擦频繁》,https://www.qianzhan.com/analyst/detail/220/210220-75fee34c.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这些都使得美日印澳以安全名义为由对供应链格局进行重塑并不显得太过突兀,反而能回应国内民族主义吁求。

(二)美日印澳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面临的限制

第一,中国长期形成的产业链、供应链地位中短期内难被替代。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加入世贸组织(WTO)以后,中国制造走向世界,深度融入了全球产业链,成为全球产业链网络的枢纽之一。从著名咨询机构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发布的全球价值链相关统计数据看,中国占全球产出的份额增长表现极为突出,已从2000年的行业平均值6%增长至2017年的行业平均值33%,其中,玻璃、水泥和陶瓷行业从15%增至48%,纺织品和服装行业从17%增至48%,电力机械行业从11%增至47%,基础金属行业从14%增至44%,计算机和电子行业从7%增至41%。(55)Susan L,James M,Jonathan W,Jacques B,Mekala K,Jeongmin S.and Mac M,“Globalization in Transition:The Future of Trade and Value Chains,”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January 16,2019,p.57.这些数据有力地显示出中国在全球产业链网络中所具有的分量,也表明如此体量的形成,已是十余年长期投资和发展积累的结果,在中短期内很难顺利地找到如此规模的承接地或替代国。

第二,四国组合具有不确定性,协调难度不容小视。“印太”战略虽然由美国牵头实施,但同时也需要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彼此分工协调推动实施。但四国各自国情不同,需求和利益也远非完全一致,这其中存在着不少分歧。比如,虽然四国合作逻辑之一是制衡中国崛起,但日澳印在策略上却更多强调非对抗性,如日本还想兼顾另一重要目标,即避免让自己成为中国首先反制的对象国。(56)刘鸣、陈永、束必铨:《“印太战略”:以美印日澳的战略逻辑、利益与策略选择为分析视角》,《东北亚论坛》,2021年第2期,第7页。而印度也并未做好彻底倒向美国的心理准备,因为这很可能使其沦为美国附庸,丧失其珍视的大国独立性;(57)Ashley J.Tellis,“India as a Leading Power,”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16/04/04/india-as-leading-power-pub-63185,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澳大利亚自身与中国有着密切贸易往来,脱钩中国无疑会承受重大经济损失。在供应链安全合作中发挥主导作用的美国,面临着沉重的债务负担和产业空心化压力,(58)卫灵、杜吟滔:《新冠疫情下美国社会矛盾加剧的深层原因透视——基于经济全球化发展视域的分析》,《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第118-119页。难以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样给盟友伙伴提供有吸引力的补偿,而其自身也与中国有着庞大的经贸往来和共同利益,因此,四国在供应链领域的合作,必然充满各种算计与讨价还价,协调的难度和成本不容低估。尤其是印度作为四国供应链合作上唯一有潜能可替代中国角色的国家,其强烈的大国抱负将使其很难亦步亦趋地追随美日澳三国前进,带有较强功利性和权宜性特点,这种保留心态又会使其他三国心怀顾虑,削弱四国合作的部分信心。

第三,供应链的形成从根本上讲难以违背客观经济规律的作用。绝对的供应链安全,可能需要放弃效率追求,其成本极其高昂,这就意味着国家政策导向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供应链塑造,更基础性的因素则是资源禀赋、营商环境、规模经济以及比较优势等客观条件,政策和基础性因素两者共同决定着供应链分布格局。因此,中国之所以能在全球供应链中扮演重要角色,正是市场内在规律调节作用的结果。如人力资源方面,2020年中国大学生毕业人数高达874万,全球首屈一指;(59)《2020届高校毕业生将达874万人,同比增加40万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网,http://www.moe.gov.cn/jyb_xwfb/s5147/201911/t20191101_406366.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基础设施方面,中国不但已在电力、通讯、道路、港口建设等方面达世界先进水准,(60)“Global Competitiveness Report Special Edition 2020:How Countries are Performing on the Road to Recovery,”https://www3.weforum.org/docs/WEF_TheGlobalCompetitivenessReport2020.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同时中国也已成享誉海内外的基建大国,(61)“Infrastructure Crazy has completed another project in Africa.Why does Africa Choose China Instead of Europe and America?”https://daydaynews.cc/en/international/209421.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新基建”计划的提出实施更为中国提升基建水平提供了保障;(62)《我国部署加快推进新型基础设施建设》,http://www.gov.cn/zhengce/2020-04/29/content_5507214. htm.,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工业体系方面,中国已拥有41个工业大类、191个中类、525个小类,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63)“为什么完整的工业体系对一个国家如此重要”, http://jingji.cctv.com/2018/03/07/ARTI1rn450g8yy41 PAeV9gZE180307.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完备的工业体系有利于形成规模集聚效应,从而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企业成本,同时也有利于推动供应链企业上下游间进行技术交流,从而推动供应链转型升级;人口最多的中国本身也是潜力无与伦比的消费市场,足以吸引供应链集聚。要想排斥中国,实际是试图与客观经济规律作对、逆势而行,必然付出巨大代价。

第四,四国供应链合作的潜在承接方印度尚不具备替代中国的足够能力。印度虽然人口总数与中国接近,但按识字率看其国民整体教育水平不如中国,截止到2018年,中国的总体识字率为96.84%,(64)数据来源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271336/literacy-in-china/,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印度则为74.37%,(65)数据来源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271335/literacy-rate-in-india/,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尚未达到84%的世界平均水平。(66)《印度终于肯反思了?印媒:要向隔壁的中国多学习,否则会远远落后》,https://xw.qq.com/amphtml/20210818A07NWK00,访问时间:2022年5月24日。印度每年也仅有约300万大学生毕业,难以将国内充足的人力资源转化为充沛的智力资源,制约着其提高供应链发展水平的努力成效;(67)黄河、周骁:《后疫情时代跨国供应链的中国布局》,《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第86页。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印度对公路、铁路、电力等基础设施需求量很大,虽然印度政府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但囿于欠账大和资金匮乏,取得的进展仍有限;(68)王春燕:《印度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外国直接投资》,《南亚研究季刊》2020年第3期,第43页。在工业体系建设方面,印度国民经济长期以服务业为主导,2000-2020年间其服务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重均超过40%,且呈上升态势,始终占据印度经济结构半壁江山,(69)“Services,value added (% of GDP) -India”,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V.SRV.TOTL.ZS?locations=IN,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其制造业占GDP在2000-2010年之间曾呈上升趋势,最高时达到17%,但此后的2010-2020年之间,则迅速下降;(70)数据来源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NV.IND.MANF.ZS?locations=IN,上网时间:2022年5月24日。即便莫迪从2014年执政起就开始推动“印度制造”,但直至进入其第二个总理任期,印度制造业的比重也无明显变化,2020年时只有13%,仅为同年中国制造业比重26%的一半。(71)刘小雪:《中印贸易有望“破千亿”说明啥》,《环球时报》,2021 年11月4日,第15版。经济结构的相对固化以及制造业发展滞后,会极大抑制供应链企业发展,降低制造业对外资吸引力;而在新冠疫情控制方面,印度也一度表现欠佳,2020年4月到2021年3月间,有大量纺织业订单被取消并转交迁入中国企业生产,(72)《印度大量订单被取消,迁入中国生产,印度无法成世界工厂,又有新进展》,https://new.qq.com/rain/a/20210609A076GB00,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显示出印度在面临重大自然或社会冲击时所存在的脆弱性问题并不亚于其它国家。即便随着2021年下半年印度开始解除疫情封锁,其经济增速由2019年的4%和2020年-7.3%,(73)数据来源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NY.GDP.MKTP.KD.ZG?locations=IN,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回升至2021年的8.1%,(74)数据来源https://rbi.org.in/scripts/BS_ViewBulletin.aspx?Id=20690,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但仍面临着疫苗接种速度有待提高、医疗系统压力加剧以及病毒变异方向不明导致潜在风险巨大等多重隐忧。(75)《印度疫情:启动解封之际三个仍需关注的隐忧》,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57403858,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原先因其成本优势而布局于越南的大量纺织、电子等产能,在疫情期间也未流向成本更低的印度,而是转向了中国。(76)Nicolás Rivero,“Vietnam’s Covid Outbreak is Pushing Manufacturing Back into China,”https://qz.com/2059655/covid-outbreak-in-vietnam-forcing-companies-to-move-back-to-china/,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不仅如此,在疫情期间,美国对印度疫情的支持极其有限,(77)“‘美国优先’令印度抗疫难上加难”,http://m.news.cctv.com/2021/04/26/ARTIq4kx8VFMkhK03IlQaUqL 210426.shtml,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表明美国的承诺在关键时刻未必靠谱。而印度一直以来都是四国中的关键变量,这也难免会使得四国在包括供应链领域的未来合作前景存疑。

第五,供应链的调整本身具有很强的复杂性。全球供应链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从最开始的产业间分工,到产业内分工、产品内分工,到今天形成全球性产业链供应链,是多年来各国各企业不断努力的结果。供应链的形成需要上下游企业的纵向配套和左右侧企业的横向配套,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才得以建立,供应链企业之间彼此利益融合、难以分割,替代成本较高,而供应链一旦形成,便具有很强的路径依赖性,调整供应链耗费成本高、时间长、难度大。因此,考虑到效率和成本的问题,供应链企业不会轻易做出调整。再加上疫情以来所显示出的各国应对冲击能力的情况,相比印度,中国显然是更加稳妥、也更有经济吸引力的选择。

四、美日印澳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实质与影响

(一)四国供应链合作的实质是推动供应链安全的“安全化”

实际上,从四国相关政府高官公开发表的言论和政策文件看,四国之所以推动供应链安全合作,并非单纯出于缓解供应链风险的目的,而是带有排除中国在外的明确意图,这使得四国供应链合作具备了显著的“安全化”特征。因为在供应链全球化早已客观存在的背景下,公开提出要将中国这样的制造业大国排除在外,非但不能增进供应链安全,反而可能会人为增加供应链中断风险、破坏供应链安全,而四国联合将中国排挤出其供应链合作伙伴之外的所谓安全合作,从本质上讲,其实是一种将中国作为威胁来源的供应链“安全化”行为的表现。

正如哥本哈根学派提出的“安全化”理论所指,安全绝非仅仅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威胁,更体现为一种对安全的理解和认知,以及一种有意建构起来的认同。(78)[英]巴瑞·布赞、[丹麦]奥利·维夫、[丹麦]迪·怀尔德:《新安全论》,朱宁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1-43页。更具体地讲,“安全”可能只是掌握国家权力的人给某事物贴上标签,并依靠特殊的权力使用各种手段对付安全威胁。(79)Ole Waever,Securitization and Desecuritization,On Securit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5,p.55.这种“安全化”行为包含三个基本要素:一是判定威胁的现实存在。在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中,这种现实威胁被指向为供应链上的中国环节与中国成分;二是安全化行为主体用“言语—行为”(Speech Act)给指称的威胁对象贴上安全标签。在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中,这表现为四国政府高官在多次会谈上公开声称,其供应链安全受到了中国“威胁”,且这种话语被不断地在多个场合得到重复,在灌输给社会公众后,塑造出对中国“威胁”的共同安全认知;三是采取特殊行动应对威胁,(80)Rita Tuarek,“Securitization Theory and Securitization Studie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Development,Vol.9,No.1,2006,pp.53-61.这种特殊行动可以是超脱常理的、也可以是破坏和摆脱原有规则的。(81)[英]巴瑞·布赞、[丹麦]奥利·维夫、[丹麦]迪·怀尔德:《新安全论》,第36页。在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中,体现为四国可以不经任何额外论证或不再遵循现有国际规范,直接单方宣布将制定排除中国供应商的行动计划并加以实施。自此,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安全化”进程便得以成功展开。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由此已超出了正常经济合作范畴,而进入到了安全化的政治语境中,这就意味着未来无论是在四国国内政治抑或是在国际政治中,供应链问题都具有了高政治的敏感性特征,既不容置疑,也具备了相应的合法性,四国可以在安全旗号下肆无忌惮地出台各种政策以应对所谓的安全威胁。

(二)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的影响

国际层面上看,四国推动具有排它性质的供应链安全合作,将影响国际供应链稳定,驱动全球供应链重构加速,产生经济、技术、政治等多方面影响。从经济方面看,四国提出要组建把中国排除在外的供应链联盟,欲打造一个“去中国化”的供应链体系,鉴于中国长期是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经济体之一,(82)刘伟、蔡志洲:《从主要经济体的比较看中国经济增长》,《经济纵横》2016年第1期,第23-24页。这将不仅损害中国利益,同样也会危害全球经济。在全球经济深受疫情重创的当下,四国强行以“供应链安全”的名义干涉供应链企业的贸易投资,会人为打乱世界经济正常运行秩序,制造新的政策壁垒和不确定性,阻碍全球经济复苏进程;在技术方面,四国组建“供应链联盟”,不仅仅是想通过政府层面的干预引导供应链企业迁出中国,还通过加大投资审查监管力度、对技术出口进行严密监督等手段,运用技术出口限制作为打击他国供应链的工具,由此可能抑制各国科技交流合作,阻碍人类整体科技进步;在政治上,随着四国在舆论上肆意夸大中国供应链的风险威胁、逐渐落实供应链“去中国化”行动,那就势将迫使供应链上的其他相关国家面临“选边站”的压力。(83)张立、胡大一:《论国际博弈中的“选边站”》,《当代亚太》2021年第5期,第75-104页。相关国家要么被迫与中国进行经济脱钩,并因此而将影响到其与中国的既有合作关系与政治互信,要么则抗拒四国的脱钩中国要求,而这又将影响到其与四国间的政治外交关系,其最终结果就是在QUAD四国、中国以及产业链上的其它国家之间制造出新的政治裂痕。

地区层面上看,美日印澳四国与中国都位于最富经济活力的亚太与印度洋地区,区域合作本方兴未艾、前途无量,但随着美国等拉帮结派,逼迫盟友和中立国家选边站队,将对地区一体化进程造成巨大冲击,对地区政治、经济和安全秩序等构成新的挑战。事实上,四国提出的所谓“供应链安全”战略如果执着地推进,必将显著恶化地区与全球经济发展的宏观环境。“供应链安全”固然可能会因切断中国企业与供应链上其他国际公司交流合作而削弱中国企业和中国经济竞争力,但由于中国市场是很多大型跨国公司的营收、利润和创意创新来源,这也不利于包括四国在内的各国相关企业健康发展,四国也会为“安全化”供应链的偏执行为付出不小代价。

从中国自身看,“供应链安全”战略将可能恶化中国外部环境,加剧中国发展矛盾与发展困难。改革开放至今,随着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不断融合,国际和地区经济形势的变化、与相关国家的政治关系、社会环境等已是影响中国发展的重要外因,也对中国供应链企业的发展具有至关重要影响。同时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期,国内面临着经济增长放缓、创新能力有待增强、劳动力要素成本上升、能源资源不足以及生态环境欠账较大等问题,(84)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中国工业发展研究报告(2019年)》,2019年11月,第29-38页,http://m.caict.ac.cn/yjcg/201911/P020191113339681860212.pdf,上网时间:2021年11月22日。在此背景下,四国组建排除中国的供应链联盟,将可能加速国内产业外移,打击外资流入热情,打乱部分企业正常运行节奏,从而会对我国经济发展、产业升级以及参与全球分工等带来负面影响,给中国经济增长和产业升级制造出新的困难,放大中国既有矛盾,延缓中国成长步伐,削弱中国国际经济地位和综合影响力。例如,在对国民经济具有战略意义的半导体产业,如果四国真能成功组建成排斥中国的所谓“安全半导体供应链”,那么凭其雄厚实力,(85)如美国拥有英特尔、高通等芯片行业巨头,日本是出了名芯片材料大国,尤其在芯片设备、材料方面,为全球提供超过50%的重要半导体材料和40%以上的半导体制造设备,印度的芯片设计可以说是非常的优秀,在微处理器设计、模拟芯片设计以及存储器系统等领域都算世界前列,澳大利亚拥有稀土资源储备;以上详见:《日媒:美日印澳四国峰会草案“未点名中国”,鼓吹构建安全半导体供应链》,观察者网,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9_19_607828.shtml;《日本半导体产业的危机正加剧全球‘缺芯荒’》,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018282;《印度也有半导体产业?》,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6778353.html,访问时间:2022年2月21日。将可能形成令人生畏的技术和市场垄断优势。

五、结语与建议

综上所述,跨国供应链的复杂性,决定了供应链安全问题难以避免,但当下美日印澳四国力推的供应链安全合作,则超出了正常范畴,其以“去中国化”为导向,带有鲜明的“安全化”色彩。在四方对话机制(QUAD)基础上,四国正不断推波助澜,积极规划和推动稀土、新冠疫苗、半导体等多领域供应链合作,并小有进展。从未来看,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具备一定的基础,但也面临着短期脱钩中国难、四国间协调难度大、违背客观经济规律、印度承接能力弱以及企业调整成本高等多重挑战。四国操弄供应链“安全化”的举措,必将会给国际和地区国家产生复杂而深远的不利影响,作为四国供应链安全议程最直接的针对目标,中国更应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通过不断扩大对外合作与苦练内功,有效化解四国供应链安全合作可能带来的困难与风险。

一是呼吁倡导各国树立合作共赢的供应链安全观,建构并强化供应链领域正确的国际共识与国际规范。全球供应链是生产力进步和社会分工日渐深化的产物,各国不应逆势而行,而应基于共同利益树立合作安全思维,尊重客观经济规律,加强协调,合作处理全球供应链的各种风险。客观而论,受疫情冲击,不少国家的供应链安全意识会有所上升,但跨国企业的供应链决策仍将审慎考虑成本、效率和风险之间的平衡,综合做出理性选择,对此各国政府部门不应施加过多的行政干预。

二是加强对供应链安全涉及的主要行业的监管与控制力度。全面清醒认识美日印澳供应链安全合作的战略图谋,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按最坏的可能作充足的预案。

三是加强经济外交,深化产业链合作,主动参与重塑全球供应链体系。尤其要针对新冠疫情下暴露出的供应链“短板”,开展有针对性的经济外交活动,不断深化与四国(QUAD)以外其它国家产业合作,努力打造更加高效、可靠和有弹性的供应链新体系。

四是推进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转型,提高中国企业在全球供应链体系中的影响力和主导权。“打铁还靠自身硬”。中国只有不断提升自身在供应链体系中的地位,才能在日趋激烈的国际竞争中赢得主动权,增强抗风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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