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创伤体验制约下的鲁迅小说※
2022-12-06朱庆华
陈 俊 朱庆华
内容提要:鲁迅一生,遭遇了刻骨铭心的爱之痛、情之伤、国之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心理创伤体验显在地制约着鲁迅的小说创作:“爱之痛”使得鲁迅对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有了切身体会,其小说创作的反封建母题油然而生;“情之伤”心理创伤体验则顺势引发了鲁迅小说创作的人际关系批判母题;“国之病”心理创伤体验又水到渠成地孕育出了鲁迅小说创作的国民性批判母题。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①刘少坤、王立娟:《人间词话注析》,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43页。血书的背后,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创伤体验是长歌当哭的酵母,是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②司马迁:《报任安书》,郭绍虞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83页。。正所谓“赋到沧桑句便工”③(清)赵翼:《瓯北诗话》,马亚中、杨年丰批注,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05页。,细观鲁迅小说,心理创伤的影子竟是如此这般挥之不去。
一 “爱之痛”心理创伤体验与鲁迅小说创作
“在鲁迅的个人生活中,有两件事对他的打击是沉重的。一个是他的婚姻生活,另一个就是与弟弟周作人的失和。”④孙郁:《鲁迅与周作人》,辽宁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29页。关于鲁迅、朱安的包办婚姻,相关研究资料称:1899年3月,两家进行了议婚;1901年4月,周家向朱家请庚,办妥了订婚手续。这一切,鲁迅并不知情,事后才被告知。虑及母亲时逢公公入狱、丈夫病故、小儿夭折等接二连三的家庭遽变,孝顺的鲁迅不忍心雪上加霜,让本已悲苦孤寂的母亲又受打击,再加上时值革命年代,“认为自己死无定期,母亲愿意有个人陪伴,也就随她去了”①单演义:《我理解“神矢”的依据》,转引自陈迎菊《“创作总根于爱” ——鲁迅的婚恋生活及其在文学创作中的折影》,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故此,鲁迅没有当即拒绝这门婚姻,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要求朱安放脚,二是要求朱安进学堂读书。但朱安“从小深受封建礼教的训导和教化,特别是奉为金科玉律的《改良女儿经》《闺训千字文》,从不大懂事的童稚时代开始就由长辈严加口授训戒。朱安洗耳恭听,自觉地接受了这种束缚自己的精神枷锁,以致她一生恪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和‘贞操节烈’等封建道德规范”②裘士雄:《浅论鲁迅对中国传统婚姻的“妥协”与抗争》,《绍兴师专学报》1991年第3期。。朱安认为,脚已缠,放了也没用;女子无才便是德,没必要读书识字。因此,将鲁迅提出的两个先决条件置之脑后。一个是能识文断字接受了新思想、正在投身革命的知识分子,一个是恪守封建伦理道德、甘为殉葬者的文盲,鲁迅母亲乱点鸳鸯,给婚姻的双方都造成了终身的巨大伤痛。
身为人妇,朱安终其一生,虽恪尽妇道,但终难挽回郎心。“鲁迅的日记约为 80 余万字,但记载朱安的文字只有 37 字而已”③陈迎菊:《“创作总根于爱” ——鲁迅的婚恋生活及其在文学创作中的折影》,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两人关系之冷漠,由此可管窥一斑。洞房花烛夜,鲁迅泪湿孤枕;新婚三日,睡不同床肌肤无亲;第四日,鲁迅便携作人同赴异国,一别数年。1919年后在京城,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鲁迅、朱安仍形同陌路,“甚至把一只柳条箱的底和盖放在两处,箱底放在大先生的床下,里面放着大先生换下来的要洗涤的衣裤;箱盖放在大师母的屋门右手边,即桌式柜的左边,盖子翻过来,口朝上,里面放着大先生替换的干净衣裤”④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鲁迅博物馆等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下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577页。,为的是将两人的交流减至最少!得闻鲁迅、许广平组合成家,朱安绝望之言令人动容:“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①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鲁迅博物馆等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下册,第1580页。“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们少的老的罪,又不能责备异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②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38页。身为人夫,终其一生,鲁迅对朱安,只有同情与义务,并无爱情。包办婚姻如穿心利箭,致使鲁迅20年来饱受身心双重之剧痛。“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③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鲁迅博物馆等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下册,第260页。文学是苦闷的象征,不幸婚姻造成的心理创伤,成就了深深镌刻着鲁迅印记的不朽文学。
毋庸置疑,“爱之痛”心理创伤体验是生成鲁迅小说反封建主题不可忽视的重要一因。如果说《狂人日记》是鲁迅小说反封建的总纲,是对吃人的封建制度第一声直截了当毫不伪饰的呐喊,之后的许多作品,则是娓娓道来,更深入地从不同角度对封建制度吃人本质作具象的展演。
二 “情之伤”心理创伤体验与鲁迅小说创作
鲁迅一生,为情所伤,可谓多矣。铭心刻骨的情感创伤,深深融进了鲁迅的小说世界。世人趋炎附势、落井下石,可谓鲁迅情感创伤中的第一大痛。身家变故,人情冷暖,给鲁迅造成了巨大的心灵伤痛,以至于时隔多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难以释怀,一旦触及,愤激之情仍不免溢于言表:“有谁从小康人家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④鲁迅:《呐喊·自序》,《鲁迅全集》第1卷,第437页。
亲人薄情寡义、血淡于水,可谓鲁迅情感创伤中的又一大痛。据周作人回忆,家遭遽变之后,有着一定血缘关系的自家人,在情感上同样把鲁迅伤得不轻。于鲁迅而言,亲情之中,最令他伤心的,乃是周作人。周作人初涉社会,鲁迅对作人的提携可谓不少;兄弟分道扬镳之前,鲁迅在生活中对作人的关爱可谓不浅。在事业上,周作人写的许多文章,大多是经鲁迅过目并润色后才发表的。在生活上,鲁迅对作人真可谓“长兄如父”,1917年4月,周作人到京不久便大病一场,先疑是猩红热,几经折腾,方由德国医生最终确诊是出疹子,患病整整20天,一切均由鲁迅料理。4年后,周作人患了肋膜炎,病养达9个月之久,其间,鲁迅不但到处为二弟借钱治病,不时到医院探视,还亲自去西山碧云寺,为周作人寻找养病的房间。1906年,周作人随鲁迅前往日本留学,从生活到社交之方方面面,在鲁迅的护佑之下,周作人诸事较顺。为了在经济上资助行将与羽太信子结婚的周作人,本想在日本再从事一段研究工作的鲁迅,只得提前回国谋职赚钱,并每月给周作人寄钱差不多两年之久。但就是这样一个鲁迅给予了极大关爱的同胞弟弟,却残酷地伤害了鲁迅:1923年7月19日,周作人突然丢给鲁迅一封断交信,且不给鲁迅任何沟通辩解之机会。鲁迅被迫搬出了自己亲自买进、亲自设计改进、凝聚着良苦用心的八道湾。对于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周作人则极为蔑视,指责鲁迅是色情心使然,系旧文人纳妾之举,多方挖苦鲁迅是多妻、纳妾、色情狂等。兄弟失和,对鲁迅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
友情的背叛,乃至恩将仇报,亦是鲁迅情感创伤中不容忽视的一大伤痛。“通观鲁迅的全部文字,可以发现,这种‘被利用’的感受贯穿他的一生。就像他所形容的交‘华盖运’,碰‘鬼打墙’,他始终不能逃脱这种痛苦的折磨。”①张永泉:《从被利用看鲁迅的性格》,《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对朋友,鲁迅倾其全力给予支持和帮助,但一些受惠者最终回馈的却是分道扬镳,甚至是无情的伤害!随着五四运动的落潮,新文化阵营很快分化,鲁迅与钱玄同的情谊也由热而冷,直至交恶;鲁迅身入左联,但左联的某些领导人表面上尊鲁迅为盟主,实际上却把他当作奴仆、傀儡,既要他为左联冲锋陷阵,又对他极不尊重,背地里不负责任地对他妄加议论指责;鲁迅不遗余力地提携高长虹,但高长虹仅仅因为鲁迅对接办《莽原》的韦素园压下向培良的戏剧《冬天》、退了高歌的小说《剃刀》一事没有明确表态,就对鲁迅进行指名道姓的攻击与谩骂;追随鲁迅由厦门而至广州的学生廖立峨,在鲁迅定居上海后,带着爱人来投奔他。鲁迅不仅提供食宿,而且负担零用,甚至和某书店商定,每月暗中出三十元钱作为廖的工资,介绍廖到书店工作。就因为当时创造社、太阳社正合力围剿鲁迅,廖便对他说:“我的朋友都看不起我,不和我来往了,说我和这样的人住在一处。”①鲁迅:《三闲集·序言》,《鲁迅全集》第4卷,第4页。几年后,见他没有被围剿掉,就又来信要求帮助……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我先前何尝不出于自愿,在生活的路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以饲别人,虽自觉渐渐瘦弱也以为快活。而现在呢,人们笑我瘦弱了,连饮过我的血的人,也来嘲笑我的瘦弱了。”②鲁迅:《两地书》,《鲁迅全集》第11卷,第253~254页。这是何等悲愤不平之言,非亲身经历、非冤屈之深绝不能作如此言!
友情背叛带给鲁迅的创痛是撕心裂肺的,铭心刻骨的“情之伤”创伤体验强烈催生了鲁迅小说的人际关系批判母题。无论是婚姻之痛,抑或是世态炎凉,于鲁迅而言,都是长期郁结于心,宛如毒蛇,死死缠住了其灵魂,不可不加驱除的!自《孔乙己》始,解剖旧中国恶劣的人际关系成为鲁迅小说反复书写的一个主题。《风波》一般被认为是通过张勋复辟事件在江南某水乡所引起的一场关于辫子的风波,描绘了辛亥革命后中国农村封闭、愚昧、保守的图景,反映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联系鲁迅的生平经历,《风波》又何尝不是在观照人际关系、写出国民的某种生活状态呢——平日里颇受村人尊敬的七斤有难时,便是墙倒众人推,一个个都落井下石!想当年,鲁迅一家也发生了“祖父坐牢、父亲病故而造成家道中落的风波”,乡邻亲友也是一个个翻脸不认人,雪上加霜,刀口上撒盐!《风波》何尝不是对家庭变故的艺术呈现?何尝不是对趋炎附势丑恶世态的审美批判?家道中落所经受的情感伤痛一度让鲁迅耿耿于怀,不平则鸣;而兄弟反目再一次搅动了鲁迅渐渐平复的心海,让他不得不又一次去凝视人情世界。1924年2月所作小说《祝福》,正是由兄弟失和所引发的对冷酷无情人际关系的全面艺术呈现。小说借助祥林嫂的悲苦命运,从四个维度对丑恶不堪的世态人情进行了一次最悲愤的尖锐审判!一是审判亲情之丑——为了筹钱给第二个儿子娶媳妇,婆婆硬是将祥林嫂像牲口一样卖进深山野墺,以致日后会发生白天里狼吃阿毛的悲剧。祥林嫂再嫁贺老六后,接连遭受了丧夫失子之剧痛,结果,同族的大伯霸占了一切财产,祥林嫂净身而出,无家可归。二是审判友情之丑——面对厄运连连的祥林嫂,柳妈竟然是刀口撒盐,诡秘地告知祥林嫂,在阴间,她祥林嫂难逃“锯刑”,定被阎罗大王锯成两半,分给生前的两个男人。见少识寡的祥林嫂本不知死后有此劫难,今被柳妈“点破”,顿时恐怖无比惶惶不可终日。当祥林嫂明白了捐了门槛也无济于事时,便彻底崩溃了。三是审判世情之丑——祥林嫂第一次在鲁四爷家做女佣时,全镇的人对祥林嫂都十分热情,但祥林嫂再次来鲁四爷家做女佣时,镇上的人们尽管仍称她祥林嫂,但讲话的音调已是很不相同,笑容也是冷冷的了。因为,这时的祥林嫂,不但为鲁四爷所鄙视,也为鲁四婶所不满。四是审判主仆情之丑——鲁四婶对第一次来家为佣的祥林嫂是极为满意的,因为祥林嫂不论报酬,干得一手好活,但在得知祥林嫂被抢时,她却无动于衷,所关心的只是自家丢失的那个淘米箩而已。鲁四婶之所以接受祥林嫂再次为佣,实是因为女工太难找,且所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待发觉祥林嫂干活已远不如从前、精神也不济时,尽管上工才那么两三天,鲁四婶便很是不满了。可见,主仆之间,仅是纯粹的“实利”关系而已。神话小说《奔月》中审视人际关系的内容也占据着相当的篇幅。坐享其成的嫦娥因总是吃乌鸦炸酱面而怨气冲天,丝毫不谅解羿的困难,最终耐不住清苦的生活,偷服了道士送给羿的金丹,撇下为自己而终日辛苦的羿,独自飞升了。羿还受到了门徒逢蒙的暗算,逢蒙先是造谣诬蔑,让羿蒙受不白之冤,后是连放三支暗箭,要不是羿有“啮镞法”这一绝技,难免命丧箭下。在人际关系母题序列小说中,值得注意的是《一件小事》。《一件小事》的主题,绝大多数人的共识是:通过叙写一个人力车夫勇于直面“撞人”事故,热情歌颂劳动人民正直无私、勇于承担责任的高贵品质,批判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个人主义劣根性,表现进步的知识分子严于解剖自己并决心向劳动人民学习的精神。其实,把《一件小事》解读为对人际关系的诗意言说,也许更契合鲁迅的创作本意。民国六年冬天的某日,“我”雇了辆人力车前往S门。路上,人力车的车把带倒了一位衣衫破烂的老女人。“我”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且又没有别人在场,于是便叫车夫快走。想不到车夫完全不理会“我”,停下车子扶起老女人,耐心询问伤势,最后竟毫不踌躇地搀着伊的臂膊走进了附近的一所巡警分驻所。是老女人自己突然横穿马路的,是老女人单方面说“摔坏了”,再加上此时的路上并无他人,车夫完全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但车夫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老女人,并心甘情愿承担责任!车夫身上所闪现出来的这种善良质朴的品性、正直无私的情怀,不正是被“情感”伤得几近体无完肤的鲁迅所渴望的吗?完全有理由说,《一件小事》正是饱受心理创伤的鲁迅呼唤人间真情所做的一场“白日梦”,是鲁迅对理想人际关系的诗意倡导。
三 “国之病”心理创伤体验与鲁迅小说创作
自1840年鸦片战争始,旧中国经历了近百年任人宰割的屈辱史。这屈辱不仅曾经的泱泱大国逃无可逃,而且每一个国民也是势所难免的。鲁迅生逢乱世,弱国所带给他的屈辱是难以言表的。留学日本,鲁迅愤慨于日本人将中国留学生头上所扎的长辫子讥称为“猪尾巴”,便冒着“取消官费、送回国内”之风险,毅然剪去辫子,并作《自题小像》以明志。 “低能儿”标签、“幻灯片”事件,国家的耻辱宛如磐石压身,让鲁迅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和痛楚——要雪耻必须先强国,要强国必须先新民,要新民必须改造国民性。
“国之病”心理创伤体验水到渠成地孕育出了鲁迅小说的国民性批判母题。《示众》以一幅首善之区围观示众的街头速写,鞭挞了“看客”的空虚无聊,拿他人痛苦做赏玩,只要有“戏”可看,便蜂拥而至,席卷而去。《故乡》通过离乡多年后返乡之“我”的所见所闻,在抒发物是人非感慨的同时,批判了国民心中根深蒂固的“奴性”观念。《长明灯》批判了国民“保守崇古”之顽疾。吉光屯中那盏从梁武帝起便点着的长明灯,正是衰老僵化之封建传统的象征,三角脸、方头、阔亭、庄七光、灰五婶等屯中众人,在恐吓、欺骗等手段无效之后,便强行将一心要想扑灭长明灯的疯子囚禁于庙中。小说把先觉者的悲剧命运同愚昧守旧的群众联结起来,明示改造国民性之迫切。阿Q的“精神胜利法”,是借助自欺欺人之手法,将事实上的失败转化为精神上的胜利,把客观存在的屈辱变成主观想象的自豪,以此维系心理平衡,麻醉自己,放弃抗争,安心做奴隶。《阿Q正传》不仅暴露了旧中国国民的弱点,而且也揭示了民族衰败的根源。鲁迅不但严厉地鞭挞旧中国丑陋的国民性,用力“把那些坏种的祖坟刨一下”①鲁迅:《书信·350104致萧军、萧红》,《鲁迅全集》第13卷,第330页。,而且也深情地呼唤着伟大的国民性,那便是热烈地褒扬“中国的脊梁”①鲁迅:《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鲁迅全集》第6卷,第122页。。他接连创作了《非攻》和《理水》两篇历史小说,通过大禹治水和墨子止楚攻宋的故事,大力颂赞大禹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之实干精神以及墨子不顾安危、只身涉险罢干戈的兼爱精神。“我们民族最缺乏的东西是诚和爱”②许寿裳:《我所认识的鲁迅》,鲁迅博物馆等选编:《鲁迅回忆录:专著》上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87页。,大禹、墨子身上闪现出了鲁迅所渴望的国民性——“诚和爱”,与圆滑、势利、懦弱等病态国民性是格格不入的。
余 论
如上分别论述了“爱之痛”“情之伤”“国之病”心理创伤体验对鲁迅小说创作的深刻影响,这只是为了能更清晰、深入地探究此种心理创伤体验对鲁迅小说创作的制约情况。其实在创作之时,这些心理创伤体验并非彼此孤立地起作用,而是交织在一起产生整体性作用的。鲁迅之小说,既深烙着时代的印记,亦是“他生命体验的结晶,是他生命成长的思想果实”③王学谦:《精神创伤的升华——鲁迅“改造国民性”思想形成的心理因素》,《齐鲁学刊》2002年第1期,第130页。,独一无二的心理创伤体验,正是鲁迅小说鲜明个性的强烈定型剂。新文化运动的蓬勃气象,一度使得消沉、颓唐中的鲁迅又有了“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其别具一格的小说,既是鲁迅内心痛苦的宣泄口,也是其心理创伤的升华。